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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手,一起走,走了这么久

2012-12-18东海龙女

江河文学 2012年3期
关键词:宝珠泡菜女友

■东海龙女

从你生下来,我们就有着很深的渊源--你和我的名字,有着某种神秘的相联。

当初我还在我妈肚子里,上帝才知道雌雄时,我爹只好给我取了两个名字。一个女娃儿的,一个男娃儿的。我拿走了女娃儿的名字,而两年后出生的你,拿走了男娃儿的那一个。

听大人们叫你“云松”“云松”,我就愤愤不平!多挺拔多俊俏的名字啊,这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所以我才懒得叫你云松呢,我偏要叫你“松子”!松——子!

尖利变调的童音,常常划破了故乡的天空。

你背地里很伤心地对你妈说:“松子就松子吧,每次还故意拖长了声音,到后来变成了松嗡嗡——子!”(松嗡嗡子,是我们故乡对松毛虫的一种称呼)

你是独生子,小时候十分娇纵。我虽只比你大两岁,却一直很想领导并且感化你!(多年后的HR培训师,当年已显出了天份!)每次带你玩的时候,面对你渴望而天真的眼神,我就对你循循善诱:“想不想跟我去爬树?”

“想! ”

“那你发誓以后看电视时,不能在屏幕前跳来跳去!”

“我发誓!”

“想不想跟我去掏鸟窝?”

“想! ”

“那你要发誓不惹奶奶生气!”

“我发誓!”

……

长大后的我,经常逼迫我的那个他发誓,当然也是循循善诱。看着对方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面孔,我突然想起了当初的你。忍俊不禁,怎么遇上我的男性,都是那么可怜。说起来,多亏小时候在你身上练过这套把戏,如今用起来才游刃有余。

某天我走过一个居民区,看到几个孩子玩弹珠,不禁眼睛一亮:他们玩的不是那种五颜六色的跳棋子,是很纯净的一颗玻璃珠。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也有一颗这样的珠子,在某次利诱你听话的时候,做为人事奖励成本,忍痛送给了你。当时我刚看过《绿宝石的传说》,满脑子的珠宝梦。所以我煞有其事地对你说:“这是一颗神奇的宝珠,每天都会长大一点点。”你虔诚地把这颗珠子藏在你妈妈的衣柜里,每天都拉我去看。每天看一次,都对我说:“哇,它真的在长大呢!”

时间久了,连我都有些疑惑起来:难道这真是宝珠?我好象也看到它每天都在长呢!一想到我居然把这样的宝珠送给了你,小气的心里真是如刀绞一般啊!哈哈哈!

这,大概是如今身为奇幻作家的我,编写的第一个奇幻故事吧。

八岁时,我妈调动工作,我就和你分开了。不到一个星期,你来看我,还提着一只咯咯大叫的白公鸡。我瞠目结舌,你爸在旁边解释说:“云松觉得上门做客,不提东西不太好。现在咱们隔得远,算是客了。他本来说要赶头猪来……我想这不太合适吧……”

六岁的小客人,你还真是大方!

你认真地跟我说:“那些鸟窝到现在也没小鸟进去住,肯定是因为你走了。”

我无语。我曾带着你在台阶旁的石头缝隙里,用柔软的细草铺成一个个半圆形,然后告诉你一定会有无家可归的鸟儿来住。到我走的时候,我们一共做了六个鸟窝……可是,在人来人往的台阶边,鸟儿肯来住才怪!它们才不管我走没走呢!

仔细回想,你和我一起长大的过程,其实是我不断教育和哄骗你的一个过程。多年后我看《倚天屠龙记》,殷素素的话如醍醐灌顶:“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而你长大后居然会对女人没留下阴影,真是咄咄怪事。

不过我也有跟你助纣为虐的时候。

比如小时候在一起做作业,我们都在我妈的淫威下战战兢兢地捱生活。我是高年级的,趁妈不注意就帮你做作业,因为做完了我们可以一块儿去玩可怜的五分钟……

比如你读中专时谈了人生第一场恋爱,我那时已经工作了。千里迢迢地跑回去看你的女友,家里不准早恋,我以三寸不烂之舌,编个借口冒充她同学,打电话骗过她爸妈,带她和你出来唱K……

第二天临走时,看着你们这对小鸳鸯,我诚恳地对你说:“再要约会不方便的话,就打电话给我。我来帮你想办法!”剧汗啊……

不知什么时候,你慢慢长大了。

我去你学校看你,理所当然地带你出去吃饭,结果付帐时居然是你跳起来,抢着给了钱。当时我盯着你看了半天,好象是第一次,才发现你的嘴唇上长了一圈茸茸的小胡子,而你已经比我高出半个头啦!

你在宜昌找到工作时,我好奇地去参观你的宿舍——其实也不算宿舍啦,你在简陋的办公室里支了个沙发床,单薄的被褥堆在上面。我喉咙哽住,只能带你出去吃饭。不过你还是很兴奋,因为你觉得你正在为你的理想而奋斗呢!你为你们那个公司感到自豪,说一句话如果有十个字,里面必有三个字是“我公司”!

你的爱情,在那时也很艰难。初恋的小女友家百般挑剔,甚至索要巨款,你那时的梦想,应该是尽快闯出个名头来,好能与她长相厮守吧?所以烈日下你可以骑着自行车跑上大半天去谈业务,心中仍然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幸福。

是怎么分手的,我没有问你。

喜欢你的女孩子一直都很多,你也淡淡地跟我提过几个名字,但你谁也没要,最后终于接受了家里安排的相亲。那次相亲的结果,是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很颓废低落。直到后来这门亲事吹灯后,你才向我说过一句:“如果跟她结婚,我想我一定会短命少活很多年。”

“婚姻自由,不喜欢干嘛当初要答应?”我瞪你一眼。

“爸妈老了,只要他们开心就行。”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你的口中说出来的。那个蛮横无理地拦住电视机不让别人看的小孩,那个无法无天倒地放赖的小孩,那个从小就需要我利用人力资源培训技巧去沟通的小孩,竟然真的长成这样一个沉默懂事的少年。

再后来,你去了深圳。我是在很久之后,才再一次见到了你。

在你和你女友的租房里,你招待我们吃了一顿饭。饭菜虽然简单,但对于你来说一定是尽了一番心的,你烧了鱼,炒了肉,不过肉片切得真的太厚了,咬起来费劲。真正让我惊喜的是——泡菜!红莹莹的萝卜切成四瓣,青翠的泡椒衬在周围,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

你怎么会有泡菜???这么远家里也带不来吧???

“他打电话给他妈妈,问怎么选坛子,怎么调酸水,怎么放味——”你的女友指给我看两只角落里的坛子,“喏,一只是泡菜,另一只是豆瓣酱,都是云松自己做的!”

从小是独子的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你,居然会做泡菜和豆瓣酱???

你真的长大了。

你请了三天假,足足陪了我们三天。去世界之窗,你会一边走一边留意我妈,怕她走着走着就掉了队。吃饭时你点最便宜的,虽然我再三跟你说我真的不想节约这个钱。你给我们买水喝,并且注意道路走向,因为你知道我和我妈都是路盲。晚上你把床让给我和妈睡,你们睡在外屋的地上。半夜我上卫生间,经过客厅时看到了你们睡觉的样子。真可爱,两个人都蜷起来,两只小脑袋凑在一起,象是小时候你家养的那两只黄斑小猫,挤在一个篮子里呼呼大睡晒太阳。

年底我接到你家的电话,说你在正月里结婚。

三峡蓄水,你们移民了,是在美丽的当阳。我们亲友团旋风一样地奔过去,浩浩荡荡。

你的新房,是我亲手布置的。你的婚床,是我亲手铺好的。你的老婆,是我亲自坐车接来的。你家所有的喜联,也都是我为你一笔一画写下来的。我真是为你高兴,这么多年了,亲眼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你还真象那颗“宝珠”呢,每一天,都有新的变化。你娶的老婆,是你真心喜欢的女人,她懂事,又长得美;真好,一切都那么好。

婚宴是典型的农村流水席,作为新郎官的你,理所当然地被一群人起哄灌酒。我是早早吃完了,和一群女眷在旁边观战。

酒越喝越多,那群人并没有放过你的意思。你的酒量,我一向是知道的,当你的脸象朝霞一样绚丽的时候,估计离倒地也就不远了。农村的婚礼热闹又简单,可怜的你连伴郎都没有,一杯接一杯的攻势,你只有接受的份儿。

然后我拍案而起,加入了战团,把你推到了旁边:“单跟他喝有什么意思?我是他姐姐,我来陪大家喝!”

你有四个表姐,我排行第三。别人你都依序来叫她们,唯独对我,你一直叫的都是“姐姐”。你是独生子,我也是独生女,从小我妈就说,我和你都是孤独的孩子,应该互相照顾,而我是大的,更应该照顾你。

所以,小时候我再讨厌你的顽劣,我也要努力对你好。长大了看到你失意的时候,我会感到心疼。想起胖乎乎的你站在院子边上,扯着嗓子叫:“姐姐!姐姐!”的样子,我这一辈子,怎么也要尽力不让人家欺负你,哪怕你长成一个大男人,在我的心里,永远还是一个小孩子。

这么久了,从我决定要养生怡性而使青春长驻的时候起,我就没怎么喝过酒。喝得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一次了。自从我这个生力军加入后,软磨硬磨,连敬带灌,酒席上的人慢慢消失,有的尿遁,有的谎遁,有的什么也不说就遁了……只有一两个顽固份子,还在最后硬撑。

不信敲不倒你们!我再一次举起杯子,在仰头喝下的那一刻,你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和我并肩站在了一起。

你居然还好奇地摸了摸我的衣服——那是一件丰美的黑狐皮草。我悄声道:“怎么样?高贵吧?雍容吧?牛吧?给你撑面子吧?”你面带微笑地向着宾客们点头示意,一边答道:“穿动物毛皮,真不环保!”然后你打了个呵欠,悄悄牵起了我的手。

你的脸,被酒精染得绯红,侧面逆光看过去,还有一层细细的茸毛。

那一刻,仿佛时光倒流,你和我,都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小时候,你还是那个需要我照顾的小男孩,而我还是那个彪悍无比的大姐姐。从你家到我家,只有五分钟的路程,但我们一块摇摇摆摆地走回去,大人还是不放心,一再嘱咐:“路上要把手牵着啊,不要松开,当心走丢了。”

就是这样,手牵着手,肩并着肩站在那里,偶尔互视一眼,心里充满了安宁的快乐。

手牵着手,没有放开,我们一起走下去,就走了这么久。互相扶携,一直走到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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