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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代文学研究三十年回顾与前瞻①

2012-12-18

中国文学研究 2012年3期
关键词:辛亥革命文学史论文

黄 霖

(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 上海 200433)

大家早上好!今天,我们在湖南这个在中国近代历史上思想活跃、人才辈出、文学繁荣的地方开年会,首先要感谢湖南大学文学院的大力支持,感谢他们为这次会议的筹备与召开,付出了辛勤的劳动,作出了精心的安排,为我们大家在一起切磋创造了很好的条件,在这里,请允许我代表中国近代文学学会,向湖南大学和文学院的领导、老师与同学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与此同时,也要向不辞辛劳来参加这次会议的各位新老师友表示衷心的感谢!

我们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是“中国近代文学研究三十年:回顾与前瞻”。之所以提“近代文学研究三十年”,是由于1982年在河南开封第一次举办了中国近代文学的学术讨论会。到今年,正好是三十年。这三十年来,我们的近代文学研究与我们国家的整个学术研究的进程同步,从拨乱反正,走向全面繁荣,取得了可喜的成绩。这些成绩主要表现在:

近代文学的学科意识在讨论中不断明确与加强;

团结在学会周围的研究队伍不断壮大,随着一批又一批的硕士、博士的加盟,我们的队伍不但数量多,而且素质有很大的提高,充满着活力;

研究成果丰硕。研究成果的丰硕主要表现在:

研究的观点与方法得到了解放,不再用僵化的“阶级论”,简单地套一些“封建主义”、“资产阶级”等帽子,对于过去片面否定的一些文人与流派如“桐城派”、“宋诗派”、“常州词派”及所谓“鸳鸯蝴蝶派”等力求作出实事求是的评价;

近代文学的基本建设如教材、重大文献的整理等方面成绩斐然,如文学史方面有:任访秋先生主编的《中国近代文学史》、管林、钟贤培先生主编的《中国近代文学发展史》、郭延礼先生的《中国近代文学发展史》、袁进先生的《中国文学的近代变革》,以及还有不少小说、诗歌、散文、戏曲、翻译等不同文体的专史与上海、广东等地方文学史;在文献整理方面,如《中国近代文学大系》、《中国近代小说大系》、《中国近代文学丛书》及一大批作家文集与研究资料汇编等,都有骄人的成绩,功不可没;

研究领域的大幅度拓展,比如对于报刊文学的开发与研究,对于出版、教育、新闻、宗教(包括传教士)等文化与文学的关系研究,对于女性文学、翻译文学包括外国文学的影响研究,近代文学研究史的开拓,以及如近代的杂剧、传奇、弹词等过去很少人问津或根本没有关注的文体、作家与文学现象,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研究,使得我们近代文学的研究真正呈现出百花争艳的繁荣局面。

三十年来的成绩有目共睹,不容置疑,然而前进的道路也并不平坦,最令人纠结的一个问题是:关于中国近代文学这一学科的定位问题。中国近代文学能不能成为一个独立的学科?假如认定中国的近代文学自有其独特性的话,它的基本特征又是什么?

有人说:“近代文学并不具备文学史分期意义上的主体地位,它只是一个传统史学观念和意识形态影响下的概念乌托邦。”否定近代文学的学科意义有多种说法,究其实,不外乎郭延礼先生曾经概括的“穿鞋”与“戴帽”两种,即将近代文学看作是古代文学下面的“鞋”,或者是现代文学头上的“帽”。这三十年中,假如说提倡“二十世纪文学史”、“百年文学史”的时候容易给近代文学戴帽的话,那么强调“中国文学古今演变”的时候就很容易将近代文学当作所谓“近世文学”的鞋,从而上下夹攻,把“近代文学”这一学科予以支解、分化与抹煞。

其实,文学的历史象一条长河,其发展、变化都有一个前后相接的过程,从严格意义上看,任何一种断限和分期都如抽刀断水,有其不尽如人意之处,但反过来,站在不同的角度上,依据不同的尺度来探索文学发展的不同阶段,都有其一定的合理性;至于用“古代”、“近代”、“现代”这样一些时间性很强的概念,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人们也将会有不同的认识。在认识过程中,又往往会详近而略远,即对于近一段时间的分期会详细些,更多注意较短时期内不同阶段,不同特点,而对于远世的分期会粗一些,更多注意较长时期内不同阶段的共同性。于是上下几千年,犹如弹指一挥间,统统归之于“古代”。而对于离开我们较近的一、二百年间,考虑得就比较细致了。至于对离开我们较近的这一段历史如何再加细分,站在不同的时间点上,用不同的角度去看,自然会得出不同的结论。我们现在是生活在20-21世纪交替的时间点上,而不是站在几百年、几千年后来看问题,假如用“二十世纪文学史”,还是用“百年文学史”、“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文学史”,甚至用“晚清”、“民国”来对近期的历史分期,都有一定的合理性。然而,这些都只能叫做“二十世纪文学史”、“百年文学史”、“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文学史”,或者“晚清文学史”“民国文学史”等等,假如是用“详近略远”的眼光来对近期的中国文学的从古到今的演变过程中找出一段最为显著、最为激烈的“激变”期而不是“渐变”期,有人也称之为“临界演变”期的话,那该是什么时段呢?又用什么来标名呢?恐怕还是以1840-1919年作为一个阶段,将它称之为“近代”最为确当吧!有人说,这一段可以用“近世”来包容。然而中国的“近世”有人认为从晚明开始,也有人认为从元代乃至宋代开始。应该说这些说法都有一定的根据,在晚明,在元代乃至宋代都能或多或少地找到一些向近代演变的因素,或者有人称之为“现代性”的因素。但是,假如要用古今“临界演变”的眼光来看的话,将1840-1919年这一段“突变”期称之为“近代”以有别于“古代”与“现代”恐怕更为合理吧!至于象“近世”这样的提法,本来是从日本稗贩来的,在他们那里是将我们认为的部分“古代”与“现代”都包括进去了,当然就无所谓“近代”了,但这样的说法恐怕不但不能得到中国近代文学研究界的认可,而且也不会得到广大现代文学研究者的接受,是很难与中国学术界的普遍认识相切合的。反之,又有人说,在所谓“近代”的时段中,可以找到若干非常“现代”的“界碑”,因而可以用“现代”来包容掉“近代”。这其实与“近世”拉到五四一样,都没有站在20-21世纪之交的时间点上,以整体的眼光,用我们所说的“激变”,或者“临界演变”来观照近一、二百年来的文学发展情况,从而作出切合实际的分期。看来,“穿鞋”派与“戴帽”派两者在本质上是相同的,即都想将“近代”抹掉,同时却不敢将他们的推理逻辑彻底予以贯彻,因为假如根据他们的逻辑去推理的话,“近世”当将“现代”也包进去,“现代”可将“界碑”一直移植到明代、元代、甚至宋代中去了。这也就是说,按照他们的逻辑,“穿鞋”是当穿到当代,“戴帽”可戴到宋代。显然,他们的理论逻辑本身是有问题的。

我们现在,一是立足在21世纪初的时间点上,二是根据“详近略远”的观点,三是抓住中国文学古与今之间的“临界演变”这一特殊时段,将1840-1919年的中国文学称之为“近代”,自有其不同于“古代”与“现代”的特殊性。现在不少学者用“过渡”、“新变”、“转型”、“突围”、“变革”等等来概括这一时期的特征,但也有学者认为用“过渡”“变革”之类并没有抓住近代文学的“本位性”,是对于近代“主体性的遮蔽与掠夺”。其实,我想近代的“本位性”或“主体性”,就在于它在中与西、古与今的激烈冲突与迅速整合中“变革”,在于“过渡”,在于“转型”。当然古代与现代也是不断地在变,然而,就综合考量其所变性质之新、力度之大、内容之广,显然与古代和现代中的一些变是很不相同的。这里考察变革时的内容是关键。对此,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概括,有的列举了很多方面。不过在我看来,最关键的是三条,这就是文学为什么人服务的认识变了,对于文学特性的认识纯了,以及作者创作的主体性更明确了,也就是从作者、读者与文本三个角度来考察的三个最根本的问题。这三个问题都与古代有明显的界线,而又是所谓现代性的最根本的新的起点。这是我个人的认识,大家可以讨论与批评。“近代文学”的历史定位问题在以后还会有许多不同的意见,我们作为近代文学学会的会员,就有义务与责任去深入地研究这个问题,阐明这个问题,捍卫我们的学科。

三十年中,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遇到困难与麻烦,但同时我们也得到了动力与支撑。假如说在这三十年之初,随着文革后的改革开放,思想解放,对于我们的近代文学研究带来了一次大解放的话,那么在三十年将结束之时,也就是在辛亥革命100周年之际,中央高度评价了辛亥革命的伟大意义,则又一次解放了我们的思想,将又一次有力地推动我们近代文学的研究。在某种意义上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部近代文学史将因此而将重新写过。因为在一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与辛亥革命前前后后相关的人与事、文学与文论实在太多了。对于辛亥革命的伟大意义不能充分认识,甚至这样那样地予以贬低的话,如何能正确地评价这在“近代文学”中的一大段的文学现象呢?如何能正确评估它与“五四”新文化运动之间的关系呢?因此,我们这次会议的议题之二就是与辛亥革命相有关的。应该说,这个议题是提得非常及时、十分必要的。在这次会议提交的论文中,我高兴地看到有不少与辛亥革命相关的论文,如栾梅建先生的《辛亥革命与中国文学的现代转型》、龚喜平先生的《辛亥革命前后革命文学的兴起及其创作成就述论》以及田若虹、付建舟、卢文芸、王凤仙、杜新艳等的论文都与这一议题有关。我与孙超先生合作写的一篇对于民初主流小说家的的文章,也是想借这一东风,为所谓“鸳鸯蝴蝶派”等彻底摘帽,应该给他们换上一顶堂堂正正的“兴味派”的帽子,肯定他们在中国近现代小说转型中的历史功绩。这一观点能否成立,请各位师友批评指正。

当然,提交这次大会的论文还是十分丰富多彩的。有关曾国藩、吴敏树、王闿运、宁调元等湘籍的作家作品研究理所当然地占了相当的比重,但其他地区的作家作品的研究论文也十分广泛。从文体来看,诗、文、词、小说等都有不同程度的关注。文学史研究外,关于文学批评史、学术研究史方面,也都有一些论文。还有一些论文,涉及到报刊、翻译、女性、传教士、留学生等与近代文学的关系,以及中西文学的交流等等。也有一些先生在文献方面下了工夫。总体看来,质量较高,特别是一些年轻的新朋友们写出的一些较好的论文,令人十分欣喜。正因此,我相信这次会议一定能开得圆满成功!

最后再一次对湖南大学的领导、老师与学生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祝大家在会议期间身体健康,精神愉快!

〔注释〕

①本文是“中国近代文学研究三十年回顾与前瞻学术研讨会暨中国近代文学学会第十六届年会”会上的开幕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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