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悲剧的典型人物麦克白

兴 业

文艺复兴时代，商品经济的发展，新兴资产阶级的出现，使得人们越来越注重利益。当时的英国圈地运动蓬勃发展，把个人利益放在首位的思想充斥整个社会。莎士比亚的悲剧艺术地描绘了这样的一个世界，表现了人的欲望与现实社会的冲突，揭示了人欲发展的可能性以及给人所带来的灾难。对于人的欲望，莎士比亚更多地去描写其阴暗面给人造成的悲剧。《麦克白》就是一出欲望的悲剧，麦克白的悲剧在于他的政治欲望，欲望的恶魔使麦克白失去自我，毁灭了自己。

一、麦克白的政治欲望

麦克白是一位骁勇善战、具有卓越军事才能的将军，在平定叛乱中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是苏格兰军中不可多得的大将。赫赫战功使他野心膨胀，萌生了取国王而代之的政治欲望。为了实现自己的欲望，他弑君以篡夺王位。在预言命运的三女巫出现之前，麦克白就早已密谋刺杀国王阴谋夺权。三个女巫的出现，助燃了他的这种欲望。女巫预言的前两部分成功实现后，麦克白便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政治欲望，开始一步步实行谋杀计划。如果说在杀害国王时他还犹豫过、痛苦过，那么在杀害班柯以及麦柯德夫一家老少妇孺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残暴，什么叫懊悔了，只是为了不停地实现自己的政治欲望而大肆杀戮，血染整个英格兰大地。

麦克白的政治欲望本是他不应该有的。平定叛乱后苏格兰国王论功行赏，给予他优厚的奖励，让他加官进爵，得到少有的殊荣。在苏格兰境内除了国王，没有谁比他拥有更多的尊敬和荣耀。按照莎士比亚生活的伊丽莎白王朝的历史条件来衡量，麦克白的个人价值和个人尊严，都没有受到埋没和轻辱，但他并不满足。他出身于贵族，不具备继承皇位的自然权利，在治国上也不具有超人一等的雄才伟略；邓肯又是一个仁慈的君主，在治理国家上没有过错，非常受国民的爱戴，连麦克白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邓肯秉性仁慈，处理国政，从来没有过失”，从政治上、治国上麦克白找不出反对邓肯的根据，没有取代邓肯的历史必然性。麦克白的政治欲望是他所不应该有的，渴慕王位，猎取王权只是他的非分之想。

二、欲望实现的力量

欲望是一种本能，本能的实现来自于个人身上的各种“内驱力”，属于人的一种心理力量，同时欲望的实现也需要一种精神的支持。什么是内驱力呢？内驱力与需要密切相关，是需要缺失时有机体内部所产生的一种能量和冲动。需要是“欲”，内驱力就是满足“欲”的心理力量；“欲”得不到满足时，个人就会千方百计地去满足。作为一个战功卓著的将军，麦克白本身具有一定的杀伤力和征服力，这种力量站在他当前的位置足可以杀死国王，因为国王在武力上毫无抵抗能力。但当麦克白登上宝位之后，他不是用智慧和仁慈来拉拢人心，统治国民，而是继续以杀戮的方式来捍卫他既得的皇位，在国政方面麦克白缺乏起码的征服力。继续不停地使用杀伤力是一种错误的举动，但如果不使用杀伤力，作为一个赳赳武夫的他又无计可施。内驱力虽然能激发个人潜能，但每个人的力量又不一样。麦克白并不具备实现他的政治欲望的全部力量，如果他仅仅想成为一名将军，他的力量是足够的；然而一种超出自己力量范围内的欲望，尽管能激发他一定的潜能，但最终还是无法满足他的政治欲望的追求。

每一个人的力量都是通过挖掘才能完全显现的，麦克白也在不停地挖掘自己的力量，不但求助于内驱力的刺激，也求助于神的力量，三个女巫的出现恰恰是麦克白内心欲望的一种外化。在麦克白没有平定战乱，没有立功的时候，尽管他有了政治欲望，但是相比较而言力量是很悬殊的；平定战乱之后就不一样了，他的地位和力量都提高了很多，已经达到了实现欲望的特定程度，政治欲望明目张胆地以神的形式显现出来。三个女巫的第一次预言外现了他的政治欲望，给予了麦克白弑君一个“正当”的理由，就连他犹豫的性格都变得果断起来。三个女巫出现以后，麦克白才敢于杀害国王，可见这种精神支持对于麦克白的重要性。当考多领主的荣誉归他之后，他觉得这种政治欲望只是冰山一角，他的胃口不但没有饱和，反而更大了，坐上了王位，又想让自己的世代子孙都坐江山。当麦克白的暴行走到尽头，当许多人看清了麦克白的庐山真面目时，举国声讨，所有的人都开始反对麦克白。麦克白众叛亲离、孤家寡人，连最支持他的麦克白夫人都疯了。此时的他内心无助，精神危机，只能祈求虚幻的女巫，以求得精神上的安慰和支撑。就是在此时，三个女巫又出现了，给予麦克白最后的支持，让他相信他不会失败，鼓励他要坚守最后的阵地，要相信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尽管现实表明他已经失败，但是一种强烈的欲望让他继续挣扎，麦克白不相信自己会一无所有。在最后的战场上，看着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已经出现，麦克白这才发现自己像个愚人一样被嘲弄了。似乎是麦克白被神嘲弄了，他像一个奴隶一样听从神的指示，结果却是神与他开了一个玩笑，其实则不然。正如上文所说，女巫本身就不存在，只是麦克白内心深处欲望的一种外露，与其说麦克白最后被女巫以及女巫的预言所捉弄，倒不如说是政治欲望的野心捉弄了他。欲望越来越大，而他本身的力量越来越小，越是失败，欲望越是强烈，于是他让自己的欲望进行最后的挣扎。然而现实就是现实，他的力量已经达到了尽头，无法支撑下去，最终酿成自我灭亡的悲剧。

三、欲望的悲剧性根源

按照弗洛伊德的学说，人格模式由自我、本我、超我组成。本我是指原始的自己，包含生存所需要的基本欲望、冲动和生命力。本我是一切心理能量之源，按照快乐原则行事，它不理会社会道德，外在的行为规范，唯一的要求是获得快乐，逃避痛苦。本我的目标乃是求得个体的舒适、生存及繁殖，它是无意识的，不被个体所察觉。自我是指自己可以使道德执行思考、感觉、判断或记忆的部分，它的机能是寻求本我冲动得以满足，同时保护整个机体不受伤害，遵循的是现实原则，为本我服务。

麦克白正是如此，为了满足本我的欲望，实现本我的快乐而动了杀机。麦克白过度的追求本我的快乐，追求政治欲望的满足，从而使他无法保护其它的欲望诸如：荣誉感、社会声望等欲望，因而出现了麦克白懊悔和痛苦。在他暗杀邓肯前，在战斗的激烈时刻，他曾考虑自己的荣誉、社会声望：“凡是老人所应该享有的尊荣、敬爱、服从和一大群朋友，我是没有希望再得到了；代替这一切的，只有低声而深刻的诅咒，口头上的恭维和一些违心的假话。”麦克白在实现本我的快乐的同时，伤害了整体自我的其它部分，因为本我欲望的强烈要求，使得自我的其它欲望退之次位，也就是说在人的一生当中有很多欲望需要满足，但有时恶的欲望会战胜善的欲望，或者欲望与其本身所应该得到的产生冲突，使欲望的野性冲破理性规则，走向一条不归路。正是因为麦克白为了寻求本我的快乐，去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伤害了自我机体的其它快乐，所以才导致整个路程走得如此疲惫。麦克白所依靠的力量并不能帮他满足自己的政治欲望，这种情况让他的欲望实现之路变得不确定，所有这些不良因素导致了他的整个悲剧命运。

如果将麦克白的生存时间分为曾在、当前及将来的话，我们发现，麦克白生存中的当前总是妄图摆脱曾在，而受到将来毫无理由的突入。三个女巫的两次预言的内容成为麦克白无法阻挡的将来突入到他当前的生存中，也就是说强烈的政治欲望前景使他毫不犹豫地实行着现在的计划。当考多领主的预言成为现实的时候，麦克白对女巫的预言便深信不疑，对自己的政治欲望更增添了信心，他生存之当前并非源于曾在而是将来。考多领主是他作战勇敢，平定叛乱有功所应得的奖赏，这无须女巫的预言也是自然的事实。所以，考多领主只是他的一种力量的内存，而更大的欲望——成为国王这一非自然性的事实的将来却先行决定了麦克白的谋杀行为。但是，麦克白只让将来决定当前，而没有让当前承担曾在。麦克白原始的曾在是战功卓著的将领，但这一层并没有发挥作用。可以说，麦克白命运的时间之流从三女巫第一次预言始，就被硬生生地切断了。无论麦克白谋杀国王还是派人刺杀班柯，都不是如他所原始的曾在的那样来谋划，所以，不仅是曾在在他杀人后成为了他的重负——因为，恶魔世界根本就无悲剧性存在，麦克白原始的曾在是合乎他自己期许的，与将来的谋杀行为完全相反；而且女巫预言的班柯是国王的祖先这一将来也成为他的重负——因为他不容许用自己的血为班柯的子孙铺平道路。

欲望的必然要求和这一欲望在特定的环境实现过程中障碍愈来愈大，最终导致将人生中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麦克白的政治欲望是一出悲剧，正是因为麦克白把自己原有的荣誉、社会声望全部抛弃，为了实现本我的快乐，而不惜牺牲自我的其它机能的快乐。他在一步步施行他篡夺王位的计划，追求本我的快乐时，也为自己其它欲望的不能实现而痛苦着。麦克白政治欲望是他不应该有的，是一种邪恶的欲望，而这种邪恶的欲望恰恰战胜了他本拥有的，他所应该得到的价值，并将其毁灭。从万民敬仰的英雄堕落成为历史的罪人不仅给国家和民族带来深重的灾难，也彻底毁灭了自己的一生。从麦克白的欲望悲剧中，我们可以看到，人生快乐和满足的过程，如果没有道德的规范和理性的自律，必将导致悲剧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