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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近现实的欣喜和困惑

2012-12-17王干

小说评论 2012年2期
关键词:现实主义河南现实

王干

河南文学是中国当代文学的重镇,也是当代现实主义创作的高地。河南作家的创作为中国当代文学的现实主义提供深厚的思想资源和文学资源,丰富了当代现实主义的内涵,扩展了当代现实主义的外延。研究这种豫味浓郁的现实主义创作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当代现实主义的进程和变化,同时对理解河南作家的创作也非常重要的。本文只是从河南小说家与现实关系着手,剖析河南作家独特的现实情怀。

一、努力书写复杂现实

河南作家对现实的敏感程度好像不如北京作家和上海作家,甚至不如他们邻近的山西作家,一些新兴的文学思潮总是绕着河南作家走。比如写伤痕和改革,像当年的刘心武、卢新华、蒋子龙、柯云路等能够迅速面对现实写出撩拨起生活激流的《班主任》、《伤痕》以及面对改革现实的《乔厂长上任记》和《三千万》。当然这与作家的区域文化个性有关,一些地方的作家缺少这种正面强攻的能力,比如我熟悉的江苏作家,他们写改革,最多也就写写《漏斗户主》、《陈奂生上城》这样的从侧面来写社会的变化和变迁,不善于正面强攻,某种程度是一种审美能力的迟钝。但河南作家反应也不迟钝,他们有直面现实的勇气和正面强攻的能力,早年的张一弓、乔典运,今天的张宇、田中禾,遇到现实性强的题材并不退却,喜欢带着历史的痕迹和历史的记忆。我曾婉转地批评江苏文学的一些缺憾,是这样说的:“但一个作家尤其是一个地方的作家群,不能面对,不能充分地表达和正视现实,也该算一种缺憾。长篇小说不能够迅捷反映现实情有可原,但中短篇不能近距离地表现就是一种遗憾,说到底也是写作能力的一种不完全。”

河南作家则体现了这种完全的写作能力,他们在跟踪时代、展现当代生活变迁方面有着自己的利器和杀手锏。或许他们反映不是最快的,但在思想深度上和艺术上常常会结合的比较完整。这种利器和杀手锏比之其他地区的作家有着过人之处,尤其在把握现实的变迁和人性的丰富性方面,他们的嗅觉灵敏而点穴准确,常常在生活的某一细微的变化,捕捉到到社会的巨大跌宕起伏。

当代中国社会变化多端,社会形态也大异于前,各种社会伦理价值体系也面临这新的挑战和诠释,新的矛盾和纠葛难以言说,比之以往的现实来说,今天的中国社会可称得上“复杂”现实,因为简单的批判现实主义的方式和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套路很难“圈定”如此纷纭复杂的状态。令人感到欣慰的是,河南作家在反映复杂现实方面做出了可贵的努力和尝试。李佩甫以前侧重于乡村生活变迁的描写,近作《等等灵魂》把笔墨投入到商界,写了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毁灭,展示了当代生活的诡异多变,也写出了人性的无奈。乔叶的中篇小说《最慢的是活着》通过对农村“老祖母”的形象的刻画,勾绘出一幅当代农村的政治、经济、文化、世情图卷,小说对乡村家族各色人物、各种复杂而微妙的关系的描写,写出了老祖母守寡,为家人奉献了自己的时光。这是一个女人向对另一个女人的理解并表示敬意的故事,从“我”的不理解到理解的过程,也是对生活复杂性理解的过程。

写出生活的复杂性,写出人性的复杂性,这对于河南作家来说,好像是他们共同的文学理想。一般来说写矿老板娶少妻的事情,都是用一种道德评判标准来衡量,但郑彦英的《拂尘》从人性美的角度写出了女主人公对爱的珍惜、对生命的珍惜、对精神价值的珍惜。父子之间的畸形的情爱恩仇在小说结尾升华为真善美的颂歌。邵丽的《我的生活质量》按照流行的小说分类该属于官场小说的范畴,但是邵丽却一反官场小说人性恶的套路,写出了王祈隆的成长和变化。来自底层的王祈隆,通过发愤读书,考上大学,毕业分配进了城。他心高志远,却阴差阳错和不相爱的女人结了婚,情感生活变得荒诞。但由此仕途却一帆风顺,之后的爱情虽然不时会闪烁一下,但物是人非,大相径庭,官员王祈隆表面上风光无限,但精神世界的苍白和彷徨和常人无异。而墨白的《他人的房间》其实是关于美女同学的一个荒唐的故事,男生对当年的女同学不能释怀,进入中年以后“我心依旧”,但等女同学如愿以偿进入自己的怀抱,却发现多年的梦想从此破灭。人性的脆弱在现实硬的事实面前洞现无余。

二、艺术形态呈现复杂多样

河南作家现实主义的创作特点是迅捷而不轻浮,深沉而不凝重。和南方某些地区刻意表达当下现实变化的作家群相比,河南的作家的迅捷和敏感并不逊色,但南方部分作家简单讴歌主旋律的略显轻浮的准报告文学的表达方式在河南作家创作的小说中,难见踪影。河南地处黄河文化的中心地带,这里历史悠久、文化积淀深厚,造就了河南作家的小说深沉底蕴,但河南作家并不受制于这种深厚文化的束缚而变得滞重。由于走出黄河看黄河,河南作家的小说在艺术上呈现出丰富多彩的格局,作家的个性得到了充分的发展,可以这样说,当代文学的创作的各种流派和样式,在河南作家那里都能找到合适的形态。

河南作家没有因循守旧,他们在继承河南文学的优秀传统,接纳了一些新的风格和样式,表现了河南文学的开放和进取,艺术上出现了多元纷呈各有千秋的小气候。

李佩甫的创作在河南作家当中最早对写实小说进行有益的尝试,他的《红蚂蚱、绿蚂蚱》在80年代的实验文学风潮中,独树一格,成为后来的一些寻根文学效仿的样板房。而今他的创作功力更加老到,从容的叙述风格,显示了作家驾驭小说不凡的身手。郑彦英的《从呼吸到呻吟》运用了现实主义的方法的基础上,成功地借鉴了荒诞主义的手段,通过一个假想的理想国,写出了当下信仰的缺失带来的无限危机。但同时又警告人们,邪恶的乌托邦可能比现实的灾难还要恐惧。这种寓言化的小说风格在以往的河南作家那里并不多见。

比李佩甫、张宇、杨东明更年轻一代的李洱、墨白、汪淏等新生代作家,他们在艺术上的探讨更为大胆,在语言上也更为后现代。女作家戴来讲究布局、注重修辞,追求在语言之外的意味。而另一位女作家乔叶,更注重生活的形态和人物的状态自身,因而小说生活化的韵味很浓。张宇的《足球门》重新将故事的元素引进小说,悬念迭起,人物命运也起伏变化,可读性强。

生物界的繁衍,是以生物的多样性作为前提的,同样文学的繁荣也需要多样性,河南作家的艺术多样保证了现实主义的长久生命力,因为单一的写实风格必然会束缚现实主义的发展,也会约束作家个性的发展。只有广泛的吸取其他的艺术养分,拓展艺术空间,现实主义才能永葆生命力。以往现实主义的成功经验如此,河南作家能够在文坛保持多年的领先的经验也是如此。因为现实主义必须是开放的,作家的个性必须是多样的。

三、逼近现实的局促和疑惑

河南作家以强烈的现实性介入当下生活,出现了一些优秀的作品,也涌现出一批堪当大任的作家,成为中原大地的文学风景。如果从更高的要求来衡量,河南作家的上升的空间还是十分广阔。反映当下现实,捕足当下人生,刻画当下心理,都是文学义不容辞的历史使命和现实担负。但由于历史的变革和社会现实的高速发展,各种矛盾和冲突呈现出的胶着状态,光明与黑暗,崇高与卑微,进步与退步,丑陋和美好,再加之传播方式的多样复杂,网络、手机、电视等新兴媒体的载入,社会现实从未有如此复杂精彩,要求作家以全新的理念和深厚的力量来展现这样动荡的文化现实是一项高要求、大工程。河南作家在逼近现实时体现了思考力度和艺术学养,但不难发现在介入现实时还是不够从容,有时力不从心,个别作品还显得有些气喘吁吁,只是停留在对现实的机械临摹和写实上,或者简单回到旧的故事框架中,没有能够形成强大的美学体系和价值建构。像乔叶的《最慢的是活着》、郑彦英的《拂尘》已经意识到当下文学思想的不在场,作家努力从真善美的传统价值观寻找答案其苦心可见。这说明新世纪、新现实,需要作家更新的思想力量和艺术手段来驾驭。

面对当下新的复杂的现实情况,作家出现的局促、不安、疑惑,并不是河南作家才有的问题,思想资源匮乏是整个中国当代文学发展的一个瓶颈,突破、超越这个瓶颈文学会有新的生机,新的气象,希望河南作家站在中原大地,俯瞰文坛,开创更大的文学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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