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家,千日好
2012-12-13病人甲
病人甲,80后,居云中之城。笔名若干。各种思想病患者。拙于文字,工于绘事,偶尔“是以绘事图色,文辞尽情”。
那时候我在外地念书,一根电话线常常就出卖了我的情况,小小的感冒火,从来都逃不过妈妈的耳朵,还有嘴巴,保准邻居大娘很快也会知道我的小小意外。
从妈妈口中听到我感冒了或者怎么样,邻居大娘就会难过得掉眼泪,可怜我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生病。知道了大娘会为我掉眼泪,再回家见到她,我都会有些难为情。
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把我带到更广阔的世界,也把我变成了故乡的客人。当我越多地感受到来自故乡的爱与注视,也便越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是的,故乡就是在你年轻时爱过你的人。
每年寒假,当我坐火车倒汽车一路风尘仆仆地回到家里,左邻右舍的必定会找个时间来我家坐坐,看看我,说一句,怎么还是不胖。三爷爷更是,肯定会在我到家的当晚过来,坐定后,慢慢地掏出一支烟点上说:早听你爸爸说你今天回来,今年还不瘦,还行。只有三爷爷不说我没长胖,只说没瘦。
三爷爷家离我家很近,叫三爷爷,只是因为辈分比较高,年龄并不大,说话慢声细语、和和善善的,穿得永远干干净净的,像是城里人的样子。我跟他的儿子胜利一般大,打小一块儿长大,胜利是村里人眼里“有本事”的人,在城里买了房子,成了家。
去年过年回家,三爷爷又过来看我,他比之前好像更年輕了,都说岁月锋利,它对三爷爷却格外仁慈,在三爷爷的脸上真的找不见它的痕迹。我们围坐一圈,打升级,在农村冬天的晚上,打牌是最好的消遣了。散了后,我跟奶奶说,三爷爷一点儿都不见老啊。奶奶说,那可不,没脸出门,天天窝在家里,当然养得白白嫩嫩的。等我问明白为什么说三爷爷没脸出门,我的胸口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
原来秋天的某个深夜,三爷爷和另外一个人,去别的村里偷人家的拖拉机,夜像是被按了静音键,只有高高的月亮,三爷爷和那个人把拖拉机提心吊胆地开到半路,可不知怎么就被人家发现了,一群人一路追来,打得三爷爷他们灰头土脸抱头鼠窜。好事不出门,可这样的事,多深的深夜也藏不住。这不,就连我奶奶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人都知道了。那村里人一定早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我忽然想起胜利,细算一下,三爷爷发生这个事情的时间,胜利正因为买房缺钱,我记得那时胜利打电话跟我说,这下真的成“房奴”了,东拼西借,把老家是掏得干干净净的了。三爷爷一定是想给胜利多出一份力吧,又找不到什么捷径,才会如此突破良心底线去偷。我想胜利一定不知道,父亲为了给他筹钱,会想出这样一个蠢办法。
写完这些,我还是不能把偷拖拉机的三爷爷和平日里温文的他等同为一个人。
我与故乡,离得越远越久,她就会越完好的出现在我的念想里;当我靠近她,目睹到她的疮孔与酸楚,我忽然多了那么多心疼和包容,心软得像邻居大娘会为我的小感冒流下泪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