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与清华大学早期体育发展的历史比较
2012-12-07蒋钦,李宁
蒋 钦,李 宁
(北京大学体育教研部,北京 100871)
北京大学与清华大学早期体育发展的历史比较
蒋 钦,李 宁
(北京大学体育教研部,北京 100871)
通过回溯北京大学与清华大学早期的体育史,分别对蔡元培和周诒春、蒋梦麟和梅贻琦这两个时期的北大、清华体育发展状况进行对比。指出北京大学在早期的体育教育发展过程中没有形成一以贯之的体育传统,而清华大学从一开始就注重体育氛围的培育,形成了较为连续的体育传统。两所学校各自体育文化的形成受到相应的文化背景、教育思想、校园环境、经费支持等因素的影响。
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体育教育
作为中国近代教育中最为活跃、最有影响力的部分,近代高等教育一直以来是学界所关注的热点。作为中国近代高等教育的翘楚,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又特别引起研究者们的瞩目。然而,从体育教育的角度对这两所高等学府的近代教育发展演变进行回溯探究的成果却并不多见,特别是将两所学校的体育教育状况放在一起,加以比较分析的研究更为鲜见。拟从前人着眼较少的这一角度出发,比较北大与清华早期的体育发展状况,藉此从一个侧面考察中国近代高等教育的发展变迁。本文建立在这样一种基本认识上,即体育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深受一定时期社会思潮、文化观念的影响,并通过具体的教育思想、体育思想等作用于体育实践;通过对一定时期体育教育发展状况的追溯探源,可以由点及面,寻觅一个时期教育理念、教育思想的发展变化。限于篇幅及为了论述方便,本文所探讨的早期体育发展下限界定在建国之前。
1 北京大学与清华大学的体育发源
1.1 京师大学堂的体育渊源
1.1.1 京师大学堂的创办 北京大学的前身是京师大学堂。京师大学堂创办于1898年,是戊戌维新运动的产物,它不仅是当时由清廷举办的全国最高学府,而且一度还是全国最高的教育行政机关。对于中国近代高等教育史而言,京师大学堂的创办具有奠基性的意义。尽管京师大学堂取法于西方近代教育体制而创立,但是“从教育制度以及教学内容和方法来看,京师大学堂实质上处于由封建的太学、国子学向近代大学转变和过渡的阶段”[1],因而依旧葆有许多旧式封建学校的色彩。辛亥革命后,京师大学堂于1912年改名为北京大学。
1.1.2 京师大学堂的体育渊源 关于京师大学堂的体育,最值得注意的有两件事。其一是体育教育被明确列入京师大学堂的章程中。其典型意义在于:一方面作为最高学府,首次把体育课纳入学校教育当中,开近代中国高等教育设置体育课程的先河;另一方面作为最高教育行政机关,对当时各级各类学校积极开展体育教育起到了巨大的引导和推动作用。最为重要的是1902年颁行的《钦定学堂章程》和1903年颁布的《奏定学堂章程》。在《钦定学堂章程》中的《钦定京师大学堂章程》里,开宗明义就提到要以“造就通才,为全学之纲领”,其中关于体育课程的规定:预备科课程三年学制,政科的体操课第一年每周3个学时,后两年每周2个学时;艺科的体操课每周2个学时。师范馆学制四年,体操课前两年学习器具操,第三年学习兵式体操,第四年学习兵式体操和体操之次序方法,每周3个学时。学校建置方面也规定建室内外体操场,并特别规定体操所用的衣服冠靴,分冬夏两季发公款制备[2]。此后《奏定学堂章程》中的《奏定高等学堂章程》沿承了这一体育课程的规定,并统一规定高等学堂三年里均开设体操课,教学内容为普通体操、兵式体操,每周3个学时[3]。其二是1905年5月28日至29日京师大学堂举办了第一次全校运动会,这在中国近代高等学校中亦属于开先河之举。对于此次运动会的目的,在《京师大学堂开第一次运动会告来宾文》中明确指出:“盖学堂教育之宗旨,必以造就人才为指归;而造就人才之方,必兼德育体育而后完备。”同时,尽管是带有竞争性质的运动会,但却明确强调了体育教育的普及意义,指出“本大学堂学生,平日课余,皆令练习各种体育法,而今日之会,则无论其技之熟与否,皆得与焉,以无一人不习体育为义例[4]。”
尽管京师大学堂的体育对于中国体育教育而言具有很大的开创性意义,但受京师大学堂浓厚的封建氛围所影响,其体育教育亦遗留着独有的封建特色。当时所聘请的教习,几乎全是有功名的京官,而学生们也大都是官宦子弟,到课堂都是乘轿而来,仆役侍候。上体育课时,教员必须毕恭毕敬地喊“老爷,向右转!老爷,向左转!”[4]。另一方面,当时的体育教育基本照搬日本的模式,主要内容多为普通体操、兵式体操,可以看出时人对于体育教育的认识还比较有限,尚未对体育教育形成全面认识。此外,京师大学堂时期也没有建立一个明确的体育管理组织,只是生硬地把西式体育嫁接到传统教育的模式中,缺少明确的体育规划与发展构想。
1.2 清华学校的体育渊源
1.2.1 清华学校的创办 清华大学的前身是创办于1911年的清华学堂,辛亥革命后于1912年改名为清华学校。清华学校的目的在为留美作预备,所以它的学制完全在于使学生毕业出洋后,适应于上美国的大学。其基本的形态是分为中等、高等两科,在校学习8年:中等科4年,高等科4年。而高等科的三、四年级,实际上是大学的一、二年级。1921年,改高等科四年级为大学一年级,仍为留美预备生。1925年设立大学部,招收大学一年级生,向完全大学过渡,大学部学生不再是留美预备生。1928年正式更名为清华大学。
1.2.2 清华学校的体育渊源 由于清华学校建校时间比京师大学堂晚十来年,期间又经历了辛亥革命这一剧烈的历史动荡,因此这两所学校建校之初的体育状况并不适合进行横向比较。但值得注意的是,与京师大学堂浓厚的封建色彩不同,清华学校深受英美式自由教育的影响。由1914年的《北京清华学校近章》可以看出,当时清华学校的办学宗旨是“以培植全才,增进国力为宗旨,以造成能考入美国大学与彼都人士受同等之教育为范围”,“本校参酌中美学科制度,分设高等中等两科,各以四年毕业”[6]。因此,清华的体育教育从一开始就与京师大学堂有着不一样的发展路径。据《清华大学校史稿》记载,1912年清华学校就成立了体育部。体育部的前两届主任,都是学校用重金聘请来的有博士头衔的美国人[7]。虽然一开始体育并未列入正式课程,但却通过呼吸运动、强迫运动等课余体育锻炼形成很好的体育基础,并且在建校伊始就组建了田径队、足球队、篮球队、棒球队、网球队等,参与到各类体育比赛中。可见,清华学校的体育教育从一开始就透露出明显的欧美气息。
2 建国以前北京大学与清华大学体育的发展嬗变
1912年前后,随着辛亥革命的爆发,中华民国的成立为中国历史掀开新的一页。就近代高等教育而言,北京大学开始走出京师大学堂的时代,清华学校也告别游美学务处和清华学堂,各自开启了新的发展阶段。从此时到建国前的三十多年发展历程中,可以粗略地将两校的发展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主要是20世纪10、20年代,对应着北洋政府军阀混战时期。这一阶段北大以蔡元培校长为代表,清华以周诒春校长为代表,各自引领着两所学校的建设发展。两位校长真正在校的时间并不算长,但由于他们的教育理念、思想深入人心,为后人树立了很好的标榜,因此实际上在他们离校之后依旧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第二阶段主要是30年代,对应着国民政府时期的“黄金十年”。这一阶段北大以蒋梦麟校长为代表,清华以梅贻琦校长为代表,在秉承成规的基础上加以开拓,推进了两所学校的发展上升,成就了两所学校时贤济济、英才辈出的局面。第三阶段主要是抗日战争时期。这一阶段迫于时局,北大、清华、南开三校合并,南下组成西南联大,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坚持教育、培养人才,成就了中国近代高等教育史上的一段佳话。
本文论述的重点主要放在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比较这两个阶段北大、清华体育教育的发展状况。第三阶段时局特殊,正常教育得不到保障,再加上三校合并,北大、清华的体育归为一处,因此不作过多展开。
2.1 第一阶段:蔡元培和周诒春校长时期
2.1.1 蔡元培时期的北大体育 (1)体育思想。蔡元培(1868—1940)作为近现代享有极高声誉的教育家,为中国近代教育与科学事业的发展做了大量开创性和奠基性的工作。尤其是他在长校北京大学时期,循思想自由原则,兼容并包,对封建官僚气息浓厚的北大进行整顿改革,在近代高等教育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在学校教育改革中大力倡兴体育教育,由此形成了较为丰富系统的体育思想,并使得北京大学的体育发展在那个阶段出现一时之盛。概括而言,蔡元培的体育思想主要包括四个方面:其一,以人格教育为指向的体育思想。他认为:“夫完全人格,首在体育。体育最要之事为运动。”[8]其二,军国民体育思想。在任教育总长之时,他一度要求各级各类学校实行军事编制,开设以兵式体操为主的体育课程。其三,重视运动会的教育意义。他概括运动会有大好处:鼓励运动的兴会;加赠校外同学的社交;养成公德:团体的荣誉,就是个人的荣誉。宁正直而败,毋诡诈而胜[9]。其四,重视女子体育。他在爱国女学时,“有黄任之、刘季平诸先生任教课,崇尚柔术。”[10]在他最早设计的“女子普通学级表”中,亦坚持有体操课的安排[11]。
(2)体育概况。蔡元培出长北京大学以前,“昔日北大之于体育,甚不注意。民六以前,仅预科每周有体操二小时,学生自由上操,往往不到;即到亦长袍大褂,视此课若有若无。”[12]正是在蔡元培校长的大力倡导下,北京大学的体育才开始出现一片欣欣向荣之貌。先是1917年,即蔡元培校长主持校务的第一年,即成立了北京大学技击会,该会“以强壮体格,研究我国固有之尚武学术为宗旨”[12],聘请专门技击教练于清晨和傍晚教授武艺。同年,又成立了北京大学体育会,以“练习各种运动技术强健身体为宗旨”[13],组成网球、足球、篮球、排球、游泳、田径、健身等部门,规定本校同学皆得为会员。在体育会办公室下面专设骑术组、游泳组、球组、溜冰组、雪床组,并相应增设了球类、马术训练的设备,开设了游泳池、溜冰场等,从而使北京大学的体育运动有了相对稳定的组织,促进了校内外交流,扩大了体育在学校的影响,为以后成立体育部和设置体育课教学打下了基础。紧接着1922年4月,为了选拔队员参加北京各校联合运动会,恢复了中断多年的春季运动会。蔡元培亲自担任运动会主席,顾孟馀、丁燮林、李四光、胡适等担任裁判工作,共有34名运动员参加了14个项目的比赛。虽然参加运动会的队员不多,但学校极为重视,《北京大学日刊》出版了《运动会专刊》,刊登了蔡元培校长《运动会的需要》一文。
1922年5月,直奉战争爆发,北大三百多学生加入妇孺保卫团。战事过后,在蔡元培的主张下,将保卫团改成学生军。同时,为增加军事训练和体育教学力度,学校决定在这一时期组织体育委员会和体育部。胡适、顾孟馀、蒋百里等成为体育委员会第一批委员,跳高运动员李仲三受聘为体育部主任。当时颁布的《体操规则》中规定预科学生必修体育课,每周3学时,本科生则可以选修体育课,开设的体育课程有体操、足球、技击、网球、篮球、滑冰等。从体育课内容来看,相较之前单一的兵式体操丰富了不少,反映出这一时期对于体育的认识开始深入。
然而,蔡元培校长离校后,北大的体育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沿承。一方面,迫于经费压力,体育设备和场地不能有效更新。当时用于全校马术训练的马匹,因为“学生过多,马匹太少,未及一年,五匹累死三匹。游泳池因地松之故,未几随即漏塌。校款奇绌,均暂弃置。”[14]另一方面,受传统文化观念的影响,以及在制度上并没有对不上体育课做出特别惩罚,因此学生们对于体育课并不是特别重视,逃课之事不在少数。是以教务处一度发出布告,奉劝学生按时上体育课。有1923年4月5日《教务处布告》一则,内容为:“柔软体操为预科必修科目,与其他科目同样重要,乃近查预科学生常有不按时上课者,殊非重视学业之道。兹特重行申明,务望各生按时上课为要。此布。”[15]然而刚过半年多,学校困于学生们不重视体育课的现象,以校长的名义再一次发出全校布告,时为1924年1月15日,于《校长布告》中提到“近据体育部报告,诸生之体操功课又渐萌弛懈,更何以求进步。学校本提倡体育之方针,故不惮提撕,愿诸生以时奋发,有厚望焉,此布。”[16]可见当时北京大学的体育状况并非十分乐观,并没有完全扭转普通学生传统观念中对于体育的轻视。
2.1.2 周诒春时期的清华体育 周诒春(1883—1958)校长是清华“人格教育”和“三育并进”的最早倡导人。他说:“我清华学校历来之宗旨,凡可以造就一完全人格之教育,未尝不悉心尽力”;“清华学校,素以养成完全人格为宗旨,故对于三育所施教育之功,不遗余力”。[17]秉承着这样一种教育理念,与当时的北京大学一样,清华学校亦特别重视体育的地位。而且由于深受欧美教育风格的影响,清华更是把体育作为一种校风、一种传统进行培育,并迅速发展成为全国体育教育的先锋。
按照当时清华体育系副教授郝更生的划分,当时清华体育的发展可以分成三个阶段:1913—1917年,提倡时代;1918—1922年,鼎盛时代;1922—1926 年,改进时代[18]。周诒春校长在任时(1913—1918)虽然主要是处于第一个阶段,但其当时所奠定的一系列体育发展制度与体育文化传统,实则已经确定了清华体育之后的发展方向。其后,尽管有1928年罗家伦出任校长时瞧不上体育,将体育部主任马约翰教授降职为教员的风波,但不久便受困于传统的压力,又恢复了体育在清华不容否定的地位。
清华最早的体育活动被称为“呼吸运动”,即除星期日外,每天早晨举行一次,每次10分钟,由体育教员带领全体学生作柔软体操及其他种种运动,相当于现在学校中的课间操。此外,最有名的当属开始于1914年的“强迫运动”,即“每星期一至星期五下午四时至五时,全校学生,均须著短衣入运动场,作种种有益身心之运动。届时负有专责者,则在场循序指导一切。各处宿舍、教室及食堂,均一律锁闭,俾全校学生皆能养成体育上之良好习惯。”[19]即用一种行政手段和教师的检查督促,使学生们养成锻炼的习惯。1916年清华开始投巨资兴建新的体育馆,至1919年营建完成,使清华的体育场馆水平达到国内一流。
随着新体育馆的落成,体育课成为必修课,“呼吸运动”和“强迫运动”随之被取消。当时的《体育课程》规定:“中等科学生每周应习体育二小时”,高等科则根据不同年级分别有一定的必修和选修体育课程,包括初级体操、体操及运动、高级运动、高级体操、矫正体格法、初级游泳、高级游泳等课程[20]。与此同时,学校还规定体育不及格不能出洋留学。当时有个“五项测验”(百码及半英里跑、掷铁球、跳高、知一种球类规则及普通知识,或射箭或10分以上),8年期间必须通过。然而也却曾有一些学生因为体育未通过而未按时出洋。如国学大师吴宓,当年跳远只跳了11英尺多,没有达到12英尺的及格标准,学校把他扣留了半年,直到他通过测验,才放他出洋。
清华的运动队在这一时期也取得了辉煌的战绩,以汇集华北诸多高校参加的、开始于1913年的华北联合运动会为例,至1925年,清华共11次参赛,其中七次取得最终优胜。而反观北大,1923年才初次参赛,名列第10;1924年第2次参赛,名列第14;1925年第3次参赛,名列第4。各种校际间的球类比赛,清华代表队也是胜多负少,与北大之间的较量也是鲜尝败绩。
除注重运动队的成绩外,清华学校更注意体育教育的普及。据郝更生记载:“民国十一年后,清华田径赛成绩,虽未能继续勇猛进步,然各种球类技术上之发展,实有日新月异之势。清华体育发展之趋势,于是乎因此变迁矣。盖由‘锦标式之比赛’而变为‘有兴趣之练习’也!”[21]随着有兴趣的练习不断增多,大多数学生逐渐养成了体育锻炼的习惯,形成了爱好体育运动的传统。其中学生的体力分数能很好地反映这一趋势。据统计,1912年清华学生的平均体力为324分,到1928 年增长为461 分[22]。
这里,还可以比较当时北大、清华学生关于各自学校体育的一段描述,可略知两校当时体育普及的情况:
“提起来北大的体育,真有点‘那个’,任何运动会,北大老是‘因故未能参加’,五大球联赛,殿军老是北大的(很少例外),你说:‘棒不棒’?”“北大同学体育生活是畸形的,偏重于网球方面,而且如好打网球的同学也只是少数人而已。在网球场上,你可以看到一部份人在场上活动,另一部份人因为得不到上场,在那里生闷气;但是‘占有者’绝对不理‘生闷气者’。足篮球场终日里充满了‘精华队’、‘小安琪’、‘黑蚂蚁’……在这样校外队中,有的时候,你可以发现一二位北大的同学,他们虽然是主人,但居于宾位。这与北大浴室任人沐浴、与课堂任人听讲一样的。”[23]“清华的体育名气,我是久已闻名,如雷贯耳。在未进学校之前,我以为清华也不过为锦标主义而运动罢!现在才知道清华学生体育是很普及的。学校提倡于上,学生爱之于下。每日四点钟后,踢球的也有,打篮球的也有,练习田径的也有,游泳的也有,打网球的也有……要是外边的人,在这个时候到清华,必定以为清华要开运动会,或将和人赛球。”[24]虽然关于北大体育的那篇文章多少带有十分戏谑的意味,但多少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北大体育教育开展不景气,成为学生们调侃的对象。
2.2 第二阶段:蒋梦麟和梅贻琦校长时期
2.2.1 蒋梦麟时期的北大体育 蒋梦麟(1886—1964)自1919—1945年在北大工作了20多年,主持校政达17年之久。由于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著名教育家杜威的学生,因此,蒋梦麟的体育教育思想主要承袭美国的实用主义教育思想。他提倡个性教育,即本着固有的个性,施以健全的活动,其中就包括体育活动。他的个性教育应该说是继承了蔡元培校长人格教育的传统。
在蒋梦麟正式出任北京大学校长前,值得指出的是,由于处于政治风暴的中心,北京大学在1927年、1928年北洋政府与国民政府的权力交迭过程中未能幸免,正常的教学秩序被干扰、破坏,学校一度被取消,原来的体育部、体育会等组织机构也遭到破坏。所以查阅《北京大学史料》,于1927年8月—1929年3月间见不到有体育部的布告。1929年3月11日北大重新开学后不久,陆续恢复了各个院系的建制,却为图节省经费,将体育部的职能分散到杂物课等,而没有恢复体育部。5月份,270余名师生联名成立北大体育促进会,“为求本校体育之发展,应请学校恢复体育部原有组织”。[25]由此可以看出,北大在蔡元培校长之后并没有能够形成一以贯之的体育传统,体育教育依旧是可有可无,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蒋梦麟校长主管校务后,在体育方面,聘请著名篮球运动员王耀东为体育部主任。并开始扩充体育场,选择松公府空地,“拟将足球场改为南北,四周修成跑圈;其大楼后西北隅则修网球场三个,队球场一个,将大楼前之网球场改为篮球场;第三院共修网球场六个,篮球场一个;一院之风雨操场改作乒乓球室,及运动员更衣休息室。如此则场所较多,运动之机会加多矣!”[26]
到1935年9月,教务会议议决:“本年度一年级生每周应修习体育课程两小时。”[27]二三四年级学生仍以体育为选修课。到1936年8月,教育部发布训令,在《暂行大学体育课程纲要》中规定体育课为大学教育的必修课[28]。在这种情况下,北京大学于1936年正式将体育课程列为必修课,规定体育不及格者,不得毕业。相较清华1919年即将体育课列为全校必修课,北大在课程设置方面确实落在了后面。此外,1937年5月15日,北大为普及全校学生体育运动起见,举办了第一届体育普及运动大会。其实质是恢复中断多年的春季全校运动会。然而好景不长,当年抗日战争的爆发,再次打乱了北大正常的教学秩序,刚刚建立起来的体育制度再次受到冲击。
2.2.2 梅贻琦时期的清华体育 (1)体育思想。梅贻琦(1889—1962)担任清华校长17年,开创了清华历史上的黄金时代。在主政清华期间,他倡导“通才教育”,主张德、智、体、美、劳、群六育并进。他看重体育,在许多场合发表过有关体育的言论,主要有1927年《清华学校的教育方针》、1928年《体育之目标》、1931年《关于体育比赛》、1932年《关于校际体育比赛》、1933年《时局与健康等问题》和1934年的《体育之重要》等。他的体育思想在传承周诒春校长以及蔡元培校长的基础上,进一步丰富发展,主要体现在:其一,秉承人格教育、全面发展的传统。梅贻琦一向不把体育单纯看作是强身健体的手段,而是上升到更高的一个层次,把体育当作“养成高尚人格的最好方法”。这里的高尚人格主要指群育观念、团体精神、舍己从人、因公忘私、合作守法等。其二,反对锦标主义,提倡乐事运动,鼓励人人讲求。1933年,他在《清华一年来之校务概况》中曾写道:“清华对于体育,素以普及为原则,以养成全体学生有乐事运动习惯为目的。”[30]其三,鼓励女生运动。1933年,他在清华体育的一个设计构想中提到:“近年清华女生对于运动兴趣,虽较以前略有起色,然自动从事体育锻炼、感觉运动有浓厚兴趣者,究是少数。此后拟严订女生体育训练规程与标准,勤加领导,俾渐养成全体女生有乐事运动之良好习惯。”[31]
梅贻琦不仅倡导体育,重视体育,并且躬体力行。他是清华历年运动会的组织者和领导者;担任过清华暑期体育学校的名誉校长;担任过清华童子军军长;曾任清华教师篮球队的队长,经常活跃在篮球场上。
(2)体育概况。在体育普及方面,从1929年起,清华又开始1英里跑的普及训练。“二年以来,不独行之无阻,且全校数百学子,均觉能愉快胜任而乐于从事着,其故则因按各自进修、各自比赛之原则勖勉,初无与人较量胜负之心介乎其间,事后则具进则加勉、退则改进之觉心。大学生理解既清,对此研讨,深具兴趣,奋勉有加;当局诚欲使全体学子,由从事体育,进而好事体育,由好事体育,进而乐事体育。”[31]在体育场地方面,随着学生人数的激增,原有的设备不敷应用。1931年,在旧体育馆后面动工修建新体育馆(现在称后体育馆),于1932年落成。此外添设网球场六个、排球场三个。室外运动场地,到1935年计有足球场二、篮球场十二、排球场六、网球场二十九、垒球场四、角力场一、溜冰场二、设有四百公尺跑道的运动场一个,以及遍布于校园的各种运动器械[32]。室内场地,拥有前、后两个体育馆和一个室内游泳池。游泳池嵌于两馆相接处,大理石砌面,60米长,设有跳板和入水滑梯。池内进水处有紫外线消毒设备。[33]其规模不但在当时国内是首屈一指,在国际上也可同当时发达国家的同类学校媲美。
在体育教师方面,一方面坚持“教授治校”的思想,对著名体育教育家马约翰给予高度重视和信任。另一方面给青年体育教师提供了出国深造的机会,1941年,39岁的夏翔申请赴美深造,马约翰用英文给梅贻琦写了一封举荐信,得到许可。夏翔后来到春田学院、衣阿华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学习和研修体育,最终成为我国体育教育的中坚。
在体育管理方面,每年新生入校,除到教务处注册外,还要到体育馆登记。填好卡片后,每人发一把更衣室的钥匙。上体育课时穿着统一的服装,显得格外精神整齐。为保证体育活动顺利开展,制定了各种关于体育的规章制度以资遵行,有《体育正课规程》、《国术规程》、《体力测验规程》、《内场管理规程》、《外场管理规程》、《校队组织规程》、《课外运动比赛规程》、《奖品规程》等,使学生们在进行体育活动时都能井然有序地进行。
这一系列举措和制度规范,使得清华大学的体育在这一时期朝着系统化、规范化的方向发展,为清华体育传统的最终形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2.3 西南联大时期
特殊的历史时期,使得北大、清华、南开三所高校联合到一起。尽管三校的历史背景各异,但在教育目标上却是一致的。联大提倡的是“通才教育”,即注重学生德、智、体的全面发展。基于清华的传统,联大对体育课比较重视。当时的体育部主任即由清华大学的马约翰教授担任。体育课作为各年级的必修内容,每周2学时,虽不计学分,但成绩不合格者就必须参加补考,否则不予毕业。
但是,由于设备条件、学生生活条件都很差,体育教育质量实际上并没有保证。学校运动场地大都是打游击式地借用校外单位的,如某运输公司的球场、拓东体育场等,有什么场地上什么课,谈不上有计划的训练。群众性的课外运动更无法开展。除工学院单独举行过一次运动会外,未举行过全校性的运动会。校队也只有篮、排、足、棒球等几个队。虽然也有学生自行组织的一些体育会,但只是少数爱好者参加。广大学生不但不参加课外体育活动,连正课也因兼差等原因而旷课。
应该说,西南联大时期的体育教育没有能够充分开展,北大与清华的体育教育没有能够深入展开交流。抗战结束复校后,两所高校的体育教育又按着各自的文化传统与价值观念延续着各自的历史轨迹。
3 北京大学与清华大学早期体育不同发展状况的根源比较
历史的回顾暂且告一段落,比较北大与清华早期的体育发展状况,可以概括如下:从总体上看,清华大学形成了较为连续的体育传统,拥有较为浓厚的体育氛围,无论从思想上还是实践上都特别注重体育;而北京大学虽然也有重视体育的时候,但却没有形成一以贯之的体育传统,在体育方面的投入相对较少,使得具体的体育教育实践并不尽如人意,学校体育氛围不浓。
试探其根源,或可从以下几方面分析:其一,两校特定的历史背景决定了不同的文化传统。北大缘起于京师大学堂,视儒家太学为正统,保留有较多封建因素,自然而然地在文化命脉里承接了儒家传统文化中重文轻武的思想观念;清华缘起于留美预备学校,以欧美教育为典范,直接受到西式教育思想与理念的影响,从一开始就在其文化基因中注入三育并重的色彩。著名数学家陈省身回忆说:“当时学生中流行一个说法:北大有胡适之,清华有体育馆。”[34]这形象地反映出这么一个现象:北大以文化主脉而自居,清华以体育旗手而自豪。其二,不同的文化传统影响了不同的体育价值观。北大素来以思想自由的氛围、兼容并包的胸怀、民主科学的态度、家国天下的抱负做为自己的传统价值观,体育的精神一直以来都没有能够进入到北大的主流价值体系中;而清华则是将体育精神做为清华传统精神的一部分,融入到清华人的核心价值观之中。清华精神中的自强不息、耻不如人、重视实干等都不同程度地包蕴着体育的因素。马约翰教授在回忆当年清华兴办体育的原因时就提到:“因为有了一个实际问题,就是清华每年要送出100个学生到美国去,送出的学生,总要像样一点,不能送去‘东亚病夫’吧!”。“总之,那时我们有一种气魄,就是不许人家说中国人是‘东亚病夫’,要打倒‘东亚病夫’。”[35]其三,不同的体育价值观形成于不同的校园环境。北大要发展体育,“然以运动场不足,设备不周,至运动兴趣为之消减”[36],校内的体育运动难以施展,北大学生便逐渐将热情投入更广阔的社会环境中,热衷于参与社会运动;而清华则是“因校址设立郊外,地广场多,空气新鲜,极适宜于提倡课外活动”。[37]又正由于清华远在郊外,要想如北大一般随时参与到社会运动中却也殊为不易。校园环境的坐落造成的另一个影响因素,是北大始终处于政治风波的风口浪尖,如前所述,体育教育的发展进程多次屈从于外界压力而被从中隔断;而清华在这一方面则要幸运许多。其四,不同的体育环境成因于不同的体育投入。清华得益于庚子赔款,学校经费一直以来是比较充盈的,而北大的经费则需要多方筹集,时有窘促。据统计,1917年北大有学生1300人,全年预算仅36万元;清华仅有学生600余人,而预算之经常费为42万元,连同被“基保会”删除百分之四十一的临时费,尚有154万元,约为北京大学的4倍。1918年,北京大学有学生2 001人,经费预算约67.7万元;清华学生665人,经常临时二费共有114万元,将近北京大学的2倍。如果比较两校学生教育成本,则1916年清华每位学生1 300元,北大每人仅有299元。1918年清华学生每人可分摊经费1 722元,北大每人仅338元。1925年,清华学生教育成本增为2 000元,而北大才500元。清华始终是北大的四至五倍[38]。具体用于体育方面,清华1919年建成的体育馆共耗资24万元,1932年扩充体育馆又耗资6万元,这在北大当年是难以想象的数字;当时北大的情况是由于经费紧缺,用于体育的投入相当有限。1921年全校用于学生进行马术训练的五匹马累死了三匹,游泳池不久也出现漏塌,这些当时均无力重新设置。
概言之,北大与清华早期体育的发展受到各自不同的文化传统、教育观念、校园环境、财政经费等因素的影响,由此形成风格不一的体育发展轨迹。这其中文化传统、教育观念等作为思想层面的要素遗传于当下两所学校的集体记忆中,又显得格外重要。校园环境可以改变、财政预算可以改变,但一所学校的文化传统却并不会轻易为之改变,因而更彰显出其具有超越性的历史意义。历史的回顾源自现实的观照,对北大、清华早期体育传统的回溯考索,也正寄望于能对当下体育教育的发展改革提供些许启示。当我们在面对现实学校体育发展的困境时,或能更多地从文化传统、思想观念上去寻求问题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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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 parative Study on Early Development of PE between Peking University and Tsinghua Universtiy
JIANG Qin,LINing
(PE Department,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
Through comparing the PE history between Peking University and Tsinghua University,this paper reviews the early development of PE of the two universities,and shows that Peking University didn’t have a consistent PE tradition,in contrast Tsinghua University put more emphasis on it.The differences resulted from different cultural background,educational philosophy,campus environment,financial support,and so on.
Peking University;Tsinghua University;PE
G80-05
A
1004-0560(2012)02-0025-06
2011-10-27;
2011-11-18
北京市教育科学规划课题(BGA09097)。
蒋 钦(1985-),男,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体育人文社会学、体育史。
责任编辑:郭长寿
◂体育人文社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