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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游——悦读郑云云

2012-11-27童福萍

陶瓷研究 2012年3期
关键词:青花景德镇国画

文/童福萍

郑云云将她在国画纸本中的技巧、风格延续在瓷器上。几笔灰调附身泥白色的瓷坯,她想象着瓷坯在高温烧灼后的完美姿态,青的莲、红的蕊,留白处溢出的空灵,永远只能期待下一次烧出的作品比这一次“润”。

文化艺术界里,郑云云好似一位多栖明星,她的知名身份太多:记者、作家、画家、陶艺家……这些头衔锻造的光环模糊着视线,让人们习惯用俗世的标准衡量她。只有学着她本人那般淡然、平和,才能将这些头衔简化成职业符号或者人生经历,读懂这个不吝于表达和分享的女子。

身为一名仰慕者,已经无数次通过文字想象郑云云,总觉得她布衣钗裙立于秋水田间,喃喃述说着对美的感怀,是一位名媛和文人气质兼具的妙人。当冬日的早晨,在新都见到她,那样的想象终于对号入座,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名符其实的江南才女。

这几年正是她闲云野鹤的好时候,寄情书画瓷艺间。现在,“云”游到景德镇,何不去看她舞文弄墨。

《在河之洲》

《荷塘月色》

历练

这个不迷信天才和权威的年代,淡然的郑云云在百折不饶中炼成。回首往事,她的生命之旅并非一帆风顺。

郑云云祖籍是中国古青瓷故乡浙江慈溪,出生在湖南长沙,后随家人从上海来到江西,游走四方似乎打她小时候就注定。正如她所写:“生命其实是一段无可替代的历程。在这段历程中每一个驿站都会有令人难忘的风景。”无论是下放赣北农村、当工人和教师,还是进入新闻和文学艺术创作,都是难忘的风景。

说起来郑云云也是系出名门。她的祖父是青瓷高手,父亲本是上海美专毕业的文化人,后来抗日战争爆发投笔从戎。家族里的艺术和开放血统,使她自小就被人朝名媛淑女、而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方向引导。

她曾经幻想接近色彩和音乐,幻想以它们作为人生的手杖。从小她就在少年宫学画,后来拜师国画大师梁邦楚,成为先生的关门弟子。

众所周知,梁邦楚先生为当代著名画家和教育家。他出身书香世家,酷爱中国画,年少被傅抱石收为弟子;后考入南京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得吕凤子、张书旗先生亲授画艺。他先后在江西立风艺专、江西浮梁师范、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河北艺术师范学院(现天津美术学院)、江西文艺学院教授国画。他的写意花鸟画堪称逸品,与他在画中表现的洒脱放逸、诙谐善谑不同,梁先生是一个十分严肃正派的人物,收入室弟子的条件十分严格。郑云云回忆,父亲自小就让她临习前人画作,后来见她有点天分,于是拜托私交不错的梁先生收她为徒,“先生画的是大写意,他担心女孩子不容易学出来,想考考我,让临了一张李苦禅的鹰。”这张临作成了拜师的敲门砖,梁先生当时就在画上题了:“云云女弟,用笔生动。”

遗憾的是,在上世纪60年代的动乱气氛中,郑云云只完成最初的学业就下放农村,直到1979年回南昌又继续跟随先生学习。关于梁先生,郑云云最大的体会是,先生是一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有一颗童心,他的画中有暖心的力量。耳濡目染,在人生历练中,郑云云学着豁达,时刻保持对勇气、力量、求索的渴望。

《锦鸡四条屏》

郑云云作品·高温颜色釉系列

进入新闻行业,是郑云云人生中的意外。上世纪80年代初,她在南昌晚报举办的全国大学生散文大赛中荣获二等奖,后来有作品屡屡见报,1984年从南昌夜大中文系毕业后,被直接调进南昌晚报社,在这里工作了12年。此后她长期担任江西日报文艺专版主编,并在江西日报首席记者的位置上停下来,专心于舞文弄墨。尽管对“记者”这个身份有些惴惴,新闻奖早就肯定了她的成绩,早在1990年,她和同事发表的《钉螺首次遇天敌,灰斑鸻“先头部队”飞抵鄱阳湖》,就获得首届中国新闻奖报纸消息三等奖;此后,每年都与各类新闻奖结缘,成为江西“名记”。

尽管如此,郑云云自认为做新闻只是尽一份对社会的责任,而她对文字的真正热情其实在于她的散文。她常年记录着每一个令她激动的瞬间,将对生命的热情和梦幻诉诸笔端。这些文字集结出版为《云水之境》一书,这本散文集中展现了郑云云的“思想敏锐、创作风格独特且语言优美精致”,她也成为江西第一位获得中国首届冰心散文奖的作家。

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编审王兆胜曾评价她的作品:“郑云云小品文受中国古典文学如诗词、笔记小说的影响较大,所以作品与冰心小品风格较近,但是比冰心的小品多了些古色古香、典雅从容的气质,有李清照的哀婉和对生命意味的明透感知,但没有李清照的悲悲切切,郁郁寡欢。有时,作者还能沉入物性之中,体会那难以言说的生命滋味……”

红尘俗世的历练中,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情太多。她总是不大用功,做什么事都好像轻而易举便成了,做成了也不事张扬、不图回报。郑云云曾自我剖析:“内心的我,本质上是一个骄傲的孩子。”她经历过风风雨雨,并非温柔乡里长大的那类占尽春色的幸运儿。犹记得她在《悟》一文中写过,在幼年的意识中,她竟会觉得寂寞,后来读了丑小鸭,好像明白了一件事:“一个孩子被人冷落,那一定是她自己的缘故。一个被人爱的孩子,必定有被爱的充足理由。只要我是个好孩子,我就会越来越美丽;只要我是个求上进的孩子,我就会越来越聪明。依靠自己,我可以改变一切……一切在于自己。”回过头看,这未尝不是难得的率性和帅气。

文人画

郑云云一度迷失在文字的世界里,她专注于报社的工作和散文,将画笔搁置。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下,她对水墨丹青的修炼渐渐懈怠。1996年老师梁邦楚病重,一再叮咛她:“不要放下画笔。”她既感动又心酸。忆起往事,当年那个在案前听先生教诲的少女,终于信马由缰再次回到绘画。

画作里,她任性地执着于那一方“写意”天地,传递“只可意会难于言传”的妙趣。

1997年,全国新闻界书画家作品展在北京举办,一时盛况空前。她送了两幅作品都入选参展,还进京参加开幕式及系列活动,可她总觉得是一个局外人,这些热闹都是别人的。只有离京领回的两方印石让她喜出望外,回到南昌,她拜托著名篆刻家、西泠印社老前辈许亦农先生,刻成“波唱大风”和“云逸三山”两方石章。一章雄浑,一章飘逸,也印证了她在绘画追求上的“贪心”,希望能刚柔并济。

画画之于郑云云是不需向外人道的事,她观照的是自己,在绘画中的投入也全凭自觉和本能。没想到累积下来,作品竟足够举办一次个人画展。应验了“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话,2000年有仰慕者赞助,为她在滕王阁宝华楼举办“郑云云和她的现代文人画”个展,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云水之境》一书出版时,收录了方家笔友关于郑云云的评论。通过他们的笔,我们得以管窥郑云云的画风。

李耕认为:“云云现有作品的温热似已开始与清淡、娴秀甚至虚静相靠近,并在扬弃某些世尘的浮躁与虚繁。其实,天宇中云与云的相撞与媾和,是一种形状与另一种形状,一种颜色与另一种颜色,一种声音与另一种声音的相撞与媾和。郑云云智慧的蓝天也是这样。温热是一种境界,清淡也是一种境界。”

胡辛这样读她:“无论泼墨山水,设色花鸟,勾勒人物,都跃动着她的灵气和才情,还有她那循传统又反传统的俏皮和自信……她赤脚奔跑在自己的笔墨编织的地锦上,不为尘世的名利场所诱惑而坠落,写文作画,皆为喜欢。”

景德镇

郑云云一定是蒲公英里的一种,她不喜欢固定生活在一个地方,飘来荡去中总能找到乐土。最近八年,她飘到了景德镇,扎根于瓷土上。

第一次画瓷是为了圆梦。在江西文学艺术界厮混,郑云云对景德镇自然非常熟悉,却苦无机会一探究竟,那一年省报策划了一组江西著名大学的系列报道,她主动要求采写景德镇陶瓷学院,采访之余在一个作坊里画了两根青花瓷。瓷器梦没做过瘾,2004年陪同行来景德镇采访,她又拐去窑场画了一些。一来二去、断断续续,她的双休日和假日都奉献给了景德镇。几个回合下来,开始有景德镇本土艺术家说她悟性好,这样画下去,不到一两年,就能在景德镇画出一方天地,站住脚跟。

就像画国画那样,陶瓷也不是郑云云实现个人价值和才能的工具。生活在尘世中,除了物质需要,精神困惑更多,郑云云曾经一度有空落之感,像离群的雁没了水泽之栖。她认为是离了泥土,慢慢地她在景德镇、在瓷土上找到精神上的空间和家园,每次来景德镇都觉得心灵很安静。放逸之下,意外的惊喜特别多。

《荷语》

2005年元旦,她在南昌举办了国画和陶瓷展,作品从鄱湖风光到墨荷江鸟、从田园瓜藤到案头清供,不一而足。2006年5月,她又应澳门政府的邀请在澳门教科文中心展览厅举办了“尘世莲花——郑云云国画陶瓷艺术展”。40个陶瓷作品、50幅国画在澳门展览了10天,引起了澳门文化艺术界的极大关注。澳门当地艺术家邬锡华先生在釉下青花陶瓷系列作品前驻足良久,深有感触地告诉旁人,他被画中“空山无人、水流花开”的美好意境所吸引,并从作品中获得强烈的美学体验;世界美术文化交流协会澳门区理事长余启慧先生高度赞赏郑云云的陶瓷“既雅又美、功力不凡”。

但她依然和景德镇若即若离,如她在《作瓷手记》中描述:“我不能伤他们的心,对他们说我无意在景德镇站脚。但我确实不喜欢固定生活在一个地方。我来画瓷,正是想借此过上游走四方、自由自在的日子啊。开店虽好,但若每日里要为柴米油盐、工商税务操心,那岂不是要累死?若有了卖瓷的活路,三个月在景德镇画瓷,其余的日子出去闲玩,或者就如哥嫂在信中说的,将来找一个安静的山里或者海边,也不买房,住腻了,就换一个地方,就在那样新鲜美丽的地方读书种菜画画……”她坚持要编织一个绿色的梦。

可没想到和景德镇越接触就越亲近,越亲近就越想为这座城市做点什么。终于在2006年写《千年窑火》一书时,她第一次全面接触到江西的陶瓷文化,也发现陶瓷工艺不太受主流文化关注,“当纸上的文字无人理会,我只身来到官庄,最终让自己成为手工制瓷链上的一环。” 滴水可以穿石,蚍蜉尚能撼树,真是“天真”让郑云云辞了工作停在景德镇。

2007年,她终于来到景德镇官庄租房与窑业师傅们一同拉坯烧窑,创新瓷艺。她坦言:“千年瓷都所特有的深厚陶瓷文化底蕴,让我深深爱上这座古城和它的百姓。瓷器曾是中国的‘国器’,它映射出了中国文化的智慧和美,它们今天还能刻画出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吗?在艺术创作的同时,我也试图以散文形式真实记录正在大工业冲击下迅速消失的景德镇传统瓷业民俗,我不知道这一点无力的文字,能否为保护中华民族这一特殊的文明符号起到一点点作用,但我只能尽力了。这么一个宏大的题材,不是我一人所能。”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

2008年大年初一,郑云云在发给友人的手机短信中,曾写下过她的梦想:“面朝窑火,我要让海子的诗歌在瓷土上开出花来。”

郑云云作品·高温颜色釉系列

郑云云作品·高温颜色釉系列

郑云云作品·高温颜色釉系列

郑云云作品·高温颜色釉系列

民窑青花

和大多数非土著陶艺家一样,郑云云和景德镇链接的契合点是“花”——青花。郑云云认为:“青花也是和水分的结合,也能表现国画里的墨分五色,瓷器可以进行绘画的嫁接。”尤其是民窑青花的抽象、单纯,是她所钟情。

那天拜访她位于新都的工作室,一根未完的瓷坯正搁在转盘上,旁边摆了一张小凳,作者和器物无形中等高,郑云云喜欢用平等的姿态接近地气和器性,一如她在国画中的放逸不羁。笔者私下以为,现代艺术圈应该允许一个独立艺术家大多数时候是自私的,不必人人都去时刻兼济天下吧,要不都成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套中人。郑云云在艺术上的追求就非常个人化,她在国画纸本中的技巧、风格都在瓷器上得到延续,与纸本绘画相比,陶瓷呈现了更多神秘和未知。几笔灰调附身泥白色的瓷坯,她只能想象着瓷坯在高温烧灼后的完美姿态,青的莲、红的蕊、留白处溢出的空灵,却永远只能期待下一次烧出的作品比这一次“润”。

民窑青花和写意国画的联系其来有自。郑云云在《八大山人与民窑青花》一文中就描述过,明末清初中国大写意画派巨匠八大山人和明代景德镇民窑的写意青花瓷的联系,“明初,景德镇民窑开始为民间大量生产日用青花器皿,就是在这种当时最普通廉价的日用粗瓷上,景德镇工匠创造出粗犷自由的‘一笔点画’表现手法,一反传统祥瑞题材图案中的端正恭敬,工匠们笔下舒卷缭绕、飞扬流动的青花云气纹、青花花鸟图纹等,线条自由奔放,大胆得没有一点矫饰,就像是从画者心中自然流泻出一般……以‘一笔点画’为特色的民窑青花日用瓷,除了极具特色的云气纹,还有以各种花鸟鱼草为主的青花缠枝纹和借鉴草书的文字装饰。青花粗瓷是质朴的,而充满动感、一气呵成的云气纹、缠枝花草纹等则让人感到朴素和亲切……如果我们集中欣赏景德镇民窑青花瓷中那些大气磅礴的云雾,逸笔草草的花鸟,会发现它们的用笔和追求,与八大山人的作品风格非常相似。信笔一挥的青花游鱼,孤芳自赏的白眼小鸟,几笔便画出神韵的花草枝叶,将这些民间画工的佳作与八大水墨放于一处,很难否认它们之间声息相通的渊源关系。”

郑云云正在师古,却因有现在文人修养而不必泥古。

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瓷器映射出中国文化的智慧和美。就像郑云云所说,艺术本身就是人类接触各种材料表达,取材当地、源自生活,它的终极目的就是进行心灵空间的修补,艺术就是滋润干涸心灵的水。所谓“文为心声,画为心境”,所以她作画不囿于题材的特异性和构图、色彩及技法的新颖性,而着重追求朴素,给人一种优雅的爱的滋润,一种慈祥而温柔的气氛,悄悄地给观赏者注入透明、亲切的感情,返璞归真。

郑云云作品·高温颜色釉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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