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不穿秋水（外三章）

贵州

唐福德

什么都近，又仿佛什么都远。

本来不想提及季节。在城市里，季节就像一张白纸，虚无、飘渺、梦幻。

将一片叶子当成你的背影，我便回到从前，且一去千年。

风过忘川，似水流年。

一幕三千年。

一只纸鸢搅动书本，内容从右到左，从上至下，远得让我的指尖划不动一滴水。

在不是线装书的年代谈线装书的好，城市已如泛黄的插图，色彩在瞬间安静、缄默，闭口不论繁华。

都说我一无所有。时间匆忙，容不下过去面对面的笑。

而此时正在走动的城市，是故乡。

是午后最为纷乱的熟悉，或者陌生的脸庞。多年以前，在别人的城市里我也一样，顾不上想一想跟生计无关的屋檐，以及那些告别了青梅竹马的走廊。

如今，再一次抬头看天，蓝色空中除了云朵外，还有一场过时的风花雪月，以及渐渐逼近的，关于秋天的那些飞翔。

思恋似水，盈满城市的心。

把人群的声音放在秋天，秋天的月就回到天上，坐看人间的南来北往。

一别经年，大地最终回到向阳的正面，怀抱流水的过程，时间的暗语早已幡然若悟，一切从头再来。

接下来，众人指点江山，可谁能重复我们的昨天和未来！

谁能放得下自己，对另一个城市的望眼欲穿！只把一段路，当成别人写在菊花瓣上的过往云烟……

而经过秋天是幸福的。

经过果实是幸福的。

经过河流也是幸福的。

我于是想一个人这些年的柴米油盐，以及她慢慢转身的青春，或者笑脸。

再一次重提在水一方，光阴比山川要重，比流水的声音还轻。

我在阳光的最暖处，绕不开岸，也望不穿淌过我心灵深处的那一眩秋水。

鸳鸯谱

翻开一本书，我有可能回到唐诗，也有可能回到宋词。

我会在某首唐诗里平平仄仄，甚至将自己的前世今生，任一个人捏在手心翻来覆去；我或许会变成一阙宋词，被另一个人扛在肩膀上狂奔。

之后，他们说：这就是百年好合，这就是天长地久。

这就是前世修来的福。

而我既回不到唐朝，也走不回宋词。我只能活在当下，过我平淡无奇的日子，重要的是，我还要提及妻儿的好，尽管她们与唐宋风马牛不相及。

她们不会写诗、写词，她们只是在我幻想的时候，将我掐醒。

然后，挑一个好日子各自快乐，拣一段好时光，各自幸福。

偶尔，她们听我说起唐宋的鸳鸯，表情似是而非。她们不知道我已经被传说包围。不知道我曾经在春天的水面，渴望突围的过程。

关于春天的细节，我对谁也不讲。就像鸳鸯，明明在书上写着，却把爱，留在文字以外的天涯海角。

江 湖

把江湖放进往事，刀光剑影就会远去；

把江湖放进酒杯，快意恩仇就会淡尽；

把江湖放进传说，双剑合璧就会化蝶飘飞。

把江湖放进一场塞外风沙，江湖就会泪流满面。

把江湖放进一幅江南水乡，小桥流水以及古道夕阳，就会被一支折扇腾出的位置，轻轻安顿。

我们身处民间，因此我们可以高谈阔论。

我们说一说月黑风高，聊一聊风花雪月。

然后，我们笑。

然后，时光就倒退数百年：我腰配长剑，舞一曲高山流水，骑一匹汗血宝马，挽一袭秋水伊人……

两袖清风中，我什么也不带，只带一个人的江湖，以篱笆边的桃花为界，叮嘱，转身，上路。

也可以金戈铁马，气吞山河，指点江山，把江湖踩在脚下。

也可以小家碧玉，香车宝马，人面桃花，把江湖藏进深闺，一千年秘不示人。

但不说江湖已远，不说恩怨两清，不说逍遥与无奈已成过眼烟云。

因为我们还在，江湖就在。与江湖有关的一切，也在。

跟着你转身

转身，你将自己翻过去。

再转身，你又将自己翻过去。

你仗剑天涯的表情，以及那些轻飘而又凝重的生活琐事，前尘往事般的散章，与九重高天相隔。与来生相隔。

回忆是免不了的。

天涯是免不了的。

一个人是免不了的。

一些事情允许它远，一些事情允许它近。一些呼吸和笑脸，允许它来来去去。

一些日子无处不在。

一些风景红袖添香。

一些梦，留下晓风残月……

窗外有日月星辰，有芸芸众生，甚至还有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纷争。

这些我都懂。

只是你的每一次转身，竟然都渴望带走岁月，带走一个人放不下的青春。

我于是在一张纸的背后，偷偷地想一想生命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