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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火苗永远跳动(组章)

2012-11-24桂兴华

散文诗世界 2012年2期

桂兴华

1920 :一杯欧洲咖啡,搅动了江南夜

1920年3、4月,陈望道在浙江义乌开始翻译《共产党宣言》。

九十多年前:没有一点骚动的分水塘村能翻译:“一个幽灵,共产主义幽灵,在欧洲徘徊”?简陋里的一杯绿茶能翻译:布鲁塞尔暮色浓重的天鹅咖啡馆?

一位年仅29岁的中国农民之子能翻译:卡尔·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为一个同盟起草的纲领?

有一种语言,就是能溶解,或者浸泡。

山坡上,柴堆旁,小油灯昏暗。一块木板、两条板凳、一把旧椅子,伴着一位曾留学早稻田大学的中国国文教员。

手头的这本书,秘密集合了一个伟大的阵营。全世界的被剥削阶级,第一次在里面集体发言。大声地代表你,代表我,也代表他。

一瞬间,惊醒了你自己,也挽起了无数双手臂。

挣脱了锁链的那个主义,越来越强壮地前进!

虽然不在平坦的大道上,但摩泽尔河唱着那年轻的名字,流过欧洲最古老的小城,这回停在你的身边休息了。

相融:一个精炼、优美的词,使你在木板上苦思冥想了几夜?

相融:英语,难不倒肯花费平常五倍工夫的汉语。

翻译的门敞开了。将饭菜送来的母亲,不知道世上还有比咖啡更香、更浓的理论。

译者的署名,先后有不同的佛突、晓风、仁子、V.T 。

相同的是你的灵魂:披着那面旗帜,去拜见那两位联合起所有大江、大海乃至每一条小河的导师。

1935 :撤退青杠坡

以青杠坡战斗为核心的土城战役,是毛泽东在遵义会议后亲自指挥的第一仗,于1935年1月28日凌晨打响。

即使有再多的元勋、将军参战,也不一定“战无不胜”。

仰攻的战士们,在一排一排倒下。

苍山间,血一般的寂静。

松树群在抖,茅草阴森。得而复失的制高点,已经踩在比情报更多的敌军的脚下了。

情报有误。而危险和援兵,还在源源不断向中央军委指挥部一步步逼近!

黑压压的敌军,从四面八方围聚而来。

寒风坳更寒了。滚滚的硝烟与领袖们,在万分危急中开会。

烟,抽了第一支:立即召回另一个军团!

烟,抽了第二支:干部团在誓言中嚓嚓嚓集合!

烟,抽了第三支:身背斗笠的总司令也杀上了前线!

最后,刀刃对刀刃,才拿下了这片尸体成堆的山坡。

冷冷的晨风中,终于争取到了僵持。

撤!第一个决定改变方向的,进入了审时度势的范例。

对于几十倍于红军的兵力,摆脱,是找到出路的第一步!

敢于撤退的军队,才会敢于进攻。

只有像赤水一样运动,弱者才有了活路!

当烟不知抽了第几支,就开始了一位军事家亲自指挥的撼人心魄的一渡、二渡、三渡、四渡。撤退的脚步,默默翻开了一页教科书。

青杠坡没有撤走。留下这座拾级而上的纪念碑,更加全面地注解了遵义。

1976 :历史的枪口

1976年10月6日,党中央采取断然措施,一举粉碎了“四人帮”。

初秋的日历后面,大战无声。没有一枚枫叶会想到:

这张低垂星空下的日历,压住了一批企图不让我们的党度过周末的枪声!

江南柔美的夜,差点绽出鲜血一片。“文攻武卫”的大卡车在紧张调集。

历史,在枪口对着枪口。谁,将逮捕谁?

我想象不出那篇“社论”背后隐藏的敌情。中南海里,谁在一场大战役前缓缓踱步?

谁,默默地手执着一枝筹划指令的红蓝铅笔……

但中央军委作战室里的果断,确实在布置之中。电话铃的那头,是篡党夺权者频频的动静。路在痉挛。灯笼比太阳更红。口号经过貌似“忠实”的口,变得更加残酷……

为真理担任警卫的五九式手枪,怎能不对准那四个不可一世的人物?

10月6日啊10月6日,不该有这么一天,又不得不有这么一天。

交织着逮捕与反逮捕的这么一天。

特别时期的特别行动。我们不占领,动乱将继续占领。

熬过了这一天,满城的酒杯才溅出了阵阵欢呼。

这一天以后,还有许多无声的战斗在等待。10月6日的这一页日历,不仅仅写满生活的祝福。一种前所未有的叮咛在掀动:别只知在敞怀痛饮中沉浸,也不要在放声歌唱时走调。

一切,要经得起10月6日的审判。

1977 :青春的秒针特别紧张

1977年12月,高考恢复。

寒冬里的那个春天。推不倒的犁耙,驰向冰冻的贫困。

我在小村里擎着烛光翻找课本,心不能再被埋在深深的荒野了。

一位睿智的老人,率领着一支在呼呼的暴风雪中寻求出路的队伍,开始突围!

尽管风又冷又硬,我重新背上了书包,抛弃了早该抛弃的枷锁。像复活的小鸟在雨后的阳光里,飞向沾满灰尘的教科书和白发苍苍的1977!

雨夜。手电筒聚光。枯槁的头发。铁姑娘式的土布方巾。破损的《社会发展史》。仓库里的小黑板。颤抖的口琴声,用俄罗斯断断续续的旋律,沉淀着大口茶缸里的黄泥……

我误点的年龄,终于赶上了迅猛而来的时代列车。

不是一双腿,而是千万双腿,在拼命地赶!

即使坐上突突突的拖拉机也行,僻乡里苦苦挣扎的一代,终于赶上了最先爆出嫩绿的春。

准考证上的额头,已经有了皱纹。

虽然我的底牌翻不出什么资本,但我终于能亮出我的比分了!

历史,在一个个考场上,代表我梦中喊出的那所大学,开始不问出身,向每个考生分发试题了。

开考了,开考了!那一刻,青春的秒针特别紧张……

1994 :孔繁森仅剩8元6角钱

孔繁森的遗物,最珍贵的除了笔记本、小药箱、听诊器、袖珍收音机外,只有8元6角钱的纸币。

你这颗心,永远留在茫茫高原了。这些珍品,成了国家一级文物。

你留下了——稀薄的空气里,历时十载,每一条血脉都储藏着澎湃的呼喊。

你留下了——气温每一天都在零度以下,“大不了多喘几口粗气”。

你留下了——远离年迈的母亲、尚未成年的孩子和体弱多病的妻子,坚持在飞沙走石里跑遍了一个个乡镇。

你留下了——风尘仆仆的小药箱,用自己的钱购置农牧民的急需,为他们听诊、把脉、发药、打针。

山路的心里清楚:正是你,偏偏选择了默默的吃苦,选择了专门解除别人的病痛,选择了从来没有怨言的忍耐。

忍耐,反而挺直了你宽大的肩膀。

你永远地留下了——用自己的工资,长期收养的3个藏族孤儿。

在你为他们三次献血所得的营养费中,未来打开了课本。

你永远地留下了——不平凡,是你在寒风呼啸的海拔4500米一步步走出来的。

多少人在你面前,内疚得呼吸有些急促。

清贫者的双唇虽然龟裂,宝藏却在你的眼神里。

这仅剩的8元6角钱的五张纸币,能买来无价之宝。

2004 :任长霞的手机还在响

2004年4月17日,登封市30万各界群众自发赶来,想见任长霞最后一面。

13838300009,怎么还是忙音?你的手机还没关?

这串号码就像“110”,登封人谁不熟知。

这11个数字就像你的11颗心,分别挂着案情、灾情、人情,还有不该冷落的亲情。

可你一句“正在开会”,成了你留给全家最后的遗言。

正在上高一的儿子哭诉着。你亲自接待的无数来访者,哭哑了嗓子。

被你收养的孤女、被你从绑匪手中救出的学生,泪洒街面。

恶势力不敢露面。想当初你刚上任,那个头目摸到你办公室,一沓钱放在你桌上。身材娇小的你,狮子般怒吼……

你的手机又响了。手机的那头,是社会学,是关系网,还是阴郁的脸、暴烈的拳?

也许是那张暂住证,那份申诉信,或者是那片混浊的眼神,那盏粉色的灯……

还有许多安慰,还有许多确认,还有许多行动。所以:你那件警服,还得天天参加晨练。

这天下已经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薄、越来越繁杂了。

但毕竟越来越美了。就像这手机。这在侦破案件的途中遭受了车祸的手机。

传递着信任,却遇上了不幸。

握住这手机,就是在这习惯按键的年代,攥紧了你40岁全部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