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启示录(小说三题)
2012-11-24聂鑫森
■ 聂鑫森
山长水阔雾茫茫
这古镇出落的地方太新奇,居然要乘机帆船先在一大片湛蓝的湖上,行走近一个小时才能到达。古镇前这湖的底下原是深深的峡谷,峡谷里亮着一条小河。因三十几年前,下游筑起巍峨的大坝,建起一个恢宏的水电站,水便往上漫,漫成一片湖,湖水浸到镇子脚下,镇子便成了一个岛国。
万山丛中的古镇,竟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自楚以来,十代土司王曾在此建基立业,数千斤纯铜所铸的“溪州铜柱”便是一个明证。镇中有数十处亭、寺、观、庵,石雕砖刻及古联古字随处可见,古镇成了一个旅游佳地。
每日里来寻奇觅胜的人很多,先到湘西首府吉首,再乘火车或坐汽车,在一个叫罗依溪的地方下车,然后乘机帆船到古镇,作二、三日的盘桓。
古镇因依山傍水,雾就特别多、特别浓,春末夏初尤甚。
旅游的人要归去时,在各家客店用过早餐,便三三两两聚到码头上来,等着乘机帆船去罗依溪。正是五月伊始,雾浓浓地罩着湖面,也罩着码头,人与人之间,虽只隔一、两米,面目也显得模糊。回首看镇子,全裹在雾中,什么也看不见。
机帆船懒懒地靠在码头边,据船家讲,雾不散,船是不敢开的。什么时侯会散雾呢?只有天知道。好在火车到站是中午,所以不必着急,于是大家或坐或立在码头上耐心等待。
结伴来的,倒还可以东扯西拉地闲聊,于无聊的话题中寻找一点乐趣,若是独行而来的,这寂寞就难耐了。蹲着的,坐着的,立着的,忽然都动了起来,好像同时通了电流,开始互相靠拢,然后在一句两句极合时宜的寒暄后,彼此找到似熟非熟的面孔与有意思的话题。
老吴搔了搔头上的白发,在人丛里穿行。几十年忙忙碌碌,在文件与会议里打滚,总算退居二线了。新领导很关照他,说可以为他提供一笔旅游费,他就从株洲到这里来了。
忽然老吴的眼睛一亮,不远处居然站着他的一个熟人——老易!老易曾是厂党委办主任,性子犟,总喜欢和他拗,于是,他就把老易调走了。当然是有—个堂皇的借口:对口支援湘西大山里的一个国防工业大厂。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一直没有见过面。乍一见,老吴有些犹豫,觉得很内疚,但不久心情即平静,过去的就过去了,趁着这难得见的一次,讲—讲知心话,道一道歉,也就心安。
“老易,老易,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了你!”
老易听见有人呼喊,先是一愣,然后笑出一脸的激动,忙跑过来。
“老易,你忘记我了?我是老吴呀,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啊,是老吴?我先在一个工厂,后来去了一个县的政府综合科。哟,真有好些年没见面了。”
老吴心头一热,人家一点也没把往事记在心上,依旧是一副热心肠,也就更觉内疚。细看老易,老多了,只是这个蒜头鼻还和从前一样,肉嘟嘟的。有明显变化的是老易会讲很纯正的普通话了,记得他是湘乡人,湘乡话难听且难懂。
“老易,夫人还好吧?孩子该参加工作了?”
“嗯。嗯。”老易笑得很明亮。
“老易,以前真对不起你,你喜欢给我提意见,我就不舒服,那次把你调走,全是我的主意。”老吴真诚地说,额上的皱纹颤颤地写出许多歉意。
“老领导,还提过去干什么?这古镇有意思吧,这山,这水,这花,这草,这古寺,叫人看了会把一切的不愉快通通丢掉。有一副对联,是那个古书院门口的:‘莫对青山谈世事,休将文字占时名。’写得真好。你退休了吧,我也快退了。宠辱皆忘,生活原本就这样,谁要为谁负责呢?”
“但个人毕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老领导,你身体还好吧?”
“好得很,吃得,睡得,玩得,这不,我一个人到这里来了。其实,我还可以干几年的,正处级,五十七岁就下来了。”
“我倒是想退下来,含饴弄孙,多好。”
俩人惬意地笑起来,笑得雾罩—晃—晃,笑得许多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们。
老吴觉得打扰了别人,忙对四周抱歉地点点头,然后悄声说:“老易呀,我也有孙子了,上幼儿园的大班。可不知道为什么,儿子媳妇正风风火火闹离婚。我做过多少人的政治思想工作,就是对付不了儿子和儿媳。”
老易着急了,问:“小俩口另有所爱?”
“我调查了,没有。”
“那不是吃饱了撑的?”老易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我找他们分别谈话,他们的口径竟如出一辙:我们性情不合、爱好相异。”
“这是屁话,胡适说婚姻就像脚与鞋子的关系,穿久了就会合脚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他们在一起时间不短呀,难道还没有磨合好?他们还说得振振有词:就是因为时间长了才发现彼此的差异。”
老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易,你好像也有心事?”
“我那女儿就让人焦心,穿要名牌,吃要美食,她不过就是个外企的普通管理人员,四千元的月薪经不得几下折腾就没有了。我那女婿也差不多,当了外贸局的小科长,口口声声要在生活上向西方靠拢。他们问我们要钱,问我的亲家要钱。呸,名副其实的‘啃老族’。”
“你是出门自费散心来了?”
“五一节有假呵,我得自已享受一下。老婆她就舍不得,说要把钱省下来给女儿、女婿,硬是蠢到家了。”
“不说这些了,老易,我们说点有意思的。你好多年没去株洲了吧?”
“嗯。”
“现在大变样了哩,湘江风光带有‘十景’,神农城风景区有山有谷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又好看又好玩。”
“老吴,那个城市我没有什么印象了,请你给我细说,先过过‘意游’的瘾。”
“好。”
……
雾罩的顶上亮出一点金黄,晕晕的,煞是好看。金黄的一点,变为—块,尔后是—大片,并且金黄中浸上淡红、桔红。太阳咬破了雾罩,拼命地挤到湖上来,湛蓝的湖水一刹时亮得耀眼,如同—块巨大的水晶玻璃,正中跌下一个浑圆的金红的火球,沸沸地跳得欢快。
雾,终于散去。
机帆船的马达轰轰隆隆响了起来,船家在高喊:“上船呵——上船呵——”
一切都变得清晰,混沌的世界凸出它应有的色彩和线条,连每个人的面目也变得明亮。
老吴突然发现老易的左眉中,有一颗很大的红痣。是先天就有的,当年看惯了这张脸,红痣是绝对没有的。
老易也发现在老吴左耳垂下面,有一块天生的黑疤,当年的老吴却没有,眼前的这个老吴是那个老吴吗?
老吴望了望老易,老易也望了望老吴,彼此的目光变得陌生。刚才他们怎么谈了这么久,谈得这么热烈,居然还谈到了彼此的隐私和家丑。言多必失,真是一点不假。之所以彼此错认,是姓的巧合?是雾的遮掩?还是中国人的经历过于相似?
老吴说:“该上船了。”
老易说:“是的,你年长,你先走。”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船,一个去了后舱,一个留在前舱。
汽笛长长地叫了一声,机帆船开动了。
雪满古城郊
暮色如严实的帷帘,忽地垂落下来。飘飞的雪花,酷似帷帘上嵌印的粉蝶,蝶儿鲜活活的,使人觉得这偌大的帷帘在天地间微微晃动。
我打的来到古城郊。
司机指着不远处一片模糊的厂房,说:“那就是东风炼铁厂。”
从市中心到这里来,本来是有公共汽车的,一个月前取消了,因为东风炼铁厂关闭了。这个炼铁厂闹哄哄有千来号人,一眨眼全散了,散到茫茫的人海里去了。炼铁厂的关闭,是我意料中的事,因为城市的附近压根儿就没有铁矿石,矿石要从千里路外的北方往这儿运。建厂几十年,全由国家贴补着过日子。本来,从另一个城市开了几天会,我急着要赶回北京去,冶金研究所等着我去办的事码成了山。但我还是狠狠心,在这座城市下了车。我要去看看炼铁厂的老厂长曹大雄。我们曾共过事,处得挺好,我应该去安慰安慰他。他一个快到花甲的人,受得了这么大的—个打击吗?
下火车时已近黄昏,我给曹大雄打手机,他却关机了。我只好打他家里的座机,接电话的是他的夫人,听说我要找曹厂长,她的口气很不好,说:“厂子关闭了,他不是厂长了,还死守在厂子里,到那里去找他吧。”然后,就重重地搁了电话。
我在一家小饭馆用了晚餐,再到宾馆去订了个房间,然后就赶到这里来了。
路真不好走,四野一片漆黑。厂子关了,连电源都切断了,只有路灯委屈地黄着张脸。雪花一个劲地往脖子里钻,冰凉冰凉的。
我是1992年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东风炼铁厂的。那时曹大雄走马上任,当上了厂长。对于我的到来,他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让我在技术科当了一名技术员。因我个子不高且瘦小,他亲昵地称我为“小个子”。
他对我有知遇之恩,外出参观,他让我跟着他去;我搞过几项小革新,效果还不错,他让人把我的材料报到市里去评选“优秀科研工作者”。后来,我的表现被冶金部知道了,来了一纸调令,把我调到北京的冶金部研究所去了。临走时,他说:“他们征求我的意见,放人和不放人,都由我说了算。我舍不得你呵,但不能耽误你的前途,我放人!”
我们经常通信、打电话,他对炼铁厂很有感情,多少炉子、多少工人、多少产量,如数家珍。有一回,他到北京开会,我去宾馆看望他,并想在“东来顺”请他吃顿涮羊肉,他摇摇头,说:“下次吧,散了会,我就坐飞机赶回去,厂里事多着哩。”
以后,我们都忙,再没有碰过面。
前面有一大片黑影逼来,是高炉,是烟囱,是厂房。影影绰绰还看见—圈儿围墙,还有一扇铁栅栏门紧紧地关着,门边是一栋小房子,玻璃窗上有一点微弱的火光在闪。四周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亮光也没有,好像一座废墟。
我猜想那间房子里住的是大雄。只有他还守望在这里!
猛觉得一阵深重的寒意,塞到心口上来,我打了一个冷颤。
我慢慢地走到窗前,悄悄地打量大雄。
桌子上点着一支蜡烛,房子中间燃着一个小火炉,火苗儿—闪一闪。靠墙有一张单人床,搁着一床单薄的被子。大雄老多了,满头白发如银。他没有烤火,而是凝坐在一张旧书桌前,桌子上摊开一张厂房平面图。
他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像石雕。他在想什么?想炼铁厂以往辉煌的岁月?想炼铁厂在某一天奇迹般地复苏,他该怎样部署生产任务?或者,他什么也没有想。
我假若敲门进去,该跟他聊些什么呢?四十年来,国家给这个厂子“贴”了多少钱?但厂子却没有为国家创造任何利润,对于这个时代只是一个累赘。而对于为这个厂耗尽心血的曹大雄来说,只可能是一个悲剧。重要的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悲剧的内涵,而是还在苦苦守望。
他忽然抓起一支红铅笔,在那张平面图上画着。“这条运输线应该改一下,改成复线;还有,五号炉应该搬一个位置;这个矿石场,得扩大一下,免得老是原料吃紧……”他独自一个人念叨着,神神叨叨的。
我睁大眼睛一看,那图上横横直直画得密密麻麻。可见他天天都在画,完全成了一种习惯、一个癖好。我怀疑他的神经是不是出了问题。房子的一角,有一个小木架,上面摆着铝锅、坛罐、油瓶之类的东西。他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坚守在这儿,还在等待一个神话的出现!
不管怎么样,我得跟他谈一谈。
我走到门边,敲响了门,咚!咚!咚!
“谁?”
“我! ”
“厂子关了,不办公了!过些日子开了工,再来吧。”—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说。
“老厂长,是我,我是小个子!”
“小个子?!”他愣了一下,然后说:“我不认识小个子,你走吧。”
噗!房子里的蜡烛吹灭了。
他不会不认识我!他分明知道我是谁,却不愿见我。厂子搞到这步田地,他心痛!
“我们聊一聊吧,老厂长。”我几乎是哀求他了。
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过了一阵,忽然从屋里传出一阵哭泣的声音,低低的,哽哽咽咽的。
门还是没有开。
他是不会开门来见我了。
我忽然后悔不该到这里来。我的到来,反而触动了他的痛处,他已经明显地变得脆弱了。
我得赶快离开这地方。
“老厂长,你多保重,我走了。”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雪还在飘。
咔嘶、咔嘶,我的脚踩在雪上,发出一种断裂了什么的响声,怪叫人难受。
走了好一段路,听见那房子的门轻轻响了一下。我回过头去,看到房子前站着一个佝偻的人影,披着一件长大衣。
那是大雄,我的老厂长……
匠 心
三月江南,天总是阴着—块脸,时不时扯起一片薄薄的雨纱,遮住自己的眉眼。阳气毕竟袅袅往上升腾,柳树的丝丝缕缕织出翠色的珠帘,桃花也绽出许多笑意来。
今天是双休日的星期六,华光家具厂的宿舍区静悄悄的,静得悲戚。名声很好的家具厂,做的家具竟没有了销路,三门镜柜、书柜、书桌、沙发床……笨重地塞满了厂里的几个仓库。价钱并不贵,式样确实有些老套,家具还有什么别的做法?再这样下去,不但工资发不出,更不用奢望什么奖金了。
最烦躁的要算厂长柳大林,好好的一条结实的汉子,硬是瘦了一圈。他年纪并不大,满打满算五十三,木匠出身,中间还读过两年中专技校,称得上是家具行业中的里手。
一早起来,他在阳台上练了几节“太极操”,可思想老开岔。厂里的事让他苦恼,家里的事也叫他焦心。昨晚,妻子告诉他,她听人讲,独生女小絮已有了男朋友,至于那个人的年庚生月、性情长相,以及工作、身体情况,则一概不知。大林晓得女儿是个稳当角色,而且聪明、有眼力,她挑中的人不会错到哪里去。但他三十岁才得女,痛爱得不得了,婚姻大事总要向父母透点风吧。柳大林叹了一口气,索性不做“太极操”了,先找女儿问一问,再去厂里转一转。
背后传来了脚步声,轻轻悄悄,然后停住了。
“爸爸,今天会晴。”
大林回转身,见女儿齐齐楚楚地站在面前,长发披肩,西装配牛仔裤,蹬一双紫红高跟鞋;脸上擦了粉,淡抹胭脂,眉也描得细细长长的,嘴唇上涂了唇膏。
“管它晴不晴!小絮,你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来让我们看看?”
“在适当的时候。”
大林说:“小絮,这个事,你好自为之。爸爸为这个厂,已经焦头烂额了。”
“女儿明白。爸,我看书去。”
小絮轻盈地“飞”到自己的卧室去了,门也关了。
大林原本想到厂里去走走,此刻又犹豫了,去走什么、看什么?看了那一堆家具,真要把人愁死。于是,坐到客厅里,和妻子一起看谍战电视剧《暗算》。
阳光从云层里射出,金灿灿一直射到客厅里来。大林站起来,走到窗前,从三楼往下望。他忽然发现在大楼与大楼之间的那块空坪上,黑压压围了一大堆人,一个个指手划脚、又笑又说的。
小絮悄悄地走了过来,也把脑袋伸出窗外,说:“哦,是一个小木匠在揽生意。”
大林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这简直是班门弄斧,揽木匠活也不看清地方,居然闯到这木匠窝里来了。
小絮说:“一个小木匠,敢到这地方来,恐怕是不同寻常。”
“那好,你陪我下去看看是个什么角色?敢到这里来逞能!”
小絮说:“我要看书,我不想去。”
琼芳见大林很有兴趣,忙对小絮说:“小絮,陪你爸爸去吧,免得他老是烦恼,散散心也是好的。”
小絮这才答应了。
父女俩急急忙忙下楼,走进地坪上的人丛中去。
果然是一个小木匠在揽生意。
他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高高挑挑,脸盘很白净,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配得很匀称,白衬衣上罩一件大棒针打的毛衣,上上下下显得很精神。
他的木匠担子很特别,可以拆开,拼成一个长长的柜台,上面放着十几种家具模型。大林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些家具完全是新的式样,或者说不是“家具”,是大大小小的“乐器”。床是一架大钢琴,翻开琴盖,立刻成了床;挂衣架是一把斜立的大提琴,琴柱是挂衣服的地方;书桌是一台扬琴,琴柱上嵌一块毛玻璃;书架是几台竖琴的组合……这些家具很美,可欣赏,还实用,木材也很节省。
有人问“这床值多少钱?”
小木匠说:“五百六十元左右。”
“挂衣架呢?”。
“两百元。”
“书桌呢?”
“两百六十元。”
“书柜呢?”
“可大可小,大的两千元,小的八百元。”
小木匠殷勤地回答着,突然眉毛一挑,大声说:“我们是一家个体作坊,价格公道,交货迅速,家具款式新颖,连续三届参加了香港举办的国际家具展览。如需要预定,请到我这里来登记!”
果然有一些年轻人往前挤,大声报着要订的家具样式和数目,以及自己的姓名、地址。
大林脊背后,竟透出一层热汗来。他佩服这些家具的设计,确实是艺术的创造,而且家具所用的方、板比本厂的家具少,结构大方合理,价格又公道。同时,又觉得受了什么奚落,家具厂的员工居然向个体小作坊订做家具!
“喂,小师傅,你这些家具做成这个样子有什么意义?”大林窝着一腔火,劈头盖脸地问。
小絮忙说:“喂,这是我们家具厂厂长柳大林,问你的话哩。”
小木匠笑着说:“柳厂长,您是行家,请多指教。家具打破原有设计的规范,其目的是与现代生活合拍,除实用之外,还需要一种观赏的美感,使家庭陈设走向审美化,体现家庭文化素养的高雅,不晓得对不对?”
“这些家具搬动起来不是同样笨重吗?”
小木匠随手拿起那个床的模型,三下两下,拆成了四个部分,原来是组合式的结构。
“所有的家具都是可以拆开的,轻便简单。城市的建筑走向高层,有了这种家具,搬家就不必发愁了。”
“那么说,你们的作坊就事事称心吗?”
小木匠摇摇头,诚恳地说:“困难很大。场地小,人手少,机械化还几乎谈不上,产量太低,根本不能满足市场的要求。”
大林被这番诚恳的话感动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小絮从侧面挤到前面来,随手拉起一个挂衣架模型,仔细地看,然后悄声说:“阳光真好。”
小木匠点点头,说:“亮得像金子一样。”
“过几天,要自考制图学了。”
“我会抓紧复习。”
大林一挥手,说:“小絮,回家吧。”
“慢……这小木匠你不想和他谈谈?”
大林看到小木匠的脸忽然红了。
大林对小木匠说:“你到我家来坐坐好吗?有些事想向你请教。”
说完,他径直走了。
大林刚一离开,小絮和小木匠你望我,我望你,忍不住会意地笑了。
小木匠由小絮领着到大林家作客。小木匠递上一张名片,上写:新潮家具社经理杨荫。在明亮的客厅里,杨荫谈了许多对家具的看法以及对市场的预测,小木匠临走时送了一整套图纸给大林。两人都希望就小作坊与家具厂联营的问题,过几天再作一次长谈。
杨荫不肯留下吃午饭,从容地告辞走了。
大林问妻子:“你看这小伙子怎么样?”
琼芳说:“一副聪明相。”
小絮一别脸:“没什么了不起!”
大林突然大笑,说:“小絮,他是谁,爸爸还猜不出吗?”
小絮脸一下红了,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