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心校车

赵谦

惊人之举

甘肃校车翻车惨案，死19人，重伤18人，举国震惊。这天一大早，乡长张树槐刚回到乡里，就被分管教育的副乡长王永元给堵住了，王永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乡长，昨天李村和上进村的家长来上访，非要我们出面解决校车的事情！”

校车安全问题已是全国议论的重点，张乡长知道这事的分量，他一时真不好表态。

见乡长久久不开口，王永元又说：“以前，乡里打算租三轮车送孩子上学，但是租三轮车，学校不同意，教育局不同意，交警部门不同意，孩子们只能步行去学校。可你知道，为了能赶上早晨的课，娃娃们只能半夜里就起床，一百多个学生呢，这事不能就这么拖着！”

张乡长还是沉默着。王永元急了，说道：“你倒是发话啊，我还有半年就退休了，你总得帮我把这件事情解决好才行啊。”其实，在分管教育的这几年里，他哪件事情不是做得认认真真啊。

张乡长终于开口了：“老王，你容我想想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乡里那点家底，咱是能买得起校车，还是能修得起公路啊？你以为我不可怜那些娃娃们吗？要不，你再往县教育局打个电话，请示一下解决方案？”

王永元一脸愁苦地说：“打电话打得我手都快断了，教育局说让咱乡里自己想办法，而且还要把这个列入年底考核的指标。给公安局打电话，人家话说得更狠，要是再让学生坐三轮车，就把三轮车都扣下来，让乡领导去领车领人。”

张乡长心里明白，甘肃惨案一出，谁也不敢再轻视学生的安全了，公安局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他叹了口气，把分管财务的刘副乡长叫过来，想和他商议一下此事。

不料刘副乡长一听，就说：“要是想买校车的话，咱还得奋斗十年才行。”这一句话让王永元从头凉到脚。

见王永元一脸沮丧，张乡长于心不忍，终于下了很大的决心，拍板说：“老王，我给你两万块钱。”

王永元苦笑着说：“两万？买小卡车都难啊。”

张乡长就有些不高兴了，“就这些，还是挪用修水渠的钱呢。不过我可以给你政策，你再通过其它渠道想想办法吧。”

出了乡长办公室，王永元又去找乡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他们做点生意，比普通百姓收入多一些。可是当人家听了他的来意后，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校车，你以为那是买个饼啊，您老人家把我们当成唐僧了吧？”想想也是，就这么个穷乡，还痴心妄想地要买校车！不过，临走，王永元还是撂下了一句话：支援教育责无旁贷，就是少出点也必须出！

回到办公室，王永元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好办法，他顾不得肚子饿得咕咕乱叫，在办公室一圈圈地打转。好久他才下了决心，打电话给学生最多的三个村的村长，让他们带着本村的家长代表来开会。

下午，三个村的村长和代表们都到了，没等他们喊穷，王永元就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乡里出个大头，剩下的每个村里为每名学生补贴八十元，家长再出八十元。”至于乡里出多少钱，他没好意思说。

几个家长代表不明就里，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这样咱就能买得起校车了？”

王永元心里没有底，所以还是要先打预防针：“你们先不要高兴，我知道大伙的愿望，不要说你们，就连我也非常希望孩子们能坐上宽敞舒适的大校车，可是，咱乡里的实际情况大家是知道的，穷得在全国都能挂上号。”

家长们赶紧附和道：“我们理解，理解，就是买辆二手车我们也很高兴。只要孩子们安全，不再起那么早，我们不挑剔。”

此刻，王永元跳楼的心都有了！他感觉十分愧对这些家长和他们的孩子。但是工作还要做，该说的话还得说，他艰难地宣布：“条件会变好的，以后孩子们肯定会坐上我们自己的大校车的，不过这需要慢慢来，这次呢，这次……”他又咬了咬牙，“这次先解决孩子们路远的问题，我们先统一给每个孩子购置一辆自行车……”

村长和家长代表们先是发愣，然后愤怒了：“王乡长，你这是在耍我们呢。”

王永元赶紧解释：“是真的。这次我们也就是到生产厂家去定做，会把统一购置的自行车做得结实耐用，无论在舒适性还是安全方面都是一流的，让孩子们骑得安全。”

有个家长嘲笑道：“王乡长你不会算账吧，如果步行，孩子们可以涉水过河，抄近路，而骑自行，就要绕到远处的那座大桥，用的时间跟步行差不多。”

王永元坚决地说：“涉水，绝对不行！孩子们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他一拍桌，爽气地说，“那我们就修一座小桥！”

尽管是小桥，那也得花钱，修桥的钱该从哪里出呢？村长们议论开了。王永元严肃地说，这是目前最大的任务，一定得完成，否则就地免职。

此话一出，三个村长都乐了：“免职就免职，巴不得落个清闲呢。谁愿意当这个破官啊。”

王永元则一再嘱咐几个家长代表回去做做工作，让乡亲们明天不要再来上访了。该打工就去打工吧，挣了钱才好让娃娃们读好书。

精心设计

摆平了这头，王永元又急匆匆地去找张乡长，说了自己的想法。

张乡长又露出一脸苦相。虽然只是修一座简易的桥，但也得几千块钱啊，幸好这几个村子紧靠着，要是多修几座桥非把他难为死不可。议来议去，张乡长说那就发动机关干部捐款吧，我们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了。并带头捐了四百元。王永元当即也捐了四百元。

靠着大伙的爱心，修桥的钱落实了，王永元心里就有底了。他又骑着自行车，翻了三座大山，来到县城，到教育局去咨询校车的情况。教育局领导也拿不出钱来，就说只要你们不让孩子乘坐违规车，自行车不在我们禁止的范围内，并建议他再到交警队那里问问。于是王永元马不停蹄地到了县交警队，交警队的说法跟教育局差不多，只是对自行车的设计提了些建议。

王永元打电话给几个村长，问村里那部分钱落实的情况。尽管几个村长诉了阵子苦，但还是表示差不多了。

王永元不敢耽误一点时间，他想把这件事情赶紧办好，过年的时候能让家长们看见新校车，这样一开春，他们就可以放心地出去打工了。他联系了三个家长，又带上办公室的小吴，一起去市里的自行车厂。

一看来了订单，自行车厂的厂长高兴得合不上嘴。可是一听说是定做，心马上就凉了半截，说：“我们这里有库存的，需要的话价格可以优惠。”

王永元马上拒绝道：“不行，我们就是要定做，并且要用最好的材料，你们做不了，我们就去别的厂家。”厂长说：“去就去吧，就你们这要求，不把人家吓住才怪呢。”接下来谈价格，可是人家的要价比他的预算多一倍。

王永元说：“你们知道这是校车，就这些钱还是我们好不容易凑的，你们就当是做点慈善事业吧。”一听说是校车，厂长都快笑喷了。

王永元说你笑啥，你以为一提校车就非得是大汽车吗，我们穷地方买不起大汽车还不兴骑个好自行车啊。

王永元知道这是在较劲。接着他又让三个家长讲了乡亲们的难处，当说到孩子们半夜就要起床，每人提个小火炉去上学的时候，竟把厂长感动得直抹泪，不过感动归感动，人家也不能做蚀本的生意啊。

厂长为难地说：“我可以再优惠一下，但你这个价格肯定不行。我会绝对保证质量。钢材用最好的，轮胎用最好的。”

王永元跟厂长磨了大半天嘴皮子，终于商量好了价格。

出了门，王永元对三个家长说：“你们就是见证人，知道就这个价格了，好跟乡亲们有个交代。我算了一下，还差一万块钱，我还得‘化缘去。”

家长们难为情地说：“我们一块吃个饭吧，钱我们掏。”王永元摆摆手说还有点事情，就带着小吴先走了。

王永元跟小吴来到地摊上，要了两碗馄饨。王永元不好意思地对小吴说：“真是难为你了，跟着我出来受罪。”

小吴挺理解：“省下一顿饭钱就能买个自行车轮胎呢。”

回来后，王永元就去请教一些修车师傅，研究校车的设计方案。这几天，他吃住几乎都在办公室里，胃疼得实在受不了，才到医院拿些药片匆匆吃过完事。

没几天，校车的设计方案出来了，王永元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车子的颜色是醒目的黄色。不光前面有个火鼻子，后面还有个长长的屁股。也就是各伸出一根粗粗的钢筋，这样如果万一后面有车撞上了，就会把自行车顶到一旁去。更叫绝的是两端的钢筋头上各有一个报警装置，如果后面的车距自行车不到八米，后端的报警装置就会发出刺耳的报警声，提醒后面的车辆采取措施。同样道理，前面大鼻子上的报警装置是提醒学生不要跟前面的车靠得太近了。车的两侧还各伸出来一根短短的钢筋，是防备学生摔倒的。车前面还有一个放手电筒的地方，非常稳妥可靠。他计划到时候手电筒由乡里统一配置。这样孩子们早出晚归就能看清路了。因为山路多，所以车闸设计也很灵敏、耐用，而且是三保险。连铃声都设计成超响的那种。

设计方案拿出来了，车看起来像个刺猬，很有意思。厂长苦笑着说：“起初，我以为接了个大单，能让我的厂子狠狠地挣上一笔呢，现在看来靠着你，我连稀饭都喝不上。”

王永元说：“得了吧，我这些设计方案的专利权归你了，说不定全国的校车都来你这定做呢。”厂长哭笑不得。他又跟厂里的技术人员共同研究了三天才最后敲定方案。

精神不死

在等校车出厂的这段期间，王永元也没闲着，先是到工地上查看小桥修建的情况，督促大家保证质量，加快进度；然后，他研究制定校车使用方案，并上交计划，打算按照每辆自行车一年十块钱，建立一个维修基金。最后，他组织召开了乡里各部门的联席会。王永元严肃地公布了校车所享有的几项特权，并对各学校提出具体要求。

开完会，王永元一下子晕倒在办公室，被同事送到医院。乡长张树槐第一时间赶来看望，朝医生大声喊：“救人，花多少钱我们出！”

醒来的王永元朝他苦涩地笑笑，说：“不要再折腾钱了，胃癌晚期。”

在场的人听了，都很震惊，原来王永元早知道自己的病情了，他是在做最后的冲刺！

临近下雪的时候，校车全部运来了。小吴来医院问王永元能否出席剪彩仪式。

王永元摇了摇头，说道：“天那么冷，就不要再搞虚的了。”并让家人拿出来两大箱子早已经准备好的棉手套，让小吴捎回去分发给学生们。

小吴哽咽着说：“王乡长，你连给自己买点营养品都舍不得，这是哪里来的钱？”

王永元摆了摆手，不让他再说，自己则喃喃自语：“要是再给每个孩子一件棉衣就好了……”

这天一大早，小吴兴冲冲地拿着报纸来到办公室，这是记者拍的孩子们骑着校车去上学的情景，浩浩荡荡，孩子们个个都很高兴、很神气。他打算等一会儿就把报纸拿到医院给王永元副乡长看，可是大家都一脸的悲哀。他明白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报纸在他的手里轻轻地滑落，眼泪也随之夺眶而出。

〔责任编辑袁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