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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安全的模型、类型与选择

2012-11-15邓大才

关键词:战备战略性工业化

邓大才

(华中师范大学 中 国农村研究院,湖北 武 汉430079)

粮食安全的模型、类型与选择

邓大才

(华中师范大学 中 国农村研究院,湖北 武 汉430079)

粮食安全作为一个重大战略问题受到广泛关注。然而学术界关于粮食安全的研究缺乏类型学研究和模型建构,更没有将粮食安全置于整个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背景下研究。粮食安全作为一个综合性问题,主要受耕地数量、农民种植行为以及技术这三大因素约束,根据三大因素的不同组合及粮食安全的性质,可以将粮食安全分为四类:战术性粮食安全、战备性粮食安全、战略性粮食安全及贸易性粮食安全。同时三大因素对粮食安全的影响在不同时期呈现不同的特点:在工业化、城市化初期一般以战术性粮食安全为主导,在工业化、城市化中期以战备性粮食安全为主导,在工业化、城市化后期以战略性粮食安全为主导,在后工业化、城市化成熟时期可以选择贸易性粮食安全为主导。前三个时期也可以将贸易性粮食安全作为一种辅助性的安全保障。结合我国的经济社会发展阶段、资源条件和农民的种植动机,目前应该选择安全成本最低的战略性粮食安全。

粮食安全;模型;类型;战略性粮食安全

粮食安全问题既是一个令政府头痛,又是一个学者热衷于讨论的问题,公共关注度非常高。但是对于粮食安全的学理性研究则不太多,特别是缺少结合中国经济发展阶段、农民经济行为以及资源约束等综合因素的研究。本文在此尝试建构一个能够解释和预测中国粮食安全的模型,并以此模型对中国的粮食安全进行类型学分析。

学术界对粮食安全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是否存在粮食安全;二是现有的小农及其制度能否解决粮食安全;三是怎样解决粮食安全。三个方面的研究大多以资源、技术、制度、国际市场等变量为考察对象,没有将微观的农民动机和行为、时间变量纳入分析框架,微观化不足,动态性不够。其实,在现有制度条件下,农民的动机和行为对粮食安全有着重大的影响,而且在不同的时期粮食安全的性质、类型也会有所变化,即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粮食安全。因此,对粮食安全进行微观、动态的类型学分析极为重要。

学界鲜有对粮食安全进行类型学分析的研究。不过有些学者曾经对粮食安全的性质进行过界定。学界关于粮食安全概念的演变,基本上沿袭了“数量-贸易-质量”的变迁路径,同时关于粮食安全含义的探讨也大都围绕这一主线展开,并有一定的拓展和延伸。①其实,这中间就蕴涵了数量粮食安全、贸易粮食安全和质量粮食安全的概念,只是作者并没有完全提炼出来。翟虎渠认为,粮食安全的概念应该包括数量安全、质量安全和生态安全三层内涵,②这也有一定类型的意义。还有学者对粮食安全进行了性质分析,即粮食安全是一种公共产品还是一种商品。李健成根据公共物品的效用不可分割性、消费非竞争性以及受益非排他性三个标准进行分析,认为粮食安全是纯粹的公共服务。③不管是粮食安全的属性,还是粮食安全的性质的研究都不能替代粮食类型的研究。

笔者曾在《理性应对不同类型的粮食安全问题》一文中把粮食安全的类型分为四种:市场性粮食安全问题、能力性粮食安全问题、灾害性粮食安全问题以及人造性粮食安全问题。④该文指出了中国当前面临的不是能力性粮食安全问题,而是人造性粮食安全问题,即相关部门和学者制造出来的粮食安全问题,但并没有将粮食安全置于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宏观背景中进行考察,也没有考虑时间因素、技术因素、资源因素,更没有考虑微观的农民动机和行为。因此,这种分类无法对中国的粮食安全问题进行科学的解释和预测。

粮食安全与国家经济发展阶段、农民的动机与行为、外部条件以及技术因素紧密相关,不同的发展阶段、不同的技术条件、不同的外部条件以及不同的农民行为会导致不同的粮食安全问题,也就是说粮食安全有不同类型,它们不能被视为同质的。总体来说,随着国民经济的发展,粮食安全的性质也会发生变化,分别呈现为战术性粮食安全、战备性粮食安全、战略性粮食安全以及贸易性粮食安全。

一、粮食安全的模型

粮食安全是一个综合性问题,受多种因素的影响,如经济发展阶段、制度、资源、生产者的动机与行为以及国际市场等,但是在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这些因素的作用力度不同,不同因素及不同作用力度的因素组合能够形成不同性质、不同类型的粮食安全,即粮食安全的类型是多种因素在不同时期的组合形成的。

(一)模型一:资源与技术约束下的粮食安全

在其他因素不变的情况下,粮食安全主要受制于资源和技术。⑤对粮食安全来说,资源主要是指耕地资源和水资源,在此只讨论耕地资源。假定耕地资源都有水源保障,其实现实中很多耕地资源没有水源保障。技术因素主要指提高产量、快速生产的种子技术、栽培技术。在耕地、技术两个因素的影响下,粮食安全将会呈现三种性质(见图一):一是在充足的耕地和低技术的条件下,粮食安全将呈现为战术性的特点,即逐年解决粮食安全。所谓战术性的特点,就是只能够从战术上解决短期的粮食安全,即以年度为单位解决粮食安全,无法从战略、战备上解决长期的粮食安全。因为国家或地区只有每年利用大量的耕地生产充足的粮食,才能够保证粮食安全。二是在充足的耕地和高技术水平下,粮食安全的性质呈现为战备性的特点,所谓战备性的特点,就是不以年度为单位解决粮食安全,而是以粮食生产的丰收—歉收周期为单位,通过储备以丰补歉,动态性的解决粮食安全。因为有较高的粮食生产技术,又有足够的耕地,既使遇到灾害,也能够快速生产粮食,从而确保粮食安全。三是耕地数量无法确保粮食安全的条件下,粮食安全的性质只能通过贸易途径解决,即贸易性的粮食安全。所谓贸易性的特点,就是通过国际贸易解决粮食安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时纵然有技术也无法解决粮食安全问题,只能通过国际贸易保障粮食安全。

(二)模型二:资源与行为约束下的粮食安全

如果将上述模型中的技术因素换成农民的粮食生产动机与行为,则会呈现不同类型的粮食安全。农民的动机与行为主要是指在当时的制度、市场条件下,农民种粮的意愿及选择。仅有耕地、粮食生产技术,如果农民没有种植意愿,粮食安全也无法保障,也就是说仅有耕地、生产技术无法保障粮食安全,还需要农民有种粮的意愿。一是在充足的耕地资源、低种植意愿的条件下,此时的粮食安全是战略性的(见图二)。因为此时,农民主要受制于利润和比较效益而不愿意种植粮食,而是种植其他的经济作物和林果业,一旦粮食短缺或者大的灾害,种植经济作物和林果业的耕地能够迅速调整结构,改种粮食,保证粮食供给。二是在充足的耕地资源、高种植意愿的条件下,此时的粮食安全是战备性的。因为农民愿意种植粮食,此时的粮食安全只受灾害天气的影响,只要有一定的战略储备就能够解决粮食安全问题。三是在耕地资源不足以保证粮食安全的条件下,农民种植意愿高低对粮食安全均不产生重大的影响,此时的粮食安全为贸易性粮食安全,即只能通过外贸解决供给不足或饥饿问题。

(三)模型三:技术与行为约束下的粮食安全

将上述模型中的耕地因素换成技术因素,即在技术和农民种植意愿影响下粮食安全的性质和类型。此时不好判断粮食安全的性质(见图三),因为缺少核心的因素——耕地,在耕地数量不明确的情况下,无法判断粮食是否安全以及确定粮食安全的性质。这也说明耕地因素是决定粮食安全最重要的因素。但是一旦耕地数量确定,其他因素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也就说,技术因素、行为因素,只有在耕地数量明晰的前提下才对粮食安全有作用。为此,需要将耕地因素纳入分析框架,探讨在耕地、技术、行为三个因素共同作用下粮食安全的性质和类型。

(四)模型四:资源、技术和行为约束下的粮食安全

模型三说明了,技术和行为因素必须以耕地的确定为前提条件。在此将耕地因素引进模型三建构模型四。在模型四中,又可以分两种情况展开研究:即充足的耕地数量和非充足的耕地数量(见图四)。

在充足的耕地数量下,首先在高技术水平和低种植意愿因素的作用,粮食安全只能选择战略性策略,因为此时农民不愿意种植粮食,而是种植经济作物和林果业,但是一旦有大灾难,能够迅速将种植经济作物和林果业的耕地调整过来种植粮食,而且高技术也能够提供高产、快速的生产和栽培,从而保证粮食安全。其次在高技术和高种植意愿因素的作用下,粮食安全将会呈现战备性特点,因为此时主要是解决灾害所导致的粮食安全问题,储备可以确保粮食安全,确保在“丰收-歉收”周期内的动态性粮食安全。再次在低技术、低种植意愿的作用下,此时纵然有充足的耕地,也需要通过外贸弥补国内粮食不足,此时的粮食安全呈现贸易性的特点。最后在低技术、高种植意愿的作用下,粮食安全呈现战术性特点,即通过农民在充足的耕地上种植粮食,保证年度内的粮食安全。

另外,还有一种情况是没有充足的耕地保证粮食的安全,即国内的耕地无法保证粮食安全,此时技术与农民行为不管如何组合,粮食安全均为贸易性粮食安全,即只能通过贸易解决国家或地区的粮食安全问题。

在此可以对粮食安全的模型进行归纳总结:一是耕地因素是粮食安全最核心的因素;二是耕地可以单独与技术或农民行为单独构成解释和预测模型;三是在耕地数量比较少的前提下,无论多么高的技术、多么高的种植意愿都无法在国内解决粮食安全问题,只能求助于国际粮食市场。四是粮食安全是耕地数量、农民行为与技术因素的函数,即粮食安全受耕地数量、农民行为与技术因素的影响。五是三种因素的组合形成四种类型的粮食安全,即战术型粮食安全、战备型粮食安全、战略型粮食安全和贸易型粮食安全。

二、粮食安全的类型

模型分析只是一种静态的研究,现在将时间因素纳入模型四,考察模型四在时间变量的影响下是否会发生变化,即粮食安全类型是否会随着时间而变化,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是否有主导的粮食安全类型?

粮食安全在耕地数量、种植意愿、技术因素作用下形成四种粮食安全类型,在此将时间变量引入模型考察粮食安全各种类型的时间效应。在耕地数量不足以保证粮食安全的前提下,只有一种选择:选择贸易性粮食安全。这种选择没有研究的价值。现在主要考察有足够的耕地数量条件下种植意愿、技术因素及不同时期对粮食安全的影响。总体而言,种植意愿、技术因素对粮食安全的影响在不同时期呈现不同的特点,即不同时期有不同的主导性粮食安全战略:在工业化、城市化初期选择战术性粮食安全,在工业化、城市化中期选择战备性粮食安全,在工业化、城市化后期选择战略性粮食安全,后工业化时期及高水平城市化时期选择贸易性粮食安全,当然在前三种时期可以将贸易性粮食安全作为一种辅助性的安全保障。

(一)战术性粮食安全

战术性粮食安全是一种即期的粮食安全、年度的粮食安全,即一年的生产只负责一年的安全。这种粮食安全出现在工业化、城市化初期,国内粮食供不应求,农民的种植意愿比较高,但是受技术或者水资源的约束,同时国家没有财力在国际市场购买粮食,可能还需要通过粮食贸易获取急需的外汇,因此粮食储备也难以建立。在这些因素的约束下,国内无法提供稳定的粮食供给,国家只能选择战术性的粮食安全,即通过督促、激励农民种植粮食,减少灾害而保证当年的粮食安全。1985年以前,我国农民种植意愿高,但是种植技术不太高,国家又需要通过出售农产品获取外汇,所以既不能建立粮食安全储备,也不可能通过外汇购买国际市场上的粮食。我国政府的选择就是挖掘耕地潜力,调动农民种粮的积极性,保证年度粮食安全。这是一种典型的战术性粮食安全。战术性粮食安全成本非常高,因为必须动员很多的耕地、劳动力来生产粮食,政府也需要更多动员、激励支出,粮食安全的成本比较高。另外,战术性的粮食安全受诸多刚性约束,选择的可能性小,对战术性粮食安全威胁最大的就是灾害,因此战术性粮食安全是一种脆弱的粮食安全。

(二)战备性粮食安全

战备性粮食安全是一种通过储备来保障的粮食安全,非即期性粮食安全。战略性粮食安全是一种动态的粮食安全,以“丰收—歉收”周期为安全单位,在一个周期内以丰补歉,实现动态平衡。战备性粮食安全通过粮食储备来提高粮食安全的可靠性,确保粮食的稳定和可靠供给。战备性粮食安全出现在工业化、城市化初中期,此时工业化仍然需要大量的外汇购买设备,粮食还在一定程度上承担着创汇的责任,因此不太可能有较多的外汇从国际市场购买粮食。其次,技术因素尚无法保障粮食产量的大幅提高,也无法保证短缺期间快速的粮食生产。最后,在工业化、城市化中期,市场化、国际化程度加深,粮食受国内外市场的影响比较大,粮食价格波动幅度比较大,农民的粮食生产也受价格波动的影响。在粮食价格较高时,农民能够提供安全的粮食供给;当粮食价格比较低时,粮食安全无法保障。此时战术性粮食安全无法保证稳定、可靠的粮食安全。因为粮食只承担部分的创汇任务,丰年有多余的粮食,国家可以选择在丰年购入粮食,建立粮食储备,以备歉年消费,即以丰补歉,从而保证粮食安全。此类粮食安全为战备性粮食安全。战备性粮食安全的成本比战术性稍低,但是要高于战略性粮食安全的成本。

1985年至2005年期间,中国的粮食安全就属于战备性粮食安全。一是杂交水稻技术逐渐成熟,粮食生产技术有所提高,工业化和城市化导致交通水平提高,信息转换的速度、频率加快。这样可以保证粮食在地区之间更好的沟通、流通。二是农民种植意愿与粮食价格一起波动,丰年“卖难”问题突出,战术性粮食安全难以保障稳定的供给。三是工业化中期粮食的创汇功能弱化,丰年余粮可以被储备,以来抵补歉年的不足,国家开始建立粮食储备制度。四是庞大的粮食需求无法通过国际粮食市场进口,否则国际粮食市场的价格将会大幅上升。对于我国而言,国际市场主要是进行粮食结构的转换,而不以国际粮食市场解决粮食安全问题。

(三)战略性粮食安全

战略性粮食安全就是从战略的角度解决粮食安全问题,不是从粮食本身角度来保障粮食安全,即从资源和能力的角度保障粮食安全,不用行政性或经济性政策保证年度粮食供给和需求完全平衡,而是保存粮食生产的重要物质——耕地和技术,以此确保粮食安全。只要有足够的耕地和先进的种植技术,即使粮食极度短缺和遇上大的灾害,也能够迅速将农用地转换成粮食生产,种植速生粮食作物,保证在极短的时间内提供最大化的粮食供给。此种粮食安全一般出现在工业化、城市化后期。一是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发展,对多种农产品提出了需求,特别是蔬菜、林果以及工业需要的农产品需求加大,具有较高比较收益的经济作物和林果业吸引了大量的耕地,农民种植粮食的意愿非常低。二是技术保障更为可靠,粮食种植技术能够提供高产、速生的品种,既能够提高既有耕地的粮食产量,也能够保证在遇到歉收年份或者灾害时,快速生产粮食。三是粮食不再是创汇的手段,而且国家有了一定的经济能力从国际市场购买粮食,以平抑国内需求,也可以在丰年收购余粮储备,解决歉年的供给问题。在这个时期,可以允许大量的土地从事非农粮食生产。粮食安全主要依靠耕地的保存以及高产、速生的种植技术的发展,简言之,粮食安全以足够的农用地和较高的生产技术为保障。

工业化、城市化中后期的粮食安全是一种多元化的粮食安全,但是战略性的粮食安全仍然占主导,储备性、贸易性的粮食安全为辅助。战略性粮食安全的成本最低,因为很多土地可以放弃粮食作物而生产高效经济作物和林果业,降低了耕地的机会成本和政府的粮食生产激励成本,但是对管理的要求非常高。2005年以后,其实我国农民不愿意种粮食的情况已经很普遍了,32.94%的播种面积种植经济作物和林果业,而且耕地数量相对比较稳定,尚能够保障粮食安全,杂交水稻、小麦技术不断的提高。其实,这个阶段完全可以选择战略性粮食安全,而不再强调战术性粮食安全。

(四)贸易性粮食安全

贸易性粮食安全主要是通过贸易来维护粮食安全,在耕地比较少的国家和地区比较普遍,在耕地比较充足的国家和在经济发展的每一个阶段都会不同程度的存在。如在工业化初、中、后期,为了降低粮食安全的成本,更好的保证粮食安全,也会选择贸易性粮食交易来确保战术性、战备性甚至战略性粮食安全。但是贸易性粮食安全成为主导性的选择,则是在后工业化时期。一是农民不太愿意种植粮食,企业也选择高效经济作物,农民和企业种植意愿都比较低,大量的耕地种植经济作物,国内粮食供给不足。二是国家有比较多的外汇,国际市场上有较多的粮食供给。三是对于大国来说,还必须有强大的运输能力和维护世界交通运输的军事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国家可能会选择贸易性粮食安全,比如十九世纪的英国。选择贸易性粮食安全的国家一般是比较小的国家,如新加坡,大国选择贸易性粮食安全的比较少。

表一 不同时期的粮食安全性质及类型

经过上述分析,我们可以得出如下基本结论(见表一):粮食安全类型与经济发展阶段紧密相连,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主导性粮食安全类型。在工业化、城市化初期,一般以战术性粮食安全为主导;在工业化、城市化中期,以战备性粮食安全为主导;在工业化、城市化后期,以战略性粮食安全为主导;在后工业化、城市化时期,小国选择贸易性粮食安全,极少有大国选择贸易性粮食安全。在战术性、战备性、战略性粮食安全主导时期,贸易性粮食政策也会起辅导性作用。在战略性、贸易性粮食安全主导时期,战备性粮食政策也会起辅助性作用。从安全成本来看,战术性粮食安全成本最高,战略性粮食安全成本较低。

三、当前中国的粮食安全选择

改革开放以来,很多官员、学者都呼吁保障粮食安全,但很少有官员和学者对粮食安全的性质和类型进行学术性分析,并根据经济社会发展的要求来判断当今中国粮食安全究竟处于何种类型,政府应该采取何种政策适应此种粮食安全。其实,当今的中国经济社会条件应该选择战略性粮食安全。

(一)农民的种植意愿低

最近十多年来,农民种植意愿不断降低,种粮面积不断减少。2011年2月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农村研究院的百村调查显示,在2958份有效农户问卷中,种粮农户有2280户,有678户农户已经不再种植粮食,占有效样本的22.9%,可见有超过两成的农户已经不再种粮。67%的江苏农户已经不从事粮食种植,两湖地区不种粮的农户也较多,湖北和湖南分别达到34%和25%,四川、安徽、山东和河南不种粮的农户也较多,分别占到了24%、22%、21%和18%。不仅不种粮的农户增加,而且减少种粮面积的农户也在增加。在2559户有效农户问卷中,有1260户农民认为种植粮食减少了,占比49.4%。也就是说,接近五成的农户认为粮食种植相比于过去五年而言减少了。农户兼化经营比较普遍,34%的种粮农户表示是兼业经营,其中有59.04%的兼业农民表示种粮没有以前认真。种粮老年化程度提高,60岁以上的农民占种粮农民的15.03%。

(二)耕地数量尚能够保障安全

前不久,国土资源部日前发布了《2010中国国土资源公报》,国土资源部在全国重点划定了15.6亿亩基本农田,⑥另外,现在国家尚有连片耕地后备资源734.39万公顷,可开垦土地701.66万公顷,可复垦土地32.72万公顷,且主要分布在北方和西部干旱地区,这些后备资源可以确保18亿亩耕地数量。⑦根据专家研究18亿亩耕地保障粮食安全尚无大忧。以15.6亿亩基本农田为基数,选择1.5的耕地复种指数计算,⑧播种面积可以达到23.4亿亩,如果按照18亿亩耕地计算,则播种面积可以达到27亿亩。

近几年全国耕地的播种面积维持在23.3亿亩至23.7亿亩之间(见表二),其中粮食播种面积维持在15.6亿亩至16.5亿亩之间,不到70%的耕地种植粮食作物,也就是说只需要不到70%的播种面积就能够保证我国的粮食安全。按照15.6亿亩的基本农田及1.5的复种指数计算,2009年只有69.87%的播种面积种植粮食,如果按照18亿亩1.5的复种指数计算,只有60.56%播种面积种植粮食。也就是说,只有六成的播种面积种植粮食,尚有四成的播种面积种植经济作物、林果或者休耕。如果考虑到保守的复种指数,后者的比重还要高。这说明我国耕地实际的粮食安全保障能力更高。

表二 近几年耕地播种面积及粮食种植的比重⑨

(三)粮食种植技术不断提高

粮食产量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比较:一是粮食作物每公顷的产量。根据2003年《中国农业年鉴》,中国主要的粮食作物小麦、水稻、玉米的产量都超过了世界平均水平(见表三),水稻、小麦每公顷的产量达到了比较高的水平。二是粮食杂交技术的发展,大大提高了粮食作物的产量。袁隆平表示,全国杂交水稻平均产量为7.2吨/公顷,大约比常规水稻单产(5.8吨/公顷)高出1.4吨/公顷。⑪从两个方面来讲,目前中国粮食生产技术都已经达到了比较高的水平。

表三 2002年中国与各国主要粮食作物每公顷产量统计⑩单位:公斤/公顷

(四)辅助性粮食安全途径增加

目前我国保证粮食安全的手段增多、渠道增加。一方面,可以利用国内外粮食市场乘丰年低价购入储备粮食,以备歉年的粮食供给。另一方面,国际粮食市场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决粮食供需缺口。也就是说,当前我国有更多缓解粮食安全的渠道和途径。

根据上述我国粮食安全的相关条件以及粮食安全模型的要求,我们可以对当前我国粮食安全的类型做一些基本的判断:一是耕地数量较为充足,可以保证粮食安全;二是农民种植粮食的意愿很低,接近四成的播种面积种植经济、林果作物,此比重还有继续上升的趋势;三是粮食生产技术比较发达;四是尚有其他保障粮食供给的辅助渠道。如果我国现在仍然实施战术性或战备性粮食安全,虽然粮食可能通过丰歉年进行调剂,但是激励大多数耕地、播种面积种植粮食的成本太高,得不偿失。鉴于此,笔者认为,我国现在粮食安全呈战略性特点,现在可以选择战略性粮食安全策略。所谓战略性粮食安全就是通过保护耕地资源和保存粮食生产能力(如生产技术)来保证粮食安全,而不计较于每年的完全自给,也不计较于通过储备保证国内供需的动态平衡。

四、结论

通过上述研究,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在家庭承包责任制的条件下,粮食安全主要受耕地数量、农民种植需求、技术因素三大因素约束,粮食安全是耕地数量、农民种植需求、技术因素的函数。根据三大因素的不同组合及粮食安全的性质,可以将粮食安全分为四类:战术性粮食安全、战备性粮食安全、战略性粮食安全及贸易性粮食安全。其中,耕地因素是最重要的影响因素,在耕地确定的前提下,农民的动机和行为很重要,要保证农民的种植意愿,制度和市场因素的作用又显现出来。

将时间因素引入“三因素粮食安全模型”,四种粮食安全模型在时间上呈现一种先后顺序关系。在工业化、城市化的初、中、后期,粮食安全将先后以战术性、战备性、战略性的方式作为主导性粮食安全战略,在后工业化和高水平的城市化时期,有些小国或者有些势力比较强大的大国可能会选择贸易性粮食安全。中国不太适合选择贸易性粮食安全,但是中国并不排斥利用国际贸易来降低国内粮食生产的机会成本。

以前有关粮食安全的研究并没有对粮食安全进行类型学研究,也没有建构具有解释和预测能力的模型,更没有将粮食安全置于整个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背景下研究。这就导致研究不够深入,特别是不利于国家选择适当的粮食安全战略和粮食政策:要么总是坚持战术性粮食安全,要么坚持战备性粮食安全。三因素模型及时间变量的引入则可以提高对粮食安全的理论研究和政策意义。

我国连续七年粮食都丰收,但是七年都在担心粮食安全问题。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没有认识到我国粮食安全的性质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虽然国家为保证粮食安全花费了大量的成本,但是种植粮食的农户在减少,种植粮食的面积在减少,而粮食总产量在增加。这说明了必须放弃战备性粮食安全战略,选择更加适合当前经济社会形势和农民需求的粮食安全战略和政策,即以战略性粮食安全战略为主导,辅之以储备和贸易安全措施,从而将大量的耕地置换出来种植附加值高、利润率高的经济作物和林果业。这样调整,利国也利民,但是战略的调整也对我国粮食安全的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注释

①高帆:《中国粮食安全研究的新进展:一个文献综述》,《江海学刊》2005年第5期;马爱锄、杨改河、黑亮:《粮食安全新内涵与中国粮食安全态势分析》,《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2期。

②翟虎渠:《粮食安全的三重内涵》,《瞭望新闻周刊》2004年第3期。

③李健成:《从公共管理看粮食安全的属性》,《粮食论坛》2008年第9期。

④邓大才:《理性应对不同类型的粮食安全问题》,《中国社会科学报》2010年7月27日。

⑤邓大才:《粮食安全:耕地、贸易、技术与条件——改革开放30年粮食安全保障的途径研究》,《财经问题研究》2010年第2期。

⑥参见《2010年中国国土资源公报》。

⑦王立彬:《无“质保”的耕地红线是不可靠的》,新华网,2011年7月4日。

⑧根据有关部门监测,2010年我国华南、华东大部分省份,耕地的复种指数水平接近200%;华中地区的湖北、湖南,以及西南地区的云南耕地复种指数水平监测显示在200%左右;东北、华北、西北大部分省区耕地的复制指数维持在100%,我们取一个1.5的中间值来估算基本农田耕地的复种指数,其实1.5的复种指数是最保守的估计。

⑨数据来源于《2010中国统计年鉴》。

⑩数据来源于《2003中国农业年鉴》。

⑪袁隆平:《杂交水稻与世界粮食安全》,中国杂交水稻技术对外合作部长级论坛发言材料之四。

2011-10-26

教育部重大攻关课题“国家惠农政策的成效评价及完善研究”(10JDZ0032)

责任编辑 王敬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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