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营限改令多米诺

○ 文／本刊记者 吴 清

东营限改令多米诺

○ 文／本刊记者 吴 清

●“哥们，还得多久才能轮到我加气啊！” 供图/CFP

油改气试点地山东东营是中国油改气市场发展的一个集中缩影。它的经验和教训如果不吸取，那么它的今天或许就是其他地区的明天。

东营，一座因油而兴的城市。事实上，胜利油田给东营提供的不仅是油，而且还有更为清洁的能源天然气。后者，正在慢慢渗入城市生活，一个个气罐替代油箱住进汽车的后备厢。

由于地利之便，加之前两年东营市质监局和车管所等相关部门在安全资质许可、气源供应、燃气补贴、车辆年审等方面给予政策支持，处在“放养”状态的东营油改气市场快马加鞭，迅速领跑全国。然而在经历了前几年的异常火爆之后，在取得了显著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同时，东营油改气的各种问题也接踵而来。

在油改气的呼声越来越高、两大主流石油公司布局加气站的步伐不断加快的今天，曾经超前发展的东营 “油改气”历程无疑成为一个很好的样本。为此本刊记者走近东营，这个最具代表性的油改气市场，去感受市场各方的喜怒哀乐，探寻“油改气”的明天。

限改令限住生意

6月的午后，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直犯困。东营市黄河路附近的家僖汽车天然气改装厂显得无精打采。两间门铺里面空空如也，墙上挂着的汽车油改气操作流程和一些具体要求已经开始泛黄。外面也没有停车。一位大爷坐着打盹儿。

记者走进去摇醒他，以车主身份咨询油改气业务。老人慢腾腾地走进里屋，朝里面喊了声“油改气的来了”。好一会儿之后，从里屋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记者一番：“干嘛的？”“来咨询油改气的。”记者赶紧回答。

“车呢？”当发现记者没有开车过来时，他既不耐烦又很警惕地说，“油改气整个东营市现在都已经停了，没法改。”当记者想要再向其咨询其他业务时，他已经很不耐烦地走进里屋去了。

据旁边的汽车配件店店主透露，油改气改装业务今年2月整个东营市就已经停了，到现在已经快4个月了，改装厂不耐烦很正常。

记者浏览了东营市市政府的官方网页，发现了2月14日东营市政府发布的停止天然气改装的通知。通知要求，全市车用气瓶安装单位2012年2月14日起暂停车用气瓶安装工作。东营特检分院2012年2月14日起停止新安装车用气瓶的安装监检工作。对于2月14日以前安装的车用气瓶，在2月17日前全部监检完毕。

通知里说明的原因是，东营市车用气瓶数量过多，而天然气气源有限，供气量不足，导致新改装车辆无法加气。各加气站排起了长队，扰乱了正常的社会秩序，给城市带来了不良影响。

上述店主告诉记者，油改气工作以前在东营也停过几次，但时间都较短，一般几十天就能恢复。虽然这次时间较长，不过他认为，东营市油改气改装市场迟早会重新放开。

记者随后走访了伟宇、通达等当地几家较大的天然气改装厂。情况相同，在长时间严格的限改令下，东营市天然气改装厂生存艰难。

焦距推远，类似的情况同样发生在据东营200多公里的济南、德州等地。

济南二环西路集中了大量汽车配件城和汽车维修点，目前正在进行改造工程。机器轰鸣、尘土漫天。眯着眼睛，仔细辨认，几家油改气改装厂若有若无地点缀其间。有的只有一个简单店面，里面杂乱堆着一些气罐。

位于二环西路和张庄路交叉口的天泰汽车改装中心是当地较大的天然气改装厂。记者很远就能看见“山东省质监局指定油改气单位”的大牌子。这个金字招牌无疑为天泰招徕了不少顾客。记者到访时，现场有一辆鲁0开头的济南市公安局的丰田品牌公车正在改装。被问及改装原因，司机表示：“我们主要是觉得，加气比较节能环保。”

改装工作人员现场展示了整个改装流程，在车后备厢里加一个气罐，车前部进行一些电源线路的改装和添加一些必要配件。“改装一辆车需要两小时左右，价格在4000元上下。”工作人员表示。

“我们因为比较规范，客源较能保证，但现在一个月也只能改50~60辆车。”天泰改装厂吴云飞经理对记者无奈表示。济南市不存在限改令，现在4S店的保修和保险公司的保险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卡住他们脖子的是车管所的年审。

据吴云飞介绍，现在济南市还不允许私家车进行油改气改装。撒手锏是车管所针对所有私自改装的车辆年审都不让通过。改装的车要么拆了气罐通过年审后再装回去，要么只能找熟人托关系。这让想油改气的私家车主顾虑重重，直接影响了当地改装车市场的发展。

不过，压力可能更来自于改装市场自身，快速发展的天然气改装市场也迅速遭遇了成长烦恼。近几年油价屡创新高，油气价差越来越大，催生了济南的油改气改装市场大发展。目前仅济南市就有天然气改装厂近50家，大小不一，质量水平也参差不齐。大量的改装企业雨后春笋般涌现，加之这两年的油改气市场表现一般，导致竞争激烈、相互压价的现象越来越严重。

“我们2007、2008年进入市场时，改装一辆车的价格在5500~7000元之间，最火的时候我们每天能改装10多辆车。”济南罗格斯商贸有限公司经理吴宝华回忆起当年的辉煌依然唏嘘，“现在根据车型不同和油罐大小差异，改装一辆私家车的价格一般为3500~4000元。这个价格，一天平均也就能改装两辆车。我们的利润已经很薄，每辆车只能保证四五百元，勉强维持。”据了解，目前全国其他省份改装一辆车的市场价一般在5000~9000元不等。

利润变薄的后果是严重的。为了节省成本，现在很多改装企业都只是两个门面，几个员工没有经过必要的培训，就进行改装作业。更有甚者，一些改装厂还购进质量非常差的配件。不少车主图便宜在这样的地方进行改装，埋下了很深的安全隐患。

业内人士提醒，由于“油改气”汽车的流动性大，使用管理上还存在一定困难，政府应尽快完善“油改气”相关的法律环境，统一现有车辆的改装标准。

加气站冰火两重天

东营市金达源加油加气站隶属于东营胜利油田金达源燃油燃气有限公司，是一个油气混合站，一共有6台加油设备和6台加气设备。由于处于东营东、西城区的接合部，周边几条公路干道交会，毗邻汽车总站。较好的地理位置不仅吸引了车站附近的出租车，而且吸引了附近和过路的私家车主。

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同样6台加注设备12杆枪，加气那边6名女工加了近二百辆车，加油那边却只断断续续地来了两三辆车。加气员工一刻不得闲，而两名加油员工干脆已经进入后面休息室里。加油加气两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谓冰火两重天。

据油站员工介绍，这是正常现象。他们白天上班时间为9小时，一个人负责一台加气设备两杆加气枪，基本没有空闲的时候。一台加气设备就能加两百多辆车。

记者在现场看到，来加气的近二百辆车中，私家车并不比出租车少。私家车中包括家庭轿车、面包、商务等各种车型，不乏宝马、奥迪等高档车。“私家车油改气比出租车多，奥迪A6和宝马排队数小时加气那是东营特色。加气难已经阻挡不了东营人民改气的热情。”现场加气车主调侃。价格差距摆在那里，现在东营93号汽油的价格是7.7元/升，而同期气价仅是3.26元/立方米。价格差一倍多。东营市现在不仅所有的出租车都统一烧气，大多数的私家车也已经基本进行油改气了，足见该地油改气市场的火爆。

●加油还是加气，这是个问题！买车前就要仔细盘算好。 供图/CFP

为此，记者也专门咨询求证了东营市车管所、山东省特检院东营分院等相关单位。其工作人员表示，现在东营已经油改气的车辆有10万辆左右，扣除1万多辆出租车，其余都是私家车。目前，私家车改气的比例已达到六七成。

虽然背靠着胜利油田这个油气源地，但火爆的油改气市场显然已经让这个气源地不堪重负。据油站工作人员介绍，夏天属于相对需求淡季，但基本也是每台加气设备后排着两三辆车。冬天由于要用天然气来供暖，经常供应紧张。“有时甚至会排队几里地。很多车主要等上三四个小时才能加上气。”

“东营的私家车改气主要集中在2007年之后。四五年间，以每年数万辆的速度在推进。”东营市车管所的相关工作人员表示，“当时市政府在大力推行油改气试点时，显然低估了油改气市场的火爆程度。”

记者查阅了最近几年东营市政府的天然气调价和限改令的相关通知和资料。2010年初东营市的车用天然气价格是2.20元/立方米，经过2010年3月及随后数次的价格调整后，目前气价已达3.26元/立方米。中间每年都会有或长或短的限制车辆油改气改装的限改令。而附随的解释基本是天然气价格相对较低，气源严重不足，供求矛盾突出。

“气价马上还要上调，10多天前公司就召集我们开通气会了。这次可能直接涨到4元/立方米左右。我们的起步价也会相应调升。”当地的出租车司机小孟透露，“这次油改气改装市场迟迟未放开的原因，其实就是要等天然气价格先上调。”

东营加气站的火爆让隔壁济南等地的加气站老板羡慕不已，因为现在他们感觉经常“吃不饱”。

山东济华燃气有限公司黄岗加气站负责人陈先生表示，受“油改气”车审难等政策影响，加气站的加气量一直提升幅度有限。黄岗加气站现在日均加气7000立方米，处于微利状态。黄岗加气站是济南市为数不多的标准站之一，日供应CNG天然气能力达到5万立方米左右，其他加气站母站、子站的日加气能力也可达1万至1.5万立方米。“现在的日加气量相比于加气站的加气能力，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陈先生说。

据了解，济南“油改气”私家车有4000辆左右，相较于60余万辆的私家车总量，市场潜力巨大。但济南市市政公用事业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目前济南市的加气站只有50座左右，基本分布在二环西路和历城区、历下区的周边地区，未来可以布局加气站的空间已经很少。

显然，相对于现在的改装厂和私家车对不放开私家车油改气而“吃不饱”的抱怨，有了近在咫尺的东营之鉴，济南市政府显然有着更为实际和长远的考量。“潜力越大，我们就越担心，也会越谨慎，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上述工作人员表示。

车主的反思

南方人吃惯了米饭，让他去北方吃面，肯定会不习惯。喝惯油的汽车改喝气后胃口能否适应？本刊记者也在东营做了相关调查。

相信去过东营的朋友都会有一个共同的感受，当地的公交系统和出租车系统十分发达。在火车站和汽车站附近长时间的停着上百辆出租车。很多时候出租车司机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油改气之后，出租车司机虽然开始时感觉动力上有些差距，不太习惯。但这种不习惯相对于巨大的价格实惠可以忽略不计。据测算，1立方米天然气的热值约等于1.18升汽油，目前1升汽油的市场价格为7.7元，而东营市1立方米气仅为3.26元。进行“油改气”后，燃料成本就能节省2/3，也就是说出租车加100元油一天能挣30元，而加30元气一天就能挣100元。

东营市民也开始感受到出租车油改气带来的好处。出租车成本负担明显降低，有关出租车拒载、打车难等问题的投诉大幅减少，出租车司机的服务质量有较大提升。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济南市区共有出租车8000辆，为东营市区近3000辆的2.7倍。然而济南市城区人口300多万，为东营市城区的6倍。这就意味着相对同样人口，东营的出租汽车比济南市多一倍多。附近同为地级市的滨州市区出租车仅有800多辆，为东营市的零头。

东营市人口和市场就这么大，打车难的问题逐渐演变成了“出车难”。出租车司机老李表示，2007年未油改气前，当时车站附近停的出租车也就是现在的1/3左右。饼还是那个大饼，但分的人多了，分到的自然就少了。除了庞大的出租车数量外，东营私家车的逐渐增多也让老李们感到了一些生存压力。

快速增长的不仅是私家车的数量，而且是更多的东营私家车加入了油改气的大军。

记者随机问了10多位现场加气的私家车主：实惠是他们改气的共同想法，尤其是两种燃料动力性能差别不大。

不过在大多数人大致满意的背后，也有些人开始“反思”油改气的必要性。

一位丰田凯美瑞车主告诉记者：“2009年，我就跟着大家油改气了。开始觉得气价确实实惠，但这几年算下来，差别其实并不大。”这位车主初始改装费用接近5000元，每年大概跑1万公里。他建议，除非经常跑车或者很费油的车，一般的用车不一定要跟风油改气。

●只要合理引导，东北、西北、西南和海上四大油气进口通道输送的和国内自产的天然气可以支撑国内需求。 摄影/崔卫坤

一位改装厂的工作人员更直接地表示，如果每个月只是上下班和偶尔几次长途使用，每月车辆行驶里程在1500公里以下的私家车，建议别改。另外，他认为并不是所有车型都适合改气。根据他多年的改装经验，前几年的那些结构简单，比如说气门结构简单、没有可变气门等技术的车型，出的问题少些，而新出的一些技术先进些的车型不太适合改气。同时，一般新车不能油改气，容易发生敲缸和缸内爆燃，造成发动机磨合不利和以后车辆动力不足。

从混乱到规范

经历了油改气市场的超常规发展带来的管理混乱、加气难等一系列问题和阵痛之后，东营市政府对油改气敞开的窗口正在逐渐收紧。一直处于放养状态的东营油改气市场逐渐走向规范。

●油改气后，汽车屁股后面的黑烟会消失无踪。 供图/CFP

现在去东营市的各个加气站，可以看到加气设备旁边都贴着两张告示。主要内容是加油站必须严格按照规定流程和标准进行加气操作，否则将受到严重惩处。落款是东营市质监局和山东省特检院东营分院。

在加气站现场可以看到，加气站员工首先用一种专门读卡设备读汽车气罐上贴的电子标签，读出来后在该设备上会立即显示车主姓名、车型、车牌号、所属单位等主要信息。然后员工会要求车主提供并核对登记证（加气证）。现场员工告诉记者，这些都是必须进行的操作程序，没有电子标签或登记证，或者信息有误就不能加气。东营市对此监管严格。记者在现场也看到，加气站墙上贴着一张处罚通知：由于未按规定完成这些固定操作程序，某加气站员工停薪一月。

现场另一位私家车主向记者展示了其油改气的汽车登记证和一个小牌。据其介绍，只有拿着这两个证明才能到加气站加气。这两个证明是由市质监局在车主完成油改气改装并统一验收合格后授予的。

经过长时间的磨合，东营市油改气市场已经逐步形成一整套较为规范的操作流程。首先由市质监局对改装完的车辆气瓶等设备进行统一的检验，并发给气瓶电子标签和加气证。具体的检验工作一般委托技术人员配备齐全的山东特检院东营分院进行。汽车年审时，再由当地车管所进行统一的审查。对各种私自改装、违规加气的车主也都制定了细致的处罚规定。

而此前，东营市政府为了遏制过快增长的油改气势头和缓解供气严重不足的状况，已经先后几次“被迫”调升气价，同时无奈地采取了直接停止汽车改装市场等严厉行政措施。这种简单的行政措施虽然效果立竿见影，但副作用也不少。

虽是亡羊补牢，但也为时未晚。国家能源局综合处副处长杨青告诉记者：“国家能源局正在密切关注油改气市场的发展，会适时推出相应的法规规范，引导市场理性发展。”

晚些总比没有好。国土资源部油气战略研究中心车长波副主任认为，东营市油改气市场的经验和教训至少给我们这样一个借鉴：在放开市场前，就应该对当地市场在放开之后可能有多大的比例车辆进行油改气，需要多大天然气供应量，需要怎样的加气站布局，甚至更多具体细节先有一个大致估算，然后根据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好充足准备。同时，各地要做好加气站点的统一规划，建设布点合理、加气方便的加气站体系。执行过程中再根据市场情况进行微调修正，比如认为市场出现大规模改气的不理性趋势，就要从严检验和把关改装市场等政策来收紧，反之亦然，最终引导市场趋于平衡和理性。这必须有一个前提，保证市场放开后对当地的天然气供应和民用天然气使用不造成影响。

需要注意的是，目前油改气市场存在政出多门，缺少统一协调的问题。如交管局管着汽车维修部分，车管所管着整车的审批，而质监局只负责气瓶的安全标准。整个市场实际上处于分块治理的尴尬处境。专家建议，几个部门加强沟通联合，甚至成立专门的办公室来协调管理整个油改气的工作仍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