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乌江
——一种大河文明

2012-11-02张玲玉任志平

当代贵州 2012年18期
关键词:思南乌江文明

文 本刊记者 张玲玉 图 任志平

乌江
——一种大河文明

文 本刊记者 张玲玉 图 任志平

常观乌江之水,必会晕染其气势的奔放与浩瀚,形成狂放不羁、开放又坚守的习性,这种特质又会体现在水边人的身上。

(一)文明因水而兴

见到乌江的那天傍晚,江水平阔。传说中惊涛浪涌的乌江,此刻如温润碧玉般静静地流淌。

迤逦苍茫,嵯峨雾障。只见两岸峡谷,或幽深曲折,或千姿百态,绵延数百里。在苍穹与大地之上,演绎着江河与人类的关系。

滔滔江水,一路逶迤向前,一路润泽大地。

大河,冲开了宇宙洪荒,淘出了人类文明的纪元——比如西亚两河流域孕育了西亚文明,希腊、罗马的地中海区域催生了欧洲古典文明,其他如伏尔加河、莱茵河、多瑙河、密西西比河等,也都在各自文明的发生发展中扮演着极重要的角色,见证了历史沉浮、文明兴衰。

在中国,是黄河与长江孕育了灿烂古老的华夏文明。而在长江的众多支流中,乌江是一条极为重要的大河。在黔东大地上,“千百年来,内外物资全凭乌江贸易,主流文化全赖乌江输入,系列古城全傍乌江兴建,无数生灵全靠乌江养育。”

衡量一种文明,尤其是时间和空间上都不容忽视的大河文明,需要三维空间指标体系:即地理、经济与人文。

(二)江之吟

任志平一张张打开他拍的乌江系列照片,一张张解说拍摄时的艰辛,他曾数次徒步乌江,临江观水,登崖追月之际,一步步丈量过乌江之美。

这是一个倔强的老头,头发已经花白,一喝酒话就明显多了起来。他对乌江的痴迷,对美的坚持,对摄影的疯狂,不容许任何人质疑。听说他给自己起号为“顽石子”,顿觉形象至极。亲人说,他的脾气确实很像乌江石——虽千磨万击,依旧不皱不漏,不通不透,始终秉持着刚硬的质地。尽管如此,他的每幅照片却都像从巫风峡谷中升腾的云雾一般,美如幻境。

千百年来,乌江,似乎一直都远远地藏在古夜郎国的崇山峻岭里悠哉乐哉。因此,虽风物万千,却并不为外人知。当地人有打油诗笑谈:“人说三峡好,我说乌江高,为啥不出名,李杜未曾到。”

一句“李杜未曾到”道出了乌江的寂寞。

千年乌江,除了几个贬客匆匆而过,古代文人的足迹在此地可谓寥寥。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李白因罪流放夜郎”,江水喜笑颜开,藤蔓摇手致意。然而历史却与乌江开了个玩笑。李白半道便获赦而归。乌江失望了。

历史终是安慰了乌江。数年之后,河北人李嘉祜来到乌江,并且留下了《送上官侍御赴黔中》这首诗:

莫向黔中路,令人到欲迷。水声巫峡里,山色夜郎西。

两岸峡谷,或幽深曲折,或千姿百态,绵延

峭壁间的古纤道,承载了江边人祖祖辈辈与博弈的千年时光。

斜阳远山,历史的沧桑与山河的雄伟浑然一体。

树隔朝云冷,猿窥晓月啼。南方饶翠羽,知尔饮清溪。

有人说,这是历代吟咏乌江诗中最出色的一首。

两百多年前,一个叫李凤翧的举人,回到乌江边上的尚嵇诗书自娱,为这滚滚乌江写下了冠绝古今的《乌江赋》,称其“断壁千寻而削列,迅湍一线以长穿……下石阡,过湄潭,经思南,标水德而入武彭,会岷江而趋赭龛;走三省以绵亘,纳众谷而流谦。”写得声色俱美,动人心魄。

“除却扬子三峡美,更有乌峡多奇观”。后来,作家徐迟游乌江山峡后评价说:似乎大山峡、小山峡、阳朔山水甲桂林都一样,而它们已稍逊风骚,不如乌江峡谷原生而更近于自然。

(三)盐号

“创业艰难,守成不易。”正堂木门上刻着的这八个字,一下子吸引了我们的兴趣。

穿过安化街,从夹道的菜篮、肉铺、冒烟的蜂窝煤炉中潜游而过。在逼仄幽暗的小巷深处,就是昔日的周和顺盐号了。

这是一座由龙门、正房、厢房、对厅、盐仓和花园大小居室30余间组成的长方形四合院,占地1500平方米,从高处看来,颇像一个巨大的“口”字。檩、柱、梁、椽、门、窗皆为原木,雕刻精美。

此时,下午的阳光亦端庄栖息于正中庭院,宽绰疏朗,花木密布,绿意婆娑。四周回廊相连,青砖高墙齐整,时光立马显得深邃起来。

70多岁的第三代主人周业洪指着对厅感慨,“原来花园是开在院子前面的,穿过花园就是乌江。后来文革时花园被占了,盖了小高楼,就再也看不到乌江了。”他引我们穿过庭院,走进前厅右侧的厢房里,“这里过去就是书房。我小时候还在这里读书,读累了推开木窗,眼前就是浩浩荡荡的乌江。”

周家先人周镐璜,生于乌江下游的龚滩古镇,父母早逝,十多岁时就只身来到当时的繁华商埠思南。

这又是一个小贩变大亨的盐商版故事。

十多年的商海沉浮之后,周镐璜成为一个腰缠万贯的富贾。据说一个贤淑美丽的思南姑娘牵住了他衣锦还乡的脚步。于是在清道光年间,他耗资3万两银元,在思南当时最繁华的城南黄金地段修建了这个商住两用的“和顺盐号”。

周家盐号坐西向东,在主轴线上建造正房,左右建南、北厢房,两两对称。它一方面融合了北方“四合院”之长;另一方面又吸收了江南住宅“四水归堂”平面布局的特点,同时吸取了南派聚集财富的风水寓意。这些都佐证着昔日乌江流域中原文明、荆楚文明以及黔东文明的相融相和。

在乌江沿岸古盐道上,这种盐号曾经星罗棋布。据当地老人估算,仅思南就曾先后存在过70多家盐号建筑,如今只剩周家盐号了。当彭水电站淹没龚滩古镇仅存的盐仓时,周家盐号就成为黔渝两省最后的盐商建筑。

据史家考证,乌江航运早在距今2300多年前就已存在。作为贵州大地的第一大河,乌江是输入贵州的四大盐道之一。乌江古盐道从涪岸起运,深入到贵州腹地的黔东、黔东北地区,并辐射到湘西,将川、渝、黔、湘联系起来。

由于山阻水隔,路途遥远,运输成本昂贵,贵州民间至今仍有斗米斤盐的传说。

到今天,沿河当地男青年在订婚时,礼物里仍会有半斤盐。而乌江流域许多婚礼上的洞房花烛夜里也都是要添盐的——据说这寓意着延长爱情和生命。

由于盐运的拉动,大量川、陕商人进入贵州,在乌江两岸收购猪鬃、桐油、木油、硫黄、五倍子等各种土特产品,由乌江下运出黔。乌江沿岸政治、文化与经济繁荣发展,催生了一座座繁荣商埠。其中,思南、石阡都是贵州古代重要商镇。

泽佑黔东,恩惠万民。铜仁本土作家田永国、罗中玺在《乌江盐殇》一书中,经过大量调查考证得出这样的结论:“在陆路不通的古代社会,乌江是贵州通往外界的重要水路,是古老的商道、盐道,也是传递大山与外界信息的文化渠道,在贵州历史上有着十分重要的政治、经济、文化战略地位,故有‘黄金水道’之称。”

江河的意义,在于交汇。

(四)乌江文化与乌江人

西南一望云和水,此去犹道有四千。

乌江——这里与黄河流域的雄浑伟岸太不一样了。

这儿峡谷幽深,草木繁翳,极容易让人独晤山水,静对心灵;这儿花开叶落,林木有神,很难不让人借景驰怀,感物伤情;这儿云谲波诡,如仙似幻,轻易就能引发神话般的奇象幻思;这儿时而江流平缓,时而惊涛拍岸,容易启示人们在和顺表象下存在的百折千回……

在这里,与其凭吊吟咏“川上逝水”,沉浸于白发渔樵中,不若去听听那一首首悠远的乌江船号,走走那峡谷峭壁间的古纤道,就会自然而然融入他们那种关于生存和生活的坚硬与坦然中去。

“手扒石头脚登沙/长年累月把船拉/把头鞭子头上打/水霸船主把油刮/穿的衣服像刷把/吃的臭饭掺河沙/死了以后没人埋/丢进河里喂鱼虾……”可以想象,在无数次与险滩急流的搏斗中,是号子给了船工、纤夫们以勇气和力量。

在号子的低吼中,人类的声音迎风而上,迎战江水的浪涛声。

“观水有术,必观其澜。”常观乌江之水,必会晕染其气势的奔放与浩瀚,形成犷放不羁、开放又坚守的习性,这种特质又会体现在水边人的身上。

正如汪育江所分析,“乌江文化就是乌江人。所谓乌江的大河文明就是在一代代乌江人的生产、生活和社会活动中产生和发展的。”

在中国,乌江博物馆是第一座以江河命名的专题博物馆,而汪育江正是其创建者。

我们来拜访时,这位83岁的老人正在电脑前忙活。一袭青襟对衫显得清癯,他耳力有些背,但是思维却很敏捷。

1990年,汪育江已年过花甲,却沿着乌江全线,徒步1000多公里,从源头到长江入口,录访文物古迹。他曾先后两次全程考察乌江,著作出版了《白号军起义》、《神秘的乌江》、《乌江流域考察记》、《思南三古文化》等书籍,为研究乌江文化收集了大量第一手原始历史资料。如今他准备就“乌江文化与乌江人”为主题撰写第八本书。

乌江人的另一类代表是乌江作家群,并形成了独有的乌江文学。

明清时期,以田秋、李渭、田仰、陶文彬、冉天育等为代表的文人创作了大量的乌江诗以及散文著作,既汲取了大河的营养,促进了黔东文化中原文化的交流,又丰富了乌江文学的内涵。

80年代中期,一批聚集于乌江沿岸城镇的作家活跃于文坛。他们在作品中着意把握乌江文化的特征,探究内在精神,思考乌江文化与现实生活的关系,力图以地域文化触摸、建构乌江精神。其中比较杰出的有梁国赋的《门前树上鸟》、覃智阳的《乌江雾》、赵朝龙的《蓝色乌江》、田永红的《走出峡谷的乌江》、马仲星的《漂泊心情》、安元奎的《行吟乌江》……

我在阅读这部分资料的时候也不禁讶异,因为这个名单真的太长了。

或小说,或散文,或诗歌,或戏剧;或刚或柔,或哲思深邃,或浪漫清新,或平淡质朴……是他们,让世人在中国文学地图上,看到了一条风情万种的乌江。

因为乌江人的努力,乌江文学的兴盛,乌江文化又或多或少呈现出神秘、厚重、简约中蕴含丰富的特征来。

江风浪浪,碧山苍苍。

站在乌江岸上倚栏,斜阳远山,历史的沧桑与山河的雄伟浑然一体。穿越时光深处的乌江,依然滔滔前行。

(责任编辑/顾海凇)

猜你喜欢

思南乌江文明
又见乌江
思南公馆购物节期间消防安全管理工作
请文明演绎
漫说文明
一间市民书房,一座全民阅读灯塔
自刎乌江(二)
自刎乌江(一)
对不文明说“不”
乌江,乌江
文明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