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一场母爱
2012-09-22陈喜联
陈喜联
自从知道母亲风雨无阻每天给哥哥送晚饭后,我很多次劝她:“妈,哥都四十出头了,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得着这么辛苦送饭呢?再说你自己年纪一把,又有高血压,天天站在大马路上,太不安全。”可是我的劝阻总是立即被母亲宣布无效。她照旧在每一个日暮西山的黄昏拎着那个蓝自相间的保温桶,执拗而骄傲地站在村后公路边,等待哥哥驾驶着公交车经过。
我又责怪哥哥:“你就不能自己想办法解决晚饭?妈都七十多了,你还忍心让她天天在路边等你?”哥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你不懂。”然后再不吭声。
我很生气,可是却毫无办法。
前几天,我回家看母亲,发现她床头墙壁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了很多数字。凑近一看,原来写的都是时间:早早班18:05,早班18:20,晚班18:35,晚晚班18:50。见我奇怪,母亲说:“这是你哥晚上经过的时间,每天发车时间不一样,经过这里的时间也不一样。”过了一会儿,她又得意地说:“这可是我观察了很久总结出来的,我提早几分钟过去送晚饭,你哥一会儿准到。”
这天,哥开的是早班,应该在18:20从村后经过。下午6点,我陪着母亲,母亲拎着保温桶出发了。桶里有饭,有红烧肉和炒青菜,还有丝瓜蛋汤。村后不远就是国道,大大小小的车辆川流不息,挟带过一阵一阵热风,烘烤着路边的树木,树叶依然低垂,耐心等候入夜的清凉。
西边的天空被夕阳映得通红,一团团火烧云呈现出各种古怪有趣的形状。村庄,田野,蜿蜒的小河,還有目不转睛注视着自西而来的车辆的母亲,都沐浴在霞光里,一派柔和。
一辆公交车从我们面前经过,没有停下,却鸣了一声喇叭,依稀见司机侧脸对母亲笑了笑;又一辆公交车路过,放慢速度鸣响喇叭,司机对母亲点点头。母亲骄傲地挺直了身体,回以笑容,对我说:“瞧,都是你哥的同事。”
第三辆公交车终于在母亲面前停了下来,车门“吱呀”一声刚打开,母亲手里的保温桶已经递进车厢,跟着一起递进去的,还有一句话:“儿子,小心一点慢慢开。”哥大声应道:“好嘞,放心回去吧!”
车子起动的刹那,几个坐在窗边的乘客惊奇地转过头来看着母亲。母亲微笑着对渐渐远去的公交车挥着手,直到汽车消失在来往的车流中,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家。她边走边说:“你哥单位的同事老羡慕你哥了,他们说山珍海味也不及自己妈妈做的饭菜。”母亲大步流星走着,洪亮的声音惊起了河边竹林里几只早归的麻雀。
看着母亲快乐的模样,我突然明白了哥哥那奇怪眼神的含义,谁能拒绝和阻止一位母亲热腾腾的母爱呢?我知道,公交车是不允许在路上随意停车的,可是却从没有人批评过我哥,从乘客到售票员,从同事到领导,一个都没有。
无数次,当我的母亲手拿保温桶站立在路边翘首以盼时,有那么多人一起,用目光,用鸣笛,用微笑,用默默的关注,成全了这一场母爱。
(摘自《扬子晚报》2012.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