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小叔

小米

长久以来，一提到小叔，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再也没见过像爸爸这么好的哥哥。尽管，小叔是个智障，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他的深情。

奶奶去世后，大伯和姑姑们抛出各种理由拒绝小叔跟随他们。最后，顶住了妈妈离家出走的压力，爸爸还是把小叔接到我们家。我至今还记得，大伯和姑姑们长吁一口气的表情，好像爸爸照顾小叔天经地义似的。

小叔一米七的个头，智商只有五、六岁孩子的水平。为了避免他空闲惹事，爸爸先后给他找过面粉店工人、门卫的工作，但他总是没做几天就被开除了。没办法，爸爸只好辞职，开个五金店，以便照顾他。

一个夏日午后，爸爸在躺椅上打盹。小叔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想去拿钱盒子里的钱。可当他把一把零钱塞到兜里时，爸爸突然睁开了眼睛，“在干吗?”小叔乖乖地把钱掏出。爸爸以教育小孩的口吻说：“想花钱，管二哥，不能自己拿，自己拿就叫偷。”我撇撒嘴，也就是小叔，如果换做我，爸爸早就拳脚相加了。

我第一次挨爸爸打，就是因为小叔。我考上重点高中那年，爸爸要给我办谢师宴，我问他:“小叔也去吗?”爸爸怔了一下，“当然。”我却不想让老师们知道我有个这样的小叔。那天一大早，我拿出一些压岁钱，让小叔去游乐园玩，他高高兴兴地去了。出门时爸爸发觉不见了小叔，就问我。“丢不了的，他哪次不是自己回来了?”我不以为然地回答。爸爸严厉地逼视着我的眼睛，我只好如实相告，没想到爸爸一个耳光就甩到我脸上，“别人欺负他，你怎么也这么不懂事?”我捂着脸跑进卧室。

小叔从游乐场回来了，还给我带回一根棒棒糖。其实，小叔常给我带零食的。爸爸的眼睛竟潮湿了,“你小叔虽然脑子有问题，但很疼你这个侄女呢!”我看着爸爸的眼泪，终于明白了小叔在他心里的分量。

后来，爸爸告诉了我小叔的故事。他13岁那年，带5岁的小叔到河边玩，结果小叔不小心溺水，被救起后就成了呆子。“其实你小叔4岁就会被多首唐诗了。”爸爸的语气充满歉疚。

三年后，小叔死于心脏病突发。给小叔换衣服时，爸爸突然用手捂住了脸，呜呜地哭出了声，“老四，二哥对不起你，二哥太粗心了，都不知道你有心脏病。”

虽然大伯、姑姑们都说，爸爸对得起小叔了，但爸爸还是哭得很伤心，伤感地说不知道到那边的老四还记得他这个二哥吗？“哪儿啊，他记性好着呢。我每次问他最喜欢谁，他都说是二哥。”妈妈在一旁安慰爸爸。

现在我才明白，当时大伯、姑姑的安慰话，都不及一句“最喜欢二哥”重要。这世上，真的没有白付出的感情，爸爸对他的这份情意，小叔能懂，就已经足够。

司志政摘自《爱人·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