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爱情

张毅静

1845年秋天，法国文学家路易·维亚多的妻子波丽娜，随歌剧团到圣彼得堡演出。在这里，她与屠格涅夫相遇了。

那年，波丽娜22岁，她的歌声宛如夜莺娇啼。她倩丽的身影，绝美的面容，令25岁的屠格涅夫一见倾心。当时在圣彼得堡，追求波丽娜的异性崇拜者少说也有一打，屠格涅夫并不是最让人看好的一个。可是，爱情来了，说不清道不明，她偏偏看中了他。

她第一次吻他时，他便想到了猪笼草，那种生在南美森林的食肉植物，深不可测地微微开启，它贴近你的时候那么轻舞曼妙，让你不虑触及，以为飞虫成蝶，可是一旦你身不由己或奋不顾身地陷入，马上就会被吞噬。屠格涅夫明白这一点，但是他觉得，如果唇上能留有她的甜蜜，即使自己马上陨落，都可以羽化登仙。

1845年，法国歌剧团结束在圣彼得堡和莫斯科的巡回演出，离开了俄国。屠格涅夫失魂落魄，茶饭不思。煎熬数日后，他居然不顾一切，辞去了内务府办公厅等官职，去法国追寻波丽娜。对屠格涅夫而言，没有了爱情，会要了自己的命。从遥远的俄国，追到位于巴黎东南库尔塔弗内尔的维亚多庄园，他终于与心上人重逢了。

在这段岁月里，屠格涅夫白天写作，晚上就去拜访波丽娜。她外出时，屠格涅夫经常一天写好几封长信，向她表达感情和谈论各种事情。诚挚热烈的爱情激发了他的写作热情，一部部动人心弦的小说相继问世。屠格涅夫在文学上名声大噪，而波丽娜则是他诸多作品的第一个读者和评论者。

这种精神恋爱的日子持续了近20年。他们像两只鸟儿，偶而相聚，彼此相望，等到天色晚了，彼此又不得不回到各自的小窝。

1864年，波丽娜全家迁居到德国的巴登。搬走的原因，是因为闲言碎语，还是她的丈夫忍无可忍？旁人不得而知，只是知道，屠格涅夫又一次长途跋涉，跟着人家去了德国。

波丽娜是有夫之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个男人不但没有杀了屠格涅夫，反而允许他紧挨着自家别墅的院子盖了一处宅子。

屠格涅夫每年都要回故国一次，但每逢7月18日，也就是波丽娜生日这天，纵使山高水长，他也必定赶回巴登，和她共度生日。

普法战争结束后，波丽娜一家返回了巴黎。屠格涅夫和他们在小镇布日瓦尔合买了一幢乡村别墅，取名为“棕树别墅”。直到1883年，屠格涅夫躺在这里的一张床上告别人世，恋恋不舍地结束了他和波丽娜40年的奇特恋情。为了一个只能相望却不能相守的女人，一个名震江湖的文学家终身不娶，爱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爱情一定有多种面貌，肉欲之欢不是一切。爱情也一定有许多别人不能破译的密码，由某种神秘的基因驱使着。我们遇见生命中注定要遇见的人，而相遇从来就不是一件偶然的事、容易的事。

屠格涅夫是勇敢的男人，准确地知道自己要什么，至死不渝。

波丽娜是美丽的女人，明白自己魅惑本领的底线，坚守一生。

波丽娜的丈夫却是奇怪的人，难以理解的人，同时也不得不让人承认，他也是脱俗之人。

这三个人搅和在一起，度过了一生。他们没有被别人闲话的唾沫淹死，没有被世人的嘲弄压垮。他们活得很安然，关系也清白。

或许，这也是一种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