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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度变迁的演化模式和建构模式研究:以中俄为例

2012-09-03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2年9期
关键词:变迁建构制度

张 莉

(广州市金电科技有限公司,广东广州 510320)

一、引 言

从理论基础来讲,俄罗斯的制度变迁是基于新古典主义假设的。这种假设认为,新的制度一旦建构,经济将迅速调整达到出清,并在短时间内适应新的正式制度。基于新古典理论的改革强调“自由化”与“速度化”,主张通过改革,使私有化、自由化、市场化一步到位,实现经济制度和经济体制的完全转轨。

相对而言,中国的制度变迁基于演化经济理论的。该理论始于熊彼特的创新理论和西蒙关于人类行为和组织行为的理论,后经纳尔逊和温特完善,他们认为经济中的均衡是短暂的,并强调改革的试验性、连续性、系统性与协调性,重视改革进程中的试验和失误。

本文试图运用演化经济理论的动态分析框架和新古典主义的静态分析框架来分析制度变迁问题,将制度变迁的模式分为演化模式和建构模式并用演化和建构的视角来解释中俄两国的制度变迁。

二、文献综述

(一)有关中俄改革比较

国际国内经济学界围绕中国与俄罗斯改革的一系列问题,包括改革的初始条件、目标、性质、改革方式等展开了广泛的探讨和争论。萨克斯、胡永泰(1996)、钱颖一(1993)从两国改革初始条件的差异来分析说明转轨政策与结局的不同。张宇(1997)、周振华(1998)、吕炜(2005)、冒天启(2007)则从改革的根本目标、动因、性质上的差异分析两国改革的不同。

关于改革方式。林毅夫(1994)指出,既然改革效果截然不同的双方,在改革起点和市场化改革目标上没有根本的差别,则可能的判断就是,这种不同的改革效果产生于改革方式的相异性。国内外学者皮沃瓦罗娃(1997),阿巴尔金(1993),默雷尔(1992)从经验性认识论角度;迪瓦特里庞特和罗兰德(1995),樊纲(1993),邹薇和庄子银(1995)基于改革成本和收益的角度;卡斯坦海拉和罗兰德(1994)基于改革的速度角度;莫西米兰和诺顿(1992)、斯蒂格利茨(1994)基于信息角度;樊纲(1993)、林毅夫(1994)、盛洪(1992)、苗壮(1992)、皮沃瓦罗娃(1997)基于存量与增量改革角度;陈抗、杰弗逊、欣格(1993),诺顿(1994),麦金农(1994),张军(1997)基于价格双轨制及宏观经济稳定的角度来对两国改革方式的不同进行了分析。

(二)有关制度变迁的传统分析方法

国际国内经济学界对制度变迁的分析主要有,与变迁速度联系起来,用速度来进行分类和价值判断。典型的分类法是激进与渐进改革的二分法。激进派的代表萨克斯有(1993、1994、2000、2001)、胡永泰(2000、2001)、科尔内(2000)、杨小凯(2000、2001),渐进派的代表有默西米兰(1992)、钱颖一(1994)、麦金农、罗兰(2002)。在经历了第一阶段变迁的实践后,更多的学者认识到,制度建设是一个基于新的组织、法律建设和经济主体行为变化的变迁过程,转轨只能是渐进的(Kolodko,1998)。虽然在局部领域可以有渐进与激进之分,但无法再就全过程做速度快慢的简单界定,并且速度也无助于说明变迁的本质差异。

用强制性和诱致性的两分法来界定制度变迁,这种界定之所以存在许多不足,是因为新制度经济学范式本身的局限性。比如坚持局部均衡分析和比较静态分析,另外作为基本分析单位的交易成本和产权都是很模糊的概念,这使得经验实证方法很难运用。

与预先设定的变迁目标联系起来,并将这种目标转化为一定可观察的指标来进行分类和判断。包括“华盛顿共识”及不断修正中的“后华盛顿共识”。这种转轨设计和评价方式在应用于前苏联变迁实践并遭遇失败后,其研究的背景调整为针对市场体系缺失条件下的建设,着眼于描述市场制度的构成要素。这种研究方法的缺陷是评价标准本身十分教条,共识是否存在本身都受到质疑(斯蒂格利茨,1998),即使有共识存在,也无法确保变迁国家依据这样的共识可以自动建立目标模式确定的制度。

与政治体制的变革联系起来,以是否改变政治制度进行分类和价值判断。Sachs and Pistor(1997)把宪政规则的大规模改变被列为转轨的核心,经济转轨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科尔奈(2000)提出了一个典型的政治转轨决定经济转轨的研究模式。但是实践并未证明政治制度改变在市场制度形成和经济绩效方面的重要性,有学者(Qian,1999)认为中国的成功已经向将宪政秩序转轨作为经济改革的根本的观点提出了挑战。

以上分析方法的局限性制约了制度变迁理论的解释力,迫使经济学家寻求新的研究范式,其中演化经济学正逐步受到青睐。

(三)国内对建构和演化的初步研究

国内对建构和演化的初步研究:在我国对制度变迁问题的研究一开始就是新古典主流经济学的静态分析方法①显然,新制度经济学是从批判新古典经济学对于制度问题的忽视出发的,但是新制度经济学却不恰当地把新古典的均衡分析方法运用到了制度变迁领域,以制度均衡为中心构造了一个制度变迁的一般模型。如果新古典经济学的一般理论对于指导经济转轨国家的改革实践存在重大缺陷的话,那么用制度均衡来解释制度变迁,它的科学成分显然微乎其微(张宇,1997)。,用演化思想对制度变迁进行分析的相对较少,周业安(2000)提出了将演化理论用于解释中国的实践。他在哈耶克社会秩序二元观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个分析中国制度变迁的初步演化论框架,他指出,中国改革进程中交织着政府选择外部规则和社会成员选择内部规则的双重秩序的演化路径。贾根良(2003)认为中国目前的经济发展更适宜用动态的经济演化范式来解释和指导。邓宏图(2004)分析了我国不同地区的“制度互补特性”的显著差异,并由此引发的其各自分岔的演进轨迹。贾根良、刘琳(2011)从演化的视角对我国自然资源出口及相关政策进行了分析。

国内开始出现的用演化和建构的方法来分析制度变迁问题还属于比较零散、单一的分析,本文尝试性对这两种理论变迁模式进行的归纳和总结,较系统地分析这两种变迁模式。

三、演化模式和建构模式——一个新视角

本文依据演化经济理论和新古典主义不同的分析方法,把制度变迁模式分为演化模式和建构模式。这种区分并非简单地给不同的制度变迁理论贴上标签,而是代表了两种不同的分析传统。

(一)演化模式的分析

1.演化模式的假设

基于演化理论的逻辑并综合有关文献,本文将演化理论的基本假设归纳为以下几方面:

有限理性假设。有限理性指人的行为“既是有意识地理性的,而此种理性又是有限的”[1]。人面临有限理性的约束和知识分散化的环境,并不具备全知全能的特征,无法事前掌握客观经济活动规律,微观经济主体对经济规律的认识是在演化过程中不断丰富和发展的。

满意行为假设。该理论摒弃了新古典的“最优假说”,而在“有限理性”假定的基础上,提出了“满意行为假说”[2]。

不确定性假设。不确定性主要是指未知的新奇不断突现,人们不可能把握新奇出现的时间和大部分特征。不确定性意味着变化,意味着世界结构变迁。

心智重要假设。心智重要意味着学习与知识的重要。知识的状态是导致世界状态变化的关键力量,演化理论称为创造性原理。该理论强调知识对个人行为、企业行为和经济增长都起重要作用。

多样性假设。在Andersen、Nelson和Witt看来,演化的社会经济系统中,新事象和创造性是多样性的主要来源,也正是系统的多样性推动了演化进程。[3]

“惯例”假设。该理论指出企业是以日常惯例为基础的,而不是随时计算最优的解决方案。惯例是企业的组织记忆,执行着传递信息和技能的功能。Feldman认为惯例是研究组织和经济变迁的中心分析单元,惯例与组织结构、技术创新、社会化及决策制定存在一定关系[4]。

2.演化视角下的制度变迁理论

演化模式更强调制度变迁的内生性,认为制度变迁从根本上说一个内生的自我演化过程。在演化理论框架中,制度变迁理论有以下显著特征:

最小限度打乱原理。即经济政策所包含的新奇内容对制度结构的打破不能大到使整个共同体的社会架构顷刻完全解体。最小限度打乱原理考虑到了制度变迁的适应过程、连续性。因为人们约定俗成的价值观、思维范式、行为模式等是一个国家或民族连续性的保障,一般不可能被重构。因此,演化经济学家们主张经济政策的制定必须考虑本国历史遗留的社会规范和传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一项经济政策的实施不会引起社会的断裂等问题。

同时在历史因素、人的主观性、环境的复杂性与不确定性条件下,应放弃新自由主义对最优制度或核心制度的追求,转而对适应性和多样化的制度性政策进行研究。由于不确定性的存在,演化模式主张经济政策应该遵循意外原理,所谓的意外原理便是由于经济政策可能会带来与预先的政策目标不一致的意外后果,经济政策制定时需要目标具有模糊性,从而具有容许行为人创造性行为的空间,可以利用不同行为主体对问题、规则理解的不同,进而利用和尊重多样化地方经验,从中获取进一步的经济政策的启示或修正。

该理论还主张经济政策的试验性,即政府要提供制度空间允许并鼓励试验,赋予行为主体以试验的自由。所谓经济政策的试验性质是指不依赖专家的理性设计或领导的个人权威,而是强调多样性的创造活动,并将经济政策看作是一种过程。霍弗和波尔特指出,创新的演化政策需要处理的是多样性、竞争和合作这三要素之间的关系。多样性提供创新并容许不确定性的存在,竞争是创新的动力,合作可以建立基本的联系和互动。为此,政策尤其应该支持和鼓励试验性的行为,比如集中精力把创新和知识作为能力的基础,宽恕可能发生的“错误”并从中学习(Metcalfe,2003)。对经济政策试验性质的强调表明了政策学习的重要性。这种学习包括从多样性中所获得的互动学习、意会性知识的学习以及从失败中总结经验的学习等。

此外该理论还强调制度设定要遵循系统政策观。尽管经济政策一般是针对具体问题的,但经济是一个系统,特定的问题必须与系统的性质、结构和动态等有关的概念综合考虑。因此,经济政策必须与国家的政治体制、文化传统中的惯例、非正式制度等协调一致,所以演化模式的基本理念是系统论的。

演化理论最后还强调人类创造力原理。该原理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认为当情境感知—行为—满意结果这种惯例性的反应程序不能解决人们所面对的问题时,它就召唤着想象、反思和创造性的思维。人的行为是由过去的习惯、当前的情境和对未来的期待所共同决定的,而想象力和创造力则是人的重要特性。决策行为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赖想象。能动作用最突出的特征是新奇事物的出现及其扩散。魏特(1992)指出作为社会经济演化的一个恰当概念,正确地评价新奇的突现及其传播的关键性作用是必不可少的。福斯指出,由多西、纳尔逊、温特和魏特等所发展起来的演化经济学所关注的就是新奇的突现、可能的扩散及其由此所导致的已存结构的转变。

(二)建构模式分析

1.建构模式的基本假设

建构论一个重要命题是它假定人生而具有智识,人能够根据理性对社会做精心规划,并尽可能地抑制乃至铲除一切非理性现象。一般来讲,建构论具有几个关键的预设假定。

完全理性和完全信息假设。建构论不对经济主体的理性进行限制,认为主体具有关于制度变迁的所有相关信息,而且通过主体的理性计算,能够设计出制度,创造出文明,能预见甚至是决定历史的发展方向。

“最优”假设。建构论认为变迁主体追求的是既定目标的最佳化,建构论在原子论和机械力学基础上描述了均衡状态下的各种社会经济现象,求解在一定外部环境控制下的最优路径。

同质性假设,建构论侧重使用类型学思考的方法。类型学思考把基本类型和它们的具体例子之间的差异看作是可以忽视的东西。建构论不注重经济个体的差异,并把复杂分解为简单。建构论认为人的行为如同遵从一定运动数学定律的机械系统中的元素一样,是规则的,可预见的。

忽视非经济因素。建构论把制度变迁与其他价值体系如政治、民族、文化等割裂开来。

2.建构视角下的制度变迁理论

该理论认为,通过变迁主体的理性计算,可以获得关于有效配置资源从而型构社会制度所需的全部信息,因而制度是设计的产物。具体来讲,制度变迁的建构模式包含以下重要的内容。

一切有意义的社会制度都是而且应该是基于人的理性有意识建构的结果。主体对于制度变迁的过程及其带来的结果具有超强的经济计算能力,不会由于生理或者心理因素的影响产生认知偏差,也不会导致决策判断上的失误。在理性经济人的假设下,他们将特定的制度视为个人理性的自然结果,即个人在完全信息和完全理性的条件下追求目标函数的最大化结果,这将导致制度向均衡状态收敛。

同时该理论强调制度变迁的整体性,否认经济政策的试验性,强调依赖专家的理性设计或领导的个人权威,不鼓励实验性行为,强调一开始就推行直接全面的制度变迁。市场的资源配置效率只在一个完整体制中运作时才能出现。不承认两种制度安排之间存在什么过渡形式,不研究制度变迁中的过程问题。同时否认制度变迁过程的路径依赖和制度多样性,忽视了历史、文化传统等因素对制度变迁的影响。

四、中俄制度变迁案例分析——演化与建构的解释

(一)演化视角下的中国制度变迁分析

中国的市场化改革开始于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根据以上理论分析,结合中国制度变迁的特点,本文认为中国是演化模式的典型代表,分析如下:

(1)我国制度变迁目标的制定遵循了模糊性、动态性和调整性的特征。中国的改革同俄罗斯的改革起点极为相似,都是在僵化的传统体制暴露弊端并导致社会生产力发展滞缓的情况下发生的,与俄罗斯不同的是,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之初并没有确立一个一成不变的目标模式,人们只是在“拨乱反正”中意识到应该离开传统体制的“此岸”,却不知要达到的新体制的“彼岸”是什么样的以及如何达到“彼岸”[5]103。初始的改革策略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当时的知识和信息,改革目标的确定实际上是一个社会博弈或公共选择的结果。因此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随着客观情况的变化而不断地修改和调整的,“摸着石头过河”和“边干边学”,使得改革一开始就具有“试错”的特点,这种“试错”使得中国制度变迁的目标表现出明显的动态性,经历了一个从“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到“计划经济与市场调节相结合”,直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一个变化过程。在改革的实践中,改革目标经过不断调整、修正,最终确立了市场化的改革目标。因此,从1978年到1992年,中国的改革是一个目标搜寻的过程。

表1 不同时期中国改革的目标模式[6]180

(2)制度变迁方案的制定没有按照“构建的理性主义”设计。如果社会的设计者或执行者具备足够知识和信息,那么一个简单的、集中的强行机制就会实施任何所谓合理的社会目标。但是,真正有意义的是,设计者或执行者不可能具备这么完全的知识和信息。因此,制度变迁的演化理论强调人掌握的信息是有限的,不可能通过“建构的理性主义”设计出完美的机制;信息是连续的,要利用原有的信息积累和组织资源存量;信息是分散掌握在个人手中的。

联系我国实际,改革之初遇到的最大困难是对改革缺乏足够的知识和信息。从计划经济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变迁是史无前例的,是创造性的。对于这种变迁我们在三个方面缺乏足够的知识和信息:第一,改革的目标模式是什么,是修补计划经济,还是搞市场经济,在改革之初认识不是很清楚。第二,明确了市场取向改革目标以后,对如何向市场体制转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如何运作不太了解。第三,更不知道通过什么道路能达到目标,并使人民得到最大的利、受最小的害。在这样的情况下,把生产力目标和人民利益目标放在首位,把“三个有利于”的标准放在首位,通过实践来探寻符合时代要求和中国国情的制度和通向这种制度的道路,就十分必要了。

(3)我国的增量改革符合最小限度打乱原理。默雷尔认为,社会变迁的规模越大,越容易导致社会的混乱和失控,因为现存的经济组织总是产生于特殊的历史阶段,它正常发挥功能同样依赖于相应的经济环境。在改革过程中,社会变迁的规模越大,隔断组织间的原有联系就越多,相关的知识也就越来越无法发挥其功能。而组织又缺乏在新的制度环境中如何行动的知识,因此必然会造成社会的混乱和失控。同时他强调计划经济体制的主要问题是,不具备相应的“进入—退出”机制而无法实现新旧组织的更替,从而缺乏自我更新的能力。因此,制度变迁的重点不在于改革旧的国有经济体制,而在于培育新的私有经济部门,这是决定制度变能否取得成功的关键。

中国国有企业从增量改革逐渐过渡到存量改革的典型例子正体现了这一点。在传统计划经济体制下,国有企业是国民经济的主体,在改革的过程中由于其他非国有经济部门并不能迅速成长起来,因而在改革一开始就对国有企业存量进行调整必然带来整个社会生产链条的破坏,从而使改革陷入困境。中国的国有企业改革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对国有企业的存量资产进行调整,而是用一些改良的方法,先后实行放权让利、扩大企业经营自主权,以及承包制、租赁制等办法在维持国有经济存量运转的同时调整增量,在条件具备的情况下再通过采取股份制的办法对国有企业存量加以调整,从而保证了改革的稳定、有序进行。

(4)中国制度变迁过程中体现了满意化的行动标准原则。中国经济改革的过程中,很多制度安排不一定是最优的,但是是为当时经济主体能接受的安排。如在国企改革开始的时候,有承包制、股份制等观点。尽管从理论上讲,股份制更加符合现代企业制度,也更接近最优选择,但我们还是选择了承包制这样一个过渡性制度安排。因为这一制度安排更容易为所有参与方接受、易于操作,能够令各方满意。这体现了满意化原则。满意化原则和中国传统文化的“中庸思想”是一致的。

(5)中国制度变迁充分利用了自发性改革的积极作用和基层单位的创造精神,提倡大胆创新、大胆试验,摸着石头过河。每项改革措施都从较小范围内试点,在取得成果并进行总结的基础上加以局部推广,由点及面,不断总结,进而扩大其实行范围。从家庭联产承包制的推行、企业承包制的试行到创建经济特区,都具有这种“从局部到整体”的改革特征。这种局部性“试错法”的探索,不仅能积累起有关制度交易的知识存量,将其经验全面推广,缩短“学习过程”,而且这种改革先发优势带来的经济收益,也将形成新的改革发展极,并通过其自身示范效应而对外扩散。

(6)中国改革的成功就在于其潜意识地或不自觉地对人类创造力原理的应用。试验与创新是中国经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正如陈平指出的,中国的改革一直遵循着试验的方法,并采取了对诸如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国有部门种种渐进的和多样化的制度改革、乡镇企业的“非法竞争”和经济特区的许多非正统改革措施等容忍的态度,这种对异端的容忍抚育了制度建设的创新。中国改革的成功就在于其潜意识地或不自觉地对个体群思维和人类创造力原理的应用,充分发挥个体和地方的积极性,允许多样化的制度试验,实际上就暗含着对个体特异性与创造性的朦胧意识(贾根良,2002)。

总之,中国几十年制度变迁轨迹,就是中国社会内部自发演化的社会经济秩序的出现、成长和扩展,计划经济时期残留的人为刻意设计制序弱化、消弭的历史过程,“是哈耶克辨识出的‘自发社会经济秩序’在中国经济体系内部的型构与扩展史,也是人为刻意设计的诸种‘人造秩序’被实践‘证否’与‘驳回’的历史”[7]64。

(二)建构视角下的俄罗斯制度变迁分析

俄罗斯推行的改革模式是“休克疗法”,即以西方新自由主义理论为指导,通过改革,使私有化、自由化、市场化一步到位,实现经济制度和经济体制的完全转轨。总结起来,俄罗斯制度变迁的特点如下:

(1)简单地把新古典主义的“黑板”推论翻译成政策组合来指导俄罗斯的变迁。这是“休克疗法”在俄失败的基本原因。市场经济是如何运作的,新自由主义学者认为他们对此有完全的知识。用哈耶克的话来评价这种休克疗法设计者的自信,那就是“愚蠢的人类理性的自负”。实际上,新古典主义经济学说的实质是,它只是基于制度既定和理想竞争状态的一套价格理论。它向我们证明了理想的经济制度模式应该是什么样的;如果其中的某一个或几个环节偏离了理想的状态,应该向什么方向调整。但怎样才能使一整套市场制度从无到有,却不能给出明确的答案。

(2)改革者总想人为设计一个最佳的“外生”改革方案。俄罗斯在不具备推行“休克疗法”的条件下,强行照搬“华盛顿共识”教条,通过“一步跨越深渊”的办法推行建构式的制度变迁,切断了与原制度的联系,损失了信息存量,使得制度的消费主体没有适应新制度的时滞和调整的机会,新制度所要求的制度环境无法满足,制度效率不能有效显现,社会动荡,生产力遭到严重破坏成必然。

实际上,美国及西方盟国为了达到削弱和“消化”俄罗斯的政治目的,从改革伊始就努力满足叶利钦政权否定社会主义的政策主张,对俄的改革方向、模式、进程进行精心设计,不允许偏离它们设定的目标。俄改革的进程是1年内,全面实现国有产权的私有化,同时全面放开物价,由市场自发调节,开放金融市场和货币市场,废除国家管制和垄断,推行商业银行私有化和利率市场化,允许汇率自由浮动。可见,俄是按照现代西方市场经济的运行构架来部署和实施改革的,并期望在短时间内实现经济的私有化、市场化、自由化,而不是根据经济运行对制度规则的实际需求调整改革目标模式和内容,这就容易掉进改革的“最优化陷阱”。

(3)俄罗斯通过制度变迁要植入本国社会的市场经济制度,一开始就大幅偏离了仍在发挥作用的非正式制度安排,改变了的正式制度和持续的非正式制度之间出现了严重的紧张,这造成了俄转轨初期政治、经济及人民生活等各个领域的混乱。因为休克疗法虽然很快摧毁了在俄存在了70余年的计划经济体制,割断了赖以存在的大量政治、经济、社会联系,但计划经济时期形成的意识形态、伦理道德、行为规范、风俗习惯等非正式约束在短时期内却难以改变。从而改变了的正式制度与没有改变的非正式制度间出现了矛盾,使得社会动荡加剧,整个社会呈现无序状态。

(4)“休克疗法”执行的效果往往用变迁的最终目标作为标准。这种“非黑即白”的衡量方法使得改革者忽略了变迁中至关重要的细节问题,这导致变迁措施的设计和执行在许多方面流于形式。在过程中追求形式上的“最优”,却不知道在变迁过程中“过渡”与目标之间的一个重要区别就是会有许多“次优”选择。

(三)两国变迁的绩效分析

考察一种制度变迁的绩效是个长时段的课题,通常需要经历一种制度的建立、运行到制度效应的充分体现之后才能得出相对准确的结论,而制度效应的体现往往会经历时滞乃至曲折,最终慢慢稳定下来。俄罗斯和中国向市场经济制度的变迁才刚刚进行了十几到三十多年,无论是采取哪种方式,制度变迁还只能说是初步完成,不只是制度建立还远未完善,在传统非正式制度不能随之迅速转变的情况下,新制度甚至还不能有效运行,在这种情况下制度效应不可能得到真实的体现,甚至可能被扭曲。因而在这时候来评价和比较两国制度变迁的绩效是不完全,也不够准确的。但是,从阶段性的发展进程来看,我们也可以对此进行一些分析和总结。

(1)基于经济增长的评价。

表2 1990年—2008年中俄GDP变化情况

俄罗斯的变迁并没有像设计者预期的那样,使经济呈现稳步增长轨迹,相反却出现了转型衰退,中国则呈现了稳定增长的良好态势。表3的数据显示出中国与俄罗斯变迁17年间截然相反的增长轨迹。

表3 中国与俄罗斯GDP增长率和通货膨胀率的比较(1991—2007) 单位:%

1991—1999年,基本上是中俄两国明确向市场经济体制变迁时期,比较这期间两国的经济增长率和通货膨胀率,可以发现两国实际经济绩效的差异。从1991—1999年,中国经济不但保持了年均10%的增长率,而且通货膨胀率保持在年均8.3%的水平,通货膨胀率远远低于经济增长率;俄罗斯经济不但持续以年均-4.6%的速度在递减,而且通货膨胀率年均达到约486.4%的水平,经济完全呈现出畸形发展的特征。这充分证明俄罗斯的改革是在错误理论指导下的失败道路。

进入21世纪,中国经济再度呈现新一轮快速增长周期,经济增长表现出平稳快速的发展趋势,从2000—2007年经济增长率年均在9.1%,通货膨胀率保持在年均约1.24%的水平,经济增长率大约是通货膨胀率的7倍以上,是非常好的经济发展趋势。21世纪俄罗斯虽然2000—2007年经济增长率平均约6.15%,但通货膨胀率年均约14%,通货膨胀率基本是经济增长率的2倍。这表明俄经济并没有出现实质性的好转。虽然经济衰退的因素已得到一定的控制,但经济增长仍然属于恢复性增长的趋势,通货膨胀的因素仍然没有控制在经济增长率以下。

这充分证明,俄罗斯良性和自主增长的机制并没有完全建立,经济仍然处于不稳定的恢复期。总之,中国的经济增长更多地是建立在市场机制自发作用的基础上,而俄罗斯经济增长更多地是依靠经济触底反弹的动力和国际市场能源价格的拉动。这种差别通过经济增长因素的分析可以得到有效地验证。

(2)基于稳定和公平的评价。从稳定和公平的角度,可以更容易地看到俄罗斯制度变迁的负面影响。变迁所带来的不稳定因素,已成为制约俄罗斯经济发展的因素之一。国内分裂主义的倾向、市场经济秩序的混乱,是很难在短时间内被消除的社会矛盾。这抑制了俄的经济活力,并成为经济发展不稳定的因素。从公平的角度来看,俄私有化进程完全摧垮了人民对新的经济体制和财产权合法性的认同,破坏了人民对社会公平和正义的认同,造成了长期、深刻的道德危机。而中国由于采取演化的方式把改革不断深化,使社会始终保持稳定性,并采取先立后破,实行双轨制等方式过渡,避免大起大落,经济发展的“软着陆”,使体制改革得到有力的支持。

(3)基于人民满意的评价。在对制度变迁的评价最后,考察人民的判断和感觉。俄人民以其亲自的参与和直观的感受,验证了休克疗法带给他们的绩效。对外经济关系部部长的谢·格拉济耶夫,对俄制度变迁做出了这样的评价:“自我灭绝国家经济制度的政策是从1992年开始在俄罗斯实行的,它打着自由化经济改革的旗号,抛开法律的约束,并因为1993年9、10月的政变而成为一场针对广大人民群众的经济意义上的种族灭绝。”[8]3俄科学院2005年的一项调查显示,在1985—1988年改革的支持者占到54%;1989—1991年改革的支持者只有25%,反对者达到67%;2005年持否定态度达到了63%,持肯定态度的只有28%。这说明了这场经济转型究竟带给人民的是什么。圣彼得堡市市长B·雅克夫列夫的回答是:“俄10年的改革变成了数不清的失望和损失。”[9]1中国30年改革开放以来,持续保持了30年年均9.8%的经济增长率,随着经济的增长,人民生活水平有了明显的提高。城乡居民收入均比30年前增加6倍以上,反映老百姓财富水平的城乡居民储蓄从人均不到22元上升到1.3万元,人们的食品、穿着消费水平大幅度提高,居住条件明显改善,健康水平普遍提高。

五、结 论

由于人类的有限理性和信息,人类不可能理解和承受建构式的社会变革运动的大影响,人类只能对社会制度变迁的方向和秩序加以引导,并对变迁的路径和变迁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有一些认识和预测,任何夸大人类理性的想法和做法,都是极其有害的。只有能够正确反映社会历史演进趋势的社会发展模式才存在实现或部分实现的可能,那种人为设计的、机械的社会发展模式是没有生命力的。

当然从理论的系统性、解释力和从实质性的政策贡献来看,演化理论总体上还处于一种无序状态。虽然它有充足的批判新古典经济学的理由,在逐步完善理论框架的过程中取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但演化理论目前仍然处于一种“繁荣的非主流“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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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Simon,Herbert A..A Behavioral Model of Rational choice[J].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Review,1955.

[3]Hodgson,G.M..The evolution of evolutionary economics[J].Scottish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1995.

[4]Feldman,M.S..Organizational routines as a source of continuous change[J].Organizati on science,2000,(6).

[5]周振华.体制改革与经济增长[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6]樊纲.渐进改革的政治经济学分析[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97.

[7]韦森.社会制序经济分析导论[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1.

[8]谢·格拉济耶夫.俄罗斯改革的悲剧与出路[M].北京:经济管理出版社,2003.

[9]雅克夫列夫.中俄经济学家论中俄经济改革[M].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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