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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君武《国民生计政策》译本述论

2012-09-03邹振环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2年9期
关键词:生计国民政策

邹振环

(复旦大学历史系,上海 200433)

马君武(1881~1940),原名道凝,又名同,改名和,字厚山,号君武。广西桂林人。1881年7月17日(清光绪七年六月二十二)生。早年就读于桂林体用学堂,1900年入广州法国教会所办丕崇书院学法文,1901年入上海震旦学院,同年冬赴日本京都帝国大学读化学。期间马君武由改良主义者转变为革命民主主义者。1905年加入同盟会,成为《民报》的主要撰稿人之一。年底回国,任上海公学总教习,积极宣传革命。为避免清政府迫害,于1907年至1911年第一次赴德留学,入柏林皇家工业学院学冶金(或曰主修采矿),1910年获工学硕士学位。武昌起义爆发后回到中国,作为广西代表参与起草《临时政府组织大纲》和《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并任南京临时政府实业部次长,1912年出任国会参议员。1913年二次革命失败,1913年冬再度赴德留学,入柏林工业大学(或曰农科大学学习农业化学)。1915年6月完成《中国与日本丝绸的物理与化学性质的比较》的博士论文,获工学博士。1916年回国,1917年参加孙中山发起的护法运动,任广州军政府交通部长。1921年孙中山就任非常大总统,马任总统府秘书长,接着就任广西省省长。后因军阀横行,被迫辞职退出政界,先后担任大夏大学、北京工业大学、广西大学、上海中国公学校长等职①叶隽.《另一种西学——中国现代留德学人及其对德国文化的接受》;关于本论题,叶氏著作中的第二章已有若干讨论,参见页87—94。涉及马君武翻译的相关论著还有黄昆山《马君武博士其人其事》,载《马君武先生文集》,(台北)中国国民党党史委员会编1984年;黄嘉谟《马君武》,载《民国名人传》第四册,(台湾)近代中国出版公司1985年;莫世祥编《马君武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年;邹振环《影响中国近代社会的一百种译作》,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6年;郭廷礼《中国近代翻译文学概论》,湖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曾德王圭编《马君武文选》,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

马君武通英、法文和德文,是近代中国继严复之后传播西方学术,翻译西方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著述层面成绩最著的翻译家。马君武和严复被并称为中国近代传输西学上的翻译双雄,并非溢美之言。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马君武渐渐进入了研究者的视野,近年来,陆续有了一些相当水平的硕士和博士论文,专门讨论马君武的译著①2009年华东师范大学有两篇有关马君武翻译的学位论文特别值得推荐,一是王瑶的硕士论文《马君武对卢梭思想的阐释》,该文通过对马君武所译《民约论》与卢梭原文的比较,指出马君武的思想与卢梭之间有着天然的隔阂。这些矛盾在于:马君武思想中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与现代自然权利论的根本冲突;而他所奉行的经世致用的道德观又和卢梭所向往的德性世界产生了隔离;认为作为率先将唯物论输入中国的思想家,马君武的思想与卢梭所秉承的宗教精神又有矛盾,究其根本冲突还在于马君武期冀建立的是一个如德国那样现代性的民族国家,而卢梭想要追寻的是一个理念化的共同体来超越现代性的种种弊病。在中国近代走向现代化的复杂历程中,体现了知识分子对于民族命运的焦虑与紧张。二是袁斌业的博士论文《翻译报国,译随境变:马君武的翻译思想和实践研究》,该文分八章。一为绪论,介绍马君武生平并论述马君武的东西方文化修养和著译成就、马君武其人其著译研究的现状;二是对马君武翻译思想的全面观照,认为其翻译思想包括“翻译报国”、“翻译与图存”以及翻译世界名著与国家荣誉的思想等;三是指出马君武翻译思想有时代性、应用性和创新性三大特色。四是对马君武科学翻译实践的研究。提出马君武翻译西方科学著作启迪民众以摆脱亡国灭种命运和强国富民不仅是当时中国社会的客观需要,也是马君武等很多先进志士的主观愿望。马君武科学翻译实践中使用的策略:达旨、直译、一词多译、音译、译后加原文、音译加原文加解释、零翻译、音译零翻译的结合、沿用中国旧译名、借用日本译名、自创译名,而达旨和直译又有各种子策略;作者提出马君武在近代翻译史上创造了以下几个第一:第一个从法文原著汉译卢梭的《民约论》的中国译者:第一个全译英国诗人拜伦的爱国诗篇《哀希腊》;第一个把虎特(Thomas Hood)的《缝衣歌》(Song of the Shirt)译成中文的中国译者;第一个编出《德华字典》的中国人;第一个汉译奥地利学者菲里波维(Phlippovich)有关国计民生政策的著作。。马君武一生的翻译活动涉及文学、哲学、经济学和自然科学诸多领域,其学术翻译的体系也极为庞大,本文拟从马君武的翻译奥地利菲里波维政治经济学著述,来观照马君武学术翻译的另一个面相。

一、“新文化丛书”中的马君武译著

为了适应新文化运动的需求,1919年中华书局作出了重大决策,陆费逵决定在编辑所另辟一个“新书部”,陆氏准备有系统、有计划地翻译出版外国书籍,“新文化丛书”的命名事实上是在企图召唤出一种想象的空间,以引起学界的广泛关注。当时出任中华书局编辑所“新书部”的实际负责人是左舜生(1893—1969)。②张梦九《我所认识的舜生》中称:“及五四运动起,上海中华书局老板陆费伯鸿,欲乘风气之先,整顿书局内部,苦无人才,商之郭虞裳(时为上海南洋商业专门学校校长),郭氏经考虑后,告诉陆老板,说人才不易得,现在新兴之‘少年中国学会’。其中人才不少,如左舜生者,我看是一位青年人才,可以延揽。其实当时郭氏与舜生,并未谋面。陆从其言,聘舜生为中华编译所新书部主任,发行‘新文化丛书’一百种。我时在上海人《救国日报》总编辑兼《新闻报》主笔,与舜生朝夕会谈,及‘新文化丛书’出十几种后,中华声光大起,我向他道贺,他道:‘此尚非我之本愿,我之本愿,在改革中华以动商务,如中华改革而商务仍不动,那我也算失败。’果然半年后,梁任公先生率领张君劢、蒋百里、徐新六等考察战后欧洲,路过上海,商务董事长张菊生氏,系戊戌变法时任公老友,盘桓数日,以革新商务向任公请教。任公劝其物色人才,张氏请任公介绍,任公遂介绍胡适之。”载《左舜生先生纪念集》,中国青年党中央执行委员会1970年印本,页135-136。左舜生主持“新书部”后策划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在1920年5月由中华书局正式推出宣扬西方新思潮为主的“新文化丛书”。

左舜生在《“五四”以后的中国出版界和教育界》中,描述了自己为“丛书”首先向学界名流发出征稿信,希望他们将自己最新的译作交给中华书局出版:“我还是发出了三四十封征求稿件的专缄,并请他们介绍宜于从事这类工作的其他朋友。大致不出两个月吧,我便从国内外收到了不少的回信,约定的稿件已有十几种之多,于是我便大吹大擂在上海各报发出了一个所谓新书的出版预告!这个广告激动了一位多年从事译著的老将马君武先生,他很高兴地把他两部早已译好的稿子寄了来,其一为《达尔文物种原始》,其一为《赫克尔一元哲学》,声明愿意参加在我们这一套新书里面出版,并给我们提供了许多宝贵的意见,这实在鼓起了我不少的勇气。”[1]22

笔者查检到“新文化丛书”共计43种③张梦九《我所认识的舜生》一文中称左舜生主持的中华编译所新书部曾发行“新文化丛书”一百种(参见《左舜生先生纪念集》,中国青年党中央执行委员会1970年印本,页13),所据不详。周其厚曾举要列出“新文化丛书”31种,参见氏著《中华书局与近代文化》,中华书局2007年,页174—175;钱炳寰编《中华书局大事纪要(1912—1954)》(中华书局2002年版)称该丛书“于六七年中出版近30种”,所列不见于本表者有吴蔚人、冯巽译《达自由之路》,沈泽民译《社会主义运动》,查谦等译《现代理想之冲突》三种,此一数据也为最新问世中华书局编辑部编《中华书局百年大事记》(中华书局2012年,页34)所收入,但三书不见于笔者上述所查检的多种书目,录此备考。,依次为科学4种、哲学4种、心理学1种、政治学1种、经济学9种、社会学8种、历史学11种、法学1种、文学3种、文献学1种,以下所录“新文化丛书”书目表,系笔者参据上海图书馆编《中国近代现代丛书目录》(上海图书馆1980年影印本,页896—897)、中华书局编辑部编《中华书局图书总目1912—1949》(中华书局1987年)、《民国时期总书目》(书目文献出版社)等相关资料编制(部分初版和重印版次的数据,参据笔者所见实物修正):

表1

由以上书目表可见,在“新文化丛书”译作者群体中,译著最多的是马君武,共计7种,其次是刘伯明和常乃惪,各3种,再其次是李达、刘炳藜和孙俍工,各2种。“新文化丛书”中收录的马君武译著,除了《达尔文物种原始》和德国海克尔的《赫克尔一元哲学》外,其余均为政治经济学译著。下文笔者将重点讨论“新文化丛书”中的重要译作者马君武的国民生计政策的翻译,从中可以见出是有见识的丛书策划人与有思想的翻译家之间通过密切合作和有意义的互动,共同构成了五四时期以“新文化丛书”为代表的一种启蒙的风格。

二、菲里波维《国民生计政策全书》的翻译

“新文化丛书”中收入了马君武翻译的奥地利菲里波维的《工业政策》、《农业政策》、《商业政策》、《交通政策》、《收入及恤贫政策》5种。奥地利维也纳大学教授菲里波维(Philippovich Von Philippsberg,Eugen,1858—1917,今译菲利波菲希)是奥地利著名的经济学家,出生在维也纳,后任教于维也纳大学,1885至1893年任弗赖堡大学教授,代表作有《英格兰银行作为国家的财政管理服务》(Die Bank von England im Dienste der Finanzverwaltung des Staates)和《经济生活中的个人责任与互助》(Individuelle Verantwortlichkeitund gegenseitige Hilfe im Wirtschaftsleben),他的主要兴趣在社会改良,并积极参与这一运动。1893至1907年他完成了后来成为德国普通经济学著名教科书的《政治经济学概论》(Grundrissderpolitischen Ökonomie,Bänden.Freiburg,1893—1907;修订版,1914—1916),之后他一直担任维也纳大学的讲座教授直至去世。1907年他成为奥地利议会上议院议员,1910年在德国图宾根出版的《十九世纪政治经济思想的发展》一书,可以见出他的主要观点,即相信由国家节制的经济体制,因此他的经济体系不完全是资本主义,也不完全是社会主义,以他为首的集团后来被称为“奥地利费边派集团”[2]1856-1857。

上述《工业政策》、《农业政策》、《商业政策》、《交通政策》、《收入及恤贫政策》5种论著均译自菲里波维的《政治经济学概论》(Grundriss der politischen Ökonomie)有关农业、工业、商业、交通、恤贫部分,马君武采用了《国民生计政策全书》的第一至第六书的译法。由于“世界除德文外无此种极完备有系统之国民生计政策书,而国民生计政策为世界文明诸国百年来行政及立法界最尽力之事。吾国数千年来沿用以国家为私产之制度,不知国民生计政策为何物。孔孟何常[尝]不言仁政,而未一言及其内容,即孟子主张井田制,所谓五母鸡二母彘,五亩之宅树之以桑,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寥寥数言,无从实行。德国工人保险法可谓重要仁政,然经三十年讨论修改,始告成功。仁政岂若是单简者,方今军阀盗国,生民涂炭,举世将并仁政之虚名而亦忘之,是则深可忧也。”[3]1菲里波维《国民生计政策全书》深受学界的关注,马君武在1913至1916年第二次留学德国期间注意到菲里波维这些读物在德国和海外学界的影响,并开始翻译其中的第一书《农业政策》。1916年7月15日回国不久的他在江苏省教育会暑期补习学校的演说中指出,欧洲18世纪是权利战争的时代,而19至20世纪为宪法战争时代,今日则为生计战争时代。因此,中国今后教育界亟宜研究之问题,即为生计问题[4]262。

1920年马君武就率先节译出该书的导言和第一书《农业政策》,在导言部分,他选译出第一章第一节、第二章第二节、第三章第三节和第四章第四节;在《农业政策》中,他摘译出第一部《农业生产之组织》第一、二、三、四篇中的若干章节,发表在国民党理论刊物《建设》1920年第2卷第3、6号和第3卷第1号上①袁斌业:《翻译报国,译随境变:马君武的翻译思想和实践研究》.博士论文中关于此一翻译的时间顺序有颠倒.华东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09年.页44。。1920年4月开始,他系统翻译出菲里波维的《国民生计政策全书》,前后历时4年2个月完成全书的翻译工作。1920年8月译成《农业政策》,1922年3月译成《工业政策》,12月译成《国外国内商业政策》及《交通政策》,1924年6月译成《收入及恤贫政策》。

《农业政策》是据《国民生计政策》1912年第六改正版的第一书翻译的,马君武在序文中写道:“予于十年前居日本时,已好读国民生计学书,当时所读者为 Adam Smith,J.Mill,Ricardo,Marshall诸家所著书,及后至德国,复以余睱略尽读 Karl Marx,Wagne,Schmoller,Conrad,Philippovich诸家所著书,而国民生计政策一种科学,实为德国学者之所创立,列为‘国民生计学’(俗沿日名为‘经济学’)之一种。予甚感其关系重要,以为文明诸国自国民权利问题即宪法问题解决以后,政府施设十九为国民生计问题[5]1。”译本主要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四篇,第一篇“现代生产组织之基础”,讨论18世纪之农业制度、土地所有权及农民私人自由权。第二篇“土地分配政策”,分八章,一、土地所有权之分配,二、大农及小农,三、佃租制度,四、土地分配之自由及其制限,五、世袭财产制度,六、一子继承法,七、生存时土地分割之制限,八、地息农场及内地移民。第三篇“农业团体”,讨论利益代表团体、营业协会及生计协会、农务同业协会、公有地及国有地。第四篇“农业生产组织与工人之地位”,讨论“农业之劳动关系”、“农业之工人问题”。第二部“农业生产政策”,讨论“营业制度”、“公有制度之分割及地役之解除”、“耕地换合”、“土地改良”、“增进农业技术之国家施设”、“以积极的警察的作用增进农业技术”。第二篇“农业信用”分七章,一、信用之需要及农业信用之种类,二、土地抵押信用,三、土地抵押信用之组织,四、农业动产抵押信用,五、个人信用,六、地产还债及借债界限,七、家庭农场法及强制执行之改良。全书对于现代生产组织之基础、土地分配政策、农业团体、农业经营、农业行政与改良农业生产组织等问题,均有详细的讨论。该书1921年4月初版,1928年3月6版,同年12月7版,1936年发行至10版。

《工业政策》为《国民生计政策》第二书,马君武在该书序文中称该书的翻译工作曾断断续续,或因“北美之游”,或因“广东战事起”,旧稿一度在广州散失,1921年6月重新开始翻译,1922年3月脱稿,此时“土匪数千,竟逼至距离南宁二十余里,予方太息以为此稿又不免与巨劫,然幸告无事。文明诸国自世界大战争后,工业政策变更最巨,原书出版于大战争前二年,其发达至经过观此可知也[6]1。”1922年7月初版,内容为第二书,分两部分。第一部“工业生产之组织”分六篇,第一篇“现代生产组织至基础”讨论“十八世纪之工业制度”、“工业自由”、“工制变更”。第二篇“工业经营统系”,讨论“普通工业经营统系”、“工场”和“家内工业”。第三篇“手工业振兴政策”,讨论“手工业及工场工业家内工业之竞争”、“现今德奥二国所行手工业政策”、“资格证明”、“国家之手工业组织”、“手工业至自由协会”、“国家对手工业之积极促进策”。第四篇“工业团体”,讨论“利益代表团体”、“股份公司”、“企业同盟及其他独占组织”、“国家对待工业独占之政策”、“国家至工业组织”、“公共团体之同业生产”。第五篇“工人在工业生产组织中之位置”,分工法、结合自由及同盟罢工、工人同业会、团体工作契约既工资定率契约、工人委员会、工人保护、工业监督、中裁局平和审判所既工业审判所。其中“工人保护”讨论最为详细,包括“工人保护原理”、“保护法至发达及国际工人保护”、“工作契约之诸形式”、“人格保护”、“最大限作工时间”、“星期作工夜间作工及休息时间”、“营业保护”及“手工业及家内工业之工人保护”。第六篇“雇员问题”。第二部“工业之生产政策”分两篇,第一篇“促进工业生产值国家设施”,讨论“工业行政”、“国家直接恩惠”、“发明保护货样保护及商标保护”、“工业教育”。第二篇“工业信用”,讨论“工业信用之种类及意义”、“工业设备信用”、“工业经营信用”、“大工业之信用组织”、“小工业之信用组织”等篇章,叙述非常翔实。该书至1928年2月5版,同年9月6版,1930年3月7版,1931年2月已发行了8版。

《商业政策》分上下两册,为《国民生计政策》第三书和第四书,分两册,上册为“国外商业政策”,也称菲里波维《国民生计政策》第三书,书名原文:Auswärtige Handelspolitik,Grundr-iss der politischenkonomie,内容分五篇叙述,第一篇“国外商业政策之历史发展”,分八章,一、国外商业及商业政策,二、普通商业特别商业及商业盈亏表,三、世界商业,四、重商主义之商业政策,五、自由贸易之发达,六、一八七O年以来之商业政策,七、世界战争期内之商业政策,八、大生计单位之发达。第二篇“商业政策之理论根据”,分自由贸易理论和保护关税理论两章。第三篇“保护关税之实行”,分别讨论关税种类及关则、保护关税之功效、壳类关税、工业同盟及关税、输出津贴费及输出奖励金。第四篇“通商条约”,讨论通商条约概论、通商条约之附属协约、最优待条款及报复制度、关税同盟。第五篇“输出促进策”;全书关于对外贸易的理论和要点,都有详细的阐述,尤其重视关税政策。下册为“国内贸易政策”,书名原文:Die Organisation und Politik,desBinnenhandels,Grundriss der politischen Ökonomie,内容分三篇:第一篇“各种商业形式”;第二篇“银行”;第三篇“交易所”;各篇又分章节详述各种商业上的经营和利弊得失。该书上册1923年初版,1928年9月5版,1931年6版;该书下册1924年2月初版,1927年6月4版,1928年9月5版,1931年2月6版,1934年发行了7版①参见北京图书馆编.民国时期总书目·经济[M].书目文献出版社.1993.页880-881。。

《交通政策》原来作为菲里波维《国民生计政策》第四书,因为将国外国内商业政策分别作为第三、第四书,因此改“交通政策”为第五书。原书是依据Somary1921年所改正的第十版。译本1924年4月初版,全书分交通事业通论、铁路、国内水陆、海上航业四部分。第一部“交通事业通论”分三篇,第一篇“交通事业之普通效用”,泛论交通事业之效用、交通事业对于生产及消费之效用、交通费原理。第二篇“铁路汽船以前交通事业之发达”,以四章分别论述道路、内地航业、海上航业、邮政与电报。第三篇“铁路及汽船至发达”。第二部“铁路”。第一篇“铁路之组织及其政策”,共计七章,一、铁路之分类及其所关系值利害,二、铁路管理原则,三、私有铁路之让许,四、国家 促进私有铁路策,五、国有铁路及私有铁路制度,六、欧美铁路政策之发达,七、铁路服务人之地位。其中第六章还分别讨论 德国、奥地利、英国、法国、意大利和美国的铁路政策。第二篇“运率及运率政策”,首先讨论“运率制度”,关于运率构成的原则、单独运率制度、差异运率、直接运率、运率联合、运率同盟。其次讨论“运率政策”。第三部“国内水路”,分别讨论现今国内水路至扩张及其关系,国内水路的管理。第四部“海上航业”,共计八章,分别论述“十九世纪海航业之发达”、“自由航业及定线航业”、“大航业”、“海船运率”、“海港”、“国家海航业”、“海航业服务工人之地位”、“自动车及空中交通”。该书着重叙述欧美各国交通发达之略史,并一一加以比较研究,提出中国发展交通事业的重要性,指出交通发展关系的繁复,必须有适当的政策来应对,而该书恰恰可以作为中国交通发展的借镜。译者在序文中写道:“各种生计事业应平均进步,而中国交通事业实最不发达,既无可行新式车之陆路,水路又不加工修理,全国铁路不及五千法里,皆为南北军阀所攫取,视为赃物。年久失修,坐以待毙。航海业仅以招商局,亦为经理董事等所盘踞,成立数十年,船只未处国门一步,且本国沿海航业亦不能自保,以此种交通状态,欲求农工商诸生计事业之发达,岂可得乎!”马君武称自己译述此书是“以供国民参考,诚愿有人以伟大计画发展中国各种交通事业。然非所望于营私分赃至政府也[3]1。”该书1924年4月初版,1927年1月3版,同年6月4版,1928年9月5版,1929年9月6版,1931年2月发行了7版。

《收入及恤贫政策》为菲里波维所著《国民生计政策》第六书,1925年初版。译本也是依据1921年经Somary博士的改定本。马君武指出原书的“恤贫政策”本列在第二部第二篇“工资政策”之后,不清楚Somary博士为何要颠倒原来的秩序,以至于造成第二部工作收入政策不相连贯,译者将原来的秩序加以恢复[7]1。译本分三大部分,第一部“收入政策通论”,分四章,分别讨论收入政策之性质、直接和间接的收入政策,以及国家收入政策之作用;第二部“工作收入政策”,分二篇,第一篇“保障收入之诸施设”,包括工作介绍制度、工人事业之救济、工人不能工作之保险等;介绍德国工人保险之效、私家雇员之养老保险、社会保险问题等;第二篇“工资政策”,讨论工资政策的任务、工资保障及实际工资增进策;居宅的救济策。第三部“恤贫政策”,分七章讨论贫穷及其原因与大小、恤贫历史、强迫恤贫和自由恤贫,恤贫及社会救济事业、小儿及少年人之救济、恤贫行政,以及德国恤贫事务和救济等,该书对于社会恤贫和救济方面的研究有重要的参考价值。译本1927年9月发行了3版,1928年9月4版,1930年5月5版。

马君武挑选翻译菲里波维的《国民生计政策》也非出自偶然,该书区别于一般政治经济学理论著作,不是光秃秃的理论纲条,而是分门别类地有许多实例的运用。马君武一生虽然深受儒家文化的熏陶,传统的民本思想给他留下过很深的印记,同时他也不是一个空头理论家,他强调自然科学的实用工艺,强调理论与实践的结合,早年他就“在广东狠忙乱的社会,却跑到乡间养牛译书”,将理论家与实验家合二为一身[8]391。在翻译“国民生计政策全书”的过程中,马君武特别重视原本的选择,在《农业政策》译序中,他就指出:“原书最称渊博,国人所见者,有日本气贺译本。惟日译本乃据第二版旧本。自1908年第四版改正以后,不惟材料加富,即第一第二册之重要次序亦经大加变更。今书乃据1912年第六改正版所译也[5]1。”强调他在选择翻译原本的过程,特别注意选择最新的版本,以便把最新的知识传送给国人。在全书翻译的过程中,每书都有较为详细的序文介绍版本与原作者,如《商业政策》上卷,马君武在序文中写道:“此Philippovich教授所著国民生计政策第三书,Philippovich于一九一七年六月四日长逝,改定之事以属柏林Somary博士,今译本即一九二二年改定本第十三版也(改定本以第四十九节分为二节,故本书起于第八十一节)”[9]。

三、马君武译菲里波维“国民生计政策”六书的意义

马君武回国后和廖仲恺、朱执信等参与了孙中山《建国方略》中英文本《实业计划》的中译工作,他为孙中山的《实业计划》深深打动,认为“文明诸国自国民权利问题即宪法问题解决以后,政府施设,十九为国民生计问题”。遗憾的是中国学界尚无学者注意于此,亦无专门著述讨论之[5]。马君武为国人首先译出菲里波维的《政治经济学概论》,对于中国现实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首先,马君武把西方政治经济学理解为关于人类生存的学科。我们注意到马君武采用《国民生计政策》书名来译述菲里波维的《政治经济学概论》(Grundrissderpolitischen Ökonomie),德文的“politischen Ökonomie”,即英文“political economy”,亦为今天所译的“政治经济学”一词,马君武用“国民生计”来表述。“生计”是汉文中的传统词汇,既指维持生活的方法,也指社会提供的职业,如《陈书·姚察传》中称其“避于声势,清洁自处,赀产每虚,或有劝营生计,笑而不答[10]2153。”近代以来,“生计”经常也被用来与“理财”和“经济”一词对应,如梁启超有《生计学学说小史》,该书第三章称:“亚氏之论富、论货币、论价格,皆能发前人所未发,为后学之指针。论者或推为生计学之鼻祖。”可见,这里的“生计学”就等同于“经济学”(Economics)或“政治经济学”(Political Economy)。1920年马君武在《农业政策》一书的序文中称自己在1900年前后留学日本时,曾经“好读国民生计学书”,研读过亚当·斯密(Adam Smith)、约翰·弥勒(J.Mill)、大卫·李嘉图(Ricardo)、阿尔福雷德·马歇尔(Marshall,1842—1924)诸家的著作,以后留学德国期间,利用空闲时间大略尽读了马克思(Karl Marx)、A.瓦格纳(Wagner,1835—1917)、施穆勒(Schmoller,1838—1917)以及菲里波维(Philippovich)诸家的著述,认识到“国民生计政策”是一种由德国学者创立的科学[5]1。当时很多中国学者普遍认为日本的“经济”一词,无法与Economics对应,或以为用传统的“平准学”,或以为用日本学者使用过的“理财学”,严复认为“经济”译词“太廓”,“理财”又“过狭”,因此创造了“计学”①参见沈国威《清末民初日语借词研究资料:〈新尔雅〉》,载氏编著《新尔雅》,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页18-21。。马君武的译法比较接近严复,他主张用“生计学”,不过认为“政治经济学”的概念似乎比生计学还要宽泛一些,严复曾将Political Economy译为“政术理财学”,马君武可能认为这些译词都忽略了经济学所面对的主要问题是“人”,换言之,即人的生存问题、人的社会保障问题等,马君武显然认为用“国民生计学”,更能准确地反映这一学科丰富的内涵。

其次,马君武希望吸收西方近代社会保障思想的合理精华,通过政治经济学期待政府为国人建立比较完善的社会保障机制,提供给政府如何建立社会保障的具体措施。在他看来,尽管中国古代很早就有社会保障的思想,但却没有建立起一套相对完整的社会保障制度。现代国家的一个重要的使命是通过国民收入的分配和再分配,建立起一套较为完整地对社会成员的基本生存权利予以保障的社会安全制度。他认为“就政府方面言,则欧美诸国自宪法公布,人民之权利问题确定以后,政府即渐注重于人民的生计问题。近数十年内,国民生计政策遂成为一种科学,属于政治生计学之一种[11]202。”他把“政治经济学”或译成“国民生计政策”,或译成“政治生计学”,表明他始终认为,经济学并非简单的理财之学,而是与国民的生存和社会的发展密切相关的学科。他在《农业政策》的译序言中说得非常清楚:文明诸国自国民权利问题即宪法问题解决以后,经济建设的工作应该是政府的首要工作,解决国民的生计问题,应该是政府第一要务。但是,政府应该如何来解决国民生计问题,就需要政治经济学的理论来指引,而中国恰恰没有专门探讨这方面的理论专著,因此,他认为《国民生计政策》六书的翻译,首先可以帮助民国政府制定相应的政策.以解决中国的国民生计问题,进而也可以帮助学界建立政治经济学,或称为“国民生计学”这样的学科。马君武孜孜不倦地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从事上述《国民生计政策》中有关农业、工业、商业、交通,特别是恤贫的各种政策的翻译,旨在运用自己在欧洲学到的新知识,帮助政府制定相应的合乎中国国情的的方针。他通读奥地利菲里波维的《国民生计政策》六书后解释自己之所以不怕麻烦从事菲里波维六书翻译的原因:“因世界除德文外,无此种极完备有系统之国民生计政策书.而国民生计政策为世界文明诸国百年来行政及立法最尽力之事。吾国数千年来沿用国家为私产之制度,不知国民生计政策为何物[3]。”世界上除了德文本外,再没有比这更有系统地阐述国民生计政策的书了,而国民生计政策是世界文明国家政府及立法机构要极力解决的问题。几千年来,中国实行的是把国家当作自己私有财产的制度,国人对国民生计政策浑然无知。现在由马君武译出此书.就是要帮助国人了解它。在《交通政策》的译序言中,他还指出:“予译此书以供国民参考。诚愿有人以伟大计划发展中国各种交通事业”。他在1919年11月所撰写的《民食问题》一文中专门强调:“近世文明国家之政府事业,以国民生计政策居十分之七八”,而“以社会言,政府当施行种种有益于国民生计政策,以图全国民之能自保存”[12]203。只有做好社会内部阶层的合理分配、实现有效的社会互动,才能避免激烈的社会冲突。

第三,在国际交往中可以灵活运用这些理论,加快国家的发展,洗刷当年半殖民时代带给我们民族的耻辱。在翻译《商业政策》过程中,他反复强调了“对外商业政策之主要内容为税关政策”。指出:“李鸿章不知政治,更不明白世界情事。以吾国与各种生计政策皆有重大关系之税关拱手送诸英国,定值百抽五,更以种种条约束缚之。以种种借款担保断送之。既不成自由贸易,复永远不能执行关税政策。关税政策不能行,则内地工商业不能振兴,又征收各国不行之输出税,以束缚吾国之输出事业。谬误百端,不可究诘。此种税关制度,全世界惟土耳其与吾国有之。德文所谓Kapitulation,即‘降伏制度’也。今土耳其战胜希腊,Lausanne会议,各国既许其废除此种制度,则今日全世界行关税降伏制度者,惟中华民国一国而已。实权操诸外人,吾国一事不得过问,或谓总税务司即中国皇帝,其言或非太过也。此书述列国对外商业政策,尤详于税关政策,吾国人其速兴起以雪降伏制度之耻乎!”[9]1-2李鸿章不知政治,更不明世界情事,以吾国与各种生计政策皆有重大关系之税关拱手送诸英国。定实值百抽五,更以种种条约束缚之。马君武翻译此书,是帮助国人学习掌握这样的政策加快自身的发展,洗刷“降伏制度”给我们带来的耻辱。《商业政策》一书当时颇受社会重视,《申报》1923年10月24日的“新书介绍”中指出“中华书局新近出版《商业政策》,系马君武博士译书中述各国对外发展商业种种策略,而尤详于税关政策。”

最后,马君武所译菲里波维的《国民生计政策全书》成为学界重要的学术资源。马君武本人撰写的学术论文,多以菲里波维的理论为重要依据,如他在撰写《中国历代生计政策批评》一文中指出:“予自于民国十三年译Philippovich所著《国民生计政策》既成之后,既欲著一书以批评中国历代所行之国民生计政策。”他主张人不能自给且不能养其家属者,行使地方放逐权,强迫懒惰人工作,禁止流氓乞丐等。他希望在中国推行菲里波维所提出的那一套资本主义政策和措施,中国生产事业就会发达起来,人民生活就会逐步提高[19]205-206。他在《国民生计政策》和《失业人及贫民救济政策》等论著中,不断阐明“国家之地位与国民生计之发达,关系至重。而国民生计政策则无一事不与国家相连附。因国家握有权利及威力,凡一切社会组织及其内在的包含之生计组织,莫不受决断于是也”[13]90-91。这些分析都明显受到菲里波维社会保障理论的影响。马译菲里波维的著述曾经也是民国时期学界重要的学术资源,如上海泰东图书局1924年出版的张受均的《农业政策》也是分两编,第1编是通论农业的性质及其与国家的关系,第2编论述生产政策与分配政策等,基本思路不脱菲里波维的《农业政策》一书。而中华书局1930年出版的黄通的《工业政策纲要》和商务印书馆1931年出版的丁振一的《工业政策》,都留有菲里波维的《工业政策》一书很深的痕迹。即使在今天,马译菲里波维的《国民生计政策》仍然是学者研究类似问题的重要参考文献,如研究当代中国的职工工资福利和社会保险问题的论文,还有引用马君武所译菲里波维的《收入及恤贫政策》。“当代中国丛书”之一《当代中国的职工工资福利和社会保险问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一书还多处引用该书。张群所著《居有其屋——中国住房权历史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一书,从人权与历史的角度,对中国住房权问题的演变做了比较全面的考察和分析,对中国住房权的未来做了适度展望,其中对中国古代和近代住房保障制度的研究,明显弥补了以往研究的不足,这一论著也同样利用了马君武所译菲里波维的《收入及恤贫政策》。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援引,不是把马君武半个世纪前的译著作为研究对象,而仍然是作为理论文献加以引用的。

四、小 结

马君武通日文、德文、英文和法文,且有着系统的西学知识,从1901年在上海震旦学院学习法语时译出《代数学》,到1935年完成《自然创造史》的翻译,他把自己一生最有才华的岁月都献给了中国的政治革命和文化建设的事业,而翻译西方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新知识,堪称硕果累累,成绩斐然,翻译可以说是伴随着他一生的事业。1940年马君武逝世,当时的广西临时参议会送来的挽联写道:“译著峙两雄,若论昌科学、植民权,收功应比又陵为伟;国家攫多难,方赖造英才、匡正义,惜寿不及相伯之高”[14]87。在译介西学的系统性方面,马君武的成绩确实超越同时代的译家,堪比严复(又陵)。他的翻译涉及的领域极为宽广,但他在翻译过程中都是首先努力使自己成为所译述领域内的专家,因此,翻译也促使他成了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我们读他译介的达尔文的“进化论”、卢梭的“民约论”、赫克尔的哲学思想、穆勒的自由主义政治学说和斯宾塞女权学说的译著,都不会感到一种牵强附会的译文。这些来自西方的多种层面的思想学说,在帮助国人摆脱封建专制思想的禁锢、为争取民主、自由和平等的权利方面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因而受到近代广大中国读者群体的欢迎,不少译本一版再版,成为近代中国知识分子推翻封建专制制度、进行民主革命和社会改造的主要思想武器。马君武的可贵还在于不仅通过传播西方新知识启迪民智,还努力通过关于西方政治经济学方面的翻译,使其关注“人”的生存和社会保障问题的思想得以凸显,在关注中国普通民众的生活方面,马君武仍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古代传统士人的社会承担,而在绍介西方现代新知和参与国家的政治改革和经济建设方面,确又堪与马相伯媲美。

附记:本文2012年8月10日提交河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河北师范大学环境史研究中心主办的“环境、经济与社会发展学术研讨会”,并在会上报告,特此说明。

[1]左舜生.近三十年见闻杂记[M].香港:香港自由出版社,1954.

[2]商务印书馆编辑部,编.近代现代外国哲学社会科学人名资料汇编[C]∥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

[3]马君武,译.收入及恤贫政策[M].序文.北京:中华书局,1930.

[4]马君武.在江苏省教育会暑期补习学校的演说[M].莫世祥,编.马君武集[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

[5]马君武,译.农业政策·序文[M].北京:中华书局,1921.

[6]马君武,译.交通政策·序文[M].北京:中华书局,1924.

[7]马君武,译.工业政策中[M].北京:中华书局,1922.

[8]莫世祥,编.马君武集[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

[9]马君武,译.商业政策(第七版.序文)[M].北京:中华书局,1934.

[10]姚思廉.陈书.卷二十八.姚察传.载.二十五史[M].第3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影印版,1986.

[11]马君武.民食问题[M].曾德珪编.马君武文选.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12]曾德珪,编.马君武文选[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13]马君武.中国历代生计政策.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编.马君武先生文集[M].台北,1984.

[14]欧正仁.马君武传[M].政协广西壮族自治区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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