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柯辂及其稿本《淳庵诗文集》考述*

2012-08-25王志双

闽台文化研究 2012年2期

王志双

柯辂是清代乾嘉时期的一位儒士，曾在地方为官，主要活动在今福建、台湾、江西一带。柯辂勤于著述，至老不倦，据各种有关资料统计约有四十余种，八百余卷。或谓 “闽中古今人著述之富，未有踰此者”［1］。然其 “没后，子孙不能守，俱致遗佚，唯诗文集抄稿尚有存者。”［2］厦门大学图书馆藏有柯辂《淳庵诗文集》，存十九卷，首一卷，为嘉庆二十四年至道光十年（1819－1830）稿本，留存卷次多，且保存完好，是存世不多的柯辂著述之一［3］，具有重要的文献和史料价值。此前学界对柯辂生平仕历、诗文集具体情况等未曾研究，本文拟做一考述，以补其阙。

一、柯辂的生平仕历

据笔者所见，现存各种文献之中，有关柯辂的生平资料，均较为简略：不但未能清晰交待其生卒年份，有关其仕宦经历亦语焉不详；对其著述也缺乏研究。据查，最早记载柯辂生平事迹的文献，是刻于清道光二十二年（1842）张维屏著《国朝诗人征略二编》。该书卷三九《柯辂传》记载如下：

柯辂，字瞻莪，号淳庵，福建晋江人。乾隆四十二年举人。官汀州、漳州、台湾、邵武训导。君少孤，事母孝。自少贫困，刻苦自立。中式丁酉科举人，大挑二等，以教职用。所至训士有方，克称其职。君性嗜学，既为闲官，益以著述为事。

其次，是陈祺寿等纂（道光）《重纂福建通志》卷二三九《人物·国朝文苑·晋江县·柯辂》，记载如下：

柯辂，字瞻莪，号淳庵。乾隆丁酉举人，永定训导，发所藏书任诸生取阅。值大荒，揩荐绅劝粜。移诏安，重修学宫。移嘉义，值台匪胡土猴、陈锡宗滋事，奉檄稽察府城大北、小东二门，有劳绩。又移邵武，擢安仁知县，案无留狱。以年老乞改教谕永安，病未赴。穷年著述，至老不衰，八十六卒。

此后，《台湾通志》［4］、《漳化县志》［5］、《（民国）福建通志》等地方文献，均载有柯辂的生平史料。稽查比较可知，后者基本上沿用了前揭两条记载。今人对柯辂生平仕历的记载则更为简略，且多有错漏之处。如《清人别集总目》［6］《柯辂》词条记载如下：

淳庵文集，6卷，嘉庆刻本（闽图）。［附］柯辂，字瞻莪，号淳庵，晋江人。乾隆42年举人，任永定训导，擢安仁知县，卒年68。

结合上述，笔者在仔细阅读《淳庵诗文集》的基础上，钩沉稽索，并比较上引史料，将柯辂的生平仕历进行增补。

（一）柯辂的生卒年考

关于柯辂的生年，已有史料和相关研究均未注明。《淳庵诗文集》中却提供了确切的史料。如卷二十五《淳庵年谱自序》中，柯辂言自编年谱 “始自乾隆乙丑（十年，1745）余诞生之年，逮嘉庆甲子 (九年,1804)，为年谱一编”；卷十六《勉学堂联句诗序》：“淳庵为永定教官五年。乾隆乙卯 (六十年,1795)十二月二十七日诞生之辰，年五十有一。”由此可知柯辂生于清乾隆十年（1745）的十二月二十七日。

关于柯辂的卒年，无明确记载，只有（道光）《重纂福建通志》言及柯辂年八十六而卒。不知何据？在《淳庵诗文集》中，收有其道光十年（1830）所作诗数首，如无卷次《里居养痾草》之《道光庚寅人日夜枕上偶成二首》，其一：“读书千卷村愚子，痿痹十年病废人。暮齿八旬今又六。所生真忝不才身。”其中最晚的诗是无卷次《里居养痾草》之《孝廉方征士敦堂萧君涣杰年八十，举人郡学教授禹门黄君人龙年七十九，进士襄陵令瞻庭何君奕簮年七十一，举人安仁令淳庵柯辂年八十六。瞻庭与淳庵同应童子试，敦堂乾隆庚寅同为学官弟子，禹门乾隆丁酉同举于乡。道光十年庚寅四月十八日瞻庭何君诞辰，共集其□ (按：原阙)欢谈竟日，管弦迭奏，淳庵即席口占以纪□ (按：原阙)会》，即道光十年（1830）四月十八日为庆祝同年何瞻庭七十一岁诞辰所作诗。由此推断，柯辂至少活到了八十六岁，其卒年应在道光十年及其后，确切年月不详。

（二）增补后柯辂的生平仕历

柯辂（1745－1830？），福建晋江南塘里人。字瞻莪，号淳庵，室名南皋草堂。生于乾隆十年（1745）十二月二十七日，出身书香门第，为七世儒家之后。其祖父、父亲均以教授生徒为业，皆以博学多识著称乡里。其父柯燮四十三岁早卒，柯辂八岁而孤，由其祖父及母亲杨氏含辛茹苦抚育成人。乾隆二十三年（1758），柯辂十四岁时应童子试。乾隆二十七年（1762），十八岁，始作训蒙师。三十三年（1768），二十四岁，娶妻施氏。四十二年（1777）［7］，三十三岁，中举人。四十五及四十六年，连上公车不第。五十六年（1791）冬［8］，任永定县（别称晏湖，今属福建）训导。［9］嘉庆二年（1797）夏［10］，移教诏安（别称丹诏，今属福建）。四年（1799）六月，调任台湾府嘉义县（别称武峦）训导［11］。六年十二月，署台湾府彰化县教谕［12］。值胡土猴、陈锡宗反，奉檄稽查府城大北门、小东门，有劳绩。八年（1803），返乡［13］。九年（1804）春［14］，调任邵武县（别称樵川，今属福建）训导［15］。十八年（1813）秋，任安仁县（今江西余江县）知县［16］。二十四年（1819），致仕［17］，留滞安仁县紫云驿馆近二年［18］。道光元年（1821），因身患痿痹左半身偏废之病返乡［19］。道光二年（1822）四月，部选永安县（今属福建）教谕，以病不赴［20］。四年至七年，任泉州清源梅石书院山长。具体卒年不详，当在道光十年（1830）四月十八日之后，享年八十六岁或更长。

柯辂素有书癖，贫喜买书。自幼贫而孤，步入仕途后又长期为 “广文冷官”，即为清苦闲散的儒学教官，官卑禄微，勉强为生，甚或有断炊的境况。“囊槖空悬叹寂寥，况当风飒雨潇潇。儿童不解资粮尽，怪问晨炊火未烧”。［21］有时只得靠典卖衣物来维持生计，“典钱买米几升余，典得钱米颜亦舒。我典旧衣妻典珥，惟留不典一床书”［22］；年老致仕后，因身患痿痹，贫且老病，境遇更是凄惨，“奇穷老病余残息……粮绝腹枵灶断炊”［23］。柯辂在买书方面却不遗余力，“买米俸余即买书”［24］。其在永定任上时，就曾购得数十本从福建著名藏书家李馥家中流落出来的书，并发出了“积书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读，且未必能守，古今通憾也”［25］的慨叹。嘉庆二十一（1816）年，柯辂曾作题为《买书》的诗一首：“买书大破贫儿格，老死残躯犹喜营。惬意宁辞衣典尽，绝粮且就槖先倾。谁能记诵亡三箧，姑拟搜罗拥百城。漆碗频移同乞相，任凭内子诮嘲声。”［26］以此自嘲。遇有奇书，因囊中羞涩，无力购买则借来抄写。“囊中少剩一钱看，每见奇书欲买难。断简借来多手录，却嫌蠧处写未安”；［27］“平生奈有抄书癖，休怪借书常送迟”［28］。日积月累，其家藏书五千余卷，以致 “缥缃积架满吾庐”［29］。

柯辂 “性嗜学，既为闲官，益以著述为事”［30］。他日夜勤苦，笔耕不辍，至老不倦，著述宏富。（道光）《重纂福建通志·经籍》罗列其著述如下：

读经笔记二卷、读经节钞二十卷、闽中文献一百卷、闽中旧事三十卷、山川古迹二十卷、人物管见录二十四卷、天文气候录一卷、闽中考古录一卷、史鉴意录十二卷、宋事摭录八卷、元旧事录二卷、明旧事摭录十三卷、知非得寸录十卷、古事丛述三十二卷、小筼筜谷杂记三卷、课余笔记五卷、青毡笔录三十二卷、寒灯忆述十六卷、困痹忆录四卷、燕居谈录二十卷、正论格言二十卷、三余录八十卷、墨纪四十八卷、老笔记十五卷、诸子撮语四卷、阴阳理气五行论一卷、朱子地理论一卷、东瀛笔谈四卷、樵川纪闻四卷、温陵旧闻四卷、虫鱼考类二卷、草木考类二卷、器物偶举二卷、清源文献续纂合编十九卷、闽中管豹集四十卷、古怡堂诗钞十五卷、文海蠡勺

十卷、淳庵诗文集五十二卷、淳庵存

笔四十卷、蔗尾集十卷、诗学摭余三

十卷、闽中诗话十七卷、晚香圃老人

诗话四十卷、淳庵老人诗话二十卷、

南皋草堂诗话十三卷。

共四十五种，八百余卷。其著述内容涉猎广泛，天文地理、阴阳五行、草木虫鱼无所不通。柯辂在《淳庵诗文集》中提到的有十三种，其中《淳庵遣闷漫笔》及《秋枥吟》为（道光）《重纂福建通志·经籍》所缺载。

二、《淳庵诗文集》结集及其主要内容

柯辂的诗文，一生之中，曾多次结集。嘉庆十四年（1809），在邵武县训导任上时，曾雇江西印书匠以活字印刷《柯淳庵诗文集》十二卷五百部。时 “因俭槖不能多刻，仅十之五六耳”。嘉庆二十四年（1819），柯辂七十五岁，致仕后滞留安仁期间，“因合新旧所作，已刻未刻，以厚纸楷书，誊写成帙，合为三十四卷”，“取前所未刻,及掇拾近稿，删改誊正，以备付梓”。道光元年（1821）回乡后，“亦间有作，皆续誊卷末”。道光三年（1823）七十九岁，“复合平生所作之什，删订去取，以行书写为副本”，名为《淳庵诗稿合集》，但因体弱多病，“文尚未暇再订也”。其后，至道光十年（1830）八十六岁时，新作诗文又陆续收录誊写。［31］最后，汇成今厦门大学图书馆所藏之《淳庵诗文集》稿本。查其所作，柯辂具体罢笔之年，未见相关文献记载，姑以最晚之道光十年（1830）四月十八日为庆祝同年何瞻庭七十一岁诞辰所作诗为其下限。

厦门大学图书馆藏稿本《淳庵诗文集》共十册，前五册为诗集，后五册为文集。卷首有嘉庆己卯（二十四年，1819）柯辂识语，首叶钤坚长方阳文 “南皐草堂”印，末叶钤方形阴文 “柯辂之印”及方形阳文“淳庵”之印。

厦门大学图书馆此稿本，因作者年迈，编纂未竣，故卷次紊乱；又因辗转流传，或致散佚。其中，目录尚未编完，仅有《淳庵诗文集目录一》，收诗《家居草》、《公车草》、《晏湖宦游草》、《丹诏宦游草》、《武峦宦游草》、《樵川宦游草》、《都门旅寓草》凡七卷。正文第三卷《晏湖宦游草》、第七卷《都门旅寓草》、第八卷《安仁宦游草》（《淳庵诗文集目录一》未收）皆署 “誊时年七十五”，故《淳庵诗文集目录一》及正文前八卷，皆当系嘉庆二十四年（1819）结集时所誊。文字基本都是工楷,端庄圆润,遒劲有力,一笔不苟。此外，第十五卷《归田草》，时值道光三年（1823），署 “誊时年七十九”；无卷别之《里居养痾草》署“誊时年八十”，即道光四年（1824）所誊。因柯辂自道光元年（1821）年七十七时身患痿痹之病，年迈体弱，故所誊写字迹了草，略显颓唐。综括而言，全书现存十九卷，首一卷，依次为：（1）卷首序文五篇；（2）《淳庵诗文集目录一》；（3）第二卷《〈家居草〉、〈公交车草〉》；（4）第三卷《晏湖宦游草》；（5）第七卷《都门旅寓草》；（6）第八卷《安仁宦游草》；（7）第十五卷《归田草》；（8）初为第十六卷，后以纸覆盖，收《里居养痾草》；（9）首页散佚，而其诗与《里居养痾草》同期；（10）未编卷次，收《里居养痾草》；（11）第二十一卷，收考据文章三篇；（12）第二十二卷，收议论文章四篇；（13）第二十五卷（初为第十五卷，后添一笔而成“廿五”卷），收序文十篇；（14）第十六卷，收后序、序、座右铭十一篇；（15）第十卷（“十”字系粘贴者，下方一数位被剜去），收书后三十篇；（16）第二十卷，收告文、申文、祭文、哭文、祷文、尺牍、题识、箴言、铭文三十六篇；（17）第五卷（“五”字贴于被剜三数位上），收行略、墓志铭九篇；（18）第二十六卷，收墓志铭、祭文、劝文、戒文、告文九篇；（19）第二十八卷，收书后十一篇；（20）第三十卷，收题识、考误、书事、书后、序文、墓志铭、祭文十五篇。其中，据《淳庵诗文集目录一》与现存卷帙，可判定为散佚者，是第一卷《家居草》、第四卷《丹诏宦游草》、第五卷《武峦宦游草》、第六卷《樵川宦游草》，然而柯辂早年、诏安、台湾、邵武经历，于《淳庵诗文集目录一》可窥一斑。其余卷次混乱者，或因编纂未竣，或因散佚。

要之，柯辂大致生存于公元1745－1830年间，是清中晚期的一名儒士。他的一生，勤政报国，清廉爱民；学识渊博，淡泊名利；且富于藏书，凡五千余卷。平生著述甚勤，至老不倦。稿本《淳庵诗文集》内容十分丰富，收录了柯辂自幼年［32］至八十六岁耄耋之年的大量诗文，为我们研究柯辂其人其事及清代闽台地方社会提供了详实可靠的一手史料。

注释：

［1］(清)孙尔准等修、陈寿祺纂、程祖洛等续修、魏敬中续纂：（道光）《重纂福建通志》卷七二《经籍·泉州府晋江县·国朝经籍》。清同治十年正谊书院刻本。

［2］连横撰：《台湾诗乘》卷三《柯辂》，载《台湾文献史料丛刊》第八辑，台北：大通书局1987年版。

［3］据查，柯辂著述存世不多，仅有五种：1、《柯淳庵诗文集》十二卷，清嘉庆十四（1809）年邵武樵川学舍木活字本，福建省图书馆藏；2、《淳庵诗存》一卷，1980年抄本，福建省图书馆藏；3、《淳庵未刻稿》二卷（卷首题“七十九老人淳庵柯辂着），清道光间（1821-1850）手稿本，台湾“国家图书馆”藏；4、《柯淳庵诗文稿》，手稿（书于绢上），桂林图书馆藏；5、《柯淳庵手抄笔记》一卷，清道光抄本，福建师范大学图书馆藏。

［4］（清）蒋师辙、薛绍元纂：《台湾通志》卷二 O《政绩列传》，载《台湾文献史料丛刊》第一辑，台北大通书局1984年版。

［5］（清）周玺纂：《台湾通志》卷三《官秩考·漳化县教谕·柯辂》，载《台湾文献史料丛刊》第一辑，台北大通书局1984年版。

［6］李灵年、杨忠主编：《清人别集总目》，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年出版，第1601页。

［7］《淳庵诗文集》卷一六《淳庵存笔序》：“乾隆丁酉，举乡贡”。

［8］《淳庵诗文集》卷一六《知非得寸录序》：“乾隆辛亥冬，余年四十七，司教汀之永定”。

［9］《淳庵诗文集》卷二一《读永定孔氏谱系考》：“辂为永定训导……”。

［10］《淳庵诗文集》卷一O《书韩文公手书白鹦鹉赋石刻后》：“嘉庆丁巳夏，余自永定司训移诏安”。

［11］《淳庵诗文集》卷二《嘉庆四年己未六月余移教武恋东渡阻风，泊舟鹭岛数日，览其山川风俗作杂咏八首》。

［12］《淳庵诗文集》卷五《辛酉（嘉庆六年，1801）十二月十八日檄署彰化二十二日途中偶成》。又可参见（清）周玺撰《漳化县志》卷三《官秩志·漳化县教谕·柯辂》，载《台湾文献史料丛刊》第一辑，台北：大通书局1984年版。

［13］《淳庵诗文集》卷五《嘉庆癸亥夏至甲子春台湾西归需次家居草》。

［14］《淳庵诗文集》卷六《嘉庆九年甲子三月二十日自家赴邵武，四月初二晚宿黄田驿遇雨》。

［15］（清）李正芳修、张葆森纂：《邵武县志》，清咸丰五年刻本。卷一三《名宦·训导·柯辂》：“柯辂，字淳庵，晋江人，官邵武训导……”；亦可参见卷七《学校·学宫》：“嘉庆十二年，大修（学宫）训导柯辂劝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