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教师身心健康状态评价与影响因素分析

侯中太，朱虹

一、问题的提出

当今城乡社会急剧变迁，城乡差距持续扩大，农村生存环境相对恶化，这对农村教师的身心健康有很大影响。从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看，1995年，我国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为 2.71：1，2003年进一步扩大到为 3.23：1，2007 年约达 3.32：1［1］。 到 2010 年，城乡居民收入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跟过去相比，就是持续不断地往上拉大，已进入了焦灼、拉锯的变化阶段［2］。在这样的背景下，国内近些年的一些调查显示，农村教师面临恶劣的生活环境和简陋的工作条件，这些因素会影响农村教师的身体健康状况。国外的部分研究也表明，由于生活条件差，缺少住房，加上工作负荷较重，农村教师的身体健康状况堪忧［3］。

人的身心健康有一定的标准，其标准在不断地演变。上世纪中叶之前，健康往往被认为是指躯体上的生理健康。之后，健康的含义有了很大程度的拓展。1948年，世界卫生组织率先提出：健康是一种身体上、精神上和社会上的完满状态，而不仅仅是没有疾病和虚弱现象。1978年，国际初级卫生保健大会上发表的阿拉木图宣言重申：健康不仅是无疾病和体弱，而且是身心健康、社会幸福的完美状态。1989年，世界卫生组织又进一步扩展了健康概念，认为健康包括躯体健康、心理健康、社会适应良好和道德健康。因此，农村教师能否达到这个健康标准值得研究。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研究对象的总体是中国大陆行政区划县镇以下农村中小学教师。抽样先采用非概率的主观抽样，再采用整群抽样。本研究采用在经济发展上能代表全国的农村而做出的主观抽样。按我国地理与经济发展水平分布对农村教师抽样，西北地区抽取H县一所乡镇小学、一所乡镇中学以及8所山区单师学校，华东地区抽取X市2所农村学校，华中地区抽取T县4所农村学校，西南地区抽取Z市6所农村学校，3所中学与3所小学。民族地区抽取西南L县6所农村中小学。共计28所学校，1137名农村教师。为了跟城市教师做比较，本研究抽取华中N市与西南C市共计2所学校，城市教师91人作为参照样本。

（二）研究工具

测评量表主要分为三个部分：身体健康、职业倦怠与心理健康。同时，利用教师的工作负荷以及体检结果的资料作为辅助材料来分析教师的身心健康。身体健康测评通过最近三个月生病的次数、强度以及种类来表征，共5题；职业倦怠采用 MBI（Maslach Burnout Inventory），分情感、人格与成就感三个方面，对每个维度取3个题项，共9题。为了简洁起见，心理健康测评量表采用了澳大利亚生存状态评价量表的一部分［4］，其五个维度是：精神状态、生活满意度、精力状态、人际关系、自我价值。根据已有量表计分规则进行修订，题目全部采用9点计分。计分显示时统一调整为正向计分，分数越大，身心健康状态越好，反之，越差。研究的访谈提纲涉及教师工作负荷、教师观念与学校条件等方面，主要用于分析影响农村教师身心健康的因素。

（三）研究过程和分析方法

首先对抽取的农村中小学全体教师进行问卷调查，然后根据问卷调查分析结果，对各个层面选取一定数量的教师进行个别访谈。问卷数据的处理运用Spss16.0软件Cronbach's Alpha系数分析问卷信度，并运用Amos6.0软件对于测量模型的分析来分析问卷的效度。从效度看，除了心理健康方面社会孤独维度的因子负载为0.46，其他维度因子负载从0.59至0.79，具有较好的效度。信度分析结果表明，各维度Cronbach's Alpha系数介于0.813至0.875之间。

三、结果与分析

（一）工作负荷较重，小部分教师患有职业病，二者相关较弱

从工作负荷看，农村教师负荷较重。根据频数加权计算结果，农村教师平均一天工作5个小时以上（表1）。城乡教师在工作负荷方面有显著的差异，农村教师任务更重（表3）。根据表2的数据看，农村教师负荷跟生病次数、身体影响程度没有相关。即使工作负荷跟身心健康总的状态之间有一定的相关，但相关系数很小，相关很弱。

表1 农村教师工作负荷与生病次数（近三个月）

根据频数计算，农村教师在过去三个月内生病大概有6次左右，即每月大概有2次左右。农村教师生病类型统计显示，14%的教师有疾病。其中颈椎病比例最高，占4.5%；咽炎等咽喉类有关病种4.5%，神经衰弱4.2%，精神抑郁2.9%，腰椎1.9%，风湿关节1.9%，胃病1.6%，精神压抑1.3%，肩周炎0.6%，心脏病0.6%，肺病0.3%，高血脂0.3%。我们进一步统计发现，患一种疾病的教师比例达到6.49%，二种疾病为4.55%，三种疾病为1.30%，四种疾病为0.97%，五种疾病为0.32%。

表2 身体健康各变量相关关系

（二）农村教师身体健康比城市教师差

为了了解农村教师身体状况是否跟 “农村性”有关，我们做了城乡教师身体状况的差异检验（表3）。农村教师生病次数跟城市教师有极其显著的差异，农村教师生病次数高出很多；在睡眠与听视觉等身体健康方面，城乡教师有极其显著的差异，农村教师身体健康状态较差；生病对于日常事务的影响，城乡教师的感受没有明显的差异。

表3 城乡教师身心状况的差异显著性检验

（三）农村教师心理状态中等程度健康，跟城市教师无显著差异

从我们调查的情况看，农村教师在精力状态、生活满意度、人际关系、自我价值四个维度上表现出中等偏下程度的心理健康问题。精力状态不错，自残的情况几乎没有出现，没有严重的心理疾病（表4）。城乡教师比较研究发现，城乡教师在心理健康方面没有显著的差异（表3）。

表4 农村教师心理健康状态统计

（四）城乡教师职业倦怠有差异，但来源不尽相同

职业倦怠是不同于心理健康的一种心理状态。国外职业倦怠的定义是压力积聚到一定程度后的心理状态，其包括情感枯竭、人格分裂与个人成就感降低［5］。国外对于教师职业倦怠一般定义为：教师不能充分处理工作压力与个人生活的一种无助的心理状态［6］。因此，我们认为，压力积聚过多会产生职业倦怠，但并一定产生心理健康问题。职业倦怠与心理健康属于心理状态的不同方面。所以，我们对农村教师职业倦怠情况进行了研究，希望从另一个角度描述农村教师的心理状态。

根据表5的相关系数及其检验结果，情感与人格呈极其显著正相关，而二者跟个人成就相关关系尽管呈显著相关，但相关系数较小，这个研究结果跟国外的许多研究结果是一致的。这也从另外一个侧面证明了本研究中职业倦怠量表的效度与信度。

表5 职业倦怠三个维度的相关分析

表3显示了城乡教师职业倦怠的程度以及二者是否具有显著性的差异。参照计分规则与结合独立样本的平均数差异检验，农村教师在情感维度上已经有了中等程度的职业倦怠，而城市教师也有了轻度的职业倦怠。在感情维度的职业倦怠，城乡教师有极其显著的差异，农村教师职业倦怠程度要重一些。人格整合方面，城乡教师均处于人格高度整合阶段，没有出现职业倦怠现象，城乡教师在该方面表现没有显著差异。个人成就方面，城乡教师很难体会到个人成就感，个人成就感水平处于最低层次，体现出严重的职业倦怠。而且，城市教师在这方面的职业倦怠跟农村教师有极其显著的差异，农村教师职业倦怠更为严重。

四、讨论

（一）农村教师身心健康问题更多地表现为职业倦怠，倦怠更多源于学生问题

本研究显示，农村教师心理健康状态中等水平，该研究结果跟国内许多研究结果不一致，主要原因在于一些研究混淆了心理健康与职业倦怠问题。譬如，有研究对农村中小学教师心理健康状况的问卷调查发现，农村教师心理健康水平显著低于全国成人和城市教师，不同性别和年龄的教师心理问题不同，他们的各项因子得分均高于国内常模和城市教师，表现最为明显的是恐怖、精神病性、强迫症状、躯体化、偏执和焦虑［7］。再如，有研究显示农村教师中有中度以上心理疾病的比率高于城市教师。常见的心理健康问题依次为恐怖、精神病、强迫、偏执、焦虑［8］。由于测评工具选择已经是比较成熟的量表，我们认为出现这种问题的可能性应该是测评工具的信度问题。根据我们对城市教师的访谈，教师群体也没有明显的心理健康问题。其标志是农村教师很开朗，也没有明显的心理健康症状，由心理健康引起的疾病也很少。从一定意义上说，教师作为教育教学的专业人员，肩负着育人的重要责任，他们执着“善”的教鞭，心理不健康就不是合格的教师。特别是如有些研究所描述的情形，教师心理健康很严重，这显然不符合实际情况。国外也很少有研究得到类似结论，即“教师群体有严重的心理健康问题”这种结论几乎没有出现过。事实上，教师由于工作的特殊性，许多教师具有比较严重的职业倦怠，但不是心理健康问题。

城乡教师都有一定程度的职业倦怠，其倦怠表现与倦怠成因有差异。国内关于城乡教师职业倦怠的差异研究很少，而国外关注此领域的研究较多。有学者作了城乡教师比较研究［9］。研究采用里克特五点量表（5-point Likert-type scale）方式制作了职业压力测试问卷，共35个题目，其维度包括：学生不良行为，较差的工作条件，教师人际关系复杂、紧迫的时间压力。据测试样本反应的结果看，测试结果内部一致性信度比较高，四个维度α系数分别为0.92、0.73、0.83、0.79。在工作条件与教师间人际关系方面，城市教师与农村教师承受的压力有显著的差异，前者面临更多的困难。就学生不良行为表现和紧迫的工作时间来看，城乡教师都面临压力，而且比工作条件与教师间人际关系面临的压力更大。较差的工作条件与紧迫的工作时间是导致农村教师职业倦怠的重要因素；而学生不良行为表现与较差的工作条件是造成城市教师职业倦怠的重要因素。 其他研究证明城市教师压力更大［10］［11］，还有研究证明农村教师在学习环境方面承受的压力要小得多［12］。进一步研究证明，城乡教师职业压力的初始来源也不一样，对城市教师而言，压力源头是教育制度有缺陷，工资偏低，孩子闹腾，繁琐工作太多。而对农村教师而言，仅仅是教育制度有缺陷，繁琐工作太多是两项重要的压力来源。这些研究跟我们研究的结果基本上是一致的。

概括而言，城乡教师都有了一定程度的职业倦怠。在情感热烈与个人成就维度，城乡教师有极其显著的差异，城市教师情感热烈程度比农村教师更低，而农村教师个人成就感比城市教师更低。农村教师职业倦怠的主要压力来自于学生，而城市教师职业倦怠的主要压力来自于教育制度。

（二）农村教师身心状况跟教师观念与农村条件有关

农村教师一般工作时间长，工作负荷重，特别在是那些偏远山区寄宿制学校，学生被家长送到学校后，一周才回家一次。这一周内学生的所有衣食住行全部由教师解决，大的方面包括学生的安全与学习，小的方面甚至包括给学生洗被子与梳头等。我们访谈到西北H县一个村小校长，他就有严重亚健康问题。我们将他的谈话内容整理如下：

这些娃娃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家长心疼的呀。我们稍微不做好，他们可能就会有意见。而且，孩子们好可爱，我们就只有认真去做呀。最怕孩子生病，这个荒山野岭，找医生都不好找。有次一个孩子生病，我们就只有半夜步行10多里，翻山越岭给家长送回去，我们怕出大事。孩子晚上安全也很重要，翻出围墙去怎么办呢？农村就曾经发生过孩子半夜离家，被狼吃了，只有骨头在。好可怜呢！我们这些老师就只有周五下午孩子走完，我们才可以睡一个安稳觉。当然啦，也只能休息两天。

在乡镇的农村教师同样面临很沉重的工作负担。我们对华中Y市一个农村女教师的访谈有关工作负荷的对话节录如下：

我教语文，音乐，安全，一周15节，以前在别的学校是18节，其实，我这15节课是除早读，课外活动，我们在乡下教书啊，还得上午休，每天一小时的，在城里就不用上了；是学生中午一点就到校，然后老师看着他们坐着睡，必须看住，不能让学生吵，不能出事；活动课要上啊，乡下的都得上，乡下的还要上活动课，城里的不用；以前我们放学后还得送学生站路队回家，今年才取消；不是啊，嘴上说是活动，让学生参加各项活动，其实就是上语文，数学，我们这里每学期考试都排名的，还以成绩评职称和发绩效工资的；城里他们下午就2节课，我们得3节，城里的孩子下午上课比较晚，得在家午休；他们作业没做是家长的事，学生没学好是家长的事，多数家长辅导，家长没空的话就放老师那儿补习，我们这里就是教师的事。

农村教师健康意识淡薄，体育锻炼不多。农村教师觉得在农村工作，加之经常在住家与学校之间往来，以为这样就是最好的身体锻炼了。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观念，于是，对于自己长时间坐，或者是抽烟等不健康的生活方式置之不理。有的学校从来也没有组织过教师体育活动，这让教师的健康问题更没有得到有效缓解。

农村运动条件所限，导致农村教师体育锻炼少。学校没有或少有运动场地，运动器材基本没有，有的学校连一个好篮球都没有［13］。据调查，农村教师能坚持体育锻炼的不到1%。

总的说来，农村教师心理健康问题不明显，有轻度的职业倦怠，倦怠主要是由学生问题导致的；而农村教师的身体健康状况不容乐观，只处于中等偏下的健康水平。跟城市教师相比，农村教师的健康问题更加糟糕。身体健康问题尽管跟农村自然环境与工作负荷相关不明显，但跟体育锻炼观念以及体育训练场地有很大的关系。

[1]许盛瑜.关于解决城乡居民收入差距问题的探讨[J].经营管理者，2010（5）.

[2]中国新闻网.社科院专家：社会收入差距扩大，基尼系数达0.5[EB/OL]. http：//business.sohu.com/20101215/n278315457.shtml,2010-12-15/2011-01-16.

[3]Schwartzbeck,T.Prince,C.&Redfield,D.(2003).How Are Rural School Districts Meeting the Teacher Quality Requirements of No Child Left Behind? [EB/OL].https：//aasa.org/files/PDFs/Policy/Rural_Teacher_Quality_Study.pdf，2009-07-06.

[4]Australia quality of life scale[EB/OL].http：//www.aqol.com.au/documents/AQoL-8D/AQoL-8D_Data% 20Collection%20Copy_11NOV2010.pdf，2010-12-20.

[5]Maslach,C.&Leiter,M.P..The truth about burnout：How organizations cause personal stress and what to do about it.[M].San Francisco,CA：Jossey-Bass Publishers.1997.383.

[6]Huberman,A.M.,&Vandenberghe,R.(1999).Introduction：burnout and the teaching profession.[A].In R.Vandenberghe&M.Huberman(Eds.),Understanding and preventing teacher burnout：A sourcebook of international research [C].(pp.1-11).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7]王丽君.变革社会中农村教师的心理健康问题分析[J].辽宁教育研究，2005（7）.

[8]王龙.变革社会中农村教师的心理健康问题的分析与对策[J].中国科技信息，2006（3B）.

[9]Abel,M.H.,&Sewell,J.Stress and burnout in rural and urban secondary school teachers.Journal of Educational Research[J].1999,92(5),287-293.

[10]Feitler,F.C.,&Tokar,E.Getting a handle on teacher stress：How bad is the problem?[J].Educational Leadership,1982,39,456-458.

[11]Tokar,E.,&Feitler,F.C.A comparative study of teacher stress in American and British middle schools[J].Journal of Early Adolescence,1986,6(1),77-82.

[12]Ballou,D.,&Podgursky,M.Rural schools：Fewer highly trained teachers and special programs,but better learning environment.[J].Rural Development Perspectives,1995(3).

[13]王爱民.从教师体检结果看农村教师健康状况及分析与对策[J].学校管理，200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