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对诸葛亮形象的完美化及原因
2012-08-15符丽平
符丽平
(成都武侯祠博物馆 陈列研究部,四川 成都 610041)
杜甫对诸葛亮形象的完美化及原因
符丽平
(成都武侯祠博物馆 陈列研究部,四川 成都 610041)
杜甫诗歌通过渲染刘备与诸葛亮的君臣情,认为他与伊尹、吕尚不相上下,将他的失败归为天命塑造了智圣诸葛形象;通过描写诸葛亮和后主刘禅的关系,提炼了诸葛亮的人格魅力和忠贞的品质,塑造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形象;通过描写诸葛亮志在恢复汉室,与天命抗争,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和在上天面前他注定失败这一不可调和矛盾,刻画了悲剧英雄的诸葛形象;采用比拟手法,以物喻人,塑造了神明般的诸葛形象。杜甫塑造出如此完美的诸葛亮形象,基于他晚年生活在成都、夔州两地,有机会探访相关诸葛亮遗迹,感受蜀人对诸葛亮热爱;诸葛亮北伐大业未成的功业“残缺美”又激起功业上同样不得意的杜甫强烈共鸣;杜甫不自主将诸葛亮作为自己形象代言人也需要将诸葛亮提升到一个高度。杜诗中的诸葛亮形象也定型化了诸葛亮形象后来的发展。
杜甫;诸葛亮;三国
杜甫写了多首有关诸葛亮的诗,塑造了高于历史世界的诸葛亮形象。这个形象不仅拔高了诸葛亮人格品位,扩大了他的影响力,而且使诸葛亮人物形象定型化。就算后来罗贯中所作《三国志通俗演义》,也没有更大的突破。由杜甫诗歌塑造的诸葛形象在后来一千多年里一直延续着,逐渐获得认同,成为人们一种共识。
一、杜甫诗歌所塑造诸葛亮形象
杜甫完美诸葛亮形象的诗句主要作于成都及他移居夔州之时,有《蜀相》、《八阵图》、《古柏行》、《武侯庙》、《咏怀古迹》其五、《诸葛庙》、《夔州歌十绝》其九,其它如《谒先主庙》、《咏怀古迹》其四,虽是歌咏先主刘备,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完美了诸葛亮形象。
1.杜甫诗歌通过渲染刘备与诸葛亮的君臣情,认为他与伊尹、吕尚不相上下,将他的失败归为天命,塑造了智圣诸葛形象
杜甫诗歌渲染与赞扬了刘备与诸葛亮的君臣“鱼水情”。
惨淡风云会,乘时各有人。力侔分社稷,志屈偃经纶。
复汉留长策,中原仗老臣。杂耕心未已,欧血事酸辛。
霸气西南歇,雄图历数屯。锦江元过楚,剑阁复通秦。
旧俗存祠庙,空山立鬼神。虚檐交鸟道,枯木半龙鳞。
竹送清溪月,苔移玉座春。闾阎儿女换,歌舞岁时新。
绝域归舟远,荒城系马频。如何对摇落,况乃久风尘。
孰与关张并,功临耿邓亲。应天才不小,得士契无邻。
迟暮堪帷幄,飘零且钓缗。向来忧国泪,寂寞洒衣巾。[1]《谒先主庙》此诗开篇即写刘备与诸葛亮君臣遇合,“乘时各有人”,则说明在当时的条件下,刘备求贤若渴,遇到诸葛亮。诸葛亮等待明君,遇到刘备。君臣遇合这种千古盛事看来既需有君也需有臣。然后笔锋一转写到三分天下,《杜诗详注》云“力侔谓三国鼎峙,志屈谓征吴未遂。”[2]后说诸葛亮接受刘备临终托孤,鞠躬尽瘁,然由于“霸气西南歇”,汉室气数已尽,蜀汉最终灭亡,“剑阁复通秦”。“孰与关张并,功临耿邓亲。应天才不小,得士契无邻”四句,周甸注云“当此风尘摇落中,孰与关张并列而功侔耿、邓乎?必有真主应天之材,方成君臣契合之机。”[2]
杜甫的《诸葛庙》也描写了这种君臣情:
久游巴子国,屡入武侯祠。竹日斜虚寝,溪风满薄帷。
君臣当共济,贤圣亦同时。翊戴归先主,并吞更出师。
虫蛇穿画壁,巫觋醉蛛丝。歘忆吟梁父,躬耕也未迟。
“久游巴子国,屡入武侯祠,”说明杜甫多次拜谒诸葛亮。紧接着两句描绘了诸葛亮庙的情景。中间四句,则追溯了往事,回忆了诸葛亮的功勋。当时,刘备和诸葛亮一起拯救汉室,为君的圣明,为臣的贤明。诸葛亮归顺先主,辅助他打天下,为了消灭曹魏,更是多次出师。
《谒先主庙》“惨淡风云会”“得士契无邻”两句,《诸葛庙》“君臣当共济”一句赞扬了刘备与诸葛亮君臣鱼水情。《谒先主庙》开篇说“惨淡风云会”,强调君臣遇合,然后说到刘备“力侔分社稷”的功勋,给人一种强烈的暗示,刘备蜀汉政权的建立似乎主要是因为遇到了诸葛亮。“君臣当共济”则强调了刘备和诸葛亮一起拯救汉室,也给人一种猜想,似乎刘备身边只有诸葛亮这个能臣。
杜甫诗歌认为诸葛亮与伊尹、吕尚不相上下,从而在一定程度上也抬高了诸葛亮的智慧。
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
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1]《咏怀古迹五首》
此诗是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之五,作于他在夔州时。此诗“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说诸葛亮与伊尹、吕尚不相上下,在指挥调度、从容镇定上,萧何、曹参还为之逊色。
陈寿《三国志·诸葛亮传》在评价诸葛亮谋略时曰:“然亮才,于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3]意思是诸葛亮善于管理军队,但在奇谋妙计上确有所不足,管理国家的才能超过他军事上的才能。虽有人认为这样的评价贬损了诸葛亮,但从历史事实来看,其评价还是比较中肯的。后人在注解杜甫这句诗时,也主要把诸葛亮的人品与伊尹、吕尚相提并论,《杜诗详注》引俞浙曰:“孔明人品足上方伊吕”,而基本不从智谋来说。但由于伊尹、吕尚的智谋一直受到后人称赏,杜甫诗中又将诸葛亮与他们二人相提,其智谋在后来也被不断附会夸大。
如果说陈寿《三国志》说诸葛亮“功业陵迟,大义不及邪?盖天命有归,不可以智力争也。”[3]还带有一定的不确定性,杜甫诗歌表达出的这种天命有归而智力不可争的思想就带有肯定性。他在《谒先主庙》中说:“霸气西南歇,雄图历数屯。”《杜诗详注》云:“霸气二句言天命去而汉祚终。”在《咏怀古迹五首》其五中说:“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杜诗详注》引俞浙曰:“无如汉祚将移,志虽决于恢复而身则歼于军务,此天也而非人也。”这都可看出杜甫将诸葛亮的失败归于天命而非智力不足也。纵观历史,诸葛亮的失败的确还是有他性格小心谨慎,稳扎稳打,不敢用奇谋,“奇谋为短”的原因。杜甫将诸葛亮失败归于天命在某种程度上掩盖了他智谋上的不足,为把他塑造为智慧化身提供了条件。
2.杜甫诗歌通过描写诸葛亮和后主刘禅的关系,提炼了诸葛亮的人格魅力和忠贞的品质,塑造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形象
杜甫《武侯庙》曰:“遗庙丹青古,空山草木长。犹闻辞后主,不复卧南阳。”诗前两句实写武侯庙的情景。“犹闻辞后主”则虚写诸葛亮上《出师表》的情景。公元227年,诸葛亮统帅大军北驻汉中,临行前向后主上《出师表》,曰:“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可见诸葛亮二十多年来忧心国事的忠诚。《出师表》还对后主循循善诱、谆谆教诲,劝导他要亲贤臣、远小人,发愤图强,可见诸葛亮对后主之忠贞。
众所周知,诸葛亮不再躬耕于南阳,是由于先主刘备三顾,诸葛亮感念其知遇之恩。杜甫在这里却说“犹闻辞后主,不复卧南阳”,这并不是杜甫历史知识的错误,而是刻意为之。正如《杜诗详注》引朱鹤龄解释:“此诗后二语人无解者,武侯为昭烈驱驰未见其忠,惟当后主昏庸而尽瘁出师,不复有归卧南阳之意,此则云霄万古者,耳曰犹闻者,空山精爽如或闻之也。”诸葛亮的忠贞正在于国危主幼时,他并没有篡位之心,依然固守自己对先主刘备的誓言,忠贞不已。
3.杜甫诗歌通过着力描写诸葛亮志在恢复汉室,与天命抗争,知其不可为之而为之和在上天面前他注定失败这一不可调和矛盾,刻画了悲剧英雄的诸葛形象
杜甫到成都后,写的首篇歌咏诸葛亮诗歌《蜀相》,末两句说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出师未捷身先死”是指诸葛亮五次出兵攻打曹魏,都没有取得胜利,最终病死于五丈原军中。这就写出了诸葛亮的失败。“长使英雄泪满襟”是指诸葛亮没有取胜以及病故于军中,长期以来,令许多英雄豪杰扼腕叹息流泪。诸葛亮的失败原因是什么呀?正如《咏怀古迹五首》其五中说:“运移汉祚终难复”。即便如此,诸葛亮还是“志决身歼军务劳”,他决心一下,在军政事务上辛勤耕种,最终以自己的生命来与上天进行抗争。但是上天的意志岂是个人能抗衡的?汉朝国运已无,诸葛亮即便再有才能、再努力、再有“君臣遇合”,仍然走向了失败。
什么是悲剧?别林斯基强调悲剧的必然性。他说:“偶然的事件,例如一个人出其不意的死亡,或者其它未能预料到的与作品主要思想没有直接关系情况下,都不能在悲剧中占有地位。”[4]也就是说,悲剧不是由什么偶然因素构成的,它是一种必然,在这种必然中,人的所有努力都显得那么徒劳,没有意义。杜甫诗歌中诸葛亮的悲剧也正好体现在这里。
4.杜甫诗歌以物喻人,采用比拟手法,塑造了神明般的诸葛形象
杜甫作于夔州的《八阵图》曰:“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据文献记载,诸葛亮八阵图遗址有三处,一在今重庆奉节西南七里的江滩上;一在陕西汉中定军山附近;一在四川新都北弥牟镇附近。这些八阵图遗迹都是用石头堆砌而成,都是棋布整齐、排列有序的石堆。杜甫所咏《八阵图》应是指重庆奉节西南七里的江滩上的八阵图。“江流石不转”是说堆砌诸葛亮八阵图遗迹的石堆,任凭江水年复一年冲击,依然存在。这其实是神化了八阵图,任乃强先生就曾说:“夫江水力能转运巨石,安得武侯阵图细石堆遂不可移乎?”[5]
同样作于夔州的《古柏行》也有两句,“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原因造化功。”说孔明庙中的古柏,高耸挺拔,不惧烈风,是因为有神力扶持。它笔直向上是因为上天造就。这同样神化了孔明庙中的古柏。
杜甫神化诸葛亮八阵图,神化孔明庙中的古柏,说到底是在神化诸葛亮,将诸葛亮放到神祗的位置,塑造了神明般的诸葛形象。
二、杜甫用诗歌塑造完美诸葛亮形象的原因分析
与历史人物诸葛亮相比,杜甫诗歌塑造的诸葛亮形象,夸大了他的智慧,刻画了他的忠贞、强化了他的悲剧性,神化了与他相关的事物。不可否认,杜甫不是第一位也不是最后一位在诗歌中运用多种文学表现形式塑造诸葛亮形象的人,但可以说,他是第一位运用各种表现形式从上述几个方面来塑造诸葛亮这个历史人物的人。而且正是基于他这种塑造,使得诸葛亮从众多历史人物中脱颖而出,成为影响深远人物之一,直接开启了罗贯中《三国志通俗演义》的诸葛亮形象。
1.杜甫晚年的生活历史,使他有机会实地考察有关诸葛亮的三国遗迹,探访诸葛亮曾经呆过的地方,在凭吊古人的同时也加深了解到诸葛亮的崇高品质以及感受到民间对诸葛亮的爱戴之情,由了解变为尊敬,由感受普通人的爱戴而增强自己的爱戴之情,然后不由自主地将诸葛亮本身具有的个人优良品质无限扩大化、缺点抹煞化,从而塑造了一个堪称完美化的诸葛亮形象
杜甫完美化、神化诸葛亮的诗作,主要作于他晚年时期,也就是上元元年(760年)到大历二年(767年)。他这段时间主要生活在成都、夔州两地。成都,蜀汉国都所在地。夔州,刘备举国托孤于诸葛亮之地。这两地都有很多三国遗迹。成都有武侯祠,杜甫来成都的第二年便专程去武侯祠拜谒。夔州的三国遗迹则更多了,有先主庙、武侯庙、八阵图。从杜甫诗歌中可看出,杜甫经常徘徊流连在这些三国遗迹中,这些三国遗迹因杜甫的诗作而名气大振,杜甫也因这些三国遗迹而触摸到古人脉搏,加深对古人了解。并且中国古代文人游览遗迹,写下作品,抒写怀抱是常有之事,遗迹往往能激发人的创作能力。杜甫晚年的生活经历让他有时间和机会来到成都、来到夔州这些诸葛亮曾经呆过的地方,激发出他的创作热情,加深了对诸葛亮的了解。
据《三国志》记载,诸葛亮秋天病卒后,“黎庶追思,以为口实。至今梁、益之民,咨述亮者,言犹在耳,虽甘棠之咏召公,郑人之歌子产,无以远譬也。”裴松之注引《襄阳记》曰:“亮初亡,所在各求为立庙,朝议以礼秩不听,百姓遂因时节私祭之于道陌上。”[3]可见蜀地老百姓对诸葛亮的爱戴之情。杜甫在成都生活的时代,距离诸葛亮生活的三国时期,已经有五百多年历史,可蜀地老百姓对诸葛亮的怀念和爱戴却并未随时间的流逝而衰退。杜甫深切的感受到这点,他在《八哀诗·赠左仆射郑国公严公武》中说“诸葛蜀人爱”。一般说来,老百姓往往因为爱戴某人而完美化某人。更何况当时离诸葛亮生活的时代已有五百多年历史。俗话说“距离产生美”,许多事情的真相、许多人的本来面目也因为时间衰退而逐渐离事实越来越遥远。就算是口头相授也如此。因此,杜甫感受到的老百姓心目中诸葛亮也应该是净化过的诸葛亮,他在塑造诸葛亮形象时,不可能脱离老百姓心目中的诸葛亮。他很有可能在接受老百姓心目中诸葛亮基础上,再倾注自身情感和结合历史塑造诸葛亮。
由此,杜甫晚年的生活经历,一是让他接触到有关诸葛亮的三国遗迹,在产生抒怀怀抱可能的同时,也加深了对诸葛亮了解。二是深切感受到蜀地老百姓对诸葛亮的爱戴,从而增强自己的爱戴之情。二者相互作用,为完美化诸葛亮提供了条件。倘若杜甫没有去过成都、没有去过夔州,我们很难想象他能创作出如此生动完美的诸葛亮形象。可以说,杜甫晚年的生活经历是杜诗中诸葛亮形象产生的基础。
2.杜甫人生的不得志使他能深刻体会到诸葛亮北伐失败的挫败感和无助感,这种身处异代感同相似的状况,激发起杜甫强烈的认同感和思想共鸣,从而塑造出高于历史的文学诸葛亮形象
杜甫选择诸葛亮这个历史人物来完美化,是因为他羡慕诸葛亮与刘备的“鱼水情”,他也期望有刘备这样礼贤下士的君主对他三顾,从而实现他“兼济天下”的愿望。这显然道出了杜甫的心声。吕尚也是周文王主动找寻的,《史记》记载:“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周西伯。”[6]因此,杜甫倾注如此大精力来完美化诸葛亮除了寄托他渴遇明君心愿外,更重要的是杜甫人生不得志所激起的对诸葛亮的认同感。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又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追求的四项人生境界。修身即加强自身道德修养,齐家即管理好家庭,然后治国、平天下。按照中国古代知识分子追求的这四项人生境界标准来看,诸葛亮应该算是幸运。他思想兼顾儒道法三家,个人道德修养极高。刘备敢于举国托孤与他,他也竭尽全力、至死不渝。蜀汉在他治理下,“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惩,无善不显,至于吏不容奸,人怀自厉,道不拾遗,强不侵弱,风化肃然也”。
但是按照中国古代知识分子追求的四项人生境界来看,诸葛亮又是失败的,他没有达到最后一项“平天下”。这也是他和吕尚最大区别,吕尚协助周文王、武王灭掉商朝,建立周朝,完成了他人生“平天下”的追求。杜甫选择诸葛亮而非吕尚来完美根本原因也正在此。吕尚只能激发起杜甫的艳羡感和崇拜感,不能激起杜甫的共鸣感。杜甫在自身失意情况下很容易与诸葛亮心息想通,从心底深处感受到诸葛亮的悲哀、无助以及迷茫。因此,杜甫塑造出生动感人的诸葛亮还是因为他抓住了诸葛亮心理脉搏,领悟到他心底深处的精神实质。他自身是失败的,怎么能苛求他用诗歌去写出吕尚在功业上成功后的快乐,就算用华丽的词语堆砌出来,也缺乏真情实感。
3.杜甫诗歌中的诸葛亮被他无意有意间塑为形象代言人,他出自于表现自身的考虑也需要将诸葛亮塑造的完美
我们知道杜甫所作诸葛亮诗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创作,与奉命之作有很大区别。他赞扬诸葛亮的优秀品质和崇高人格,首先是基于他对这些品质和人格魅力的赞同。他写诸葛亮的失败,其实也从诸葛亮的失败中映照了自身不得意。在叹息天命未予诸葛亮的同时也叹息上天对于自己的吝啬,他将诸葛亮的失败归结于天命而非能力不够其实也是在表明自身不得意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上天不肯给予机会。
因此,从这种意义上说,杜甫塑造的诸葛亮,在某种程度上承载了他的希冀和愿望,寄托了他自身的情感,诸葛亮已经不由自主被他塑造为形象代言人。
由于他选择了诸葛亮作为形象代言人,贬低诸葛亮的可能性就很小。因为贬低一个自己希望成为的目标就相当于贬低自己。杜甫在诸葛亮身上融入过多自身情感,选择他表达希冀愿望和说明自己,他在无意或有意之间都会塑造高于历史形象的诸葛亮,似乎也只有这样的诸葛亮才能体现和表现他自己。
后世对诸葛亮的描绘基本未脱离杜甫设定的窠臼。从整个诸葛亮形象流传过程来看,大众接受度最高的诸葛亮形象是罗贯中《三国志通俗演义》塑造,毛纶毛宗岗父子评改的过的诸葛亮形象。而这一形象也是诸葛亮最为定格形象。将杜甫笔下的诸葛亮与演义中的诸葛亮比较,我们会发现后者对前者没有多大突破。毛氏父子《读三国志法》中对诸葛亮的评价基本在杜甫评价诸葛亮范围内:
历稽载籍,贤相林立。而名高万古者,莫如孔明。其处而弹琴抱膝,居然隐士风流;出而羽扇纶巾,不改雅人深致。在草庐之中,而知三分天下,则达乎天时;承顾命之重,而至六出祁山,则尽乎人事。七擒八阵,木牛流马,既以疑鬼疑神之不测;鞠躬尽瘁,志决身歼,仍是为臣为子之用心!比管、乐则过之;比伊、吕则兼之。是古今来贤相中第一奇人。[7]
因此,就人物精气神这些本质东西上看,无论是罗贯中,还是毛纶毛宗岗父子,都没有在杜甫塑造的诸葛亮人物高度上,做出更大突破。不过也不能否认,由于表现形式的差异,演义在故事性上、人物丰富性上远远超越了杜甫诗歌中的诸葛亮。这也可能是老百姓熟悉演义中的诸葛亮,而不知道杜甫诗歌中的诸葛亮的最大原因吧。
[1] 杜 甫.杜诗镜铨[M].杨 伦,笺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2] 仇兆鳌.杜诗详注[M].北京:中华书局,1979.
[3] 陈 寿.三国志[M].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1982.
[4] 伍蠡甫.西方文论选:下[M].上海: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分社,1964.
[5] 常 璩.华阳国志校补图注[M].任乃强,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6] 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
[7] 罗贯中.三国演义[M].毛宗岗,评订.济南:齐鲁书社,1991.
(责任编辑:陈道斌)
How and Why did Du Fu Perfect the Image of Zhuge Liang: Influence of Zhuge Liang in Du Fu’s Poetry on Canalization of Zhuge Liang Image
FU Li-ping
(Research Department for Exibition,Chengdu Wuhou Shrine Museum,Chengdu 610041,China)
In his poetry,Du Fu recreated typical character,Zhuge Liang or Zhuge Kongming,a most prominent figure during the Three Kingdoms Period in China’s history,from four significant aspects:unapproachable wisdom,pure-hearted loyalty,unchangeable tragical fate,and saint icon for people.It is reasonable to believe that his good writing benefited from Du Fu’s deep-felt experience in Chengdu and KuiZhou,where Zhuge Liang was admired by local people as a capable governor.On the other hand,Du Fu’s similar unsuccessful life in reality pushed him to express his strong feeling thought his depiction on Zhuge Liang.All his efforts deeply affected public attitude to Zhuge Liang in the following years.
Du Fu;Zhuge Liang;the Three Kingdoms
I207.2
A
1009-2854(2012)04-0012-05
2011-10-28;
2012-02-10
符丽平(1978—),女,四川巴中人,成都武侯祠博物馆陈列研究部馆员,主要研究方向:三国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