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是一个符号
2012-08-15黄德刿
◎/黄德刿
一天晚上,张永健老师电话约我,一同到汉口某医院看望我们年级的一位同学。同学年近60,肾病严重,夫人已离世,留下独女大学将毕业,说是要托话给张老师。我说派辆车接他,张老师坚持自己搭公交车过江。
次日早晨,张老师从华中师范大学东门出发,一路经历20 多站的堵堵停停,手机也与我通话不下10次。11 时左右,我们终于在汉口青年路口站见面了。张老师还是30 多年前初次见面时那副慈祥和蔼的笑容,络腮胡依旧剃刮得干净清爽,印象很深的,还有那镶嵌在白皙微胖脸颊上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张老师似乎从来就没有老态,双线条下的两只眼睛,依旧那样的明亮,那般的有神。唯一变了样的,好像只有那光亮高耸的智慧额上,曾经的一头黑发泛出了丝丝白花,被微风轻轻撩拨着。
我问老师,学生的事,您怎么亲自跑这么远呢?张老师说,必须来,昨晚放下电话就不安,担心迟到一步见不了人。
好多年了,张老师待我们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我们许多同学,档案袋上都有个贫下中农的标签。见张老师两口子心善,就隔三差五地去讨教混吃。张老师心里是明白的,他不嫌贫爱富,但爱问话,什么功课都问,道德品行,人生取向,同属问话范畴。受不了问话的,再也不敢登门。爱问答的,一个串一个,可谓踏破了张老师家的门槛。从那时起,我们的同学,找对象,换工作,成家生孩子,考研,写论文,评职称,包括升官发财,几乎每过一关,都要习惯性地事先去沐浴一下张老师投放的阳光。
在张老师70 大寿的聚会上,我被同学们推举发言。上台前,我见他致感谢词的模样,还是几十年前上大课时的精神矍铄、嗓音洪亮,尤其走路,还那么连风带火。我说,这辈子,逢上张老师,是我的大福气。他是恩师,更是楷模。我环顾全场,感觉到一束束赞许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向我。我接着说,“传道、授业、解惑”,是韩愈《师说》的诠释,对张老师,还应加上两个字:平心。居高临下地传授,任何老师都做得很有尊严,可是韩先生讲的“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张老师实践得最认真。他虽为学者、教授、博导多年,却向来怀揣一颗寻常心。他开创性地研究现当代文学,不知疲倦地穿行于创作者的第一线,热情举证,频繁立说,几乎著作等身。许许多多的文学爱好者通过他,了解了徐志摩、郭沫若、艾青、贺敬之,也读懂了一批又一批大大小小的新诗人。他成就的是第一代学问,却从未发现自己已是高高在上的大学者。他总把自己当做诗歌原野上的一位知青,不知疲倦地向意境中的诗农,问栽种,听收割,品新诗园地的转基因,甚至新人般地大发诗兴。我透过挤坐得满满当当的华师大会堂,听见了台下的掌声,这是送给恩师的最好礼物。
恩师是一个符号。孔子、老庄,还有摩西、释迦牟尼、耶稣、穆罕默德诸神圣,都已经符号化了许多年。人们几百年、几千年坚持不懈,用雕塑,用绘画,还有文学、歌舞等赞美他们,不就是因为他们曾经给人以精神指引么?他们已经是定格的存在,张老师就是这一类的存在。物质的、精神的张老师,都是我们身边的崇高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