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构爱情叙述与女性主体——析经典影片《泰坦尼克号》
2012-08-15刘宝强陈晓云
刘宝强,陈晓云
(1.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广西桂林541004;2.咸宁职业技术学院人文旅游系,湖北咸宁437100)
影片《泰坦尼克号》(1997年)在全球的票房收入约为18亿美元,其中北美地区收入为6亿多美元,位居全球及北美地区历史最卖座影片的第一名,其纪录迄今仍无其他影片能超越。该片曾获得了第69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音效、最佳摄影等11项大奖。它也是获得奥斯卡奖项最多的影片。
现今的大众文化(包括影视文化),主要的是指一种商业社会中作为消费品的文化,是一种“流行文化”。坚持人文信仰的少数精英知识分子根本无法抵制大众文化发展的浩荡强势而逐渐被同化。影片《泰坦尼克号》是文化商品,不能算是精英文化,但说它是影视文化中的经典[1],恐怕很少有人会有异议。
“有人认为,‘经典’取决于作品的艺术性,但不完全是这样。……早期基督教的“规范制定者”并不关心文本有多华美”[2]。因此,我们在关注和考察这部经典影片时不局限于艺术性的角度。
不能否认,电影行业需要大资金的投入和院线的支持,使得电影艺术成为了一种不容批评或任何批评不起作用的文化产业。因此,过多的诟病影片的艺术性并无意义。在经济作后盾的电影产业里,艺术性会让位于票房。大部分卖座影片艺术性不高也是不争的事实。但“娱乐文化”、“流行文化”为何一定要吹毛求疵于它的艺术性呢?
影片主要通过大型渡轮泰坦尼克号的沉没,讲述了渡轮上两个乘客杰克和萝丝浪漫的爱情故事。影片采用了倒叙的方式,当代打捞队为了寻找在1912年沉船事故中遗失的钻石项链——海洋之心而深入海底,最后打捞出了一副带着钻石项链的女人的画像,而画像中的女人现在还健在。她就是电影的女主人公萝丝。她通过回忆向人们讲述了一段鲜为人知的爱情故事。对这部经典的商业电影,本文尝试从电影的叙述和女性主义的角度对其进行一个较为客观的解读。
一、从叙述的质疑走向对神话爱情的解构
现实中寻觅不到的东西往往容易得到人们的憧憬向往。神话的爱情也是如此。这或许是影片《泰坦尼克号》能深受喜爱、长期流行的原因吧。在PPS的点击率上,这部影片日点击率超过1000次,一年至少有超过100万人观看该影片。
这部影片通过众多叙述,建构了一个美丽神话的爱情故事。但如果从客观性和逻辑性的角度出发,很多叙述是值得质疑的。质疑这些叙述能够使我们进入对影片的更高更深的理解层次。普通观众只是知道这个爱情故事是虚构的。作为大众文化研究者,我们应引导大众理解这个爱情的虚构性,方法是质疑影片当中的叙述。
我们不从当代打捞队打捞钻石的行为或一百零一岁的老太记忆是否清晰这些外部的叙述去质疑,而主要从电影中杰克和萝丝的爱情发展过程的内部叙述去进行质疑。因为,只有进行内部质疑,这部爱情的虚拟与神话才能得到完全的解构。
从影片中我们可以知道,两人的爱情发展是在杰克和萝丝上船后,表面上看两人的爱情似乎也具备了可能性。因为上船时萝丝有一段旁白:“对别人来说,它是艘梦幻之船,对我而言,它却像是艘奴隶船,要把我押回美国去。表面看来,我无异与别的大家闺秀。内心里,我却在呐喊。”从这段旁白来看,萝丝是一个追求自由而轻视财富的女孩。只有这样的女孩才会喜欢杰克那种状况的男人。人性对自由的追求是能够理解的,但萝丝突然选择自杀这种方式我们却无法明白。因为萝丝如果要追求自由完全可以不上船、不去美国,或者中途离开,根本没必要选择自杀。而且我们在影片中也看到萝丝未婚夫卡尔一表人才,并且深爱萝丝。与其他酒肉玩乐贵族相比,卡尔确实算得上优秀。因此萝丝的自杀是值得质疑的。影片对萝丝的自杀也交代得很含糊,只是放了一段萝丝的旁白。“我当时觉得,自己的生活了无生趣,不是餐会就是舞会,游艇赛马球赛,老是跟同一批思想狭隘的人,永远言不及义。我仿佛站在悬崖上,没人要拉我一把,没人关心或注意到我。”然后就出现萝丝发疯似的跑到船尾去跳海的镜头。更不符逻辑的地方是船尾的甲板上居然没有其他任何人,而只有杰克那么巧合的出现在萝丝想自杀的地方并救了她。所以,萝丝跳海自杀的最后解释,只能是导演为了安排杰克和萝丝两人通过此种方式相识。因为只有相识,他们的神话爱情叙述才能继续。
由于救了萝丝,杰克得到了卡尔的邀请共同进餐,餐后杰克偷偷给了萝丝一张纸条,约萝丝去参加穷人舞会。舞会上他们玩得很开心,观众们大都会被舞会上那种穷人间淳朴的开心行为感染而很少思考这段叙述的问题。萝丝真的在穷人舞会上能够有那样开心的感受吗?从影片中可知:萝丝是一个没落贵族的女儿。她自小受的是贵族教育,如何在船上的举止行为会突然和其贵族身份有如此大的差异,值得怀疑。因为我们知道,一个人的行为举止是长期教育形成的而不会轻易改变。因此,萝丝学吐唾沫、把别人的烟拿到自己嘴上吸、在穷人面前炫耀自己的姿势,这些叙述基本上都是影片的败笔,基本上属于一种虚拟叙述。
穷人舞会后,卡尔发了一通脾气,而且加强了警觉。杰克乔装打扮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向萝丝表白,却被萝丝拒绝了。影片中叙述了萝丝及其母亲还有未婚夫卡尔在教堂中的一段,或许导演为强调宗教道德的力量而叙述了萝丝的拒绝。但导演接着又叙述了萝丝主动跑到船头找杰克。并且相处了很长时间,做杰克裸体描摹的对象,并和其发生了关系。既然卡尔已经警觉、萝丝也拒绝了杰克,她怎么又来接近杰克而且卡尔还给她时间与机会呢?这里叙述显然前后矛盾,是影片中的败笔。
为了增强爱情的曲折,影片叙述了卡尔陷害杰克、萝丝营救杰克的情节,但这里的叙述又有问题了。卡尔陷害杰克很好解释,因为两人是情敌。但开始杰克被冤枉后萝丝并没有立刻帮杰克,仅仅是在准备上救生艇时卡尔的几句话就让萝丝改变了想法去救杰克,缺乏任何说服力。因为萝丝早已了解卡尔,又怎会因为几句话而突然改变想法呢?唯一的解释就是:导演注重情节对观众心理上的感动而忽略了叙述逻辑。出于感染观众的目的,导演会让情节更加曲折,于是又叙述了萝丝上救生艇后又重新回到泰坦尼克号上。但这里的叙述又与后面发生了矛盾。上了救生艇有生存希望的萝丝选择重新回到船上,杰克问她为什么回来时,她说:“你跳,我也跳。”这显然是对杰克生死与共的表白,但最后两人却并没有生死与共。这段爱情叙述也值得怀疑。影片的结尾,萝丝呆在了一块浮着的板子上活了下来,而杰克被冻死。如果萝丝爱杰克,为何不让杰克也在板子上呆一下。其实如果有那么一块板子,两人完全可以轮流在板子上呆一段时间,等待救生艇到来,这样两人都不用死亡。因为后来救生艇又返回来救了六个人。即使救生艇不来,两人死在一起也许更加完美,就像梁山泊与祝英台一样,因为两个生死不渝相爱的人失去对方都不会觉得幸福。这样的叙述似乎才与萝丝上救生艇后又重新回到轮船打算与杰克生死与共的行为逻辑相符合,但这样的叙述又和前面的叙述相矛盾。因为这个影片是萝丝活着并进行了回忆,杰克在沉船中确实是已经死了。因此,影片结尾的叙述只能男死女活,与影片开头萝丝的回忆相一致。如果两人都死了,那谁来叙述这个动人的故事呢?如果两个人都不死,肯定最后在一起,这与事实不符。当然,这个结尾也不是一无是处,它比较有西方悲剧的感染力效果。这里涉及到西方文化,就不详加论述了。我只是质疑萝丝离开救生艇的行为与影片结局互相矛盾。通过以上一系列对两人爱情叙述的质疑,我们更容易理解其爱情的虚构性。其实,除了对这段爱情虚构性的质疑,外部值得质疑的叙述也有不少,例如把萝丝的母亲塑造成一个极端自私和麻木不仁的女人,她为了金钱名誉可以不顾女儿的婚姻幸福,在逃命时还说“救生艇有分级吗?希望不会太挤”这样的言语。这样一个差劲的女人,又如何生育和教育出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萝丝呢?因此,对萝丝母亲的叙述,也是值得质疑的。当然有很多叙述也是合理的,比如杰克的朋友法布吉里欧被倒塌的轮船的烟囱给砸死了,所以最后没有其他人知道杰克的故事,除了萝丝。这就与前面当代打捞队说没有杰克的任何记录相呼应,因为杰克是个流浪儿,没有人去关注他,而萝丝却把他放在了心灵的深处,不愿跟人提及。这也许是一种至爱的境界吧。爱情之外的一些值得质疑的叙述就不赘述了,因为本文的重点之一是在解构这段神话的爱情叙述。
该片虽然是二十一世纪最成功的经典商业大片,但影片中的叙述漏洞确实不少。影视利益集团似乎也不完全重视叙述的合理性而仅仅满足于建立一段爱情神话,只要这段爱情神话能够给观众带来审美愉悦、给自己带来足够的票房就达到目的了。
二、从电影中的语言看女性主体的缺失状态
这部影片从女性主义来考究,也是一个很好的视角。当然,从这个角度分析,首先得承认“假定的真实”。也就是说,不考虑影片中人物行为的真实与否而纯粹地分析人物的行为。
看完影片的观众,一般都对萝丝的行为存在两种态度:一种是支持赞赏,认为萝丝追求真正的自由爱情是符合人性解放要求的。持这类观点的人是比较有后女权主义思想的。后女权主义已经对道德系统产生了疑问。维特根斯坦认为:“传统的道德标准在现代世界中不再有什么意义,因为它们无视人类的需要与欲望。”另一种就是反对鄙视,卡尔在萝丝参加完穷人舞会后和自己进餐时向萝丝发了一顿脾气,他说:“……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你要对我忠实,像妻子忠于丈夫那样,别人休想耍我……”通过这段话,我们可以知道卡尔和萝丝已有夫妻之实,而萝丝又和杰克在车里发生了亲密行为,显然萝丝的做法与传统道德相悖。因此,这两种态度各有其依据。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弗洛伊德曾认为歇斯底里的疾病,不但见于女性,也见于男性。影片不但向我们展示了女主人公萝丝的歇斯底里,还向我们展示了男性卡尔的歇斯底里。当卡尔知道萝丝和杰克去参加穷人舞会并欺骗了自己后,他出现了歇斯底里的状况。他在和萝丝就餐时掀翻了桌子,并且对萝丝大吼大叫,萝丝只能万分惊恐、唯唯诺诺,表现出自己的女性气质。而后来拿手枪追杀杰克、萝丝只是这种歇斯底里病态的极端表现。“我却在呐喊”、“没人关心和注意到我,没有人要拉我一把”,从这一系列的旁白我们可以判断,女主人公萝丝的歇斯底里的疾病比卡尔更明显。而这种病况在卡尔那里不但得不到发泄,还得在卡尔面前表现出女性气质。雷维尔认为“女人表现出的女性气质是为了转移焦虑以及对来自男性报复的恐惧”。杰克的出现就好像是一个最好的医生出现。他采用了“谈话疗法”[3]来治疗萝丝歇斯底里的疾病,让萝丝得到了完全的释放和改变。因此,从精神分析女性主义理论来看,萝丝能爱上杰克是有一定依据的。因为,萝丝是一个病者,而只有杰克才能给其最好的治疗。
这部影片有“女性书写”[4]的痕迹。因为,它反映了一个女性问题。劳拉·穆尔维认为电影中的女性主体被体现为缺陷或缺失。《泰坦尼克》电影中也有这么几个片段:卡尔栽赃陷害杰克后在房间里给了萝丝一巴掌,并且说:“你真是个贱货,看着我,我在跟你讲话。”在大家准备坐救生艇转移时,卡尔对萝丝说,“去找他,去当那混混的妓女?……不,我说不准去”。在萝丝上救生艇后,卡尔和杰克作为情敌也有一段对话,杰克说:“你没有安排吧?”卡尔说:“有,但对你没好处。我总是赢家,不管用什么方法。”而杰克此时只能用他伤感的眼神望着萝丝,但这种眼神却成为其制胜的武器。这里面其实更反映出一种男人之间的争夺战争,而萝丝作为女人则只是这场战争中的战利品。表面上看,萝丝是在追求着自己的幸福,但实际上她的幸福依然依赖于男性。她依赖杰克,因为她觉得杰克能给她幸福。所以,在她和杰克有肌肤之亲后,对杰克说:“等船离开了,我和你一起离开。”事实上,萝丝对爱情的追求,只是从一个男人卡尔转移到了对另一个男人杰克的依赖。在从救生艇离开后,她与杰克热情拥吻,杰克问她原因时,她说:“我无法丢下你。”可见,她的女性主体其实是缺失的。英国艺术批评家约翰·伯格说得很好:“男人观看女人,女人观看被观看的自己。”我们看到,杰克的画作很多都是描摹裸体女人的。后来在萝丝的起居室里,萝丝自己做了杰克的裸体画像,让杰克描摹。“‘女性’形象在性别差异的阳具中心主义体制中只能作为肖像存在,在这种性别差异中‘凝视’成为男性和男权的专属。”[5]萝丝一丝不挂的裸露在杰克面前,而杰克用眼光捕捉着萝丝身体的每一处。在这里,女性已经完全沦为了被欣赏描摹的对象而丧失了其主体,鲍德瑞拉德形容得非常贴切,“这里没有真正的人,只有引诱的表演——一种爱的模仿”。杰克果然受不了这种引诱,几个小时就与萝丝在车里缠绵。萝丝回忆道:“这是我一生中最性感的时刻。”她把这段浪漫的故事留在记忆的深处,也验证了她不具备真正的主体性的特点。正如雷维尔所言:“女人总常常会戴着一副‘面具’。”影片中女性主体是缺失的。
劳拉·穆尔维还认为在好莱坞电影中,人们应邀认同那些作为客体的女人所仰慕的男主人公。这里,人们对萝丝仰慕的男主人公的杰克的认同来源于影片结尾男主人公杰克的伟大表现。我们看影片结尾的对白,杰克说:“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把船安顿好。”显然,杰克知道不久就会有人来援救的。“我爱你,杰克。”“不要这样,不要说再见。时候还没到,听到没有?”“我好冷。”“听我说,萝丝,你可以脱险,你会活下去,生一堆小孩,然后看着他们长大,你会长命百岁,寿终正寝,不会死在这里的,不会像是今晚如此的下场,听到没有?”“我都麻痹了。”“赢到船票,坐上这艘船,是我一生最美好的事。让我能跟你相逢,我很感激,萝丝,我很感激。你一定要……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你要答应我,你会活下去,你不会放弃,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论希望多么的渺茫,现在答应我,萝丝。且绝对不要食言。”“我答应你。”“永不放弃。”“我不会放弃的,杰克。我永不放弃。”在面临死亡的关头,杰克仍无悔地认为能上这艘船是自己一生中的美好,鼓励萝丝一定要活下去,并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挽救萝丝。这种真情已经深深地打动了观众。大家已经对故事本身的真假不那么计较了。从“观影者”的角度看,萝丝的爱是明显有缺陷的。她没有达到放弃自己生命而挽救爱人的高度。而受女性膜拜的男性主体杰克的英雄地位却得到了充分的展现。普通观众可能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许多落入海中的人被冻死时身上都穿了救生衣,而杰克却没有。似乎穿上救生衣杰克的英雄形象就会打折扣。影片通过对男性主体英雄主义的突出渲染,间接反衬了女性主体的缺陷或不存在。
综上所述,从叙述的角度上看,该影片是一部爱情神话;从女性主义的角度上看,影片中的女主人公萝丝(即女性主体)处于一种缺失状态。其实,这部影片能分析的其他角度还很多,比如生死中的人性、光色的表现等等。但一篇论文内容毕竟有限,希望以后逐步完善对这部影片的分析。
[1]这里的“经典”取《国语辞典》中的第三种解释,形容制作美善,可以流传久远,成为后世模范的作品.
[2]居罗利,温立三译;弗兰克,托马斯.文学批评术语[M].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1994:319~320.
[3]“谈话疗法”也叫“发泄疗法”,是弗洛伊德的同事布洛伊尔最早使用的.
[4]该概念产生于七十年代的法国,西克苏最早提出.
[5]索非亚`孚卡文,王丽译.后女权主义[M].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