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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韵阐微》研究综论

2012-08-15黄雪晴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12年10期
关键词:韵书音系平声

黄雪晴

(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中古以来,历朝都有官修韵书作为科举考试和校正音读的范本,隋有《切韵》,唐有《唐韵》,宋有《广韵》,元有《古今韵会举要》,明有《洪武正韵》。清代有官修韵书《音韵阐微》[1](下简称《阐微》),是清初“字音韵谱”(《康熙字典》、《音韵阐微》、《佩文韵府》、《钦定词谱》)四大重要文化建树之一,由通晓多种语言且关注音韵的康熙皇帝亲授编撰宗旨,精通音韵学的大学士李光地奉敕承修并拟定条例节目,其弟子王兰生苦心巧意改良反切且费时11年(1715-1726)编成,雍正皇帝御制序文。

近现代学者对《阐微》陆续做过一些研究,虽然数量不多,但对《阐微》的进一步研究是有开启之功的,故在此对时贤有关《阐微》的研究论著做简要的综述和评议。

《阐微》在传统音系框架下附列时音内容,含古今两个语音系统。用三十六字母、平水韵韵目、《广韵》《集韵》反切来列谱排韵显示承用中古音系,再用“合声、今用、协用、借用”等来表现今音系统。这与《古今韵会举要》在中古音系框架下附列“字母韵”体现时音系统有相似之处。因此,《阐微》既传承了汉语历史音韵,又确定了清代汉语标准音;既是研究汉语语音发展史的珍贵资料,又是研究清代官话语音的重要资料,价值甚高。

叶宝奎《〈音韵阐微〉音系初探》较为详细地描写了《阐微》音系的基本特征:一方面,《阐微》在韵母、声母、声调三个系统的编排格局上明显体现出“不遽变古”的思想倾向。这是因为编撰者极为重视历史音韵的传承性,试图将时音纳入传统的语音框架,编制一部古今南北之音可辨、足可垂范后世的经典;编撰者旨在阐发汉语音韵之精微,而不只是编制一部单纯表现时音的普通韵书。另一方面,清初实际语音的变化又使编撰者试图将诸多变化都纳入传统语音框架之中,这种“旧瓶装新酒”的做法不免造成局部的尴尬。声母方面,等韵36母,今音只21母,《阐微》仍按36母排列,但会通过注重反切用字的清浊,改变全浊声母的反切用字等来体现“浊音清化”;韵母方面,韵母系统由开合洪细变为开齐合撮,由入配阳转为入配阴,-m尾韵并入-n尾韵,牙喉音开口二等韵腭化,变读齐齿呼;声调方面,《阐微》虽然只列“平上去入”四声,但在其语音材料中已经反映了“平分阴阳”与“浊上归去”的变化。由于编撰者力保旧制的思想倾向明显,就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阐微》对时音的反映。最后,文章将《阐微》音系与南音、北音作横向比较得出《阐微》音系代表的是清初的官话音而不是北京音也不是南京音。[2]

忌浮《〈音韵阐微〉的反切》全面清理《阐微》反切用字,得出韵类归并情况如下:东冬合并、支微齐灰混并三分、鱼虞合并(模独立)、真文(殷)合并、元之三等字与先删寒混并配四呼、肴分化与萧豪合并呈开齐二呼、歌之三等与麻之三四等混并跟《正韵》之遮韵相当、庚青蒸合并、庚青蒸之合口字并入东冬。文章指出,《阐微》有两个语音系统,一是《广韵》一系,一是时音,即18世纪的京师语音。并且对《阐微》中“尚欠完备的音系”进行了构拟。[3]

《阐微》最突出的重大贡献在反切改良,即创“合声切法”使反切拼合优化而便利,雍正序称其“简明易晓,习之良甚便也”。《阐微》反切改良的影响直至现代:民初读音统一会(1913)为“老国音”制订注音字母,以《阐微》音系、收字、反切为蓝本;《辞源》(1915)、《辞海》(1936)最初都用《阐微》的反切来注音。《阐微》全面系统的改良反切,有满文等多种拼音文字的影响,但更重要的是宋初《集韵》改反切就时音以来至汉语拼音方案定型900多年间形成的“反切改良史”的积淀,《阐微》是反切改良史的最高峰,是汉语反切注音向音素字母注音过度的关节点。

胡宪丽撰《〈音韵阐微〉对反切的改良》一文,认为《阐微》对反切的改良着眼于四点:一是根据实际读音(即近代语音)制定反切;二是《阐微》考虑反切上字实际的声韵调,从而对反切上字进行修改,即根据声母历时演变调整反切上字,反切上字的韵母要用阴声韵,反切上字必用本呼本调;三是《阐微》对反切下字进行修改,反切下字的声母为零声母且分清浊,反切下字声调要与被切字相同;四是《阐微》用“今用”、“协用”、“借用”三种变例来弥补反切的局限性。[4]

《音韵阐微》共有3 874条切语,忌浮在《<音韵阐微>的反切》一文中对这些切语的反切上字和反切下字的韵类、调类、声类进行了穷尽性的分析。通过对反切上字的归纳整理,统计数据,他认为《阐微》中反切上字的实际韵类不仅仅只有《阐微·凡例》中提到的“凡翻切之上一字皆取支、微、鱼、虞、齐、歌、麻数韵中字”,还用了其他的韵的字。《凡例》对支、微、鱼等七韵的特别提出,是为了强调这七韵字均为零韵尾。同时,《阐微》中入声韵“职”等十五韵合计124字901次,占总字数的29%,总次数的23%。对这一现象,他认为“入声字如此之多是因为入声韵已完全读同阴声韵”。《阐微》中反切上字的调类为平、上、去、入四种。文章认为,《阐微》反切上字的调类呈现出“平入相近,平去相远”的情况,推测“古入声字多读平声;去声是高降调,与平声阴阳二调相去甚远”。在对“群、定、澄、并、从、床二等”6个全浊声母字的反切上字的选择上,《阐微》与《广韵》不同,《广韵》不考虑切上字和被切字的声调异同,而《阐微》则是平仄决不互切。《阐微》这种平仄绝对排斥的现象说明此时浊音已经清化。反切下字的声类只有34类,与36字母相比,缺少知、彻二母。上声韵的反切下字回避全浊声母字是因为全浊上声已读为去声。影、喻、疑、微不互切,说明它们已同音,都读为零声母。通过对反切下字的分析,文章认为,《凡例》中提到的“平声诸韵清浊之辨甚显,故收声之字必分清浊。至上去入声,其字较少,而清浊之辨甚微,但据出切之字以定其母,而收声之字或不拘清浊”一条,符合《阐微》中反切的实际情况。

《阐微》收17 366个汉字,韵书前列韵图。其宗旨是:编一部可辨古今南北之音、不违韵书古制又合今音之用的标准韵书,既“不遽变古”又反映“时音非古”的现实,即“唐韵、今韵合为一部”。因此,国内外研究《阐微》的专著不多,台湾学者林庆勋的《〈音韵阐微〉研究》[5],是目前见到的唯一一本研究《音韵阐微》的专著。该书分为6个章节,分别讨论了《音韵阐微》的成书结构,反切系统以及音韵系统等主要问题。其主要观点如下:

《阐微》分韵书、韵谱两部分。编撰者对韵书中的韵部进行合并,明确标明序号的为106韵,加上独立成韵的“殷、隐、焮、迄、拯、证”六韵,实有112韵。同时将等呼结合,一韵中往往是一、二等属于一种呼法,三、四等又是一种呼法。林氏认为,字母与等呼相缀属,以区别各小韵间音类差异,是《阐微》运用等韵观念安排韵书的高明处。注音体例上,《阐微》遵循先音后义的原则,若有释形则殿于后。韵谱制作上,则承袭《切韵指南》的格式,收38图。

林氏详尽考察了《阐微》的反切系统,指出合声反切的特点是反切上字选用支微鱼虞齐歌麻数韵中字,下字选用影、喻两纽字。合声反切仅占全书反切的11.6%。条件稍异的反切,《阐微》称做“今用”、“协用”和“借用”,起到矫正音读的作用,使反切也趋于合声切法的要求。合声反切的具体原则是:上字取《阐微》支、微、鱼、虞、齐、歌、麻七韵及其相承上去声数韵中字;上字与被切字必同声纽、同清浊、同开合、同声调;下字取影纽字切清声、喻纽字切浊声;下字与被切字必同韵、同开合、同声调。同时指出《阐微》中合声反切的例外现象,比如上字用齐韵,以入韵做平声切语上字;再比如切语上字与被切字开合相混,切语下字以浊切清等等。

通过归纳整理《阐微》单音字表,林氏分析得出《阐微》的音韵系统不论是声母还是韵母都趋于简化,这是近代音演变的共同趋势。

林氏归纳出《阐微》的声母为19类:影—疑、微、影、喻;帮—帮、並(仄声);滂—滂、並(平声);明—明;非—非、敷、奉;端—端、定(仄声);透—透、定(平声);泥—泥、娘;来—来;见—见、群(仄声);溪—溪、群(平声);晓—晓、匣;照—照、知、床(仄声)、澄(平声);穿—穿、彻、床(平声)、澄(仄声);审—审、禅、床(仄声);日—日;精—精、从(仄声);清—清、从(平声);心—心、邪。归纳韵母为16类,分阴声、阳声、入声三种情况。归纳声调五类,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及入声。林氏认为《阐微》中平声分化为阴平阳平极为明显,部分全浊上声改读去声,有别于中古以来的真正去声。对于当时北方官话实际消失的入声,《阐微》进行了特别保留。

小 结

综上所述,《阐微》的研究还在初步阶段,或只讨论单方面问题,或只做评介,较粗放、单一,且视野只在《阐微》之内,没能在音韵发展史的背景下做全面的考量,可深入、拓展研究的空间还很大。

有关《阐微》的编撰者和编撰背景,罗常培在《王兰生与〈音韵阐微〉》一文中有所论及[6]。宋以来的反切改良到康熙晚年已积淀甚厚,明传教士利玛窦、金尼阁(《西儒耳目资》)等提供了音标注音新视角,满文十二字头对合声反切启发尤多,大一统帝国需要存古变今的标准韵书。康熙皇帝兼通满、汉、蒙、俄等语言且“于声音之学究心二十余年”,李光地奏折称其“兼于方域内外以及四裔之音无不入耳即辨,通其异同之故”,并非虚言。王兰生师从李光地熟习音韵学,又能参证高丽、西藏回回等多种语言,且敦厚稳重、踏实苦干,深受器重,堪当编撰重任。李光地深通韵学,强于驾驭,上与康熙议定编撰宏旨,下与兰生商订实施细则。康熙、李光地和王兰生三人对韵书的决策影响至关重要。因此,详细了解编撰者的生平背景,是正确认识《阐微》编撰宗旨和性质的前提。

《阐微》在古音框架中暗含今音系统,代表的是近代后期通用的官话音系,是汉语反切改良史的顶端。研究《阐微》中的反切应该建立“反切改良史”观念,将《阐微》反切改良与宋、元、明、清反切改良史对照研究,详尽的考察900多年汉语反切改良史的历时发展进程。另外,《阐微》的反切改良对现代汉语拼音方案也有直接影响。1912年北洋政府教育部通过“采用注音字母案”,次年召开“读音统一会”审定国音,修改章太炎“纽韵文”为记音字母,审音办法是,印发《阐微》常用同音字为“备审字类”供会员审定,然后用记音字母为之注音,共审定6 500多字的标准读音,制定国语注音字母(声母24个、韵母16个)由教育部公布施行,反切法终被淘汰。只有将反切改良与汉语拼音方案初期历史贯穿起来考察,这样才能为汉语语音史研究提供新视角。

[1] 李光地,王兰生.音韵阐微[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 叶宝奎.《音韵阐微》音系初探[J].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4):105-111.

[3] 忌 浮.《音韵阐微》的反切[M]//中国音韵学研究会,汕头大学文学院.音韵论集.北京:中华书局,2006:156-163.

[4] 胡宪丽.《音韵阐微》对反切的改良[J].邯郸学院学报,2005,15(4):46-48.

[5] 林庆勋.《音韵阐微》研究[M].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88.

[6] 罗常培.王兰生与《音韵阐微》[C]//罗常培.罗常培语言学论文集.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375-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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