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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化、服务业化与政府作为:理论总结与实践改进

2012-08-15罗来武

关键词:分工工业化服务业

罗来武

(深圳大学经济学院,广东 深圳 518060)

一、引 言

改革开放后,中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增长成绩。中国经济的快速崛起,主要来源于工业化。从总体上说,中国的工业化进程具有巨大的模仿和承接特征,在低成本优势的依托下,依靠模仿、现代集聚效应等后发优势及高储蓄、高投资、高出口等模式,中国取得了比发达国家的同期更为迅速的“奇迹般”的经济增长速度。然而,近年来正是这种取得了30多年增长业绩的中国工业化模式,开始遇到了越来越多的问题。比如产业层次过低、投资大而利润少;消费不足与对出口依赖过大;高消耗高污染;就业与通货膨胀压力大;“三农”问题长期存在等等,似乎快要走到尽头了[1]。深入观察中国的经济社会发展所遇到的这些问题,在很大的程度上来源于第三产业滞后于第二产业的发展,城市化或服务业化滞后于工业化的进程。化解当前所遇到的系列经济及社会问题,根本措施在于通过深度改革,促进现代服务业和第三产业的发展,使服务业与工业产业能够良性互动[2]。因此,从整个国家的角度来说,下个阶段的核心任务是服务业化。

毫无疑问,无论是前期的工业化,还是未来的服务业化,既需要发挥市场机制的广泛作用,也需要政府的积极配合。从整体上看,正是政府起到了必不可少的作用,中国的工业化进程在总体上还比较顺利;从区域的角度来讲,那些条件类似但政府作用发挥得比较恰当的地方,其进程总体更好。但是,在全国的工业化过程中,特别是那些已经比较充分工业化了的发达地区和城市,在需要促进服务业化的当前阶段,在GDP、财政收入、工业产值等指标的驱动下,政府系统特别是地方政府,却仍然在走以“产值为纲”的传统增长道路,不仅从事了大量的无效甚至是失效作为,在发展第三产业即服务业化等更多需要发挥政府积极功能的方面和领域之作为远远不能到位,致使产业结构难以升级,增长方式长期不能转变,隐藏的危机未能得以化解。

当然,对于相对落后和欠工业化地区,促进地区工业化和建立工业产业体系的任务仍然十分迫切。但当前这种以政府产值目标为主导而抑制市场机能的模式虽然可以引进某些产业和项目,并产生出更多的GDP数量,但由于不能通过市场内在机制和遵循工业产业分工演进的逻辑,难以按本地的比较优势或产业集聚原理推进工业产业的分工演进和集聚发展,最终无法确立有竞争能力的工业体系,因而并不能够真正推进有效率的地方工业化。从长期来看,只有充分发挥市场的机能和潜力,遵循现代产业分工演进的逻辑,并将政府的必要作用搞对,才能通过工业化的快速发展来改变地方欠发展的局面。因此,无论是工业化充足地区,还是欠工业化地区,都需要通过较大幅度的改革,使政府和政府官员不仅能够改变传统认识,更要改变行为方式和作为重点。

本文拟从关于工业化和中国工业化的基本原理分析入手,为工业化与服务业化过程中的政府作用理出一个基本逻辑,并结合现实中所存在的问题及不足,提出某些改革意见,供操作者参考。

二、关于工业化、服务业化的基本原理及政府作用

要看清政府在工业化与服务业化过程中的作用问题,必须对工业化和服务业化的基本原理有透彻的分析和了解。

(一)关于工业化与服务业化的基本原理

经济学的基本观点认为,一国财富增长的基础来源于分工的深化。分工即产业链的延伸,在资本主义阶段主要是工业产业链条及为其服务的服务业链条的延伸。

从工业产业体系的分工演进本身来讲,全世界的演化过程大体经历了两个主要阶段。在资本主义早期,受生产技术及交易技术进步的限制,整个产业分工的深度受到了一定限制,产业分工的链条没有那么长,以“产业间的分工”为主体特征,还没有普遍达到“产品拆分”或“产业内分工”的程度,而且地域范围没有那么大,一个产品生产的整个过程不在一个企业甚至不在一个国家的情况不是很普遍,工业产业体系中包含或为之配套的服务业比重比较低。然而到了20世纪特别是60、70年代以后,随着信息技术和交通技术的大范围改进,产业分工的格局发生了巨大变化,单个产品的生产开始出现大规模细化到“产业内部”的分工。一个更为突出的特点是,很多产品从生产到销售的整个产业链,从上游的研发、设计、采购等,中游的生产、制造、加工等,到下游的销售、管理等,都以分工的方式完成整个过程,这些不同环节的活动不仅不在一个企业,也很可能不在一个地区,而是以供应链链接的方式集聚或分布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而从整个链条价值的比重变化来看,这种分工出现到一定阶段之后,中游环节的生产和制造比重不断降低,而上游和下游环节这些服务或附加于工业产业中的服务业比重不断增加,后期服务业又进一步发展成为主体[3]。也就是说,当工业化进行到中后期阶段之后,主要表现是服务业化,是基于工业及围绕于生活的服务业化。

特别是当人类社会的产业分工发展到现代经济增长阶段之后,即进入到全球化时代,交通及信息技术的演进及其带来的全球化对工业产业和制造业及与之配备的服务业产生了更大影响,即产生了大范围的“脑体”分离现象,出现了所谓的“脑袋产业”和“躯体产业”之分。工业和制造业产业中“用脑”的“脑袋部分”,即研发、设计、营销、管理运营、金融等环节或部分,主要集中在发达国家或发达城市,以吸收先进的知识要素及资本要素,在产业上表现为现代服务业或现代第三产业的发展,表现为充分的服务业化;而用手和用脚的“躯体部分”则主要转移和分布在劳力成本较低的落后国家和地区,以利用低廉成本,在产业上表现为第二产业的充分发展及快速工业化。当然,不同国家之间在产业的分工上也被区分为第二产业国家和第三产业国家。主要从事中间环节即制造和生产活动的第二产业国家,在分工的链条上处于被动地位,虽然消耗了大量的资源和劳动力,但所得利润比例较少;而从事上游和下游环节的第三产业国家,在分工的链条中处于主动地位,所得利润比例较大[4]。著名的微笑曲线描述的就是这种情况。因此,第二产业国家要想获得进一步的发展,必须从模仿体制转向自主创新体制,依靠自己的技术和管理能力,向产业的上游和下游环节拓展分工,而这必须依赖服务于技术创新和进步的系列现代服务业的充分发展,这个过程表现为产业升级。

(二)政府在工业化与服务业化过程中的作用

从工业产业不断分工延伸及后来的服务业化的过程来看,虽然市场的作用是基础性的,但政府的作用也必不可少,政府起到的并不仅仅是“守夜人”的作用,更可以为降低交易成本和生产成本提供基础性的平台和服务。具体说来:

首先,我们知道,交易成本的降低对分工的拓展是第二个核心要素,而交易成本更主要的是由政府的外在作为所决定的。广义的交易成本可以分为制度与社会成本、运输成本、信息成本等。制度成本越低,企业在产业分工中的拓展行为就越有保障,投资风险就越小;消费者在消费过程中越有保障,购买风险就越小。这种制度成本在很大的程度上是由政府准入自由度、法律对产权和合同的保护效率、对市场信誉的维护等所决定的,而这些内容至少主要是由政府的行为决定的。这方面的内容,构成了被人们通常所定义的投资“软”环境。另一方面,运输成本、信息成本等(通常指广义的交易成本)的高低主要是由基础设施的水平决定的,而基础设施则主要由政府提供,这方面的内容,构成了被人们通常所定义的投资“硬”环境。

其次,生产成本由技术水平决定,而技术水平的高低并不仅仅是企业或市场行为的结果,而是由一系列市场不能完全涵盖的东西决定的,包括教育制度、科学研究和技术创新制度、思想和文化自由度等,而在这些主要通过发展第三产业表现出来的内容中,政府的行为和它们又紧密相连。在工业化起源国家,在上述方面政府均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因此,工业化过程应该是一个市场机能和政府职能互补的过程,两者的恰当配合,才能推进整个产业在一国或一个地区的有效分工和演进。任何一方的作用不到位,都会影响工业化的进程和效率;而如果两者的功能错位,则会带来更为严重的问题。

三、中国工业化模式的主要问题及原因分析

到目前为止,在开放和模仿等力量的促进下,中国的工业化整体进程比较顺利。但是,经过30多年的演进,越来越多的迹象显示,这种模式的潜力在逐步耗尽,开始突显出越来越多的问题,如果不在一定的时间范围内进行“模式转型”和“体制升级”,增长很可能会被终止,中国经济与社会就有可能走向衰退和不稳定。

(一)中国工业化模式的问题分析

第一,在国际分工或全球化体系中,中国的工业产业以从事制造加工环节(在国际分工中表现为“躯体产业”)为基础,值钱的“脑袋部分”掌握在国外企业手中,这种格局不仅导致中国的工业增长粗放,利润低下,随着内外条件的改变,未来也越来越难以持续。因为以劳动密集的生产和制造环节为主体,缺少上游的研发设计和下游的市场营销等关键的 “脑袋产业”部分,因此相当部分产业的增长长期依靠两个条件:一个是外部条件,即可以不断地进行技术引入和模仿及市场订单(如大量的OEM);一个是内部条件,即以人口红利和大量的低廉劳动力存在为基础。基于外部条件的变化,中国的工业增长必须从依赖出口转向内需;基于内部条件的变化,中国的工业增长必须从依赖低成本和数量转向依赖质量。第一种转向依赖国内消费水平的提高和消费社会的建立,第二种转向依赖技术及劳动技巧等之进步,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依赖于以创新为基础的效率之提高。早期资本主义发展阶段,在工业和经济发展上出现的问题和中国今天所遇到的问题十分类似,当它们还没有被克服时,时时不断出现经济危机和社会动荡。

第二,由于服务业化与城市化滞后于工业化,使技术进步的贡献难以提高,导致增长主要依靠数量和市场扩容,无法实现内生增长。而服务业和第三产业发展滞后的结果,一是产业分工的效率无法发挥。我们知道,现代工业产业更高的生产效率来源于服务于每个生产和制造环节的服务业的充分发展,服务业发展滞后或不足,工业产业的效率也就滞后;二是就业的吸纳能力不断降低。由于效率滞后,增长只能依靠投资或简单的市场扩容,这种增长方式,使人均收入水平难以实质性的增加,又由于它不断地排挤劳动力和就业,这更引起部分居民收入无法增长。因此,工业化进程虽然在不断前进,GDP总量也可能在快速增长,但人均收入难以实质性的提高,消费占GDP的比例却呈不断下降趋势,使增长脱离了百姓的幸福和生活。

第三,通货膨胀与就业困难并存。为工业服务的第三产业发展滞后,不仅导致效率提高不足,技术进步不能成为工业增长的主要来源,因而增长不得不更多地依赖于投资驱动。进一步的问题在于,这种投资更多地来源于信贷支持,以投资驱动的增长模式必然驱动着通货膨胀。通货膨胀与就业困难并存的局面,引起宏观形势和社会形势不断恶化,为增长设置了一个难以超越的上限。

第四,“三农”问题长期存在。发达国家的一般发展过程是,当工业化率达到40%左右时,农村人口绝大部分转移至城市,农业人口比例普遍降到10%以下,因而不存在所谓的“三农问题”。而在中国的工业化过程中,城市第三产业发展的滞后,使得大量农业人口向城市的真实转移受到限制,农村剩余劳动力不能真正得以消化;而农村第三产业发展的滞后,不仅影响了农村非农产业的发展和人口就业,也使农业生产不能按产业化模式进行现代分工,使农业生产的效率难以得到进一步的提高。这是当中国的工业化进程已经达到50%以上,却仍然长期存在“三农问题”的根本原因。

第五,产业结构严重失衡。产业结构失衡不仅表现在二三产业之间的关系上,也表现在其他几个方面:一是有些部门发展和投资过热,比如房地产业。房地产业的过度投资和发展,不仅使得经济增长特别是地方增长过度依赖于土地买卖和房地产业,同时也产生了巨大的泡沫。过高的房价,吸干了普通百姓的收入,降低了其他消费的比例,阻碍了内需的增长,也影响了城市化的进程,留下了巨大的风险和隐患。二是各地的产业结构出现很大的同构,特别是重化工业化倾向的普遍化及同构,使整个分工离开了各地的资源基础和比较优势战略,从而使整体分工失去效率。由于重型工业产值是资本密集型产业,它不仅对就业的吸纳力很低,也极大地依赖投资和银行贷款,因此导致本来就很大的就业压力和通货膨胀压力进一步加大,导致资源紧张不断加剧,环境污染不断加重。由于过于重视大产值工业的发展,对中小企业和微型企业的发展很不重视,必然使中小企业的经营环境恶化,使非国有经济的力量成长受到抑制,等等[5]。

(二)中国工业化模式问题的根本原因

1.技术进步不足和产业升级乏力是其内在原因。在工业化的前期阶段更多地依赖于投资和模仿,是比较正常的事情,因为内生技术进步和效率提高都会有个历史过程。但是同比而言,在中国工业化的当前阶段,以技术进步和提高效率为基础的产业升级的步伐是严重滞后的。这种滞后,除去历史和客观原因外,从一定程度上说,是政府的积极作用不到位及市场功能和秩序不足造成的[6]:

第一,缺乏一整套有利于技术进步和自主创新、进而促进产业升级的内生制度体系,而提供这样的制度体系确是政府的主要职责之一。纵观主要发达国家的发展过程,工业化与经济增长的驱动力量,来自于不断进步的科学和基于科学的技术,而它们之所以能够产生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源于有一整套可以内生出知识进步的制度,这套制度既涵盖政治社会领域,也涵盖文化教育体系,还包括民众的习惯、观念等非正式制度。由于我们在政治、社会、文化、教育等制度方面的改革不足,至今仍然没有建立起一整套促进创新的制度安排,所以增长不得不依赖模仿和投资,无法实现以产业不断升级为基础的现代增长。比如,我们的教育制度(从基础教育到高等教育)从人的培养方面不仅不支持创新体制,反而与其背道而驰,几十年来无法改变;又比如,我们的科研制度与学术秩序的发展方向亦与创新体制南辕北辙,“官本位“和“科层组织方式”一统天下,无法形成以“学术共同体”为基础的“非科层组织体制”与文化秩序,而只有这样的体制和秩序才能使知识和技术创新充分涌流,如此等等。

第二,市场化不足,市场机制的功能受到较大抑制,缺乏公平竞争和促进创新的外部环境。有效率的企业组织和企业家,是创新的力量源泉,是推进工业化和服务业化前进最核心的动力。但只有公平竞争的秩序和环境,才能产生或逼出更多有效率的企业组织和企业家。中国虽然经历了30多年的市场化改革,但市场化并不彻底,行政垄断反而越来越多。这种不公平的竞争环境,使大批有能力的企业家被行政垄断排挤在诸多行业之外,既使再有创新能力,也无法施展才能。而那些依靠行政垄断生存的国有企业和行业,不仅无法担当创新和技术进步之重任,还会给广大的消费者带来了更高的消费成本。

第三,政策环境和社会环境的扭曲和压制。在现行的政治社会与文化结构中,一方面我们无法制约地方政府对经济发展的失效主导和影响,各地盛行以GDP和财政收入为纲的地方发展思路在政策上压抑着第三产业的发展,而技术进步和产业升级主要依靠现代服务业的充分发展;另一方面从大众层面来看,信用普遍缺失,产业升级所面临的外部环境和企业组织升级所依赖的民众文化等,都比较不利。

2.政府作用过大,市场作用不足,是导致产业结构严重失衡的根本原因。中国工业化模式的另一层面的问题与缺陷是产业结构严重失衡,而失衡的根本原因,亦在于没有发挥市场的有效调节作用,没有将政府的作用搞对。

第一,由于各地都突出产值指标,又由于重型工业产值大,所以对经济主导权较大的地方政府,都纷纷大力发展重型工业,结果既造成了不同地区的产业结构同构,也引起了整体产业结构失衡。与此同时,这种以GDP和工业产值为核心导向的发展思路,不仅长期存在过于重视工业产业的重化倾向,在国民不能消费剩余产品的条件下,还通过过度发展和补贴出口生产,来达到增加GDP和工业产值的目的。在这种导向政策下,以生产和制造环节为核心的制造业“躯体产业”部分纷纷向中国转移,在中国完成生产和加工环节,大量出口到世界各国。结果,中国的制造业产值上去了,但为自己留下的消费和利润却很少;国内生产不仅大大脱离国民的消费,为出口多发的人民币留在国内又成为通货膨胀的来源,极大地降低了广大居民的购买能力;而国内消费的不足,又不得不通过增加更多的出口来消耗生产的剩余,在产业结构上越来越依赖于生产和制造这个利润率并不高的中间环节,如此不断恶性循环。

第二,在GDP和财政收入指标的导向下,地方政府人为地推高某些GDP和财政收入密集型产业的过热发展,房地产行业就属于这种类型。卖地既能为地方政府带来巨大的财政收入,而巨大的房地产行业产业关联度,也能为地方带来巨大的GDP产值和财政收入,地方政府为了获得越来越高的指标,通过对土地市场的垄断,在市场投机因素的推动下,导致地价和房价不断升高,引起产业结构畸形化。

四、政府在中国工业化模式转型升级中应有的作为改进

要化解中国工业化的如上问题,需要政府包括各级政府根据情况的变化,改进自己的作为,摈弃各种无效和失效作为,真正将自己的作用发挥到位。

(一)中央政府的作为

在中国工业化模式的转型升级过程中,中央政府的作用是十分重要的,但它同时也必须进一步改进自己在工业化进程中的作用和角色。根据角色的层面,中央政府应该站在全国的角度,围绕降低全局性的交易成本和生产成本两个维度,将其主要作用放在制度、宏观政策、全国性公共物品三个层面上[6]:

第一,推进市场化和经济自由化进程,完善市场体制,尽最大可能减少政府对经济和市场的微观干预,消除国有企业垄断局面,放开市场并捍卫市场秩序,促进非国有经济的公平竞争,促进有效率的企业组织和企业家的成长。

第二,从制度和投入等层面促进技术进步和全国性公共物品的提供与发展。比如提供效率更高和更廉价的全国性基础设施,降低产业运营的交易成本;大力改革科研和教育制度,促进大学和科研部门的发展,为技术进步提供基础性平台;提供知识产权和市场信誉等方面的保护,打击假冒伪劣和侵权,从制度上保护和激励创新;健康发展全国性资本市场,促进资本市场与产业升级的良性互动,等等。

第三,正确引导地方政府行为,去“GDP和财政收入化”。事实上,地方政府以GDP和财政收入为纲的发展思路和机制,是引起传统工业化模式出现问题的根本原因,而要逆转和克服这种机制,必须通过中央政府的正确政策导向,特别是用人和晋升导向的转变。改革的方向应该是,将过去以GDP和财政收入作为晋升的依据改为将政府公共职能履行程度及社会满意度作为晋升的主要依据。只有这样的晋升制度,才能引导地方政府的恰当作为,才能使失衡的结构通过市场机制的引导逐步走向均衡。

(二)工业化发达城市与地方政府作为的改进

从微观的角度来看,中国工业化模式的如上系列问题,有很多亦是地方政府作用失效或不当造成的,特别是产业结构的失衡,地方政府是直接的制造者。要化解既有工业化模式所留下的诸多问题,必须改革地方政府的行为方式,一方面使市场调节逐步成为产业和工业发展的体制主体,另一方面也要将政府的必要作用和新形势下的可为作用发挥到位。对于比较充分的工业化地区(比如沿海发达地区、大城市、内陆工业发达城市等),地方政府要努力改善如下行为[7]:

第一,转变思维方式和工作重点,主动放弃或改变以GDP和财政收入为纲的发展思路,大力发展城市科技、教育、信息服务、法律服务、文化创意等第三产业,促进本地服务业的有效演化和分工进程,使已有的工业产业体系能够沿产业的上游和下游有效延伸拓展,实现当地服务业化与工业化的良性交融互动,为实现传统模式向创新增长的转变与突围创造条件。

第二,放弃政府主导地方产业发展的思路,走市场化之路,把工作重点放在培养投资环境这一核心有为领域,通过投资环境的建设培养和吸引有效率的企业组织和企业家。到目前为止,很多地方政府的官员长期养成了一种习惯,为了快速推进本地工业产值的增长,雄心勃勃地通过政府导向与倾向支持政策,规划本地工业产业的分工与发展结构,以政府行为替代市场行为。从现代经济学的成果及世界经验来看,在发展产业的方向上,市场比政府具有更多的信息和选择能力,只有市场才能使不同的地方形成适合自己优势的产业结构。但绝大部分地方政府为了突出GDP指标和财政收入指标,都热衷于推动大工业和大项目(中国16个省市有大体相同的支柱产业政策),而避开本地的竞争优势。由于抑制了市场的产业识别功能,政府的导向并没有起到正面作用,结果不仅造成某些产业结构偏离地区竞争优势,潜在地抑制了本地优势产业的发展。

在传统产业的发展过程中,上述失效或扭曲作为在各地广为存在,为不少地方留下了很多有问题的GDP。而最让人担心的是,在最近发展新兴产业的新阶段,各地政府更是纷纷动用政府力量来替代市场选择主导新兴产业的发展,主导自主创新和技术进步,比如对某些新产业的财政注入性支持等。这种作为完全搞错了方向,政府在新兴产业发展过程中的作用,最核心的是为自主创新和技术进步创造制度条件和知识条件等,而不是自己上阵代替市场或引导市场。目前这种作为,在长期留下的问题是,由于作为方向的错误,即使政府再有雄心壮志或加倍努力工作,由于没有朝创造制度环境和知识环境方面努力,以后地方就没有自主创新的基础,不可能实现产业升级和实现新兴产业的大发展;而在短期留下的问题是,它不仅使各个地方的产业同构化,由于注入了政府支持并且各地展开了支持竞赛,为产业竞争制造了竞争噪音,使得无效的企业组织可以在政府的保护和支持下竞争较长时间,到最后失败时将使注入巨大财政支持的地方政府付出巨大的代价。如果地方政府不能及时终止这种行为,后果将十分严重。只有自由而公平的竞争环境,才能催生技术创新;也只有有效率的企业制度,才能担当创新大任。

第三,因地因时制宜,积极发挥某些可为作用,用产业组织政策整合工业产业发展,按产业分工和工业化演进的逻辑推进产业组织的结构调整,改善地区产业同构的不良局面,提高本土产业的生存与竞争能力。正如我们所分析的,地方政府在工业化过程中的核心作用是创造和建设良好的投资环境,包括硬环境和软环境,其他的事情一般交给市场去解决,出了这个领域,很多作用就很可能演化为失效或错误作为。当然,在现行的工业分工格局中,除了投资环境之外,也有少数领域或方面需要发挥地方政府的积极引导作用。我们认为,政府积极可为的领域是产业组织的结构调整,而我们过去的思路却总是用在产业结构政策上,而不是用在产业组织政策方面:其一,在各个地方,产业同构的现象十分严重,甚至是相邻的城市之间,产业同构的现象也比较突出。在全球工业分工演进的整体格局下,产业的地理集中现象十分突出,在未来的阶段,产业的地理集中化将是一个必然的趋势。在这个过程中,地方的工业产业必须完成专业化的改造和提升,为那些有本地优势的产业形成集聚的各种条件,抛弃那些没有优势也必然朝别地集聚的产业。其二,一些规模经济产业,比如钢铁、汽车、石化等,在规模效应的作用下,行业集中的趋势会越来越明显。作为地方政府,必须对已经在本土存在的类似产业。推行产业组织政策,在本地或跨区域完成行业集中化改造。如果不主动作为,很可能会在行业集中化的市场性过程或地方产业政策竞争过程中。遭到淘汰的厄运。从宏观上看,地方政府的这种主动作为,会促进整个国家工业体系的更有效分工和演化,从而提高整体效率。

(三)正确促进落后地区的工业化

对于相对落后和工业化不足的内陆地区而言,促进地区的工业化。仍然是十分重要的发展任务。但是,越是相对落后的地区,其政府就越急于通过政府主导和干预的方式,超常规地推动本地工业化进程,结果并不理想。比如不少中部地区城市,特别是中小城市,虽然也引进了不少工业产业和项目,但是真正形成 “成体系”和有竞争能力的工业体系的城市很少。虽然现在某些地方或城市的GDP也上去了,但是由于没有建立地方竞争能力,这些GDP是随时有可能得而复失的。我们认为,那些工业化不足或滞后的地区,也必须调整思路,改进政府作为。具体改革和政策建议如下:

第一,打基础是最核心和最重要的工作,离开基础或者欲速则不达,或者造成产业发展的混乱。所谓的打基础,就是建设投资环境,包括以基础设施为基础的硬环境和以政府服务、社会文化条件为基础的软环境。投资环境是因,而产业和经济发展是果,要多结果,必须多“种因”。落后地区之所以落后,之所以工业化不足,从根本上说是由于缺乏良好的投资环境。现在,很多工业欠发达的地区,花费大量精力去发达地区招商引资,虽然通过各种优惠政策,也引来了一些产业和企业,但由于本地投资环境特别是软环境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善,产业根植能力仍然没有建立起来。在这种基础上搞工业化,是不可能取得最终成功的。

第二,调整产业引进思路,按现代产业分工演化的逻辑,以产业集聚的思路承接产业转移,发展“内包”或“外包”体系。通过承接发达地区的产业转移,是落后地区工业化的必经之路。目前,内陆地区也主要是通过这条途径来推进本地工业化进程,但是由于急于出成绩和成果,只要能有GDP或财政收入,不管是否符合本地资源条件,凡是有意进入的项目或企业,都被欢迎进入。这种做法不可能使落后地区的工业化取得成功,必须尽快调整思路。应该说,在当前的全球化产业体系中,绝大部分产业都是以地理集中的方式集聚成一个内外分工严密的体系。形成一个有竞争力的产业体系,有两种基本方法:一种是产业的上、中、下游都集聚在一个地方;另一种是某个环节集聚在一个地方,但它又通过有效的产业链连接方式,和其他地方的其他环节有效相连。因此,建设地方产业体系,也相应可以走两条道路:一是集聚整个产业链,这是“以内部配套”为基础的“内包”或“全包”方式;二是集聚某个环节,但和外部的整个产业链有效连接,这是“以外部配套”或“为外部配套”为基础的“外包”方式。这两种方式,都是产业集聚的发展思路,符合现代产业分工或供应链管理的理念。遵循这种发展逻辑,落后地区特别是其中小城市,应该按照专业化的路径去搞招商引资和本地工业化,再也不能遍地开花式地进行。而第二种产业集聚方式,则可能是更为现实的选择。

总之,在新的时代背景下,要使政府在新型工业化过程中发挥好自己的作用,需要政府部门及政府官员改进或改变原有的某些行为,但这是十分不容易的一件事:一是政府部门及其官员,过去已经形成了乐于政府主导的行为模式和工作习惯,即使排除既得利益的阻碍因素,习惯的改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二是相当部分的政府工作人员对现代市场经济特别是对市场的奥秘还缺乏一定的了解,需要加强学习和适应,才能内生出增强市场的行为,也才能把政府的公共职能行使到位,把政府的作用搞对[8]。但无论如何,中国的工业化路径已经走到十字路口,不及时进行转型升级,经济停滞及社会极大的不稳定将长期威胁中国社会和人民,我们不仅必须做出选择,也必须采取行动。

[1]潘维.中国模式解读[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

[2]吴敬琏.中国增长模式抉择[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9.

[3](美)谢德华.中国的逻辑:为什么中国的崛起不会威胁西方[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1.

[4](英)阿纳托莱-卡列茨基.资本主义4.0:一种新经济的诞生[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1.

[5]吴敬琏.当代中国经济改革教程[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10.

[6]杨小凯.经济学原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7]林重庚,迈克尔-斯滨塞.中国经济:中长期发展和转型[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1.

[8]张军.这样的故事最中国[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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