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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汉语外来词“干部”的几点考证*

2012-08-15康,何

湖南行政学院学报 2012年2期
关键词:干部

许 康,何 超

(湖南大学,湖南 长沙 410082)

一、毛泽东指出“干部”是外来词

现代汉语“干部”原作“幹部”,1956年1月公布的《汉字简化方案》将“幹”简化为“干”。本文视历史时期不同及行文所指情况分别用繁体“幹部”或简体“干部”。

毛泽东对“干部”有大量论述,延安整风的必读文献《反对党八股》提到:“这‘干部’两个字,就是从外国学来的。”(《毛泽东选集》一卷本第794页)影响极广,因为这篇文章收入到了中学课本,形成国人的共知共识。然而这个“外国”是具体指哪一国,或是泛指哪些国的文字?众说纷纭,各有所本,但都缺乏详细的实证,故令人莫衷一是。

一种说法是来自西欧。由于现代中国流行最广的外语是英语(语言,及语文载体如书刊、影视作品),于是很多人不假思索便去查汉英词典,从而不少文章称“干部乃是cadre的音译”。其实稍懂外文的读者,对照国际音标一拼,就知如果说“ca”与“干”的发音还有点点相近,那“dre”怎么会读如“部”呢?cadre读音为“卡追”(美式英语)或“慨者”(英式读音)还差不多。现今网络上已有人介绍,从辞书和工具书查到此词的词源,发现cadre是文艺复兴时期法国最伟大的作家拉伯雷(F.Rabelais,1494—1553)的发明(他借用 square的含义:正方、正直。而square来自意大利语),英文不过是照搬法文cadre全词,词形毫无改动。读音则有区别,法文cadre读音近于“嘎肋”。总而言之拉丁语系和英语都不将cadre念成ganbu(汉语拼音),哪怕是谐音也谈不上罢了。

另种是有人提出,列宁、斯大林著作中“干部”一词用得很多,莫非来自俄语的音译?须知,俄语的“干部”是кадры(复数名词),读如“卡德瑞”。其意义是(1)正规军军官;(2)干部、人材。(按:俄文字母р发音时舌头要快速地像弹簧片一样振动,汉语、英语、法语、日语都没有这种读音,所以这里词尾的汉字“瑞”只能是近似拟音),кадры与cadre的英语读法可算较为接近;若将“卡”的清辅音“к”加以“浊化”,读如“嘎德瑞”,则与法语“嘎肋”读法可算较为接近。大家知道自彼得大帝改革以来,俄罗斯积极西化,引进拉丁语系的cadre加以斯拉夫化(字母和发音)成为кадры是很自然的,这类例子不胜枚举。但кадры各音节中绝对没有汉语“部”字读音(“部”与“德瑞”发音相差甚远),怎能仅由一个字“卡”与“干”的相近就断言“干部”来自кадры的音译?其实,要像大家常见的“苏维埃”、“杜马”之类词汇,才叫做音译,普通中国人虽认得“苏维埃”、“杜马”这五个汉字,但无法望文生义。

回到cadre这个词,它的英文解释是A nucleus of trained personnel around which a larger organization can be built and trained(由经过培训的个人组成的核心,在此基础上可建成或训练成更大一些的组织)。我国早期英汉字典中已译释为“骨骼”(骨干)、“组织”、“(陆军联队的)干部”等意思。现代的英汉科技词典还加上“骨架”、“支架”等含义。这里的英文解释还要加上其nucleus(即core)即团队“核心”的意思,意味着“干部”要经过专业训练(及实践锻炼),承担着团队发展的重任。由于这类英文词典或英汉双解词典到处都有,读者不难查到,这里恕不一一注出。

再说cadre词义的变化,前文提到拉伯雷,他在1539年首次将cadre一词用于其作品中,借用意大利语square的含义,指“正方(框)”。后来cadre转义为一定的场所、环境;后转为指作品的各部分安排;后又指领导一个军团的军官(按:读者可联想西方电影中古罗马军团的棋盘方格阵和拿破仑的近卫军方阵)。再扩大至行政机关或企业中的高级人员,然后推及普通干部。这个长达几百年的词义转变,并非不可理喻。首先,拉伯雷是小说家和百科全书式的学者,擅长捕捉社会镜头和截取生活断面,将一幕一幕的场景串联起来。大概出于对作为小说基本单元(“镜头”画面)的偏爱,就发明了 cadre这个新词。又,俄文кадр(单数名词)至今仍解作“一个画面,一个景,一个镜头”,较好地保留拉伯雷原义的初期转义(据1980年出版的《苏联百科辞典》,其现代化的解释是:“1.摄影图片(图像),2.电影镜头(画面),3.电影蒙太奇镜头,4.电影剧本的分镜头(描述),5.接收到的电视屏幕上的画面”);俄文 кадры(复数名词)则体现cadre的现代意义。

其后“正方(框)”如何成为干部的呢?试举咱们中国前后延续2千年的一个例子:汉文帝二年(公元前178)下诏 “……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史记·孝文本纪》)唐宋两朝设“贤良方正科”(科举);清代薛福成建议“……特举制科,则非常之士,闻风兴起。其设科之名,或称‘博学鸿词’,或称‘贤良方正’……”(《应诏陈言疏》)可见中国古代常以(贤良)“方正”之名来荐官设职;西方则以cadre之名泛指干部(官员)。据上述《苏联百科辞典》,俄文 кадры(复数名词)其正式解释是:“1.国家机关、政党、协会、组织的编制内有资历的工作人员;2.正在服役的国家武装部队的指挥员、战斗员”。几种语言竟能如此神似,异曲同工,真是令人惊讶!

二、汉语“幹部”一词应当来自日文

第三种说法是“干部”来自“和制汉语”,即日本人发明创造的汉字词汇。“和”是日本人自称的“大和民族”。20世纪前期中国很多学科的大量术语直接取自“和制汉语”,根本用不着翻译再造。这和古代日语从中国搬过去大量汉字词语恰好反过来了。所以不妨从日文词典查查“幹部”(干部)一词。和制汉语“幹部”在日语片假名写为“カンフ”,读音为“kan bu”(现代汉语拼音),略如汉字“刊补”的发声,活生生地反映了日本人讲汉语时发音欠准,以及用假名拼读汉语有些失真。

现将“幹部”在日本人自己编的“汉日大词典”(《广汉和辞典》,供日本人学汉语文用)中的解释照录如下:

(1)枝葉に对するみ幹きの意。中心部。

(2)团体の主脑となる者。首脑部。

(3)軍隊で、将校をいう。

这三条释文已经显示“幹部”不是汉文固有的词,因为按该字典的释文规则,应尽可能找出词源并加以介绍。例如与该词相邻的前一词“幹敏”,释文说词源出于《唐书·郑元懤传》;与该词相邻的后一词“幹貌”,释文说词源出于唐《独孤郁上权侍郎书》。这两词恐怕绝大多数中国读者也不知其意,更不知来源,从而充分证明该辞典搜罗汉字词汇之广,寻源之深。而该辞典“幹部”的三条释文,没有一条注明出自中国古今书籍。

上述《广汉和辞典》的三条释文,今汉译如下:

(1)相对于枝叶的树干的意思。中心部(分)。

(2)团体的首脑(之人)。首脑部(门)。

(3)在军队里(指)称将校。

这里第(1)条,中文古语称“幹”(干),如“强幹(干)弱枝”(《史记·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序》);中文口语称“树干(幹)”;中文术语(如生物学)可有“树干部”、“躯干部”。不会单独用“干部”表示树干,虽然在古义“幹”(树干)字后加一“部”字是古今中国读书人都办得到的事情,却没人去加,可能古人觉得失之于“俗”,现代口语又觉得矫揉于“雅”吧。这里第(2)(3)两条,与现代汉语“干部”意思相比已很近似,若求甚解,第(2)条释文失之于过高(首脑),第(3)条释文失之于过窄(将校)。

尽管如此,比较一下中国第一部《辞源》(商务印书馆,“正编”出版于1915年,“续编”出版于1931年)没有收入“幹部”(干部)一词,已可基本判定该词不是中国固有词汇。中国第一部收集古今词汇最广的词典《辞海》(中华书局,上册出版于1936年,下册出版于1937年)也没有“幹部”(干部)一词,表明词典编著者认为名词“幹部”(干部)当时在社会上还通用不广,或者未登(学术界)大雅之堂。

无论如何,截止到20世纪30年代末,中国的大词典没有“幹部”,而日本的大词典有“幹部”,这就是事实。上文提到中国早期(不迟于20世纪20年代末)编的英汉词典解释里有“(陆军联队的)幹部”一条,“联队”的说法也向我们透露了日本语的信息。

毛泽东为什么没说“这‘干部’两个字,就是从日本学来的”呢?须知政治讲演不同于学术讨论,不必在话语中引经据典繁琐考证。何况时值抗日战争,要避免“从日本学来的”这样长敌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的话语吧。我们初步考察,毛泽东公开发表的著作中,“干部”一词最早出现于20世纪30年代,频率高峰是延安整风运动时期。

三、近代中文“干部”一词先是作“总部”解

我们具体看看和制汉语“幹部”的第(2)种意义“团体的首脑(之人)。首脑部(门)”在中国如何使用和变化。

第一个例子,当今网络常引用孙中山的《革命原起》中的回忆:“遂开乾亨行于香港为干部,设农学会于羊城为机关”(按:该文也载于《孙文学说》第八章《有志竟成》)。这里“干部”指“总部”、“本部”,与日文(2)条所解释的“首脑部”可以相容(不矛盾),因为总部应当有发号施令的首脑之人。孙中山所提到的“乾亨行”,就是位于香港士丹顿街13号的兴中会总部(1895年)。孙中山该文大致写于1918年前后。孙中山精通英文,作为政治家,cadre之行政学含义(干部-公职人员)绝不会不了解。他又多次到日本,广泛接触中日各界人士,以及日文、中文出版物,因阅读交流的需要,可能查看日汉、汉日(乃至日英、英日)词典,从中发现了和制汉语“幹部”的第(2)种意义;或者,其他同盟会会员已借用和制汉语“幹部”来称呼同盟会“总部”。

第二个例子,笔者另外发现两篇分别发表于1917年5、6月的文章,作者松子(著名法学家周鲠生的笔名),标题为《法军干部之改组》(载《太平洋》杂志第1卷第5期)和《法军干部之再改组》,内容是报道法军总司令、参谋长等换人的消息。虽然文中讲的是军官升降转调,似可把“干部”理解为个人,但“改组”一说绝不可指人,而是指机构,那么“法军干部”乃指法军总司令部。所以这标题应解读为“法军总司令部之改组”。周鲠生曾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后又留学英国获爱丁堡大学政治学硕士学位,留学法国获巴黎大学法学博士学位。他精通日文、英文、法文,中文根基扎实,他也采用和制汉语“幹部”的第(2)义,与孙中山不谋而合,是很有代表性的。

也就是说,在1918年以前,中国政界和学术界权威人士在国内出版物上用到的“幹部”一词,还是指高级部门(“首脑部”)机构,而不是指普通公职人员。

这种用法延续最久远的实例,是1927~1938年间苏联共产党内斯大林、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布哈林等政治派别之斗争,其中斯大林为首的一批苏共中央政治局成员被称为“中央派”,中国有些(党外)舆论工具则沿用日文报刊的说法,称其为“干部派”。这里的“干部”当然指苏共中央“总部”(“首脑部”)。

四、近代中文“干部”词义比较含糊的过渡阶段的例子

1922年7月,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制订的党章(《中国共产党章程》,全文收录于《中共党史参考资料》第二册第508至510页)中首次使用了“干部”一词。(据“百度”网的解释)其第二章(组织)第四条有“凡有党员三人至五人均得成立一组,每组公推一人为组长,隶属地方支部”,“每一个机关或两个机关联合有二组织以上,即由地方执行委员会指定若干人为该机关各组之干部。各组组织,为本党组织系统,训练党员及党员活动之基本单位,凡党员皆必须加入”。这里是把“(小)组”作为党的最基层组织(党员活动之基本单位);这里“干部”一词究竟是指人还是组织(类似于支部或地方执行委员会),不明确。如果是个人,他(们)是什么头衔(官衔、职别、级别之类)?既然已经有了组长,他(们)与组长又是什么关系?

紧接著的第五条称“一地方有两个干部以上,经中央执行委员会之许可,区执行委员会得派员至该地方召集全体党员大会或代表会,由该会推举三人组织该地方执行委员会”。如果说这句话里的“干部”是指人,但第三章(会议)第十一条“各组每星期由组长召集会议一次;各干部每月召集全体党员或组长会议一次;各地方由执行委员会每月召集各干部会议一次;每半年召集本地方全体党员或组长会议一次”的三句话里,“各组”、“各干部”和“各地方”并列,则都应理解为组织。何况从前面几条看不出组长比干部(作人理解)低一级,由这(一位)干部来召集“组长会议”说不通;原文由“各(若理解为‘几位’)干部”来“召集全体党员或组长会议一次”也费解,实施时也欠妥。中共二大的代表为陈独秀、张国焘、李达、蔡和森、邓中夏、施存统、王尽美、邓恩铭、项英、向警予、高君宇、张太雷(按:这一份名单在中共党史界还有别的说法,至今没有定论。因与本文关系不大,故不必详究)。诸人中留学日本的有陈独秀、李达、施存统三人,蔡和森、向警予留法,张太雷最早去苏联,张国焘、王浕美、高君宇、邓恩铭曾去莫斯科开会,他们的外语都有一定水平,谁参与起草这段文字、选用新词“干部”?

这个时期“干部”仍然作为组织解释的一个有力的例子,是《中国国民党章程草案》(载《向导》周刊第50期,1923年)的第十一章国民党党团(按:相当于现今中共在非党的机关、团体中的党组)第六十四条“党团内须选举职员组织干部执行党务”。这里“职员”应指现今的党组成员(党组书记、副书记和组织、宣传等委员),“组织干部”是“组成干部”(设立‘党团’的办事机构)的意思。这章程登载在中共的党刊《向导》上,且一些著名中共党员参加了国民党,并担任要职,也说明此类措词(“党团”、“干部”等)在国民党和共产党高层人士中是有共识的。

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以后各次代表大会都对党章作些修改,但到十大为止,历届党章中均未再出现“干部”一词,只有党员和各级组织的提法。1977年8月18日十一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章程》,在总纲中有“党要认真执行无产阶级的‘任人唯贤’的干部路线,反对资产阶级的‘任人唯亲’的干部路线”和“防止党员、特别是党的领导干部利用职权谋取任何特权”。才再次出现“干部”一词,早已不会产生歧义了。

五、中文“干部”一词用于普通军官

“干部”作为和制汉语“幹部”的“(3)在军队里(指)称将校”的含义,最早似乎在中国的军事机关中被正式使用,且词义有所变化(扩大)。

第一个例子,当今网络常引用孙中山《古应芬纪录之大元帅东征日记跋》:“然皆以转战经年,未得苟息,其干部死亡过半,不耐於作战,理有固然。”(据“百度”网的解释)这句话提到的“干部死亡”显然不能指组织机构(首脑部)“死亡”,而是人员(将校等)的死亡。该书是古应芬记述1923年8月23日至11月12日孙中山东征陈炯明的情况,孙中山为这本书写了跋语。表明孙中山在1924年左右,亲自将“干部”的意思由机构改为了人员,近似于和制汉语“幹部”的第(3)义。

第二个例子,是1927年1月黄埔军校方鼎英在《一年来的中央军事政治学校》(载《黄埔潮》周刊第24-25期,1927年1月)一文中写道:“规定入伍期间,(有)六个月之步科士兵干部训练”。黄埔陆军军官学校(1924年6月成立)当时是培养下级军官的,入校(入伍)是士兵,出校(毕业)是军官,所以这里“士兵干部”亦兵亦官,并不矛盾。何况该文还有另一句是“而以本校为党之基本干部出产地”,就更不会造成误解。

方鼎英(1888—1976)于1902年起先后入东京弘文学院、振武学校,1909年12月升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1911年年5月毕业。归国后,在保定军官学校第一期任炮兵教官。同年秋,参加武昌起义。南北议和后,调陆军部从事炮兵典令及兵学书刊等编译。1917年再次赴日,先后入陆军炮工学校、野战炮兵射击学校,毕业后在东京帝国大学造兵(即军械制造)科从事研究。1923年代理湘军军长,奉孙中山命平陈炯明叛乱,解广州之危。1925年起任黄埔军校入伍生部中将部长、教育长,撰写此文时已是代校长。他比孙中山更了解和制汉语“幹部”的第(3)义,却不坚守其“将校”级别的解释,用到泛指普通军政官员,应与黄埔军校和大革命的政治环境(急需培养大批军政人员)有关。

第三个例子,是1928年7月国民党的第35军军长何键的文章《本军干部训练处开学训词》(载《卅五旬刊》,1928年第17期),内中提到“训练干部人材”等语。这个例子再次突破了“军队里(指)称将校”这种级别限制。查何键(1887—1956)的学历,不过是1909年入湖南法政学堂,辛亥革命后,相继入湖南将校养成所、武昌第三陆军中学、保定军官学校第3期步兵科学习,1916年毕业,任湘军排长。他所读的4所军政学校都有留日学生授课,使用日译教材,他可以间接受到影响。何况,国民党办的这种培训班绝不止他这一家,对“干部”的称谓那时可能已有统一的用法,即包括下级军官。

第四个例子,是1929年3月15日至28日在南京召开中国国民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蒋介石作的军事报告,有“(孙)总理……为求实现党义之党军,始有黄埔陆军军官学校之设立。盖欲有实现党义之党军,须先有明了党义之干部将校”等语。(载《国闻周报》第6卷第15期,1929年)蒋介石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1923年秋由孙中山派赴苏俄考察军事,这里“干部将校”的用法十分明显地反映他熟悉和制汉语的第(3)义。

苏俄军事顾问对黄埔军校有很大的影响,他们肯定用到俄文кадры一词,看来其意义“(1)正规军军官;(2)干部、人材”两者都被黄埔军校翻译官掌握和运用了。

六、“干部”用于党政机关与其他团体

第一个例子,是1932年《红旗》上的《党的干部问题》一文(载《红旗周刊》,1932年第52期),内中使用了“积极(的)干部分子”、“工人干部”、“布尔塞维克干部”、“基本的干部”、“……新的分子起来领导群众,这些就是干部”等语,并引用了共产国际执委会第五次扩大会议的决议中“每个共产党的最主要任务之一,是细心地从有能力、有才干、有见识并忠实于党的先进工人中选拔领导的干部”,文章还指出“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去充实党的干部,是干部教育中最主要的一部分”等。实际上该文原载于第三国际的《国际通讯》第35期上,并非中共自身的创作。这个例子完全突破了“干部”限于首脑之人或军队将校的日文第(2)(3)义。它的上述新含义显然来自俄文。

第二个例子,是1933年《红旗》上刊登的,苏共卡冈诺维奇1931年在红色教授学院十周年纪念会上作的报告,标题为《论训练干部问题》,强调培养党的理论干部的重要性,也要为经济部门和国家机关训练新的干部,还指出苏联的中学和专门学校也已经训练出成千上万的干部。大家知道,张闻天、王稼祥、沈泽民、郭绍棠等1928年9月由共产国际东方部与联共中央选送,由莫斯科中山大学进入红色教授学院深造。这是苏联的最高学府。1931年2月张闻天回国,不久即任中宣部长,同年夏任临时中央政治局常委,1933年初随中央机关进入江西苏区。他虽未亲听却应当看过传来的卡冈诺维奇的这篇报告。

第三个例子,是1935年斯大林的名言:“人材、干部是世界上所有一切宝贵资本中最宝贵最有决定意义的资本。必须了解,在我们现时的条件件下,‘干部决定一切’。”(1935年5月斯大林在红军学院学生毕业典礼大会上的演说)这也成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重要指示。

第四个例子,是毛泽东的名言:“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1938年10月,毛泽东《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据《毛泽东选集》第501页的注释,这话与斯大林1934年1月在苏联共产党(布)第十七次代表大会上的报告说:“当正确政治路线已经规定以后,组织工作就能决定一切”相关,斯大林也说到了“正确挑选人材”的问题。

查《毛泽东选集》,1933年8月的《必须注意经济工作》最早出现“工作干部”一词,而1935年5月《为争取千百万群众进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而斗争》内有“干部问题”专题(一节),1938年10月《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内有“干部政策”专题(一节),都做了集中论述。延安整风的几篇重点文章也主要是针对干部问题而发。

这几个例子分别出自共产国际和苏共、中共两党,都号召重视高中低各级干部的培养和使用,以及整顿干部作风问题,从此“干部”一词深入人心,广泛使用。

七、中文“干部”一词的现代意义

毛泽东于1957年9月在上海指示修订老《辞海》。1960年3月,《辞海》试写稿问世。1963年4月《辞海》(未定稿)在内部发行。1979年三卷本的《辞海》正式出版,这是五千多名专家花了二十余年完成的巨献。值得说明的是,“干部”一词仍然没有作为这版《辞海》的单独词条加以解释,反而用于解释别的词(如“干群关系”)。

据查,“干部”一词在流行最广的《现代汉语小词典》(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商务印书馆,老版本)中出现了,其解释是:

(1)国家机关、军队、人民团体中的公职人员(士兵、勤杂人员除外)。

(2)指担任一定的领导工作或管理工作的人员。

《现代汉语小词典》“干部”一词显然少了上述汉日词典的“树干”这条解释。确实,咱们现代的中国汉族人谁会使用“干部”来称呼一棵树干呢?再查更多的汉语词典,一般解作:“在一个组织中担任管理和领导职能的人”。这个组织可能包括政党、社会团体等等;也泛指“国家机关、军队、人民团体中的公职人员”。

所以中国现代“干部”一词反过来译成英文,已不单纯是回到 cadre,类似地还需要 leader,head,manager等等来区分。小到组长,大到国家领导人都可以用leader称谓。manager是管理者的意思,具体说,可能是“经理”,也可能是“厂长”。head是一个部门的“头儿”。至于从中央到地方各层机构之“长”的名称也比西方复杂,这里不提了。(“干部”的 英文怎样翻译?_雅虎知识堂2008-02-26,Haiwang进士解答)好在革命队伍里早就使用“首长”一词,与leader和head相近,它比普通干部和一般cadre的官要高些,在会议桌的姓名牌上常专用于与会的最高级别的干部(以取代他的姓名)。

八、中文“干部”、日文“幹部”在21世纪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大陆地区大有以“干部”完全取代“官员”词汇的趋势。及至1990年代,这种情况有所改变,“官员”的称谓又出现了,但仅仅是在政府、警察、军队等国家公务员序列中采用。四千多万干部中,七百多万是公务员,一千多万是国有企业干部,其余为国有事业单位干部。由于没有“干部学”这类学科,相应理论研究也不足,所以很少看到以“干部”一词纳入标题的书刊(仅有“干部必读”之类)。

进入21世纪,由于政治学、行政管理学(公共管理学)在我国的恢复,和作为高校专业教学的高速发展,各种形式培训机构的成立,含有“干部”一词标题的图书、论文大量出现,为数是既往的几十倍,所指对象不外上述人员。

再查中国国家图书馆所藏“幹部”标题日文书籍,除有“陆军自卫队幹部学校”、“法体幹部”、“裁判官幹部”、“上级幹部”、“中坚幹部”、“战略型幹部”以外,大多数书籍是“经营幹部”、“营业幹部”、“营业店幹部”、“会社幹部”、“银行幹部”、“各团体幹部”等,似乎用得比中国还广泛些,特别是在公司企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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