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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讽刺激情对辛词风格的影响*

2012-08-15邓志文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辛弃疾激情对象

邓志文

(咸宁学院 人文学院,湖北 咸宁 437005)

试论讽刺激情对辛词风格的影响*

邓志文

(咸宁学院 人文学院,湖北 咸宁 437005)

辛弃疾的词固然不失英雄豪放本色并构成其词作的基调,但其词风格乃是多样、复杂的,前人多有论及且已成共识。辛词多英雄风云之气,亦不乏婉丽缠绵的儿女之情,虽刚亦柔,庄谐兼备,有俊逸豪放,又显悲壮沉郁,是一个多种风格杂糅的复合体。从文艺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讽刺激情是形成其风格多样化的主导因素之一。

讽刺激情;辛词;风格多样化

作为南宋词坛巨擘,辛弃疾的词以豪放名世,“豪放惟稼轩称首。”(王士缜)然而,“体有万殊,物无一量。”(陆机《文赋》)辛弃疾的词固然不失英雄豪放本色并构成其词作的基调,但其词风格乃是多样、复杂的,前人多有论及且已成共识。如陈廷焯说:“稼轩有吞吐八方之概,而机会不来,正则可以为郭、李,为岳、韩,变则为桓、温之流亚,故词极豪雄,意极悲郁。”辛词多英雄风云之气,亦不乏婉丽缠绵的儿女之情,虽刚亦柔,庄谐兼备,有俊逸豪放,又显悲壮沉郁,是一个多种风格杂糅的复合体。邓广铭在《稼轩编年笺注》中论及其词题材、体裁和风格的多样性时指出:“其题材之广阔,体裁之多种多样,用以抒情,用以咏物,用以铺陈事实或讲说道理,有的‘委婉清丽’,有的‘浓纤绵密’,有的‘奋发激越’,有的‘悲歌慷慨’,其丰富多彩也是两宋其他词人的作品所不能比拟的。”[1]这里专门探讨一下辛词风格与讽刺激情的关系。

“夫缀文者情动而词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刘勰《文心雕龙》)以文功武略颉颃于世的辛弃疾将自己的身世之感与家国之恨一寄于词,我们只有深入理解他创作时的思想感情,才能理解他风格的多样性。文学风格是文学作品从整体上呈现出来的品貌。就主观成因而言,风格必然是作家有机心理的总体构成,是作家整个心灵的雕塑。一句话,是作家个性的外现。因而作家创作时的心理活动状态就会体现在作品的风格中,从作品的风格又可以窥见作家的个性心理。激情正是作家创作中重要的心理动因之一,它是短暂、激烈、沸腾笼罩整个身心的情绪。暴怒、狂喜、悲痛、绝望等都是激情的表现。激情可以成为作家进入创作状态的巨大动力。

从文艺心理学的角度来解释,作家风格的形成与创作激情密切相关,作品风格既是作家性格个性外在体现,又具有内在的特质而最具个体性和稳定性。主体内比较未定的心理动力形成各种各样的风格,从而显示出作家个体自由意志的不同活动状态;而且由于作家个人在不同的时代环境中的情绪状态影响到心理动力特征而对作品特定风格的形成也有一定的影响。作家创作时的激情恰好一端联系着自由意志,一端以情绪的形式外显出来,这就决定着它与风格形态存在着对应关系。根据胡家祥先生在他的《文艺心理学》一书中的论述,创作激情可以分为四种——英雄激情、爱恋激情、讽刺激情和感伤激情。“创作激情是源自心灵的第三层面,亦即滋生理想的志性层面,激情的种类与风格类型密切相关。”[2]讽刺激情构成了词作的尖锐犀利、诙谐风趣,而感伤激情则对应的是悲凉深沉、抑郁顿挫的风格。同时,根据孟子“知人论世”的批评方法,作家风格的形成又必须考虑他所处的时代。因而,文中还必须联系辛的生平和时代环境,全面对其风格多样化的成因加以分析,力图曲尽其妙。

讽刺激情是潜在地以理想批叛现实,这种类型的作品通常以庄重、严肃的画面展示对象无价值或具有负价值的东西,在艺术手法上常用夸张和反讽。通过外在形态与本质结合上的荒谬和不和谐而显示出对象的滑稽可笑。讽刺的真正对象始终是人,作品中的美没有直接加以展现,但真美确实存在着。在这里,通过与作为潜在的参照物的人的理想形象进行对照,就显示出对象的不合常理或畸形变态的可笑之处。还有一种情况是由于作家主体与描写对象的势不两立从而使讽刺表现为对对象持完全否定态度。对象在现实世界中有可能是地位显赫重要,道貌岸然,但在作家笔下则被批驳得体无完肤,丑相毕露,为人所不齿。贺拉斯的“含笑谈真理”间接道出了讽刺艺术的基本特征。由于在“笑”的背后需要强大的优越感,所以讽刺者在心理上必须高于对象。“在这种意义上说,讽刺是“不动声色”地向对象投去的匕首与投枪并将那些无价值的或具有负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3]

我国《诗经》中的《硕鼠》对残酷的剥削者既憎恨又鄙视。社会环境是复杂的,为了个人的私利,有些人就调整自己的外部表现形式,使之内外矛盾,以掩饰自己的真实面貌。具体到辛弃疾时代,则表现为对那些实行不抵抗政策高居要位的投降派以及压抑人才的腐败的南宋统治阶层,这些野心家、阴谋家和骗子为了掩盖自己的丑恶本质,总是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来,却暗地里干着违背人民利益的事。这些人物性格本身存在着内容与形式的矛盾,从而形成喜剧性。讽刺也可以只限于否定对象性格中的某些方面,如塞万提斯对笔下的堂吉诃德,鲁迅对于阿Q并非全部否定。辛弃疾的也不乏这样例子,如对富贵功名的鄙视与对社会上某些人云亦云的老好人的讥讽等。

同时我们应该注意到,讽刺激情与普通的愤怒情绪有本质区别,因为它是由憎恶与蔑视构成的。在写作过程中,由于作家主体本质力量的突显或爆发,淡化了功利观念,加之审美观念的提升,感伤与讽刺便成为愤怒的直接结果。从中外文学的历史来看,讽刺激情通过对具体对象与其生存环境一起否定——即对象不应该现实地存在着,表达了人们最炽烈的否定性情感。因此在讽刺激情主宰下的作家们的作品主要是讽刺性作品。它从总体上表现出一种喜剧性风格。“讽刺的笑是一种无情的嘲笑,充满着憎恨,对对象采取彻底的否定态度,恨不得立即把它铲除。嘲笑的对象是各种反动腐朽的事物。”[4]

下面分析一下辛弃疾由讽刺激情所形成的几类作品的风格:

1.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对误国权奸的指斥

辛弃疾以爱国志士自居,一生以光复为己任,至死都痴心不改。而南宋朝廷偏安一隅,屈辱求和,苟安于半壁江山。特别是朝中那些主张丧辱求和的投降派,视他为眼中钉,处处打击排挤。现实环境与辛的理想形成巨大落差,辛弃疾并不屈服,他与投降派格格不入,并与之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所谓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所能罗也。”(《世说新语》)即使因此屡遭弹劾而落职,却矢志不移。为此,他在许多词作中对投降派官员卖国行为进行无情指责,痛快淋漓,直入骨髓。

在辛词此类作品中,其中有的人是“说的话非名即利”的“俗客”,有的人是“寒与热,总随人”的“甘国老”,有的人是喜欢吸吮人膏血的“蚊蝇”,还有的是像“水底沸鸣蛙。借问喧天成鼓吹,良自苦,为官哪”,是一伙官迷。这伙人和历史上卫懿公养的鹤一样,虽吃俸禄,坐轩车,在国家危难时却不能为国出力。总之,南宋统治集团是一个黑白不分,贤肖混淆,佞谀满前的最腐朽没生气的集团。因此,作者在《水龙吟·甲辰岁寿韩南涧尚书》词里慨叹报国无人,批评王衍清谈误国:夷甫即王衍,是西晋宰相,清谈家,作者在词里,曾多次斥责他,有的地方对他嘲笑:“长剑倚天谁问,夷甫诸人堪笑,西北有神州”。有的地方对他讽刺挖苦:“起望衣冠神州路,白日销残战骨,叹夷甫诸人清绝。”这“清绝”二字,对古今大大小清淡误国的王夷甫式的人物,尤其是对南宋主和派是多么绝妙的讽刺,笔调纡曲而一目了然。

“甚当年,寂寞贾长沙,伤时哭?”“汉开边,功名万里,甚当时,健者也曾闲?”借用历史典故,说明爱国志士所以受到压抑,敌人所以猖獗——落日胡尘未断,西风塞马空肥,边防所以废驰,这一切当然和南宋王夷甫式的奸臣当道有关。他最有名的一首《摸鱼儿》就是一首借题发挥,借用历史典故而将矛头直接指向朝中主和派的词。它以婉约的笔调提出尖锐批评。上片通过惜春、留春、怨春三层意象抒发对春光的无限留恋和珍惜之情,下片用美女遭妨比喻爱国志士受谗遭贬,谴责投降派误国误民的罪行。外柔婉而内激越,表达了深沉的爱国忧国之情。还将批判的矛头直指当时皇上,据说,宋孝宗看了很不高兴,却没问罪。辛弃疾由于报国心切,敢批逆鳞而不顾,可谓豪气干云!风格上,一变辛词常见的豪放,偏向柔美一路,委婉含蓄,却又与一般写儿女柔情和风月闲愁的婉约词不同而表现为一种犀利、畅快的讽刺激情。近人夏承焘评曰:“肝肠似火,色貌如花。”梁启超说:“回肠荡气,至于此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艺蘅馆词选》)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卷一中评曰:“词意殊怨,然姿势飞动,极沉郁顿挫之至。”

2.都休问,英雄千古,荒草没残杯——对功名富贵的鄙弃

辛弃疾宦海沉浮几十年,深知官场险恶和人生无常,看穿了富贵功名,所谓“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并以此告诫来世,未可贪恋功名富贵。这种思想是典型地体现在他那首有名的骂儿词《最高楼》中:辛弃疾作此词时任福州兼福建安抚使。由于朝廷黑暗,奸臣误国,辛深感壮志难酬,打算转回老家,不料却遭到儿子的反对。这首词意思很明确,即对犬子进行教育。作者想学陶渊明的“不愿为五斗米折腰”,认为“富贵是危机”,“在家贫亦好”,即想作个亭儿名“亦好”,并认为千年田间并非永不易主,期间可能变换八百家主人。一人人生在世,也用不了许多。眼下既然未能当大官,申其宏原,还是趁早乞归。因此,骂其儿子没出息,只为置田产,谋富贵,恰似豚犬一般。他认为与其不要人格求高贵,不如不要官,在家过“闲饮酒,醉吟诗”的生活。作者作为权力集团中的一分子,能有如此见地,实在不同一般。此词风格坚定执着,语气铿锵有力,不留余地。

3.对社会现象或对象的某——方面的讽刺

对社会是非混淆,黑白颠倒的嘲讽,如《卜算子词》中借李广骁勇善战却终生不得志和反面例子——李蔡才能低劣却位列三公的历史事实,讥讽统治阶级的不能识人用人,即“大贤居下,不肖居上”,嘲笑那些居高官,享厚禄的人都不过是些下中之才。联系他自己的情况,本来是横槊赋诗的文武全才,而今却是落得回乡务农。这本身就构成了一个很大的讽刺。“万一朝廷举力田,舍我其谁也”一句,很幽默地表达了对个人的郁郁不得志和对南宋朝歌的绝妙讽刺。笔调辛辣而实藏怨愤。

辛弃疾非常鄙弃官僚社会,对某些官吏的卑陋庸俗也极为憎恶,称为“俗人”,“俗士”,“俗客”。请看他的《千年调·蔗庵小阁名曰厄言,作此词以嘲之》:此词作于1185年,他首次落职在江西上饶闲居时,看到友人的住宅蔗庵有小阁题名为“卮言”,不知是学庄隐世,还是自勉谦慎。不论何义,词人都大不以为然,即借题发挥,讽刺南宋官场和社会上那种不讲是非,毫无廉耻,唯唯诺诺,曲意逢迎的势利小人,写成此篇嘻笑怒骂皆成文章的绝妙好词。

他从“厄言”一词生发开去,嘲笑了社会上的某些人。有的人只会满脸堆笑,倾身礼拜,寒热随人,万事称好,不能坚持个人立场。上片以三种酒器和一种中草药,拟人化地刻画了唯上命是听,唯嘲流是顺之徒的伪善者形象及其肮赃的灵魂;下片写自己对此的切身体验和情感态度,写得曲曲折折,使人信服、认同。本篇词的结尾一针见血地指出,看他们这些学舌的吉了鸟,“学人言语”学得多么精巧,所以才能得到权贵人物的钟爱,把它们豢养起来,代人言语,供人欣赏。这是何等尖刻的讽刺,又是何等深刻的批判啊。

引譬连类和拟人化的写法,加强了本词的讽刺效果;既写世态,也写自己,两相对照,加大了批判的力度。笔锋幽默诙谐,同时又很辛辣,表现了十分鲜明的情感倾向。他冷潮热讽,痛快淋漓地发泄了自己愤世疾俗的情感,与前面的词风大异其趣。

4.自古娥眉嫉者多,须防按剑向随和——通过咏物寓言词表达了对南宋统治阶层嫉贤妒能,排斥爱国志士的不满

辛弃疾在一些咏物寓言词中,将议和派嫉妒贤能、排斥和陷害爱国志士的主旨巧妙的寄寓在某些物象之中。因而使这类词作含蓄蕴藉,耐人寻味。如《哨遍》中的“嗟鱼欲事远游时,请三思、而行可以”即是说南宋抗金爱国志士,前途艰难,劝戒他们要提高警惕,以免遭遇恶人暗算。词较为含蓄而寓意深刻。请再看他的《如梦令》是如何托意于物的:词以燕巢凤占设喻,即寄寓对南宋朝廷重用恶人排斥善人的不满——燕子没有飞走,巢竟被“凤凰”强占。

与其它的词作比起来,辛弃疾的咏物寓言词写得比较隐晦曲折。究其原因,乃是咏物寓言词的特殊艺术形式所致。这类词只能把深刻的寓意,寄托于物象之中,以此喻彼,含而不露。若是写得太直太显露,即失去了咏物寓言词的特色和艺术感染力。

总而言之,讽刺激情形成了辛弃疾的多样化风格:有的尖锐犀利,痛快淋漓;有的剑走偏锋,纡徐宛曲不失深刻有力,还有诙谐风趣而主题不失严肃者;有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而不留余地;有的含蓄而不发露,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体现了辛弃疾作为一代大家的笔力。

[1]邓广铭.稼轩编年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33.

[2]胡家祥.文艺的心理阐释[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5.118.

[3]胡家祥.文艺的心理阐释[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5.116.

[4]陆一帆.文艺心理学[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85.252.

I207.23

A

1006-5342(2012)01-0040-02

2011-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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