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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结核与曼斯菲尔德的创作

2012-08-15任芳

关键词:曼斯菲尔德泡菜结核病

任芳

(信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信阳464000)

肺结核与曼斯菲尔德的创作

任芳

(信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信阳464000)

肺结核虽使曼斯菲尔德的身心倍受折磨,但对病痛的宣泄却成了她创作的动因。结核病人的独特感受更成就了她细腻敏感的创作风格。肺结核在文中丰富而复杂的隐喻也使故事内容更加丰富,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主题思想得以升华。

肺结核;敏感;隐喻

肺结核是一种经呼吸道感染的传染病,所以每个人都有被传染的可能性。但肺结核似乎从一出现便特别愿意眷顾文学艺术界的人士,曾一度被称为“艺术家之病”。据研究,患这种病的人大多都聪慧,才华横溢,往往多愁善感,尤其是感情特别强烈、纤细,甚至到了过度敏感、过度脆弱的地步。也许正是由于这种原因的存在,肺结核才得以在他们身上更加残酷地肆虐。或许这也正是结核病为什么找上曼斯菲尔德的原因。凯瑟琳·曼斯菲尔德是20世纪初英国杰出的短篇小说家,在短短的14年中写下了88篇短篇小说。“她是惟一一位将其文学声誉完全建立在短篇小说的基础上的作家。”[1](P11)被称为“英国的契诃夫”。为什么饱受肺病折磨的她却能写出更震撼人心的作品?她的作品又和肺结核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笔者以《莳萝泡菜》为例,探讨肺结核对曼斯菲尔德创作的影响。

一、肺结核与曼斯菲尔德的创作风格

1917年,由于长期的精神压抑、心情忧郁和生活没有规律,曼斯菲尔德患肺结核得到确诊。1933年,受尽疾病折磨的她于法国的枫丹白露逝世,年仅45岁。疾病的折磨并没有使她放弃写作。相反,在得知自己患病后,写作几乎成了她的宗教和精神支柱。“随着她的病重及与日俱增的孤独感,随着她逐渐意识到作家没有希望的未来,她开始逐渐将目光转向自己的过去。”[2](P160)她以自己早年的经历为素材,创作了一系列优秀的短篇小说。虽然在人生的最后阶段,由于病情的加重,她最终不得不放弃写作,但在整个写作生涯中,对疾病的宣泄成了她创作的动因。

小说《莳萝泡菜》来自于作家的亲身经历。1910年,她偶遇了充满稚气的弗朗西斯·海曼。两个人很快相恋,并计划要一起去俄罗斯旅行。正当两人谈婚论嫁时,海曼的家人出面阻挠,随之海曼弃曼斯菲尔德而去。六年后,昔日的一对恋人在一家餐馆不期而遇。而小说《莳萝泡菜》讲述的正是女主人公薇拉六年后和昔日男友在咖啡馆重逢。他们也曾要一起去俄罗斯旅行,薇拉也患有肺结核。从曼斯菲尔德的这段经历可以看出,肺结核并不是她强加在薇拉身上的,而是她患病情绪的自然表达。肺结核在短期内虽不能致死,但疾病带来长期低烧、咳嗽、虚弱,常使她感到焦虑和烦躁,再加上周围人的恐惧、猜疑、同情、讨厌和躲避,作家的种种患病情绪都需要合理的宣泄。曼斯菲尔德便以创作为病痛的释放方式,而作为肺结核病人的独特感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成就了她的创作风格。

肺结核是一种让人神经敏感的疾病,对病痛的深刻体验放大了曼斯菲尔德对事物的感受能力。她对事物的细腻感受使她对生活的本质有更透彻的理解和更深刻的把握,因此她的小说细腻而敏感。她的小说一般不涉及重大的社会题材,但她“善于创造典型环境和气氛,善于将生活视角化,善于在普通事物中捕捉能激起强烈感情反应的东西”[3](P114)。曼斯菲尔德的小说中处处可见细节描写。她对事物的观察细致入微,将人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刻画得惟妙惟肖。她对环境的描写、气氛的烘托生动逼真,给人以亲临其境之感。更值得一提的是,她对人物心理的描写普遍采用心理外化、内心独白、电影剪辑等多种手法,这使她的小说有着诗一般的想象,画一般的意境。

肺结核给曼斯菲尔德带来身体上、更是心理上和精神上的痛苦和压抑,常使她感到前途渺茫。连她的丈夫默里也认为,在曼斯菲尔德的世界里,有两种思想不断地交替出现,一种是她沉浸在爱和喜悦的世界里,一种是她隐退在一个失望和无助的世界里,并且认为要选择一个处于两者之间的世界是不可能的。不能说这一种比另一种更像是曼斯菲尔德的特征,是两种思想不断更替本身成为她的特征。因此,曼斯菲尔德的小说总有一种幻灭感。在她的笔下,无论是天真无瑕的孩子,还是情感复杂的成年人;无论是家境富裕的大家闺秀,还是微不足道的穷小子,他们都有着深深的幻灭感。曼斯菲尔德所塑造的主人公总是按照他们自己的理想模式来构建现实社会,他们常会突然完全沉浸在幻想的世界里,虽然没有睡着,但是,精神恍惚,意识游离、飘渺,充满梦幻色彩,类似于做白日梦。

二、肺结核在《莳萝泡菜》中的隐喻

肺结核一度有“白色鼠疫”之称,曾有四分之一的成年人因患此病而死亡。然而,这种面目狰狞的疾病却在文学作品中留下了它美丽的身影,特别在浪漫主义运动中风行一时。在19世纪中期,肺结核被看成是罗曼蒂克的表现,“它似乎是一种反痛风病。对势利者、暴发户和往上爬的人来说,结核病是文雅、精致和敏感的标志”[4](P46)。曼斯菲尔德将自己的疾病放在《莳萝泡菜》的女主人公薇拉身上,并不仅仅是自己患病情绪的表达,更是因为肺结核在西方文学中有着丰富的隐喻意义,被赋予了许多与疾病本身无关的想象和象征意义。

(一)肺结核映照薇拉的敏感性格

肺结核作为一种罗曼蒂克的病,它带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一种痛苦,不如说是一种悲伤。而浪漫派认为优雅和敏感的标志正是悲伤。而只有生性敏感的人才能感染结核病,也只有生性敏感的人才能感受到结核病带给人的悲伤。正如《莳萝泡菜》所描述的那样,分别六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但薇拉的敏感性格没有丝毫变化。

肺结核使薇拉对天气十分敏感。从她穿着的皮毛领大衣、戴着的面纱及手套上,读者不难看出薇拉对冷的感受特别强烈,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这不仅是一个肺结核病人对天气的敏感,更是对周围一切的敏感。疾病的折磨使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孤独,周围任何微小的事情都强烈地刺激着他们脆弱的神经。薇拉所认为的“冷”并不仅仅是天气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她内心缺少温暖。所以,当“他”稍微表现出对她的关心时,她撩起了面纱,解开了皮毛领子;而当她发现“他”还是像六年前一样自私,对她一点都不关心时,她又扣上了衣领,拉下了面纱。

肺结核使薇拉对细节异常地敏感。六年后,薇拉与昔日恋人重逢,她内心充满激动,仿佛两个人可以重续情缘。薇拉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去恰恰是因为几个细节。首先,她捕捉到“他”一个简单的剥桔子的动作,正是这个动作使她清楚地了解到,眼前的“他”仍然在重复着六年前喜欢打断别人讲话的鬼把戏。其次,她注意到“他”吧嗒一声合上烟盒。这个动作使她意识到“他”依然只关心自己。再次,是“他”从桌上抓起她的一只手套的动作。这使她明白,“他”仍然和以前一样幼稚和孩子气。最后,是“他”把手套还给她,并把椅子在地板上拖了一下的动作,使她深切地感受到“他”还是那个自私的讨厌鬼。正是这些常人忽略的细节在薇拉心中激起了千层浪,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并注定了故事的结局。

(二)肺结核映照薇拉的艺术气质

薇拉的艺术气质首先体现在形体美上。肺结核虽然不是一个让人感到愉悦的疾病,但它不像其他疾病那样使病人显得丑陋和难堪。病人虽然脸色苍白,但脸颊时而出现红晕,娇羞如桃花;走路摇摇摆摆,自有一股风流体态;就连不停的咳嗽,也有一种生命挣扎与颤动的美感。因此,肺结核引发的美好想象往往与女人的形体联系在一起。在《莳萝泡菜》中并没有关于薇拉相貌的描写,但读者很容易勾勒出她的容貌。她应该和日本作家德富芦花在《不如归》中描述的患肺结核的女主人公浪子差别不大。“粉白消瘦的面容,微微颦蹙的双眉,面颊显出病态或者可算美中不足,而消瘦苗条的体型乃一派淑静的人品。此非傲笑北风的梅花,亦非朝霞之春化为蝴蝶飞翔的樱花,大可称之为夏之夜阑隐约开放的夜来香。”[5](P95-96)

其次,薇拉的艺术气质体现在生活情调上。小说虽然没有刻画薇拉的容貌,却很详细地描述了她的穿着。喜欢香水,头戴面纱,身穿皮毛领大衣,出门带手套,一个穿着如此考究的女人,自然有着香奈儿般的优雅。而对生活细节的注意更体现着她的审美观。

再次,结核病带来的敏感赋予了薇拉诗人一般的气质,让她变得忧郁而脱俗。交谈中,“他”平淡的语言在她的脑海中被绘成一幅幅印象派的画,流动着的光影、变幻着的色彩、荡漾着的水波、抖动着的草丛和舞动着的花朵扑面而来。在她心中,所有的色彩都饱含着感情,黑海黑得像天鹅绒一样,月光洁白如雪,装在淡绿色玻璃罐中的莳萝泡菜红得像鹦鹉嘴。在她看来,所有的事物都有生命和思想,听到悲伤的音乐时连树都会感到忧伤。

最后,薇拉的眼睛总是充满着艺术家的狂热。结核病是一种能使人神经亢奋的疾病,身患结核病的人心中仿佛永远涌动着一种热情。故事中的薇拉为生活所迫卖掉了心爱的钢琴,但钢琴的旋律却一直萦绕在她心中。当“他”提起她弹过的那首《渔夫曲》时,乐曲已经开始在她的脑海中回旋;当他说起船上的生活时,那首曲子又嘹亮而悲怆地回响起来;当他提到去俄国旅行时,她胸中沉睡已久的怪兽“躁动了起来,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竖起了耳朵,突然跳着站了起来,用期待而又渴望的目光注视着那遥远的地方”[6](P221)。

(三)肺结核映照薇拉幻灭的爱情

薇拉对爱情的追求是执着而纯粹的。苏珊·桑塔格认为“结核病是一种时间病,它加速了生命,照亮了生命,使生命超凡脱俗。”在结核病患者短暂的生命里,惟有爱情才能让他们真正感到自己还活着。如果能在死前经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疾病也不再可怕,死亡也变得美好而神圣。

薇拉认为相爱就应该聆听对方的心声。在两个人相处的过程中,薇拉用心地聆听“他”的每一句话,尽力地理解“他”的每一个感受。据研究,在整个故事中,薇拉的话轮为21次,仅141字,而“他”的话轮为24次,字数却多达1 188字。所以,她只是被动地“倾听”,却没有“倾诉”的机会。每当她想展开话题谈论自己时,都被“他”打断。当她提到对冷的厌恶时,“他”避之唯恐不及,迅速转移话题,毫不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当她告诉“他”几年前就把心爱的钢琴卖了,“他”也不在意其中的缘由,只一味谈论自己在俄国的旅行生活,卖弄为“他”量身定做的香烟,根本不顾及薇拉心中的酸涩。在薇拉看来,相爱的人应该相互了解。当“他”说道:“我觉得你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孤独。然而你或许是世界上惟一真正地、真实地活着的人”[6](P223),她是如此后悔和“他”分手,后悔放弃这个惟一理解她的男人。

薇拉所谓的爱情仅能存在于她的想象中。她热情似火的情感其实是对病痛的发泄,在生活中,她的激情必将受挫,希望必将被毁。“他”不可能完全了解她,甚至连聆听她的心声都做不到,更不用说为爱殉情了。正如曼斯菲尔德所说:“男人和女人是不会有幸福美满的结局的,因为女人总是冷漠、盛气凌人的男人的牺牲品。”最后,当薇拉看到,“他”依然是那个以自我为中心、自私自利的“他”,对爱情的幻想被打破,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孤独感与幻灭感。在几乎所有读者都认为他们要旧梦重温的时候,薇拉却选择了离开。

综上所述,肺结核的折磨虽然让曼斯菲尔德的身心倍受痛苦,但对病痛的宣泄却成了她创作的动因,而作为结核病人的独特感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成就了她细腻敏感的创作风格。有时,她甚至直接让结核病人做她小说的主人公,从而使小说的故事更加真实。而结核病的隐喻功能则起到了丰富作品内容、丰满人物形象、升华小说主题的作用。所以,《莳萝泡菜》既是薇拉的故事,也是曼斯菲尔德的故事,更是一个敏感的女人爱情幻灭的故事。

[1]蒋虹.凯瑟琳·曼斯菲尔德作品中的矛盾身份[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2][美]Gillian Bobby.Katherine Mansfield,the Women and the Writer[M].Viking Penguin Inc.,1988.

[3]虞建华.新西兰文学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6.

[4][美]苏珊·桑塔格.疾病的隐喻[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

[5][日]柄谷行人.日本现代文学的起源[M].北京:三联书店,2003.

[6][美]曼斯菲尔德.曼斯菲尔德短篇小说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

Tuberculosis and Mansfield’s Creation

REN Fa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Xinyang Normal University,Xinyang 464000,China)

Tuberculosis tortured Mansfield physically and mentally.To vent the suffering from disease became the motive of her creation.The sensitive feeling of a patient influenced her writing style.The rich and complicated metaphors of tuberculosis enriched the content rounded characters and sublimated the theme of the story.

Tuberculosis;Sensitive;Metaphor

I106.4

A

1008—4444(2012)02—0114—03

2011-12-23

任芳(1983—),女,河南开封人,信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助教,硕士。

(责任编辑:王菊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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