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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式理论对语篇连贯的解释力

2012-08-15赵鸿瑜张艳红

关键词:接收者连贯性图式理论

赵鸿瑜,张艳红

(河北工程大学 文学院,河北 邯郸 056038)

一、从图示理论角度理解语篇连贯的理论基础

连贯性是语篇生成和理解的前提,也是语篇分析的关键(Cook,1994:25)。以Halliday为代表的系统功能语言学派从连接词语、衔接关系、篇章结构、信息的排列与分布以及主位推进模式等方面研究语篇连贯,认为形成语篇的关键因素是语句内部各成分之间以及语句之间的衔接手段的使用,强调正是由于某些语言单位构筑起来的衔接关系使得一组语句具有语篇上的连贯性,并没有真正从认知的角度对语篇连贯进行过深入分析。

但是大量的语篇分析实例显示,即使一个语篇缺乏必要的衔接手段,如两个句子之间没有使用代词或者连接词语,在概念上也没有明显的上下义关系,但是在特定的语境中仍然可以被视为一个连贯的语篇。下面这个例子就是对Halliday和Hasan的衔接理论很好的反驳,足以否定衔接手段是语篇连贯的必要条件。

⑴A: That’s the telephone.

B: I’m cooking.

A: OK.

该对话中不存在连接词语,也没有其他衔接手段,甚至从话语表面的语码信息分析,B的回答似乎与A的问题毫不相干,但是借助人的心理认知结构和语用推理能力,我们可以理解B的回答是因为他在做饭,所以没有办法接听电话,从而实现语篇连贯。

同时,即使一个语篇中有大量明显的衔接标记,也不能把它们看作是语义连贯的保证(朱永生,严世清 2001)。正如下例所示,尽管整个语篇中充满了如指代、词语重复、连接词语、上下义词等各种衔接手段,但是却无法被称为一个连贯的语篇。

⑵ “I bought a Ford. A car in which President Wilson rode down the Champs Elysees was black.Black English has been widely discussed. The discussions between the presidents ended last week. A week has been seven days. Every day I feed my cat.Cats have four legs. The cat is on the mat. Mat has three letters.”(Enkvist, 1978: 110)

在研究语篇连贯的进程中,认知语言学家逐渐认识到认为语篇连贯完全依赖于衔接手段的观点是不科学的。Cook(1994:33)曾指出,“原则上讲,这是正确的:衔接对于创造连贯既不是必要条件,也不是充分条件……连贯不是通过衔接来标示的。”在此基础上,认知语言学家提出对语篇进行认知分析的方法,认为生成及理解语篇的前提条件主要还是依靠心智上的连贯性,即“the coherence in mental text”(Givon, 1995)。从更深层次的意义上,心智上的连贯性是选用衔接手段的心理基础,正如McCarthy(1991:27)强调“如果我们拿一篇具有上述所说意义上的衔接性的语篇,我们就能看出,读者必须进行大量的心智加工才能将其连贯起来。”

认知语言学家认为,如果一个语篇所提供的信息能够通过激活机制在心智中建立一个统一的和可被接受的认知世界,这样的语篇才具有连贯性。统一的“认知世界”是生成和理解语篇的必要条件,而“认知世界”是“人们在体验的基础上经过认知加工形成的各种知识,内化存储于人们的心智中”(何自然,2006:124)。那么这些内化的知识结构以什么形式存在,如何被激活并实现语篇连贯,就成为从认知角度阐释语篇连贯性的关键。

图式(schema)是认知心理语言学的一个重要概念。人们在长期的生产和生活实践中,将过去的经验、世界知识作为常识性的表征在大脑中固定下来、形成的记忆结构被称为图式。可见,何自然提出的内化的知识结构是以图式的形式存在在头脑中的。同时,图式理论认为,人们头脑中的图式结构会积极参与理解过程,这就为从图式理论的角度阐释语篇连贯提供了合理的理论基础。

二、图式理论的基本主张

“图式”最早由德国哲学家Kant提出,之后,英国心理语言学家Bartlett在1932年使用图式概念,解释为什么人能够用已有的知识经验进行理解重构,在其经典著作《记忆》(Remembering: A Study in Experimental and Social Psychology)中,他把“图式”定义为“对过去的反映和经验的组织”(Bartlett,1932)。后来,图式概念经过不同语言学家的完善和发展,现代图式理论认为,图式是人们在长期生产生活实践当中,将过去的经验、世界知识围绕某一主题组织起来形成的知识表征和贮存单元。图式之间相互联系,又彼此镶嵌,等级排列,在头脑中形成的网状结构,被称为“图式塔(schemata),比如“银河系”图式包含“恒星”、“星云”、“星团”等子图式,这些子图式相互连接,而“星云”子图式又包含“变光星云”、“女巫星云”等等。

图式结构由空位(slots)和默认值(default values)构成。空位是图式中彼此联系、有层次的知识结构,默认值是正常情况下填充空位的事物、动作或事件,是在无数次直接或间接的经验中不断积累构建的。被默认值填充的图式就被称为原型,原型是高度实例化的图式结构。比如,无数次接触爱吃鱼的猫会使得人脑中“猫”图式的默认值具备“爱吃鱼”的特征。图式这种“适应性调整”使得默认值反映的是个体遇到该事物出现时的最频繁的特征。

图式结构既具有内在的稳定性,也比较灵活。上面提及的“行星系统”图式就有相对稳固的图式构成及空间关系,这样的图式可以被称为“框架”。但是大多数的图式结构会伴随着个体经验的增长而不断变化,新的体验既可以不断丰富、扩大原有图式的结构,也可以在环境发生改变、原有的图式不能解释新信息的时候,修改或重建原有图式,比如随着社会的进步,“购物”的图式就会不断扩充,“网络购物”图式及相关子图式会被包含进来,再比如,古代人们关于“生病”或“死亡”的图式可能和“鬼”、“神”图式相连接,但随着科学的进步和人类知识水平的提高,这样的图式连接在大多数人的头脑中已经不复存在了。

图式可以分为内容图式和关系图式。内容图式因人而异,指个体取得的对于物体、概念或事件认识的知识体系(如关于二战的知识、语言研究的知识、水门事件的知识等)。关系图式是个体对于人们或事物之间相互关联方式的期待和认知(如爱、恨、引诱、虐待等)(Housel1979)。正是因为图式结构庞大而复杂,包含了人们理解现实世界中事物、时间、现象之间联系的所有规律性,才使得其能作为先验知识帮助话语接收者识别词句之间的连贯性。

美国语言学家 Carrell(1983)曾指出 “图式不仅用于引导人们对事件和行动的理解……而且用于引导解释这些事件、场景、活动的语言体现形式——语篇,不管是口头的还是书面的。”对于图式与语篇理解之间的关系,美国人工智能专家Rumelhart D(1986)认为图式是构成认知能力的建筑砌块,其实质是系统深入探讨长时记忆在理解过程中的作用的一种理论模式。图式“不仅指导我们理解各种事物和经历,而且还有助于我们理解对这些事物和经历的语言描述”(王初明,1990:151—152)。

基于以上对图式与语篇理解关系的描述,下面将具体阐释在语篇理解过程中,语篇接收者如何利用头脑中的图式结构进行“搭桥”,通过词句中概念照应,建立命题之间的语义关联,进而结合语用推理,形成一个统一的话语认知世界,实现语篇连贯。

三、图式理论对语篇连贯的解释力

(一)图式理论对语篇连贯解释力的概括阐释

美国语言学家Fauconnier在1997年提出了心理空间理论,把语言看成是激活人头脑中一系列复杂认知程序的触发机制,只有当认知程序启动以后,语言才能实现心智上的连贯,产生意义。因此语篇连贯的实现也需要启动相应的图式认知结构。语篇接收者依据语句所提供的信息和头脑中的图示塔结构,结合语境补充相关信息,实现语篇连贯。当语篇某一个分句中的任何词语所激活的图式能与后面分句中任何词语的图式(或词语激活的图式结构)之间建立某种联系,实现命题上的发展线索和概念关系上的照应关系,结合语用推理的顺应性,语篇就可在心智上建立一个统一的认知世界,分句之间就有了持续关系和连贯性,整个语篇也得到了理解。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有的语句并没有衔接手段,或者有的信息虽然在实际语篇中并未被提及,但是语篇接收者仍然可以建立语义连贯,进而实现语篇连贯,正确解读语篇。

例如,如果在语篇生成中提到“classroom”这个词语,在正常的心理机制作用下,语篇接收者就会在头脑中激活一个关于“教室”的图示塔结构,人头脑中典型的“教室”图式是与“讲台”、“课桌”、“黑板”、“教师”、“学生”、“窗户”、“门”等相关图式相连接的。借用这个网状结构中的有用信息填补语句的缺省信息,接收者就能有效建立语义连贯。在下面两个分句中:

⑶ I went into the classroom the other day. The windows were really dirty.

按照英语的使用规则,定冠词具有限定作用,“the+名词”常指上文已提及的事物,但前一句中并未出现 windows之类的词语,传统语言理论无法解释这一现象,但是从图式理论角度就能做出很好的解释。前句中的“the classroom”起到了一个激活图式的触发机制的作用,而典型的“教室”图式一定有“窗户”这个组成部分,这样“the windows”非常自然地就能获得适当的所指,是对上句话中“the classroom”的持续。图式结构的存在实现了语篇概念的照应性和命题发展的索引性,也就实现了语义上的连贯。

同理,一个由多个分句构成的语篇,如果分句之间存在统一的上义性命题图式作为整体涵盖,即使分句之间缺少衔接手段,甚至从表面上看内容关联性不强,语篇的中心思想也能被理解,语篇也就具有连贯性。比如,在中国“陕西八大怪”中这样描述:

⑷ 面条像腰带、锅盔像锅盖、辣子是道菜、泡馍大碗卖、碗盆难分开、帕帕头上戴、房子半边盖、姑娘不对外、不坐蹲起来、唱戏吼起来。

孤立地看每一个分句形成的意象图示,似乎并没有直接的联系,而且分句之间也没有衔接词语,但是,每一个分句的图式都可以通过“怪”这个抽象关系图式结构相联系,从而语篇也就获得了整体上连贯性。

(二)图式理论对语篇连贯的解释力的民族文化差异性

图式结构是具有民族文化差异的,这在诗歌语篇连贯性的获得中尤其明显。元代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中写道:

⑸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在这首著名的元曲中,十一种事物简单排列,没有任何衔接手段,但是语篇的连贯性却丝毫没有减弱。读者只需要激活头脑中这十一种事物相关的文化图式结构、运用图示塔网状连接的特性进行认知运作,填补缺省信息,理解语篇的内容。并且,衔接手段的缺失反而有助于读者发挥想象力,获得诗歌的意境和魅力。

首先,熟悉中国文化的读者,头脑中“枯”、“老”、“昏”、“古”、“瘦”、“断肠”的意象图示均可以和“凄凉”、“冷清”、“悲观” 图式概念相连接,其次,中国文化中“西风”的图式结构也与西方不同,这与相应的地理位置有关,在英国,从东边吹过来的是冷空气,所以东风在英语中是冬天的象征,而西风是暖空气,是春天的象征。中文中的理解恰恰相反,“西风”是寒冷的象征,“西风”图式就会与“清冷”、“凋敝”等概念图示相连接。再次,“夕阳”图式包含“落沉”子概念图式,进而也会与“终结”图式、“悲观”概念图式相连接,在这样的网状结构中,曲中的十一个意象相互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的画面,取得语义连贯。

(三)语篇连贯性的高低和激活的认知图式距离之间的关系

图式塔是具有层次性的,语篇连贯性的高低和需要激活的认知图式之间的距离存在正比关系。两个或多个分句中,词语所激活的图式结构距离越近,联系越紧密,搜寻其命题发展线索所需的时间就越短,连贯性就越高,反之则差。如下面三句话,连贯程度依次递减:

⑹ A: What is our boss doing?

B: She is studying cutbacks in personnel.

⑺ A: What is our boss doing?

B: The devil is studying cutbacks in personnel.

⑻ A: What is our boss doing?

B: I have just arrived.

例⑹中,B直接使用了人称代词“she”,明显可以与上文中的“our boss”取得照应,两个话语之间的连贯性程度较高。例⑺连贯性的取得需要调动更多的图式信息,A问的是“boss”在做什么,B回答的主语却是“devil”。“boss”的图式与B叙述中的“studying cutbacks in personnel”(研究裁员)具体的语境条件相结合,很容易与“恶毒”、“冷酷”等概念图式相连接,进一步与“devil”(恶魔)图式连接,A就能理解B话语中的“devil”就是“boss”,实现语篇连贯,尽管连贯性程度低于例⑹。例⑻中B的回答与A的问题没有直接的联系,要想建立两者之间的连贯性,A则需要调动更多的图式结构和更加复杂的认知程序的运作,因此例⑻中这两句话的连贯程度更低,但是结合具体的语境,也是可以实现语篇的连贯的。

四、结语

语篇理解是一系列基于互动的心智运行的结果,因此,语篇连贯不取决于衔接手段的完备,而取决于语篇接收者内在认知世界的统一性和整体性。在语篇的生成和理解过程中,作为认知世界基本构成元素的图式结构,能有效帮助语篇接收者建立概念上的照应和命题之间的语义关联,并通过语用推理,把各个语句的意义纳入到一个统一的意义框架之中,形成统一的话语认知世界,获得语篇的连贯性,进而理解语篇信息。从这个角度讲,图式理论能较好地诠释语篇连贯的信息处理机制,对理解语篇的连贯性、实现语篇理解的正确性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1]Bartlett, F. C. Remembering [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32.

[2]Carrell, P. and Eisterhold, J. Schema theory and ESL reading pedagogy [J]. TESOL Quarterly, 1998(4), pp.553-73.

[3]Cook, Guy. Discourse and Literature [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4.

[4]Enkvist, N.E. 1978. “Coherence, Pseudo-Coherence, and Non-Coherence” [A]. in J.L. Ostman (ed.) Semantics and Cohesion[C]. Abo Finland: Abo Akademi Foundation,1978.

[5]Fauconnier, G.. Mapping in Thought and Language [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7.

[6]Givon.T. Coherence in Text vs Coherence in Mind[A].Coherence in Spontaneous Text [C].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1995.

[7]McCarthy, Michael. Discourse Analysis for Language Teachers[C].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1.

[8]何自然.认知语用学——言语交际的认知研究[C].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9]王初明.应用心理语言学[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0.

[10]朱永生,严世清.系统功能语言学多维思考[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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