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中的后殖民主义困境精神体现
2012-08-15罗江
罗 江
《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中的后殖民主义困境精神体现
罗 江
摘 要:200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J.M.库切是典型的后殖民作家。他的小说一贯的主题就是关注主流话语之下的个人叙述,关注被压迫者的痛楚与心路历程,努力发掘被历史宏大叙述所掩盖的个人历史,进而反思殖民者的 “自我”与边缘化的 “他者”之间的关系。 《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就是其中一部检视殖民关系、抵制殖民主义的力作,本文对 《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中的后殖民主义困境精神的体现进行了研究和解读。
关键词:后殖民主义; 《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库切
罗江/成都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助教(四川成都610031)。
一、《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中的后殖民时代对权力束缚的抗争
《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是一个从开普敦开始的故事,它所隐含的主题是对自由的不懈追求和库切一如既往的反战情绪。在书的扉页,他引用了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的话:“战争是万有之父,也是万有之王。”主人公迈克尔·K是一位稍有智障的园丁,在南非种族歧视种族隔离日益激化、时局动荡、战争迫近的情况下,他打算带着母亲离开城市,回到她儿时生活过的村庄——人烟稀少的内陆乡村(在库切的第二部小说中,内陆乡村也是死水一潭,毫无生机)。但是,繁琐的官僚制度使他无法办通行证,也就没有办法买火车票,于是他就自制了一辆小推车推着母亲上路。然而出行没有多久,他的母亲不幸去世。一路上,他备受磨难:政府军抢走了他全部财产;因为没有通行证,他被警察抓去充当无报酬的苦工;他寄住在一个农庄,却因为农庄主的逃兵孙子的回家而离去;之后又被巡警抓进难民营;逃进山林,没有食物,他几乎被饿死……库切用简洁的语言描述了一个思维简单、只希望自由生活的一个个体在复杂而又冲突不断的社会中的无助。该小说也体现了一个小人物如何坚持自己渺小的自我存在,如何固执地拒绝向权势低头。库切自己认为这部小说最为明显体现政治观点的地方是迈克尔·K看到游击队的时候,曾经想从自己的躲藏处走出来请求加入他们,但是他最后没有这样做,因为这等于说他要去拿起枪支射杀别人……戈迪默认为该小说是一部寓言,因为小说中所描述的内容可以来自世界任何地方,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也是成百上千万生活在种族区域法之中的南非黑人的生存大背景。迈克尔·K那种荒诞、非理性的自我存在表现了人对权力束缚的反抗。
二、《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中小人物的精神困境
《迈克尔·K的生活与时代》中没有肤色或种族意识的问题,库切的回答是:“迈克尔·K是一个将一生致力于避免被强行放入集中营的人。在南非,不论是白人、黑人、抑或其他人种,都是一个被强行划分的集中营,并不是个体自己想选择的。那么如果我本来是要写一个摆脱集中营的人,结果又把他锁入一个种族集中营里面,我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库切的理想帝国是反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因为在这个理想帝国,动物与人是平等的,弱者与强者是平等的,大家共存于自然界之中。关于动物与人的平等,前文已有论述,此处就不再赘语。关于后者,我们可以从《迈克尔·K的生活与时代》中找到线索。迈克尔·K在一个没有尊严的社会寻找他的尊严。他是一个孤独的漂泊者,他也在流散,不过不是流散到国外,而是流散到他母亲描述的故乡家园。他是不能按照人类正常理性思维的人,因为智障,不理解这个社会有那么多的理性束缚。没有通行证,他和他的母亲就不能自由选择坐火车去往想去的地方,他就自制一个小推车,推着母亲上路。尽管母亲没有最终回到她的故乡家园,迈克尔·K还是找到了他的尊严。他的乌托邦家园在那个阿尔波特王子城无人的农庄。在那里,“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超然于时代之外。开普敦,战争,和他来到这个农庄的过程,都变得越来越远,正在被淡忘”……不幸的是,农庄主的孙子回来了,带来了来自理性世界很多他不懂的东西。农庄主的孙子是逃兵,他不能被人看见,但他相信迈克尔·K,给他钱让他去店铺给他们两个买需要的东西。但是迈克尔·K将钱埋在农庄大门口,离开了这个农庄。纵观全文,这个农庄是他最自由快乐的地方,是他的乐园。但是他为什么要离开?迈克尔·K的思维不是我们人类的理性思维,我们不能完全理解。但是我们发现,从作品中看,离开农庄后,迈克尔·K心中想的不是那个想把他变成贴身仆人的、自称是农庄主维萨基的孙子的人。他想的是他那片南瓜地里的植物,想着它们会干死。他也有温情,对土地与植物的温情。他的美好世界是自然的世界,他的价值观念与社会达尔文主义者的价值观念是完全不同的。
在小说结尾部分,迈克尔·K重回开普敦。在海滩,他的生活空间变得更加狭窄,生存需要日益卑微,根本无法回避被人掌控的命运安排,开始了新一轮的苦难循环……充满暗讽意味的结局,把一个为寻找梦中净土、饱受折磨的小人物塑造得活灵活现。作者习惯于让自己的主人公承受特殊的精神折磨,把“毫不在意历史车轮转动”的这个小人物逼到生活的悬崖峭壁处,让他把极度紧张的心理意识统统释放出来,以便读者审视他在精神炼狱中如何寻找生的希望。遗憾的是,迈克尔·K对人生意义的反思令我们失望:“也许事实是只要做到这一点就已足够:走出营地,同时走出所有的营地。对于这个时代,也许这足以构成一种成就。现在还剩下多少人没有遭到关押或软禁?我已经逃离了那些营地。如果我位置躺得再低点,或许也能逃过人们的关注。”从他的话语中可以感悟到小人物的精神困境。他们挣扎着摆脱孤独困境,试图逃离日益严峻的动乱,却情不自禁地跌入无所欲求的泥坑中越陷越深,无以自拔。库切关心小人物的命运,使读者随同他一起去对历史与个人命运的关系产生联想,感受人在历史中的地位、人与自我的关系、人在与外界环境中所遭遇的冲突以及能否逃离历史进程,独自前行,等等。通过《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人们和库切一起听到了历史车轮的隆隆声,听到了在种族隔离制度下,南非黑人和白人同时发出的哭喊声。南非在曼德拉总统领导下,废除种族隔离政策,白人的优越地位与观念照理应该大大改变,事实却并非如此,人们对新南非充满焦虑。
三、《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的精神困境和写作突围
书中主人公迈克尔·K是一个天生的残疾人,在南非社会底层的单亲家庭长大。K这样的一个人,没有具体所指的名字,就像卡夫卡的《城堡》里的K一样,只是一个符号化的人物,因而可以把他看作是南非黑人抑或南非白人甚至所有南非人的一个指代的符号。库切似乎也有意把K和历史上的阿非利卡人相联系。他的流浪路线与当年南非白人大迁徙时的路线很接近,他的遭遇也与当年的阿非利卡人在大迁徙中的遭遇有着惊人的雷同。比如,K曾经因为没有通行证而被抓到营地做苦力,在营地里生活的无业游民和黑人的悲惨境遇不仅使读者联想到南非的社会现实中黑人的遭遇,对于阿非利卡人而言,更能勾起他们对英—布战争的痛苦回忆,因为类似的营地生活也出现在英—布战争中。在这场战争中,面对阿非利卡人神出鬼没的游击战,“英军采用残酷的‘总体战’:将游击队进行作战行动的周围十英里内的农庄房舍一律摧毁;将参与战争的阿非利卡人一律处死;将俘虏流放到非洲以外;将被摧毁地区的老人、妇女、儿童囚禁于条件恶劣的集中营……”《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里虽然出现了K之外的叙述者医生,但无论是K的章节还是医生的章节都始终是一种单一视角的叙事,除了叙事者本人的内心世界,我们看不到其他人的思想。但是另外一个方面,这样单一的视角在故事中并不居于统治性地位,它总是受到强大的挑战。在主体性问题的意义上,这其实颇有反讽的意味。这种视角的建立,正是因为把自我主体化而把他者客体化、对象化才可能实现。这种叙事视角的摇动,反映出这种主体位置摆放的可疑。比如,《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里的医生一章,医生似乎在竭尽全力从K的立场客观地思考问题,为K的不合作行为做出解释,然而因为没有K的对话和认同,所以他的猜测始终也只能是一种主观的猜测,一种主体凌驾于客体之上的强势话语。对这一叙事视角承担者内心活动的尽情描绘,特别是这种活动的矛盾、破碎之处不动声色的展示,也从另外一个角度颠覆了这一主体的稳定性,颠覆了这一稳定性所附着的后殖民主义的意识形态。
在《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中,库切更是提出了种族主体间性的问题,库切以南非的白人和黑人两大种族之间共同的痛苦经历为桥梁,以图建立起新的以双方互为主体的历史神话。因为“只肯定一个民族被剥夺、迫害、屠杀、取消权力,……而不同时(像范农在阿尔及利亚战争时那样)把那些惨状与其他人的相似苦难相联系,这是不够的。这绝不意味失去历史的特殊性,而是防止在一个地方所吸取的受迫害的教训,可能在另一个地方或时间被遗忘或违犯。正因为你代表了你可能经历过的自己民族的苦难,所以在自己的民族现在可能把类似罪行施加到他们的受害者身上时,你也摆脱不了揭露的责任”。
库切巧妙地将南非白人曾经经历的苦难与他们施加给黑人的苦难相联系,指出了双方实际上是没有优劣之分的、一样的主体性存在,是彼此应该尊重相互之间差异的存在,这样才能实现主体与主体之间的平等交往,共同建造一个新的南非历史。这一理想的展现,就体现在故事主人公作出的选择上。迈克尔·K在他的流浪生涯中,承受着内战带来的巨大痛苦,他企图逃避这痛苦,希望生活在这不幸的历史之外,很明显,这是难以实现的。他只能选择面对,选择接受。然而他又不愿被动接受别人为他安排的命运——生活在集中营靠卖苦力生活、生活在医院接受康复治疗,他试图以自己的努力创建属于自己的历史,为迎来战后自由和平的生活而奋斗。库切虽然只是将战争作为小说背景来表现而没有作为小说的重点加以描述,自有他的深意。因为战争毕竟是生活的非常态,战争总会过去,重要的是战争之后的生活道路如何组织。K对战争双方的同时拒绝就摆脱、超越了二元对立的逻辑,也就自然避开了战争的简单的政治意义。而战争双方对土地的共同归属,也就暗含了他们同是这一块大地的孩子。抹去了历史的创伤之后,他们才能在空白的大地上建立起来一种互为主体的关系。
迈克尔·K一无所求,无所期待,园艺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因为是它与生命相联系。他把自己降为如动物般的生命存在,因而逃离战争的摧残、社会的压迫,只有这样,他才能从土地的角度而不是从人的角度来感知自我。南非反抗种族隔离的斗士戈迪默这样评价这部小说的园艺主题:“在所有的信条与道德之外,这个艺术工作说明,只有一个信念:使土地保持活力,唯一的拯救来自于土地。”尽管这部小说是对南非黑人所遭遇的痛苦与非人的境遇的描写,但小说开放性的结尾也给我们带来一丝希望。在小说梦一般的结尾,在K想象的飞机上,暗示出现实生存的另一个出路,另一种选择,昭示着自由的来临。读库切的作品需要人生的体验和阅历。目睹了人遭受打击和沉沦或者经历了人生的苍凉,再来读库切,才会有痛彻的感受,才能体察到库切人道主义的深刻,才能领略到库切的长篇小说不同凡响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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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库切.邹海仑译.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
[2]罗钢,刘象愚.后殖民主义文化理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
[3]郭湛.主体性哲学:人的存在及其意义[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
[4]Penner D.Countriesofthe Mind:The Fiction of J.M.Coetzee[M].New York:Greenwood Press,1989:26
中图分类号:I106.4
A
1671-6531(2012)10-0009-02
:姚 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