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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海明威小说中的存在主义主题

2012-08-15赵永琴

长治学院学报 2012年3期
关键词:巴恩斯存在主义莱特

赵永琴

(山西大同大学外语学院,山西大同037009)

论海明威小说中的存在主义主题

赵永琴

(山西大同大学外语学院,山西大同037009)

存在主义是20世纪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哲学流派。它认为世界是荒谬与虚无的。面对这样的世界,人有能力而且应当在对荒谬的抗争中创造自己的意义世界。文章将从存在主义这一视角入手,揭示存在主义主题在海明威小说中的发展轨迹和深刻内涵。

海明威;存在主义;荒谬;抗争

一、荒谬与迷惘

在海明威的作品中,小说主人公常常被置于残酷的战争、血腥的角斗场和无情的大海中,正是通过对这些场景的描述和对小说主人公命运的刻画,海明威表达了对世界和人生的存在主义思考。

《太阳照常升起》(The Sun Also Rises,1926)和《永别了,武器》(A Farewell to Arms,1929)是海明威早期以战争为背景的两部重要作品。小说《太阳照常升起》生动刻画了战争后“迷惘一代”的精神世界,其所涉及的主要人物大都以堕落、颓废和迷失的形象出现。小说的男主人公杰克·巴恩斯在一战中身负重伤,这使他永久了失去了性能力,也因此失去了深爱着的勃莱特。战争的创伤和爱情的失败,使得巴恩斯感觉自己原本鲜活的生命力已被彻底扼杀,于是他以饕餮的食欲来转移自己的注意,用各种各样的舞会来排挤内心的空虚,用无节制的饮酒来为自己创造虚假的快乐。小说的女主人公勃莱特原本过着幸福的生活,但战争夺去了她第一位爱人的生命。战争中她与巴恩斯相识,重新燃起的爱情似乎将要勃莱特再次带回幸福的生活,但战争再一次使她的梦想夭折——战争给巴恩斯带来了永远不可恢复的创伤,她离开了巴恩斯。生活的创伤彻底改变了勃莱特,她成为了一个沉迷于酒肉,放纵私欲的女人。从一个男人到另一个男人,勃莱特以淫乱的方式弥补着信仰的缺失,而她身边的男人也都因战争留下了各种各样的心理疾病。离开巴恩斯的勃莱特嫁给了阿什利爵士,这位参战者的内心被战争恐怖的阴影笼罩着,他睡觉也拿着抢,在生活中更是对勃莱特又打又骂。勃莱特的另一个男人迈克则目睹了战争的残酷,见证了战争中倒卖勋章的虚伪,从一个意气勃发的青年沦为一个失去信仰与追求,沉迷于酒色的公子哥。

如果说《太阳照常升起》中,主要角色都因战争的摧残,消极地走向了生活的虚无与迷惘。那么《永别了,武器》则描绘了人的行为在荒诞的世界面前是多么的脆弱和无力。小说的男主人公亨利怀揣着保卫人类和平的使命,放弃了自己的学业,投入到激烈的一战中。但战争的残酷无情,战场上的生灵涂炭,军官的自私虚伪,让亨利逐渐对战争有了厌倦心理,他希望尽快结束和逃离这场可怕的战争。战争中,受伤的亨利来到了后方的米兰医院,在这里他与护士凯瑟琳相识,两人渐渐坠入爱河。凯瑟琳的未婚夫死于这场战争,备受折磨的她对战争也有着发自内心的抵触。温暖的爱,为有着共同追求的男女提供了精神的栖居地。最终,亨利逃出了军营,他和爱人凯瑟琳来到了平静的瑞士,这里没有战火与硝烟。此时的凯瑟琳已有了身孕,两人在经历了种种抗争之后,期待着幸福生活的来临。但荒诞的世界终将这一切化为虚有,凯瑟琳在分娩中因难产而死去,而他们的孩子也夭折于母亲的腹中。世界最终将他们的梦想彻击碎,视野中只留下亨利孤独无助的身影。

很多评论者都从反战的角度来看《太阳照常升起》和《永别了,武器》这两部小说的主题,认为这些作品揭示了战争给人类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所带来的巨大灾难。这种看法符合小说给我们的直觉感受和初步印象,但似乎没有看到作品的深层思想。冰山理论贯穿于海明威的所有作品,该理论强调以简洁的文字和流畅的笔法来完成作品,以此带领读者透过质朴的言语,感受超越于语言和文字的深刻含义。按照海明威本人的说法,在他的小说中,八分之一是文字所直接表达的意思,但更深刻的八分之七则是耐人寻味的源泉所在。因此,我们应当更加细致地探析两部作品的深层主题。

深入分析我们发现,在海明威的作品中,无论是对战争破坏性和虚伪性的描述,还是对人们因战争而遭受的各种悲惨命运的刻画,都反映了世界是荒谬与虚无的,沉沦于其中的人是迷惘和无奈的这一存在主义主题。存在主义哲学的重要代表人萨特将存在分为自在的存在和自为的存在,自在的存在是人意识之外的存在,即除人之外的其他生物和客观世界的存在。对于这样的存在,萨特用三句话予以描述:“存在存在,存在是自在,存在是其所是”。自在的存在不受意识的影响,而绝对存在着,因此“存在存在”;自在的存在是无理由的存在,它与他物无任何联系,在其中既没有偶然性,也没有必然性,既没有原因也没有结果,因此“存在是自在”;自在的存在混沌地存在着,在它之中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没有区别,因此“存在是其所是”。萨特用这三句看似奇怪且拗口的话,深刻表达了存在主义对世界的看法,在存在主义看来,世界是非理性的,它没有规则和秩序,没有必然和因果性,它不可言状,如果非要用词来概括它,那么这个词就是“荒谬”。如果说萨特从本体论角度为我们解释了世界的荒谬性。那么,海明威则以其生动的文学形式阐明了存在主义的这一观点。在海明威的作品中,表征世界本相的战争是残酷且非理性的,在这个世界中,人的任何希望、抱负和努力都可能在不经意间被荒谬的世界毁灭。

二、抗争与创造

海明威以其特有的“电报体”深刻揭示了世界的荒谬与虚无,以及人在自在世界中迷惘和困惑这一存在主义主题。然而,海明威的作品并不是悲观主义者的哀叹和虚无主义者的呻吟。揭露世界的无理由性和荒谬性为的是激发人们与命运抗争的激情,唤醒人们沉睡着的生命力和创造力。同样,在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中,其重点并不是对自在存在性质和状况的分析,而是对自为存在之生成性和创造性的阐释。萨特认为,人由于其独有的意识功能而区别于其他存在物。对于人之外的生物和自然物而言,它们的本质先于其存在。即它的本质是被预先给定的,它们只能按照其所属物种的本质生活,而不可能有所突破。中国古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正体现了“本质先于存在”的道理。与其他物种不同,人的存在是自为的存在,是“存在先于本质”的存在。对于人来说,没有先定的本质和规定,他“不是其所是”,他“是其所不是”,成为什么样的人,完全取决于人在后天的行动和筹划,因此,人是一种未定型的存在,他可以不断地超越自我、创造自我。然而,生成性的人和荒谬性的世界——这看似矛盾的两者却互相依存着。人不能离开荒谬的世界,世界是人存在的背景和前提。没有了世界,自为的存在就成了无源之水和无木之林。同样,世界也离不开人,正是人的意识赋予了世界以丰富多彩的内容,没有人的世界将是永远阴冷和暗淡的世界。世界与人的这种依存关系决定了人必须面对和承受荒谬世界对人的种种戏谑,用生命的激情和坚韧的意志与虚无抗争,从而在抗争中不断创造和开辟出新的价值和意义世界。

1940年,海明威发表了著名的长篇小说《战地钟声》(For Whom the Bell Tolls),作品通过紧凑的结构描述了罗伯特·乔丹三天的生活,表现了存在主义关于抗争和创造的主题。乔丹曾在美国的一所大学中担任西班牙语教师一职,他原本可以在这里享受宁静和舒适的生活。但此时,在另一个半球,西班牙正遭受意大利法西斯的疯狂进攻。在正义感的召唤下,乔丹成为了一名志愿军战士,他奉命炸毁西班牙境内一座具有战略意义的桥梁。在前线,乔丹与反法西斯民众并肩战斗,时时刻刻都面临着生死的考验;在前线,乔丹不但要面对敌人的疯狂进攻,也要应对阵营内部的复杂斗争。但艰险的环境并没有磨灭乔丹的意志,与玛利亚的相恋更激发了他内心强大的生命激情,在与死亡的交往和对抗中,乔丹寻找到了自身存在的意义。最终,他以生命为代价在保护战友安全撤退的同时,完成了艰巨的任务。他的肉体永远地离开了战友和亲人,但他为正义献身的精神却永远为人们所铭记。

在《老人与海》中,海明威的存在主义思想得到了最完美的描绘与彰显。小说的主人公圣地亚哥是位年迈的古巴渔夫,他已连续出海八十四天,但都一无所获。之前跟着他出海打渔的男孩因倍感失望已离他而去,周围的邻居也对他碌碌无为的行为感到不解。面对质疑,“固执的”圣地亚哥又一次踏上了出海的航程——虽然他不知道这次出海是否依然一无所获。这次,一条巨大的马林鱼终于出现在圣地亚哥面前。通过两天的殊死搏斗,他以坚韧的意志和顽强的生命力制服了这个凶猛的猎物。然而故事并没有如此简单的结束。猎物的血腥引来了鲨鱼的觊觎,饥饿的鲨鱼疯狂地抢夺着渔夫的成果,圣地亚哥拿起了鱼叉与鲨鱼展开了惊心动魄的厮杀。最终,虽然疲惫的圣地亚哥拖着马林鱼的骨架一无所获地回到了岸上,但他并不是个畏缩的失败者,而是位伟大的成功者。在此,浩瀚的大海象征着荒谬的世界,它毫无秩序与规则,你不知道它会带给你怎样的结果;它残忍无情,你眼前看似美好的东西在瞬间就能被它化为虚无;它危险可怕,置身于其中的人时时刻刻都将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在此,圣地亚哥则代表了人类的抗争与创造精神。他以直面死亡的勇气和强大的生命力维护了人类的尊严,保持了人类在重压之下应有的优雅风度,诠释了硬汉形象的完整内涵,塑造了人类永恒的精神丰碑,他告诉人们:“人并不是生来要被打败的,你尽可以把消灭掉他,但并不能因此打败他。”

正是在圣地亚哥的呼声中,海明威的存在主义主题得到了最终的阐释。如果说在《太阳照常升起》中,主人公巴恩斯和勃莱特毫无抵抗地被荒谬的世界虚无化,从而走向了迷惘与沉沦。在《永别了,武器》中,主人公亨利在认识到世界的虚无性后,也只是以消极逃避的方式寻求宁静。那么,在《战地钟声》中,主人公乔丹则对这无理由的世界作出了积极的反抗,他以生命为代价,执着地追寻着存在的意义。在《老人与海》中,主人公圣地亚哥更是以超然的境界正视世界的一切荒谬;以强大的生命力与命运的摆布做抗争;以不竭的创造力不断在虚无中开显着新的意义,从而最终成为了打不败的人。

三、结论

海明威的作品如同一座冰山,通过简洁文字和流畅文笔,海明威希望引导读者体会冰山的主体——对世界和人类命运深切地存在主义反思。在海明威的作品中,世界是无理性且荒谬的,置身于其中的人总会产生迷惘。面对虚无的世界和迷惘的人生,人们可以选择放纵或自杀,以此逃避痛苦的折磨;人们可以选择在现实世界之外,即在超验的世界里寻求精神的慰藉;人们也可以选择在现实的生活世界中与虚无抗争、搏杀,从而在虚无中开显意义。然而,选择逃避只是懦弱的退缩,是对生命本性的歪曲和扼杀,因为人自为的本性要求人应当积极的创造,而非消极的沉沦;选择超越世界的寄托只是在绚丽光环掩饰下的另一种逃避方式,因为尼采“上帝死了”的呼声,早已将彼岸世界的美丽童话祛魅。因此,处于荒谬世界中的,且与世界有着既矛盾又依存关系的人类,必须承受命运的重负,以自己强大的生命力,不断在虚无中开显意义、创造价值。因为人“尽可以消灭,却不能因此打倒!”

[1]Jeffrey Meyers,Hemingway Ernest:The Critical Heritage,Routledge,1995.

[2]Peggy Whitman Prenshaw(edited),Conversationswith Ernest Hemingway,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i,1986.

[3]Scott Donaldson(edited),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Hemingway,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6.

[4]让·保罗·萨特.陈宣良译.存在与虚无[4].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7.

(责任编辑 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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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3—20

赵永琴(1978—),女,河北定州人,硕士,主要从事英语语言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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