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诏令与《淮南子》思想兼容性
2012-08-15刘秀慧
邱 宇,刘秀慧
(1.河北省秦皇岛市建材职业技术学院,河北秦皇岛,066000;2.渭南职业技术学院,陕西渭南,714000)
汉初诏令与《淮南子》思想兼容性
邱 宇1,刘秀慧2
(1.河北省秦皇岛市建材职业技术学院,河北秦皇岛,066000;2.渭南职业技术学院,陕西渭南,714000)
汉初诏令,悯农怜民,体现休养生息的治国之策和德行建设。通过诏令创造了开放、自由、包容、活跃、激情的汉初社会,为汉代政治、经济和文化艺术的繁荣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诏令情真意切,语气雍容,行文自由灵活,言简意远,影响后代文学,形成汉初文学真切自由、奔放热烈的风格,同时也成就了融合儒道、思想多元、体现时代特色的《淮南子》。
汉初;诏令;淮南子;开放宽容;思想兼容
汉初文体多样:诏令、奏疏、政论、史传、骚赋、大赋……但汉初文学中政论和诏令、奏疏所占比重较大。二者是与政治密切相关的文体,因此形成庄重文体风格:“对策者,应诏而陈政也;射策者,探事而献说也……二名虽殊,即议之别体也。”[1]政论、奏疏、对策主题是由社会现实需要决定,取决于作者对国是认识深度,取决于政治思想视野广度和政治智慧、政治决策能力。诏令是“皇帝以自己单方面意志下达的命令文书,其他则是皇帝批示臣民奏书形成的”。[2]“其在三代,事兼诰誓,誓以训戒,诰以敷政,命喻自天,故授官锡胤”,[1]358“降及七国,并称曰令。令者,使也”。可见诏令是下达政策、部署国政的庄重、实用文体。
一、汉初诏令特征
(一)思想内涵丰富多彩
汉初诏令,首先是悯农怜民,重农桑,薄税赋,表现对内忧外患的忧思和决策。其次重德行建设,以三皇五帝在汉初帝王心中是占有极大分量的,以其为楷模的思想情怀浓重。再次以黄老思想为治国指导思想。并且,诏令破除秦弊政,破除当时政治的禁忌,给予民众士人以自由关怀。最后,诏令洋溢积极进取精神。文帝景帝则缺少高祖打天下的英雄气概,只是出于维护刘氏天下,履行治理天下、安抚民生的因循守业,谨小慎微,而高帝和武帝拥有开拓精神,文笔大气磅礴。因此诏令有治国之威重、帝王尊严本色,不仅博雅且极富个性色彩。
高帝征讨天下时,《布告天下诏》:“与天下之豪士贤大夫共定天下。同安辑之。其有功者上致之王……其有不义,背天子擅起兵者,与天下共伐诛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3]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表达了征服者胜利、满足的自豪感、成就大业的成功感,既有对自己的夸耀也有对功臣所献之力的肯定。《立吴芮为长沙王诏》中有:以佐诸侯,诛暴秦,有大功,诸侯立以为王。体现大封诸侯王的豪气、成就功业的自豪感、征服感。
“吾甚怜之,其赦天下”充满对天下的体恤之情。[3]59《定口赋诏》表达“欲省赋甚”发布《求贤诏》周文王等人“皆待贤人而成名……贤士大夫定有天下,以为一家,欲其长久,世世奉宗庙亡绝也。贤人已与我共平之矣。而不与吾共安利之,可乎?贤士大夫有肯从我游者。吾能尊显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3]71求贤若渴,共定天下的雄心使落笔情真意切,大开大阖,语句长短结合叩击人心,文采飞扬,情感激荡。至文帝景帝时是安国之策,设立诸侯国,大封功臣,下《复吏卒限制衣冠令》、悯恤兵士《下令恤军士死者》和《下令赦天下》:
军士不幸死者,吏为衣衾棺敛,转送其家。[3]46
兵不得休八年,万民与苦甚,今天下事毕,其赦天下殊死已下。[3]51
汉元年《入关告谕》“父老苦秦苛法久矣。”“兄除害。非有所侵暴。毋恐”。以仁义之心待百姓,给民众以宽松的环境,高帝《所述书天子所服第八》:“当法天地之数。”“以安治天下”“能法天地,顺四时,以治国家。”《封爵誓》、《丹书铁券》、《又与群臣刑白马而盟》“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自豪、霸气,征服感溢于字里行间,表明刘氏天下“合理合法性”,同时有着森严的等级。汉时大一统,执政者在一定历史条件下,为能达到积极促进生产和社会向前发展目的,给予开放宽容的政策,如文帝《日食求言诏》、《除诽谤訞言法诏》、《策贤良文学诏》、《求言诏》等,执政者期望辉煌灿烂的文化垂示其圣明和功绩,渴求贤良文学之士献计献策,促使精神文化极大发展,歌颂汉朝之盛的文章,超越百代,迎来文化思想繁荣和辉煌。汉文帝下《赈贷诏》、《养老诏》以躬修节俭,思安百姓。文帝亲躬为民,体恤民生疾苦,以农桑为本,力倡经济发展,仅《劝农诏》就下两次;下《耕桑诏》重农桑,亲躬耕;《振贷诏》、《养老诏》存问长老,重德行孝悌;发布《置三老孝悌力田常员诏》,解除苛刻法规防止教未施而刑已加,使民有改行为善之机;《除肉刑诏》《议除连坐诏》以彰皇帝惠民之举;《除诽谤訞言诏》为治理天下求贤才之言,解除禁锢,驱除思想藩篱使民众能够发挥才智,畅所欲言,使治道通畅,使“近者献其明,远者通厥聪,比善戮力,以翼天子”;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匡不逮之处,故发《求言诏》、《策贤良文学诏》,词意恳切谦恭,表达求贤的重要性、紧迫性。
武帝承担“天下兴亡”重任,“朕获承至尊休德,传之亡穷,而施之罔极”。[3]2495彰显“先帝之洪业休德,上参尧舜,下配三王”![3]161建立五帝三王之道,使“百姓和乐,政事宣昭……施乎方外,延及群生”。[3]2497夙兴夜寐,精神内省,以实现民知礼节,风调雨顺,天下熙熙的美好图景。建立功德首要的是德行“扶世导民,莫善于德”[3]161广开门路,宣召四方之士,明确使“公卿大夫,所使总方略、壹统类,广教化,美风俗”[3]156朔五年武帝发布《劝学记》,“导民以礼,风之以乐”[3]166要求民众学习礼义,劝贤才发挥典范作用。重文德建设,“夫仁行而从善,义立则俗易”,[3]171“武功以显重,而文德以行褒”强调教化,[3]180与高祖时经天纬地的鸿图大略比,雄才大略的武帝已形成自觉意识。
从开国初到武帝时的诏令政策,创造了汉初社会开放、自由、包容氛围,为汉代政治、经济和文化艺术繁荣打下坚实基础。
(二)个性鲜明,自由奔放
诏令情真意切,雍容、和悦,行文流畅随意,自由灵活,言简意远,个性鲜明,形成汉初畅所欲言、真切自由、奔放热烈的风格,成就汉初文学。
高帝诏令直白、霸气,雄视天下,表现出强烈的征服欲;文帝景帝言简意赅,小心谨慎守卫江山,休现出体恤民情的慈祥、仁爱之情。武帝建功立业,夙兴夜寐,“内有饥寒之民,南夷相攘,使边骚然不安,朕甚惧焉”的忧患,[3]2620永惟万事之统的责任,欲与五帝三皇试比高的雄壮之势,使其诏令旁征博引,远推先王神明,近论休德教化,振国开边。武帝《元光五年策贤良制》诏书中有很多句式是三字句、四字句和五字句分别连用,极富韵律,再辅以连续四字问句,语气畅达,气势逼人,将对贤良之议、对文治武功建立的渴望,对扶世导民的孜孜以求,以及强国拓边的威猛表现得淋漓尽致。
(三)创造畅所欲言、自由言论的氛围
汉初社会政治构建中,迫切渴求民众献计献策,需要诏令创设臣民畅所欲言、极献计献策的会之风,故帝王要给予自由言论和创造的间,通过诏令创设客观效果必然促进文化融合、迎来繁荣。
文帝三次颁《求言诏》,以及《除诽谤訞言法诏》、《议除连坐诏》,景帝颁《减笞诏》。帝王的决策对国家和民众具有强大的控制力和影响力,其所颁布的诏令形成汉初包容、自由、创造的思想潮流。武帝对贤才擢拔制度,如《元光五年策贤良制》诏中“其悉意正议,详具其对,著之于篇……靡有所隐”,[3]2786选用贤良方正与征辟选举方式,激励臣子士人上书数以千计。在《东方朔传》中说到武帝征天下举方正贤良,四方士子多上书言得失,自炫鬻者以千数。可见,文帝、景帝武帝时期注重创设思想自由、活跃思想风气,激发士人使命感、责任感,著书立说,进谏取仕,严助、晁错等即以此机会进入中央政权中心。“就贤良方正的举主情况来看,不仅具有多元性,而且具有不稳定性——几乎每次诏举时指定的举主都有所变化”。[4]反映举荐制度尚待完善,说明帝王思想多元开放,“郡举贤良,对策百余人,武帝善助对,由是独擢助为大夫。”[3]2614说明当时符合帝王和社会需要的标准,能辅助治理国家,能力较强而且具有创新精神就会被重用。后来“武帝初即位,征天下举方正贤良文学材力之士,待以不次之位。”[3]2775“两汉选官,于察举之外还有多种途径,彼此互相补充,构成了这个时代仕进制度的总体。在这些仕途中,比较重要的当首推辟除之制。”[4]200仕进制度激发士人成功欲望,积极抨击时政,完善制度,同时也使汉初文学和《淮南子》洋洋洒洒,自由不羁。
二、诏令与《淮南子》的思想兼容特征
汉初帝王诏令政策开放、宽容造就了自由的社会思潮,形成汉初吴王、梁王、淮南王文学集团。藩国文学学术繁荣:刘安聚集大批文士于淮南国,编著以黄老学说为宗旨的治国方略之书,献《淮南子》,淮南国还有大批文人诗赋;河间王刘德献《孝经》;楚国诗经学兴盛;藩国作家庄忌、邹阳、枚乘、路乔如、公孙乘、公孙诡、羊胜、司马相如形成藩国文学的繁荣。故《淮南子》产生的社会思想和文化基础,有其思想兼容的特征。
《淮南子》探讨治国之策,培养“使人精神专一……与时迁移,应物变化……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5]的精神。故《淮南子》中“无为”思想是对先秦老庄“无为而无不为”的无为思想的继承和发展:
《淮南子》亦是广采博取而归之于道[6]。
《淮南子》创造性地把“无为”运用于为君之道的政治理念中,创建“只有‘无为’,才能实现‘事省而国治’”的观点,同时扬弃墨家尊天、明鬼、非攻、非乐等主张,吸收儒家尚贤、兼爱观点,用于治国之策,强调圣人“以爱利民为心”[7]。
《淮南子》和《吕氏春秋》杂糅各家,以道家思想总结治国之策,同时包含儒家的德行:“吕书中儒家思想的比重远不如《淮南子》大,而《淮南子》并不是儒家著作。”[6]
先秦儒家“仁者爱人”和民本的思想精髓在《淮南子》中被赋予了活力,“仁义”出现六十多次,“道德”出现二十六次之多,如下文几个例子即可见《淮南子》对此的重视程度:
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8]
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本也。[8]147
国之所以存者,仁义是也。[8]152
遍知万物而不知人道,不可谓智,遍爱群生而不爱人类,不可谓仁。仁者爱其类也,智者不可惑也。[8]150
刘安这一重民的观念与孟子所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相同,显然是来自先秦儒家但又高于先秦儒家思想的,《淮南子》把孟子的重民轻君思想提升到了君本和君民相互依存的思想高度。因此:
所谓仁者,爱人也……爱人则无虐刑矣。[8]367-368
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政教有经,而令行为上,苟利民主,不必法古,苟周于事,不必循旧。[8]213
提出以仁义治国顺理成章。《淮南子》继承商鞅、韩非的通变历史进化观念:
先王之制,不宜则废之。[8]213
法与时变,礼与俗化……法度制令,各因其宜。故变古未可非。[8]213
在法家更法改制思想中融合儒家思想,针对当时景帝、武帝之交,汉王朝的经济已经恢复发展的时代背景,客观上需要建立与之相适应的新制度,博采众家之长,形成综合、贯通天地人理论的体系,为汉帝国提供思想理论根据。
《淮南子》“讲论道德,总统仁义”,以道家为主,融合儒道而成,其思想多元,成为杂家:
牢笼天地,博极古今……其错综经纬,自谓兼于数家,无遗力矣。[9]
杨树达对《原道训》、《缪称训》的评述可以为此提供论证:
汉志列淮南于杂家,而其主旨实在道家,观此篇衍老,次篇俶真述庄,其明证也。[10]
此篇多引经证义,皆儒家之说也。[10]92
这部书有杂家的倾向……它兼有各派的长处;这就是杂家的倾向。[11]
《艺文志》、《经籍志》把《淮南子》归入杂家,马庆洲《<淮南子>考论》中也认为汉代学术杂家化,可见《淮南子》是在广泛吸取各家成果,融合各家思想精义的基础上形成。[12]
《淮南子》思想多元是时代使然。《淮南子》在包容多种思想中又有独立的创造,形成杂家思想体系,继承先秦诸子和汉初思想家的精髓,为董仲舒天人感应思想的产生打下了理论基础。《艺文志》“诸子略”将“杂家”作为独立一家列出。可见《淮南子》思想因包容、自由、融合而丰厚。故在汉初历史背景下形成《淮南子》“究天人之间”“观天地之象,通古今之事”的气魄和文学魅力。[8]377
[1] 刘勰.文心雕龙[M].范文澜,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2] 汪桂海.汉代官文书制度[M].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199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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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牟钟鉴.吕氏春秋与淮南子思想研究[M].济南:齐鲁书社,1987:6.
[7] 吕不韦.诸子集成·吕氏春秋[M].北京:中华书局,1954:92.
[8] 刘安撰.诸子集成·淮南子[M].北京:中华书局,1954.
[9] 刘知几.史通·自叙[M].浦起龙,通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270.
[10] 杨树达.淮南子证闻[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11] 冯友兰.三松堂全集(第六卷)[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368.
[12] 马庆洲.淮南子考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105-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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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211工程三期重点学科建设”基金项目(20081026)
邱宇(1983-),男,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为美术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