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海上花列传》研究综述

王宇明

21世纪《海上花列传》研究综述

王宇明

通过梳理21世纪《海上花列传》的研究论著可以看到，学界研究思路呈现出多元化、多维度的情况，在都市文化、吴语方言、小说叙事等方面都取得了新的成果。

海上花列传；都市文化；吴语；叙事

《海上花列传》，作者韩邦庆，从其问世至今就不断受到研究者的关注，胡适、鲁迅等学者都对《海上花列传》做过开创性的研究，胡适认为它是吴语小说中成就最高的一部，而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认为，光绪末至宣统初上海有很多狭邪小说，但没有能超过《海上花列传》的。进入21世纪，《海上花列传》研究呈现出多元化的状态，在都市文化、吴语方言、小说叙事等领域，不断产生新的研究成果。

一、都市文化研究

进入21世纪，从都市文化视角关注 《海上花列传》的研究渐渐多起来，因为小说书写了旧上海十里洋场的丰富生活，虽然主要是写勾栏妓院，但从日常生活的描写中仍能直观的感受到上海的繁华。因而研究上海的都市文化，并探讨其与青楼文学的关系，引起了许多研究者的兴趣。

研究《海上花列传》中都市文化的内容、特征及意义方面的文章主要有樊玉梅和刘上生《〈海上花列传〉青楼世界的都市文化特征》、谢燕《从〈海上花列传〉看晚清上海洋场文化》、郝凯利《近代都市背景下的〈海上花列传〉——一种都市关怀意识的彰显》、袁进《略谈〈海上花列传〉在小说城市化上的意义》等，这些文章主要认为上海的都市文化是一种商业文化，在这种文化基调的影响下，人际关系、两性情感也都呈现出一种功利化的状态，道德在这种强大的商业文化面前退步了。

白雪梅的《〈海上花列传〉新论》用一部分篇幅论述了西方文化与上海本土文化的融合和互动，突破了以往仅局限于上海本身的都市研究视角，从文化融合互动的角度拓展了这一研究领域。

但是在研究中应该重视小说叙事、时代背景等实际情况，不能为了理论而谈理论、为了抽象而抽象，不然结论就可能偏颇。

如王晓珏的文章 《租界、青楼与 “现代性”症候——阅读韩邦庆的〈海上花列传〉》探讨了现代都市发展与租界青楼文化之间所具有的互动关系，以及身处这个浪潮之中的一批长三书寓的妓女，在租界这个新的社会文化话境中取得了怎样一种新的空间、如何界定自己的女性空间。文章阐述了晚清上海租界具有巴黎那样的现代都市文化和物质设施，这样就改变了传统的文化，形成了新的时间和空间观念，这个观点是准确的，但是作者据此认为长三书寓中的妓女就是这些新观念的第一批探索者和实践者，这个观点值得商榷。当考察这些妓女的时候，首先应该注视其所处的环境，即“长三书寓”，因为青楼这个生态环境是直接影响妓女观念和行为的土壤。如果注意这一点，就应该对作者“‘摩登’女性开辟新空间”［1］这样的观点做出不同的审视，比如王莲生、沈小红、张惠贞这组关系中，沈小红泼辣，张惠贞隐忍，主要不是因为二人“摩登”，要做什么现代的有个性、有理想的新女性，而是因为这种性格就是她们的生存手段，王莲生是沈小红的主顾，后来才“做”的张惠贞，这种变化可能直接导致沈小红的收入减少，并且因为沈小红的个性泼辣，选择她的主顾也不多了，所以沈小红才那么凶悍的打张惠贞、骂王莲生，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抢回王莲生，而张惠贞就是知道王莲生不接受这种方式，才用极其温柔隐忍的方式对待沈小红，实际也是抢夺王莲生的一种手段。

又如赵二宝从乡下到上海，成为长三书寓的红妓女，并非是要在现代都市开辟自己的空间，她是没有这样自觉而能动的现代女性意识的，还是她的母亲洪氏说的好：

转去是最好哉；不过有仔盘费末，秀英小姐搭借个三十洋钱也要还拨俚个啘。到仔乡下，屋里向大半年个柴米油盐一点点无拨，故末搭啥人去商量嗄？［2］

因为乡下生活实在有难处，才在繁华上海流连不返，并且虽然上海的花费比乡下更大，但做妓女却可以有足够的收入。这是一个都市的魔力所在，它可以反复制造这样同一个悲剧，因为在当时像赵二宝这样的年轻女性，如果想在这样的都市养活家庭，恐怕也惟有这一条路可走了。至于说到“摩登”或现代，这些妓女恐怕只是用着西洋钟表，坐着西洋马车，只是带着个现代的“面具”而已，和现代与传统的冲突相比，她们面对的冲突更实在的源于生存和竞争，甚至源自于年华逝去带来的压力，这就好像一个花盆装着花卉和土壤，这个植物首先遇到的问题是如何得到更充足的阳光和水分，而不是花盆是否与自己的成长相冲突这样的问题。

二、叙事研究

从叙事角度研究《海上花列传》的论著数量也比较多，这些研究有的从小说作者自称的“穿插藏闪”式叙事入手，如李爱红《于“穿插藏闪”中尽显艺术匠心——〈海上花列传〉叙事结构分析》、戴中洁《〈海上花列传〉的叙事艺术——与〈金瓶梅〉〈红楼梦〉〈儒林外史〉的比较》等，这一类的研究在理论和思路上还是比较传统的叙事学研究。

还有一些研究者借鉴了西方文艺理论，以此重新审视《海上花列传》的叙事，比如樊玉梅《〈海上花列传〉的叙事研究》，从“场景化叙事”和“女性主体叙事”两方面探讨小说的叙事方式。

比如沈丽萍 《〈海上花列传〉叙事结构的现代新变》、曹倩《从过渡走向创新——论〈海上花列传〉的非故事化倾向》等。这些文章开始从“穿插藏闪”之外探索《海上花列传》在叙事上的独特之处。

这种在传统之中力求新变的探索，自然而然的发现了《海上花列传》的最特别之处就是“现代性”。 如王德威的《被压抑的现代性：晚清小说新论》认为，晚清狎邪小说对传统浪漫文学和情色小说构成了翻新，并认为以《海上花列传》为代表的一部分狎邪小说之所以体现出一种言之不尽的结构，是因为作者知道，要在小说中节制情色和欲望的叙事是非常有难度的，因而有意延宕整体的文本结构。

三、吴语方言研究

这方面的研究主要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种是从语言文字学的角度研究《海上花列传》，因为小说主要用吴语记录人物对话，因此成为研究清末吴语的良好文献。还有一个方面就是从“苏白”的角度研究《海上花列传》，这类研究将小说中的吴语看成文本的重要组成部分，力图探索其在文学方面的功能和意义。

从语音文字学方面研究《海上花列传》的有陈源源的博士论文《清末吴方言字研究——以〈何典〉、〈海上花列传〉为中心》，对《海上花列传》中的方言记音字、训读字等进行详细考释，对其中涉及的语音、词义等相关问题进行探讨，从而在方言史、方言语音、方言词、方言本字考证等方面做出了贡献。还有张佳文的硕士论文《〈海上花列传〉吴方言词语施证》，论文选取了小说中大量的吴方言词语，运用训话方法，解释了它们的词义，为辞书编纂提供了丰富的材料，补正了目前一些大型辞书的失误之处，另外，方言是考察语言演变的重要线索，前人少有从这方面关注《海上花列传》的，而作者就吴方言的部分词语，考察了它们的本字与同音字，进行了释疑与溯源。

此外还有具体就小说某一个字进行研究的，比如马赟《〈海上花列传〉中“阿”的用法探讨》、李佳樑《〈海上花列传〉中句末“个”考察》等，这些文章也是语音文字方面研究的重要补充。

从“苏白”角度研究《海上花列传》的文章主要有，李开军《论〈海上花列传〉中的苏白》，作者认为《海上花列传》成功的奥秘不在于它使用了“苏白”，而在于作者对“苏白”这种方言的创造性运用，正是由于这种创造性运用，“苏白”在表现“地域神味”的同时，还凸显了人物鲜活的个性。另外还有程彼德的《吴语小说〈海上花列传〉》，作者认为小说凭借吴语表现了妓女的性情，并且主要的不是批评妓女苦大仇深的生活，而是尽情展示这些妓女泼辣、凡庸、骄横、浪漫等众生相。

四、其它研究

除了从以上几个方面研究《海上花列传》，还有一些文章从其它方面研究《海上花列传》。比如，从人物形象角度研究的有，赵炎秋《〈海上花列传〉的人物塑造艺术》、翟金春《〈海上花列传〉李浣芳形象的符号功能》、张雪梅《论〈海上花列传〉中的男女情感》、尹友《论近代上海的小商人——以〈海上花列传〉中的洪善卿为例》、马志英《寻常夫妇的恩义与勃谿——论〈海上花列传〉中的情感意蕴》，这些文章关注海上花列传的人物形象特征，关注其构筑人物形象的艺术，并由此延伸至探讨人物之间的情感状态。

又如王燕的《晚清小说期刊史论》，从期刊研究的角度考察《海上奇书》在新闻出版史和小说发展史上的作用，认为其标志着“小说创作第一次由‘著述以自娱’的自然经营转向依靠先进印刷机械的现代化生产”［3］，并分析了《海上花列传》风行的成功之处，以及韩邦庆的创作动机。

通过上文的综述可以看到，21世纪的《海上花列传》研究呈现出重点突出、多点发散的情况，都市文化、吴语方言、小说叙事等方面仍然是《海上花列传》研究的主要领域，而女性文学、传播学、接受史等领域也受到了很多关注。就每一个领域具体来说，研究思路呈现出由点到线、由单线条向多维度发展的趋势，比如在做都市文化研究时，不再单纯局限在上海本土文化研究，而开始考察西方文化与其的融合和互动，在语言文字学研究方面，不只是对单个的字词进行研究，更将其看作是方言在语言史上演变的活材料，在语言史的视野中来审视小说中的吴语，又如在叙事研究方面，突破了传统上对“穿插藏闪”的观照，开始从“现代性”“时空”等方面重新分析、解剖小说的叙事，取得了新的研究成果。这种研究思路的变化在很多领域都表现出来，可以看到，未来的《海上花列传》研究将更加明显的体现这一趋势。

[1]陈平原，等.晚明与晚清：历史传承与文化创新[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326.

[2]韩邦庆.海上花列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257.

[3]王燕.晚清小说期刊史论[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2：125.

I206.6

A

1673-1999（2012）02-0115-02

王宇明（1986-），男，黑龙江绥化人，南京师范大学（江苏南京210097）文学院2009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

2012-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