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教育管理概念的多维辨析

杜光强，何志伟

(1.衢州学院 机械工程学院， 浙江 衢州 324000; 2.浙江师范大学 行知学院， 浙江 金华 321004)

在西方，作为实践领域的教育管理在19世纪后期开始出现，而作为研究领域的教育管理也只是在20世纪才开始出现的。［1］95如果我们把威廉·哈罗德·佩恩(William Harold Payne)在1875年出版的《论学校督导》(Chapter On School Supervision)一书看作是西方教育史上第一本教育管理学教材的话，那么教育管理发展至今也只有一百多年而已。进入20世纪以后，随着教育事业的发展，对教育如何组织和管理日益受到关注，源自于企业管理实践中的科学管理思想和人际关系学说对西方教育管理思想和实践产生了直接和强烈的影响，美国传统的民主理念也在教育管理中日益体现出来。现阶段，从跨文化比较的研究视角对教育管理的概念进行语言学、语用学意义上的分析和研证，对国内教育管理研究者了解西方教育管理概念，进而规范和深化我国的教育管理研究，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一、管理

在英语世界里，“管理”仅仅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其既可以作动词，也可以成为名词，如果在前面加上定语“教育的”(Educational)，紧接其后的管理单词就有“administration”、“management”、“leadership”等。在使用“管理”、“行政”、“领导”等概念时，往往存在着很多的不一致，所以在对西方教育管理研究的过程中，有必要先对这些基本的概念进行甄别。

Administration一词，源于拉丁文“administrare”，意为管理活动或服务活动，强调对公共事务的执行。Administration一词由词根ad+ministration所构成，ad具有添加、增加的含义，对其后的ministration进行强调和限定，在《韦伯斯特大词典》中，ministration的解释是“照顾某人某事的过程”，两者相加而得的administration则一般意指为组织成员服务、帮助组织完成既定的目标、照管组织资源、协调组织成员间的活动等，因而人们常用administration一词来表征公共事业管理，特别是政府和其他有关机构包括教育组织在内的公共事务管理或行政管理。此外，在《大英汉词典》中，administration也有经营、管理的意思，但主要是指对公共行政事务的管理。相对而言，management的出现晚一些，其普遍使用在现代企业管理活动发生之时或之后，该词源于意大利文maneggiare和法文manège，意指训练或驾驭马匹，后来，其含义逐渐扩大，有经营、处理、管理(包括具体的管理手段、才能、周密的策划等)等意思。［2］701由于management一词的包容性比较强，在某种程度上，它可以涵括和替代 administration，按照托姆林森(Thomlinson，R.)的说法，“在英格兰，Administration意指一种官僚过程，它先是被Management所取代，之后又被Leadership所代替”，因而其使用范围越来越广泛，使用频率也日渐增多，现在，人们通常用management来描述具体的管理活动。［3］124

在美国，研究者们习惯于使用“administration”，在英国及英联邦国家，人们则习惯于使用“management”。澳大利亚的布赖恩·卡德维尔(Brian J.Caldwell)在论及教育管理基本概念的区别时就指出，在美国“administration”被用来描述一个组织中最高负责人所行使的一系列职能。而“management”就比较局限，多指日常的管理工作，而这些工作常常是由一些支援型人员来履行的。在英联邦国家，“administration”还常常带有贬义。［3］84

美国伯明翰亚拉巴玛大学教授麦法尔兰(Dalton E.McFarland)在其所著《管理原理与实践》(Management Principles and Practices)一书中就曾谈到，management和administration虽然是同义词，但也有细微的区别。比如，尽管management一词近年来已得到更加广泛的使用，但政府机关更喜欢使用administration，因为在政府部门，政策和目标主要由立法者制定，而行政官员则是负责执行的执法者(管理者);另一方面，这也与组织层级有关，比如，在商业部门，administration涉及更高的通用意义上的决策层，人们一般称工头或领班(foreman)为manager而不是 administrator。［4］8-9

南卡罗莱纳大学(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教育学院院长雷新格(L.Lessinger)将“administration”和“management”作了有趣的分析。他认为这两者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差异。“administration”一词适用于组织目标较不明确的事业结构，而“management”一词则通常用于拥有具体明确生产目标的事业机构。为了使教育目标及其领域趋于明确，雷新格提议教育领域的一项转变，亦即自课程与教学的“administration”转变为课程与教学的“management”。他还指出，为了满足教育领域的内外需求，必须提供系统化的精熟测验与能力本位的教学方案。根据雷新格的观点，“management”旨在提供迎合外界期望所需要的过程与结果，因此，“administration”如能转变为“management”，则能促进教育部门更加适应外界的要求。“management”一词通常使用于在资本主义的、非政府部门的组织，相对的“administration”则使用于政府组成部门。

美国当代教育管理学家萨乔万尼(Thomas J.Sergiovanni)认为：管理一般被定义为通过与其他人合作从而高效地完成组织目标的过程。对于大部分有关管理的定义，这里有个工作质量的问题，因为资源通常是有限的，所制定的决策必须能够高效率地分配这些资源，所以效率就成为一个附加的特征。管理被视作高效地完成组织目标的一种艺术和科学。像巴纳德(Chester Barnard)、西蒙(Herbert Simon)、格林菲斯(Daniel E.Griffiths)这些著名的组织理论家们，对于管理的定义他们更强调于决策，他们认为管理就是一种制定决策的艺术和科学。［5］5

对于管理“administration”和领导“leadership”的区别，萨乔万尼进一步分析道：一般来说，人们通常对管理和领导进行区分。例如，学校管理者对学校的教师和职工负有管理责任，并为每一个人安排特定的任务。学校管理者的工作就是通过界定目标、评价绩效、提供组织资源、建立支持性的精神氛围、协调家校关系、制定计划和程序、簿记工作、解决教师冲突、平息学生暴动、取悦教育行政当局等来协调、指挥、支持其他人工作。这些活动被海姆费尔(James K.Hemphill)和林发姆(James Lipham)等教育管理家认为是管理而不是领导。根据这样的观点，管理只是涉及与个人工作相联系的常规行为。从领导的行为中我们也可以看出管理和领导的区别：领导者的行为就是提出新的结构、程序和目标，领导特别强调的就是创新和变革。［5］6

理论运动的倡导者哈尔平(Andrew Halpin)对领导“leadership”作了如下的阐述：在常规用语中，“领导”这个术语表示一个可以估价意思，比方说一个人扮演了一个领导角色就表明其是进行得好的或者有效的领导。［6］12

林发姆对于“administration”与“leadership”作出了如下的区分，他认为：“administration”与“leadership”之间具有不同的含义，“leadership”可以定义为在已经建立的组织结构、程序或者目标中推动与实施一项新的变革;“administration”则是利用现存的结构程序，以达成组织的目标。也就是说，将“leadership”视同为替代(change)与分裂(disruption)，将“administration”视同为稳定(stability)与维持低位的传承(status quo)。然而也有学者不赞成这样的二分法(dichotomy)，并且认为“administration”不仅是一种领导(leadership)活动，而且领导(leadership)是管理(administration)的必要过程。［7］122

萨克斯(Saxe)认为，“administration”的概念里应该包含有“leadership”，但这并不意味着只限于管理人员才会表现出领导行为，也不表示所有的管理人员都是领导者。这种观点得到大部分研究者的支持，亦即任何人都可能在某一时期或场合扮演领导者，以及领导者角色行为并不局限于某些担任特定职位的人。教育组织内部人员的主要困惑是将领导(leadership)视为属于管理(administration)人员的权限，亦即把领导(leadership)视作管理(administration)人员的特权。［8］6-7

随着科学管理思想向其他领域包括一般公共事务活动领域的迁移和渗透，management一词在教育领域的使用日渐推广开来，它多被用于描述实际的教育管理活动，有时甚至有意为之，旨在倡导和奉行教育管理的经营理念，意即：既要保持教育活动自身的特点，遵循教育内部固有的规律，又要移用企业管理的理论和方法，讲究经营策略，加强成本核算，提高管理绩效;既要注重人才培养的社会效益，更要致力于学校管理的经济效益等，这些都导致了“administration”和“management”在很多情况(语境)下开始变得互含、互代、互义。

二、教育管理

在汉语中，我们所使用的“教育管理”，在英语词汇里可以用“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和“educational management”来表达。在北美地区，人们习惯于使用“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来解决教育管理的问题，而在英联邦国家人们则习惯于使用“educational management”。在大多数情况下，北美文献中的“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就等于英联邦国家中的“educational management”，其对应的含义就是我们汉语中所称谓的“教育管理”，然而在中国的台湾地区，一些学者习惯于将其称之为教育行政(比如林文达、王如哲、湯尧等)。

在西方，对我们汉语中称之为“教育管理”的这个术语到底该用何种英语词汇来表达的争论由来已久。乔治·巴伦(George Baron)被认为是最早对“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和“educational management”含义进行区分的学者之一，他指出教育管理作为一个学术领域，其学科边界是极其不清楚的。紧随其后的格莱特(Ron Glatter)也赞成巴伦的观点，认为对于“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和“educational management”这两个专业术语是否应该同时被采纳来用于表达同一类事情的争论已经存在很久了。格莱特进一步指出：“administration”和“management”都意味着对组织内活动正常开展而承担的正确决策过程，也通过分配人力和物力资源来确保组织的正常运转。［9］115

加拿大教育管理学者霍基金森(Christopher Hodgkinson)认为管理是行动的哲学，这种行动哲学所依靠的管理过程(Administrative Process)是抽象的、哲学的、定性的、战略的和人文主义的;同时所依靠的管理(Managerial)过程也是具体的、实用的、定量的和技术的等。［10］63霍基金森进一步论述道：“如果让他选择一个术语来包含政策制定和政策执行这两个层面的话，他更倾向于‘administration’，他认为‘administration’的概念范围更广，且包含着‘management’，而‘management’是对‘administration’的一种衬托。”［10］51然而，霍基金森也认识到二者在用法上的不同，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语义学的传统习惯，在英国，人们把“management”作为一种高级别的功能，而在北美和世界上其他一些地区，“administration”则被作为一种高级别的功能而被使用。事实上，甚至在英国，使用“management”这个概念也只是近些年来的一种现象。我们可以从英国在教育领域具有代表性协会名称的变换来诠释这种说法。英国教育管理协会(the British 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 Society，BEAS)在1971年被建立起来，当时使用的管理术语为“administration”，而到了1981年BEAS则变成了BEMAS(the British Educational Management and Administration Society)。在2001年该协会的名称则又变成了BELMAS(the British Educational Leadership，Management and Administration Society)。从对协会表达方式的修正中我们也可以看出，近些年来对教育领导(Educational Leadership)的持续重视。［9］116

目前，国际上对教育管理进行研究的专业性期刊主要有五种，如美国的教育管理季刊(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 Quarterly)和教育管理摘要(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 Abstract)、英国的教育管理与行政(Educational Management and Administration)和国际教育行政研究(International Studies in 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澳大利亚的教育管理杂志(Journal of 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al)。从几类期刊的名称上我们可以看出，在美国人们习惯于将汉语中的教育管理翻译为“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而在英国人们更愿意将“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称之为教育行政，而将“Educational Management”称之为教育管理。在澳大利亚，之所以将“Journal of 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al”称之为教育管理，主要源于这个杂志的创始人沃克尔(W.Walker)在19世纪50年代，在美国的伊利诺伊斯大学(University of Illinois)获得了博士学位，其受美国影响非常大。

英国雷丁大学(University of Reading)教育与社区研究学院国际与比较教育学教授托尼·布什(Tony Bush)在谈到教育管理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的目的时也指出，在英国和其他一些国家，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被视作educational management中的一个专门领域，其首要任务就是支持中小学和高等院校的教学，其效能主要以它对学生学习改善的贡献程度来衡量，其目的则在于为有效的教学提供一种理论框架或结构，因而，他们习惯于以educational management指称包括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在内的教育管理。［3］66

目前，在西方，对于该使用何种词汇来表达教育管理的概念，罗宾斯(Peter M.Ribbins)表达了他的见解：在过去人们更加倾向于使用“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来表达自己的研究目的，而当今他们开始转向使用“educational leadership”。［9］116

通过上述不同学者对教育管理概念的研究和分析，我们基本上对该如何表达教育管理的概念有个较为清晰的了解。受国别、地域、时间等因素的影响，教育管理的表达形式虽不一，但其表述目的却是同一的。因此，作为管理科学领域中所使用的“管理”一词，主要是指组织中的管理过程，也就是如何协调他人活动，以便收到个人单独活动所不能收到的效果而进行的各种活动。而教育管理，在英语里，则主要指对学校教育活动进行具体的经营和对教育的组织领导。

［1］Roald F.Campbell，Edwin M.Bridges，Raphael O.Nystrand.Introduction to 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5th Edition)［M］.Boston：Allan and Bacon，1977.

［2］牛津现代高级英汉双解辞典［K］.张芳杰，译.牛津：牛津大学出版社，1985.

［3］冯大鸣.沟通与分享——中西教育管理领衔学者世纪汇谈［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

［4］Dalton E.McFarland.Management Principles and Practices［M］.New York：Macmillan，1958.

［5］Thomas J.Sergiovanni，Martin Burlingame，Fred D.Coombs，Paul W.Thurston.Educational Governance and Administration［M］.New Jersey：Englewood Cliffs，1980.

［6］Andrew W.Halpin.The Leadership Behavior of School Superintendents［M］.Chicago：Midwest Administration Center，University of Chicago，1960.

［7］James M.Lipham.Leadership and Administration［G］//Griffiths，D.E.(Ed.)Behavioral Science and 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4.

［8］王如哲.教育行政学［M］.台北：五南图书出版社，1998.

［9］Peter M.Ribbins.History and the Study of Administration and Leadership in Education［J］.Journal of 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 and History，2006(2).

［10］Christopher Hodgkinson.Educational Leadership：the Moral Art［M］.Albany：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