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2010年史湘云研究综述
2012-08-15冯瑞兰
冯瑞兰
(集美大学 文学院, 福建 厦门 361021)
2000—2010年史湘云研究综述
冯瑞兰
(集美大学 文学院, 福建 厦门 361021)
史湘云作为《红楼梦》中的主要人物之一,一直受到人们的关注,但对史湘云的研究却是在改革开放之后才热起来。近十年来对史湘云的研究主要在形象性格研究、结局研究、原型研究、关系研究、意象研究等方面提出了一些颇具价值的观点。
红楼梦;史湘云;研究
史湘云作为《红楼梦》中的主要人物之一,一直是人们关注的对象。改革开放之后,特别是近十年来对史湘云的研究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方面:形象性格研究;结局研究;原型研究;关系研究;意象研究。拙文就所收集到的论文和专著,对近十年史湘云研究作一初步梳理,以求对史湘云研究提供一些参考。
一、形象性格研究
“英豪阔大宽宏量”可以说是湘云性格的最好写照。她爱说爱笑、乐观豁达,同时又命运多舛,结局悲惨。在湘云的性格中积极的一面占主导,但同时兼有消极面。现就从五个方面整理如下:
湘云的率真。寿鹏飞有这样一段描述:“史湘云者,作者自喻,寓史笔之意也,故姓史。史笔宜直,故湘云一生,心直口快。直到寡偶,故湘云早寡。直笔无虑触时忌,不能畅所欲言,故湘云口吃。”[1]654可以说将湘云的性格写尽。孙爱玲在《论史湘云的赤子美》[2]中,运用人物比较的方法从情、趣、韵三方面对湘云的个性作了剖析。李希凡在《<红楼梦>史湘云论》[3]中列举了大量事例来说明湘云的性格,他觉得湘云有一种“聪明灵秀”之气,这是湘云区别于其他姐妹的另一个性格特点。就是这样一位率真的女子,李希凡认定她与宝玉没有儿女之情。韩学斌和陈夏《小议史湘云个性之阳刚之美》[4]一文观照湘云性格的角度与别家有异有同,同李希凡一样提到了湘云的率真童心,但作者认为更可贵的是其性格中的“阳刚美”,韩学斌和陈夏选取了清代沈复(字三白)的《浮生六记》中的芸娘作比,将湘云推到了一个更高的地位。
湘云的爱笑爱说。王新华在《可爱的“娇憨”之性 美丽的湘云姑娘》[5]中抓住湘云爱笑的特点,并且拿同样爱笑的凤姐与之作比,认为“王熙凤是逗人以乐而自己不乐,史湘云则以己之乐而与人同乐”。此外史湘云的娇憨还体现在其独特的情态美上,王新华抓住湘云着装的怪异新奇和睡态的随意可爱来展示她的情态之美,赞美湘云的娇憨之态,使她成为“《红楼梦》中最具有女性魅力的人物”。
湘云的喜着男装。季学源《湘云易装卮言》[6]中从男女易装的历史入手,通过对比历史上经典易装案例,分析认为曹雪芹刻画湘云的易装是“站在民主启蒙思想家的高度上观照历史、思考女性问题的”。朱华《<红楼梦>服饰描写的点睛之笔对人物性格特征的彰显》[7]从人物服饰的特征出发,通过与尤三姐的比较,论述了史湘云的性格特征。
湘云的矛盾性。蔡义江认为湘云的性格具有两面性,不如黛玉叛逆又一定程度受宝钗影响,他将湘云的这种性格定义为“须眉气象”。[8]102陈琦在《自是霜娥偏爱冷,也宜墙角也宜盆》[9]中归纳论述了湘云的几大性格特点,不同于李希凡的是,陈琦认为湘云并不是真的没有一点萦绕心头的儿女私情,他觉得从湘云的一些不经意的言行中可以看出其实她对宝玉还是有情的,只可惜陈琦没有详举实例加以说明。李光翠在《试论史湘云性格及其婚姻悲剧》[10]中指出,湘云的这种多重且矛盾的性格与她的婚姻悲剧有着必然的联系。而对于湘云性格矛盾性的具体表现,李光翠、周呈武在《论史湘云性格的矛盾性》[11]中进一步阐述,其间提到湘云在与宝玉的耳鬓厮磨中还受到了宝玉叛逆思想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湘云得到了自由的空间,使人性得到了发展。笔者以为,此乃文章的亮点所在。而卓晓红、周黎明却不同意李光翠与周呈武的观点,在《大观园中说湘云》[12]中写道:“湘云与黛玉不同之处便在于湘云是一位受封建正统思想影响极深的大家闺秀”,他们否定了湘云性格当中积极进步的一面。拙见以为这种观点似乎有失偏颇。刘再复在《红楼人三十种解读》[13]163中这样总结湘云的性格:“诗人与憨人,颖悟人与糊涂人,二者兼而有之,这就是史湘云。”
湘云的名士风度。一句“是真名士自风流”将史湘云的名士之风刻画得淋漓尽致,也给读者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男性化的穿着打扮、我行我素的大笑大说、放荡不羁的饮酒吃肉和敏捷纵横的诗思才气都是她名士风度的具体表现。十年来,名士之风被当作史湘云性格当中的闪光点被越来越多的学者所认识,出现了一些专门研究史湘云名士风度的论文和专著。闫秀平《论<世说新语>与<红楼梦>的人物塑造》[14]将《红楼梦》的人物塑造与《世说新语》作比较,认为魏晋的美学范式对《红楼梦》的人物塑造有很大的影响,曹雪芹在写作理念上也与刘义庆颇为相似。贺信民在《长歌短哭总未宜——小论史湘云》[15]中高度评价湘云的名士之风,截取了表现湘云风貌的最精彩的片断“憨湘云醉眠芍药裀”,他认为这段描写“兼具声情美与绘画美,可圈可点”。史湘云身上的名士风度不仅使湘云的形象光彩照人,而且寄寓了作者曹雪芹的思想和理想。刘永良《史湘云的名士风度及其深层蕴涵》[16]就着重从这个方面探讨。他认为魏晋的名士表面看上去风流倜傥,纵情驰骋,其实他们的内心是很苦闷的,史湘云也是如此,作者在塑造这个形象时,融入了“儒道互补”的思想。史湘云一方面表现得狂放不羁,一方面又喜欢谈仕途经济,史湘云的“这种思想情形,则与作者的思想状况非常接近”。孔婵是从湘云的诗词来观照她的名士风度的,认为“史湘云形象的塑造本身就源于魏晋名士的启迪,反映了封建社会士大夫对名节的固守与推崇”[17]。
二、结局研究
《红楼梦》后三十回佚稿中,关于史湘云的归宿,考究大都不离湘云的判词、曲子、“金麒麟”以及脂批的暗示,探佚专家们主要有三说:一是湘云与宝玉结缡;二是湘云与卫若兰成婚;三是湘云与他人(贾蔷、甄宝玉、水溶等)结合。三说各成体系,各执一词,论战不休。但不管是与谁结合,何种结局,皆旨在点明《红楼梦》之题旨“千红一窟,万艳同悲”,史湘云最终逃脱不了悲的结局。十年来,学者们大都沿着此线路研究,产生了一些新的见解,引发了新的思考。
纵观十年来的研究论文和专著,认为“宝湘结合”和“湘卫结合”的占多数,但说法各异。
我们先来看“宝湘结合说”。郑慧生在《湘云与宝玉:<红楼梦>爱情纠葛中的又一主线》[18]中肯定了真正与宝玉产生爱情的是史湘云,然而史、贾却没有结为正式夫妇,他认为两人的爱情只是“草露苟合”。结合文中的例证论述,笔者认为此种说法略显牵强。梁归智则是从一位清代人读《红楼梦》时欣赏感悟而写下的两段点评入手,深入地探究了史湘云与宝玉的未来。他认为写芳官即是为了写湘云,芳官是史湘云的“影子”,并把这种手法归纳为传统文章学的“春秋笔法”和诗词学的“虚实空灵”之小说学的形式转化。而关于宝湘的结局,梁归智并没有详细赘述,只点出两人在劫后有一段姻缘。[19]李小龙《十二金钗归何处——红楼十二伶隐寓试诠》[20]承袭了梁归智的观点,他觉得“湘云的结局当与宝玉的两次出家有关”。两人个中遭遇近似于《西厢记》中情节,最终,李小龙认定湘云沉水而死,宝玉再度出家。王克正在《宝湘结合论系列篇》[21]中毫不掩饰自己对宝湘论的大力支持。在他看来,宝、湘的金玉姻缘是毫无疑义的。愚见以为,《宝湘结合论系列篇》这篇文章固然提出了许多自己的猜想和解释,但在论述方面还有待商榷。杜春耕探究史湘云结局的手法不同于别家,他通过寻求《红楼梦》成书中的若干事实来窥见史湘云的结局,认为湘云与翠缕论阴阳是在隐寓宝玉、湘云的姻缘。关于两人结合后的未来,杜春耕同意“白首双星”的说法,即湘云终寡晚年。[22]张宜平《湘江水逝楚云飞——从判词和曲子及脂批推断贾宝玉与史湘云的后来关系结局》[23]从十二钗正册判词与“红楼梦”曲子及脂砚斋批语三个方面推论出史湘云与贾宝玉最终必有婚姻爱情关系。
赞同“宝湘说”得到了一大批学者的支持,而否定“宝湘说”的也各执一词。
徐乃为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他认为“湘云地位逊于钗黛而与宝玉未设婚恋关系;太虚幻境中图、诗、曲并未预示与宝玉有婚恋关系;文中细节伏笔、脂批线索并无涉及与宝玉的婚恋关系。故‘湘云归宝玉’无据。”至于历来争论的“金麒麟”公案是否影射湘云与宝玉,徐乃为认为这是在预伏史湘云与卫若兰的情事,而无关乎宝玉。此外,他还补证:“宝玉是极为讨厌已婚妇人的,屡言女人一嫁人即为可杀该死之辈,此实在亦作者之心态也。”[24]窃以为此乃一新证。郁永奎对两个“金麒麟”进行了深入探究,结合《红楼梦》的创作演变过程,认为《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中所伏的湘云的结局是经过了一系列变化的,最终应是湘云改嫁给卫若兰。他在《<红楼梦>两个“金麒麟”探赜》[25]中写道:“我们认为《因麒麟伏白首双星》本义乃是指《风月宝鉴》里史湘云和贾宝玉二人结为夫妻,白头偕老。而这本义随着《石头记》出现新人物薛宝钗而湮灭。因为薛宝钗替换史湘云和宝玉结为良缘,因而金玉良缘由金麒麟和宝玉结为良缘而变成金锁和宝玉结为良缘。而史湘云被改为因嫁给一位才貌仙郎不久逝世而过着婚后守寡生活。”李树志在《史湘云归宿考辩》[26]中谈到卫若兰实际上是谐音“味若兰”,而湘云恰恰是那个“其嗅若兰”的人,进而断定史湘云是与卫若兰结合的,后两人因各种原因不得不被迫分离,道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国光红《史湘云悲剧的真相》[27]引经据典来说明史卫的悲剧在于婚后卫若兰失去男子性能,两人婚事不谐,湘云只能守着不能行丈夫之道的若兰白头到老,行演着薄命女儿的悲剧。丁维忠详细考据了“宝湘说”的失误,提出了商榷之处,认为“宝湘说”考据疏而不密,进而提出自己的理解。在他看来,宝钗与宝玉的金玉良缘已定,再写一“金麒麟”乃间色法,是作者故意来误解迷惑书中人物乃至读者的。而卫若兰和湘云的未来又如何呢?丁维忠从考察卫若兰其人与湘云自身的原因入手,认为“卫若兰应诏戍边,获罪不归,而湘云又被‘自爱所误’,是造成‘白首双星’与湘云凄凉晚景的原因”。所谓“自爱”,丁维忠解释为“她既与若兰订了婚,史家叔婶又并不满意这桩婚事,拖延不决,竟至后来有悔婚之举!湘云出于‘自爱’而抵制了悔婚。”经历了多磨坚持寻偶,却落得“白首双星”。[28]蔡宛若斥责贾宝玉娶史湘云是谬说,在《红学荒唐言四则》[29]中,他指出《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回目及情节的误会是立谬说的关键,并且立足于两条脂批来驳论分析,提出了自己的新见:“卫若兰是‘才貌仙郎’,与史湘云看起来是很好的一对,可以‘博得个地久天长’,岂料新婚不久,若兰因雌雄金麒麟而怀疑湘云婚前与宝玉有染,夫妻因此反目。”而对于脂批说“湘云是自爱所误”,蔡宛若也发表了与丁维忠不同的意见,认为“自爱”就是自尊,就是不能忍受丈夫的垢辱,于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夫妻从此分手,湘云活寡到老。间色法是各家在分析“金麒麟姻缘”时常常提到的,对于何为间色法各家说法如出一辙,笔者不再赘述。
魏颖《史湘云的命运探析》[30]认为无论是盛传的“宝湘结合”论,还是备受争议的“湘卫结缡”论、“湘云孀居”论“均无法与前80回的相关章节统一无间”,进而提出了“两段姻缘说”,即:曲词“云散高唐”、“水涸湘江”所预示的是史湘云与卫若兰的姻缘;“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是指史湘云若能和宝玉结合,就正好匹配。而湘云最终的结局“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中的“双星”所伏的应当是贾宝玉和史湘云的缘。文中关注了湘云诗词中多次出现的嫦娥,进而推理湘云的结局也如嫦娥一般孤独寂寥。魏颖将宝湘的命运归宿与曹雪芹的思想联系起来,使得湘云这一悲剧形象更加生动。
此外,还有一些其他观点。对于炒得如火如荼的“湘卫结合”和“宝湘结合”说,柴国珍持一己之见,认为这两种说法“都缺乏有力证据,在《红楼梦》的前八十回中和脂批中提出的三个重要线索——‘金麒麟’、‘海棠花’和‘金玉良缘’都暗指宁国府贾蔷。”她在《论湘云的麒麟之缘》[31]中提出了自己的重要论据:“金麒麟”遗落在蔷薇架下。这是在暗示湘云的姻缘不在宝玉而在和“蔷薇架”有着密切联系的贾蔷。对于柴国珍的解释,笔者实在不敢苟同。郑巧玉认为湘云最后应当嫁给甄宝玉,后“甄宝玉被充军边塞,致使湘云空守深闺,形同守寡,最后死去”[32]。孔婵、严玉培《论史湘云的婚姻与<红楼梦>后半部的情节发展》[33]认为从判词、曲及其海棠等意象中都体现出了湘云的婚姻对象是与“水”有关的,即北静王水溶,而两人的结局就如判词说的那样“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还有一些人认为湘云后来嫁给了曹雪芹,也就是敦氏兄弟中的“新妇”。对这一观点,胡文彬《冷眼看红楼》中给予了一些补正,认为湘云诗《对菊》、《供菊》确有暗示。刘铄《<红楼梦>真相》[34]认为《红楼梦》的一些重要情节是影射《桃花扇》,故他猜测湘云最后结局应是影射鸨妓李贞丽的结局,即湘云有再醮的事,再嫁的是一个贫穷的底层人物,两人在贫困中白首偕老。
三、原型研究
史湘云的原型主要围绕着与脂砚斋、曹雪芹的关系展开,大致有这些说法:周汝昌所力主的“脂湘说”和“续妻说”、“女英说”、“李煦的孙女或侄孙女说”等等。
李国文《上当的红学家》[35]用近似调侃的口吻陈述了上个世纪以胡适、俞平伯开端的关于脂砚斋的考据研究,并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认为,脂砚斋并不是史湘云,更不是曹雪芹的夫人,李国文称这种断论是“极其荒谬的假设”。姜国均持与李国文相反的意见。他在《脂本<红楼梦>中批语的归属》[36]中明确指出:“脂砚斋是史湘云”。
周汝昌在《红楼梦新证·脂砚斋批》[37]中找出二十余条属于“女子声口”的批语,进而推论脂砚斋是女性,甚至推论湘云即脂砚斋。而徐乃为[38]认为仅凭千余条脂批中的二十余条“女子声口”来断定脂砚斋是女性未免有些牵强,他也举出几条很明显的“男子声口”来驳周汝昌的观点,进而作出总结:“这位脂砚斋,应当是早年习过科举,精通历代典籍,又是酷嗜小说戏剧,对小说艺术有独到感悟的人”。而在封建社会男尊女卑压迫禁锢下的女子有这种学识才华是不可能的,故徐乃为觉得“湘云即脂砚”无凭。[38]对于这种观点,笔者表示赞同。王涌坚《脂砚斋是男不是女》[39]、克非《红学末路》[40]354都表达了与徐乃为相似的观点。张燕《脂砚斋为史湘云新证》[41]、《另一个湘妃的命运:畸零——从“全部之主惟二玉”看史湘云的悲剧》[42]在周汝昌提供的研究成果上,从《红楼梦》原著、脂批出发,围绕曹雪芹以花喻人的艺术隐喻,以新的证据论定“脂砚斋”即史湘云的原型。
梅节《曹雪芹、脂砚斋关系探微》[43]将史湘云、曹雪芹、脂砚斋的关系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梳理,认为脂砚斋的是非好恶观不同于曹雪芹,他甚至干扰并窜改了曹雪芹的创作,企图凸显自己,将自己定位为《红楼梦》的主人。这种理解令人耳目一新。齐玉瑞、李信田《一缄书机藏何事》[44]154则认为湘云的生活原型就是曹雪芹。
四、关系研究
史湘云是金陵十二钗中出场较晚的女子,程本中见于第十三回,脂本中见于第二十回。但这并不影响湘云在《红楼梦》中的地位,她与宝玉及其他红楼中的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湘云与宝黛钗关系。莫砺锋从《红楼梦》诗词的角度去挖掘女性意识,其中对湘云与宝钗、黛玉的关系略有论述。他认为湘云将宝钗视为自己的典范,降低了她冲破封建闺范的可能性,故湘云与宝钗近而与黛玉远。[45]二月河《二月河妙解 <红楼梦>》[46]认为宝钗与湘云是先近后疏,而与黛玉是先疏后近,对三人的关系解读客观全面、有理有据。苏萍《寒塘鹤影读湘云——试论湘云形象及其独特的女性价值》[47]一文从性别审美与心理需求的角度,论述了湘云的形象特质及其与“宝黛”的知己关系,兼论湘云独特的女性价值。苏萍对于“宝湘”、“湘黛”关系的解读还是让人信服的。周汝昌在《红楼别样红》[48]中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说法:“绛珠草本指湘云,与黛玉无关。”梁归智不同意周汝昌的观点,他认为曹雪芹构思绛珠仙草、黛玉和湘云的关系是取意于李清照“应是绿肥红瘦”“却道海棠依旧”的诗句。他在《应是“绿肥红瘦”——绛珠仙草、林黛玉和史湘云关系艺术之探讨》[49]中写道:“绛珠仙草投胎转世,乃一分为二,绿叶——林黛玉,红花——史湘云。”如此说来,“绛珠仙草既是林黛玉,也是史湘云,如形影互照,妙在其中”,曹雪芹巧妙构思,明写林而暗写史。
湘云与贾母关系。史湘云与贾母的关系是比较微妙而又易被人忽视的。汤继华、杨春艳注意到贾母对待从小父母双亡的侄孙女史湘云忽冷忽热,在《谈贾母与史湘云》[50]中,他们认为原因是“贾母一度想使林黛玉成为贾府的媳妇,而史湘云曾是其中的一个障碍”,因而贾母对湘云冷淡,而当这种威胁不在时,史湘云又得到贾母的爱怜。对于文章中提到的“史湘云对林黛玉有不良态度”,据笔者看来,湘云也只是性格使然,心直口快,对黛玉实非有什么恶意。梁明玉《有情芍药辛酸泪——解读史湘云与贾母的关系》[51]认为贾母对湘云态度有变,原因在于“湘云的行为方式不符合封建礼教,引起了贾母的不满”。
其他关系。《红楼梦》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裀,呆香菱情解石榴裙”,是曹雪芹亲笔写就的一回。这一憨一呆不禁让读者掩卷发笑,同时也考虑这两人怎会放置一起?究竟有何寓意?王志尧在《说“憨”论“呆”话人生》[52]中写道:“纵观史湘云的历史,‘憨’字确乎概括出了她的性格特征,‘醉卧花丛’仅是其突出一例”,而“悉察香菱的遭际,‘呆’字正是对其为人处事的生动写照,‘情解石榴裙’最能反映其‘呆’的程度”,而将两人放在一起参照,“性格同中有异;作者既有哀其不幸的同情,也不乏怨其不争的微词”。王志尧将湘云和香菱的悲剧归结为自身的性格,笔者以为处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纵使王熙凤那样精明强干的女人也落得身微运蹇,何况毫无心机的湘云和香菱?或许结局早已不是她们所能选择的。周汝昌将史湘云与李清照作比,发现两人不仅诗词相近,连婚姻遭遇也颇为类似。《红楼梦》中的尤三姐是脂粉队里的英雄,是个颇具特色的人物,在她身上我们看到了与史湘云同样的特质。[53]82阳宇明《寄居在贾府的两朵玫瑰花——尤三姐与史湘云形象比较》[54]从两人的共性、个性着手进行了一番比较分析。两人纵然貌若天仙,各具个性,闪耀着女性意识的光芒,但无奈都命运不幸。
五、意象研究
《红楼梦》中关于史湘云的意象主要有海棠花、金麒麟、芍药、野鹤等,从这些意象出发来探究史湘云的性格结局一直是学者们热衷的研究方法,十年来,针对湘云的意象研究越来越成熟,已经形成一定的体系。
《红楼梦》中的两个金麒麟一直是红学的一桩历史公案,魏果《湘云论阴阳的文化心理诠释》[55]抓住湘云论阴阳的细节挖掘了湘云的内心世界,他认为湘云在谈到金麒麟时,我们可以从中窥见湘云的心事,即“渴望于归”。
《红楼梦》中争奇斗艳的各色花卉无疑成为大观园中不可忽视的景色,学术界针对《红楼梦》中花卉植物的研究也层出不穷、各有千秋。曹立波《<红楼梦>中花卉背景对女儿形象的渲染作用》[56]就是代表之一。在这篇文章中,题写湘云为“有情芍药含春泪”,例举作品中出现的芍药是来烘托湘云乐观豪爽、宽宏阔大的魏晋风度。曹立波认为芍药与桃花颜色相近,从而反映出林黛玉与史湘云有相似的志趣和才情,同时也有相似的悲剧。他在结尾处将文章的主题进一步升华,写道:“花卉不仅烘托了人物,而且集中起鲜花下的人物,进一步烘托出盛衰的题旨”。焦贻之对“史湘云醉眠芍药裀”这一《红楼梦》中最美丽的画面进行了解读,提出了三种意蕴,分别是审美意蕴、文化意蕴、哲理意蕴。漫天飘飞的芍药花、嗡嗡细语的蜜蜂、环绕飞舞的蝴蝶再加上一个唧唧咕咕说着梦语的湘云,简直是一幅诗意图。[57]任红敏《“憨湘云醉眠芍药茵”芍药意象解读》[58]更侧重对芍药意象本身的关注。她觉得“憨湘云醉眠芍药茵”暗示了湘云和宝玉的恋情是如梦一场的缺憾结局。任红敏引用《诗经》佐证芍药意象的意义,提出“芍药在文学作品中一经出现,便被赋予了艳情色彩,成为与女性、爱情有关的意象”。“‘湘云醉眠芍药茵’为读者构建了一个与宝湘爱情的整体意象,青石——宝玉,芍药——湘云。”可见,芍药在此既是宝湘爱情的表征,又是两人悲剧的暗示。
王汇涓则就海棠花对湘云性格的塑造作了研究,她将湘云比为“姿容潇洒的花中丽人、开朗率真的花中神仙、热闹贴心的解语花、随遇而安的花中君子、娇美无香的缺憾美人”。她认为湘云是海棠的化身。[59]
六、其他研究
近十年来,有些红学家一反常规,另辟蹊径,丰富了《红楼梦》的研究领域,打开了红学研究的新局面。史湘云的研究也不例外,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边缘化的研究,并有了新的发现。
张青云从现代人的视角出发,对比当下女性的时代特征,从而发现“红楼三钗”身上所具备的淑女气质和风范具有特殊的时代意义。在《从“红楼三钗”到现代女性形象之塑立》[60]中,张青云客观评价了三钗的性格优劣,高度赞扬了三钗性格中的淑女气质和风范。他写道:“从黛玉身上悟到在爱情面前要保有一份清醒,就可能拥有美满的爱情与婚姻;像宝钗那样积极地做一个有准备的人,就比她人拥有更多的机会;从湘云身上悟到以感恩的心对待生活,自然比她人拥有更多的快乐。”林亚斐的角度与张青云截然不同,她所解读的是《红楼梦》中的“中性”意义。她在《<红楼梦 >中的“中性”意义编码解读》[61]中,将“中性”意义解析为:“以薛宝钗为代表的‘乡原’形象;以贾探春为代表的‘女强人’形象;以史湘云为代表的‘豪侠’形象”。林亚斐认为在“湘云的思想中,则把道家的愤世嫉俗和儒家的经邦济世融合起来了”,也就是“儒道互补”。这三类中性意义告诫现代女性,不仅要有较高的人文修养和文化品格,良好的心理素质和人际关系也是事业成功的重要因素。
纵观十年的史湘云研究,在前辈的基础上,学者们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绩,这对我们进一步理解人物形象、作品思想内容、作家创作目的有很大的参考意义。当然,也存在一些问题和不足,比如对于史湘云研究的论证大多还不够严密,许多结论尚处在推测阶段,还需进一步科学的考证和研究。我们相信对于史湘云的研究不会止步,日后一定会取得更大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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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 琴】
2011-11-18
冯瑞兰(1986-),女,山西太原人,集美大学文学院在读研究生。
1672-2035(2012)01-0082-06
I207.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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