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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莫利往事——回忆松花江畔的二三事

2012-08-15吕永良

黑龙江史志 2012年14期
关键词:松花江粉条豆腐

吕永良

德莫利,那个只有一处露天敞开式车站和一处邮电所的小屯子,现在是黑龙江省方正县境内的一个小镇了。它北靠大江,松花江自西向东穿越而过;南靠哈同公路,距哈尔滨市不过180公里。本来这个小屯一直默默无闻,外地人很少知道。却因为这里出了一道叫“德莫利炖鱼”的东北小菜,小镇的名字不胫而走、名声远播。说也奇怪,因为出了一位名人而出名的地方,在中国并不少,比如出了鲁迅的绍兴和有了萧红的呼兰,但是因为一道菜而出名的地方,并不算多见。

1970年4月至1973年11月,我跟随搞林业的父母,来到了方正县转山子林场,在这里度过的三年时光,使我对这里的人和事特别难忘。从我们林场到邻村德莫利,有12华里的黄沙公路相通。那时德莫利很小,就是一个有条战备国防公路穿越而过的松花江畔的小村屯而已,没有太多的几户人家。这屯里有一个猎人老汉,非常的出名。他的出名,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他那特别的“白鼻梁”(像演戏的人那样)。原因是他的真鼻子是被黑瞎子舔掉的,他戴的是假鼻子。

有一次,老猎人上山打围,碰见一只近千斤重的大黑瞎子。老头的枪法在当地是出名的好和准的,于是他端起猎枪“砰”地一声就射出去了,黑熊应声而倒,被击中了的脑门鲜血喷涌。虽受了重伤,不过大黑熊并没有死,一来它皮厚特别“皮实”,身高体壮具有相当的耐力和抗击打能力;二来猎户武器落后,猎枪不先进,要是换成钢枪,那可就不一样了。受了如此伤害的狗熊,咆哮着向猎人追了过来。老猎手本来想马上补第二枪的,可今天这枪和这运气也真点背,枪管炸膛了!他只好扔枪转身就跑,黑熊在后紧追不舍。跑啊跑啊,最后俩个都躺倒在一起了:黑熊扑上了猎人,压在他的身上,临死前用那带倒刺的舌头舔掉了他的鼻子,幸好这时的黑熊也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死了!猎人也昏死过去,过了好久他醒来,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死熊,才发现自己的鼻子没有了!破相归破相,好歹捡条命。回到屯里,喊来些人,把这大家伙抬回到家里。那时农村,也没有医生,他自己后来就用剪刀剪了一个白纸板,用俩条线挂在俩耳朵上,好像戴了一副眼镜一样,把这自制的“白纸板鼻子”吊挂起来了事。所以,父亲带我每次见到他时,我就注意和感觉他的那副白鼻子,是特别的滑稽。

大凡去方正县城,路过这德莫利屯的时候,父亲会带我们吃中午饭,就是吃这里的“炖鱼”。那时,这个菜还没有出名,我们松花江边的普通老百姓,可以随随便便吃。然而在世纪之交的首都北京,某日我路过饭馆,见高悬着“得莫利炖鱼”的牌子,始知“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鸟窝里飞出了金凤凰,丑小鸭已经变成美天鹅了。

那时,七十年代初,在当地的每年春天,都有一种奇怪的地方病叫做“羊毛疔”,据说跟小孩子穿毛衣过敏之类的有点关系。其症状是呕吐、发烧、打摆子、不能吃油腻食物,有点像“拉痢疾”和“霍乱”,只是在春天冰雪融化这一季节发生,大概跟天气转暖、细菌活跃有关系吧?但究竟的发病原因,连正规医生也说不清楚。此病24小时内若不及时医治,就有生命危险。记得几乎年年春天,我都得一回这“羊毛疔”的怪病。爸妈就把我送到方正县里的土郎中看,不吃药不打针,就给我在肚子上用刮胡刀片割开两个小口子,在上面“拔罐子”(就是把纸点着了扔到玻璃瓶里盖上去),搞两下吸两次,也就好了。不过,好后很虚弱,连走路的感觉都软软的东摇西摆,一两天内更不能上学了。县城坐车到德莫利35华里,从德莫利再到转山子,步行还有12华里。因此回林场路过德莫利,我们总是要吃点这里的炖鱼或炖大豆腐,才能好起来,才能有力气赶回家。现在看来,那个炖鱼和东北炖豆腐,是多么的有营养啊,那才是真正的纯天然绿色保健食品!

1982年夏天暑假,我带着弟弟妹妹去高楞叔叔家串门。回来的时候,路过大罗勒密,正好赶上松花江及其支流大雨后水位暴涨,唯一的一座公路桥被洪水冲断,公路全线停运。我们三人只好上了一条小船过渡,渡河是免费的,撑船的是一位黑脸老者。当摆渡到河中心的时候,湍急的河水流速很快,一下子就把我们的小船在瞬间冲向了下游很远。眼看就要冲到河口,与松花江汇合,那我们可就叫天天不应了!因为在汛期的松花江无边无沿,几乎看不到岸,白茫茫的江水汪洋一片,小木船像是一片树叶,冲进江里想靠岸就根本不可能了。幸亏撑船的老船工沉着冷静,关键时刻没有太多的慌张,他猛力用长木杆划了几下,摆脱了那可怕的漩涡,终于在快要到两河口交汇处的时候,使小木船穿越了中流,慢慢的、缓缓的靠上了岸的方向。记得艄公和我们三个孩子,四人都是满脸汗水、雨水和江水,衣衫都浸透了。弟弟妹妹虽然还小,可也感觉到了刚才的险情和局面的紧张,让我们体会到了什么叫水火无情。可人间毕竟自有真情存在,我们更从心底里感激这船工,因为这是分文未取免费的(这种情况只有在当年那时存在,现在没有钱的事情真的很少有人做了)。

德莫利在松花江南岸,以前那个年代,从外地往哈尔滨拉煤、运木头的汽车司机或马车夫们,走到该屯时正好赶上中午前后,一般都在这个屯子“打尖儿”吃午饭。而那里的店家,用松花江中刚捕捞上来的新鲜活鲤鱼,与屯子上刚做出来的自家大豆腐,再加上粉条子、大白菜叶子等物,炖在一起端上桌。想不到这道菜既好吃又实惠,这样便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远,知道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不仅一些住在附近的城里人到这里来吃鱼,而且许多关里人、南方人,甚至连一些外国人、老毛子,也都知道了“德莫利炖鱼”的大名,专程来到这里吃鱼。

听厨房大师傅介绍,如今已经没有野生的松花江鲤鱼了,所选用的原料是在没有污染的江岔子里养上几个月的人工养殖鲤鱼。这道菜必须用新鲜活鱼,刚下锅的时候,鱼还活着,在锅里直嘎巴嘴。炖鱼所用的佐料也有所不同,里面必须用一种叫“把蒿”的当地野生食用草,再放上豆腐、白菜和粗粉条等辅料。这样炖出来的鱼,不仅鱼肉味道特别鲜美,鱼汤里的白菜、豆腐和粉条,也跟着特别好吃,“把蒿”还有一种特别的香味。具体做法是:取一条三斤左右的活鲤鱼敲晕,左手中指插入鱼嘴中固定,将鱼鳞刮掉;从鱼头一直到鱼尾处划开,去除腥线,开膛破肚,除其内脏;把鱼从中间片成两部分,剪开鱼头(必须要片开,好处有二:一是鱼脑油有种特殊的香味儿,可以充分融到鱼肉和其它配料上;二是片开以后,鱼身薄了一半就容易熟,缩短了烹饪时间)。收拾完鱼,在锅内放40克左右大豆油,烧至八成热,放入葱丝、姜丝、干辣椒、白糖、花椒、大料等佐料爆锅,炒出香味儿后拎着鱼尾将两个半片鱼放入锅中,两面都煎至金黄色。将鳔、鱼籽或者鱼白也放入锅中,然后注入开水(一定要用开水,不可用凉水,这样才能保持鱼肉的良好口感)。挤入豆瓣酱搅匀,加入一块生猪肉皮(加入肉皮,可以让鱼味有更醇厚的口感)。架大火将锅烧开,放入料酒、醋、酱油、盐、宽粉条、豆腐等入锅中同煮(开锅后要一直用大火,以保持鱼肉鲜嫩的口感)。临出锅前再加入白菜叶,把炖好的鱼倒入容器后撒入一些香菜、蒜花。就这样,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德莫利炖鱼”便做好了。在德莫利,用来盛鱼的盘子也不是普通的,而是让人吃惊的巨大无比,在关内或南方很少见得到。那盘口足有洗脸盆大小,两公斤重的鲤鱼放在里面,一点都不显得委屈。一起炖的豆腐,美玉般地温润;琥珀般的粉条子,劲道诱人;大火炖出来的鱼肉,新鲜滑嫩又富有弹性。来碗正宗东北大米饭,用小勺舀着浓浓的鱼汤汁,浇在大米饭里慢慢地嚼、细细地品,顿时觉得满嘴喷香,实在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味珍馐啊!

据大师傅说,“这道菜,不仅要在东北吃,也要在东北做。在别的地方,是不会做出这种味道的。做饭不仅要讲究技巧,也要讲究地利和天时。离开这里的山、这里的水、甚至还有这里的空气,再高明的大师傅也做不出这种气势磅礴的味道儿来。”此话也真有点道理,黑龙江的菜肴,恐怕只有在黑龙江才可以品尝出它的独特味道。黑龙江地方风味菜,吃的不仅讲究的是实惠与味道,还有那冬天外面特别寒冷而屋子里又特别温暖的氛围,以及春、夏、秋三季的山林里饱含着氧气的独有气候。这在别的地方,是很难体味到的。“得莫利炖鱼”尽管可以在外开分店,可是很难做出(几乎做不到)像这里这样的真正的味道来。

现在的德莫利,被开发成旅游区了。村头东山上,还有个滑雪场冬季可以滑滑雪。但是现在,当年那样往来如梭般行驶着“马嘟噜”(一种机动捕鱼船)的松花江,却变得萧条、冷落、寂静,江面上就连一只渔船都看不见了。不仅江里看不见“马嘟噜”,岸边也见不到停泊的渔船。一片汪洋皆不见,知向谁边?当年这江,可是多么热闹沸腾的场景啊!

站在松花江堤上,望着眼前滚滚东去的江水,我一时百感交集。沿着江边的沙滩朝上游走去,循着当年打渔的足迹,我要去寻找已经逝去的梦。然而时过境迁,毕竟现在的松花江,已经不是过去的松花江了。随着工业污染和人口增加,鱼也越来越少了。那时候,没人拿鱼当成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如今大不一样了。

到了伊汗通码头,我默默走过鱼市,离开了松花江边。当我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下江堤,将要离开它的时候,禁不住又站住了。我转回身去,默默地看着即将离开的大江,也是让我魂牵梦绕的大江,别管我今后走到哪里,在我的有生之年,永远都不可能再忘记它了。

松花江,这是一条流淌在我心里的江,那滚滚的江水会伴随着我的血液,继续在我的心里流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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