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勰论史料的征集与整理
2012-08-15胡辉孙玉荣
胡辉 孙玉荣
(临沧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云南 临沧 677000)
刘勰(约467—532)字彦和,祖籍东莞莒(今山东莒县),所著《文心雕龙》是我国古代第一部系统评述文学理论的著作。其中《史传》篇是我国现存最早的系统评论史学之专篇,从理论上第一次较为全面、系统地提出了关于史料征集、整理的思想。本篇拟从整部《文心雕龙》入手,结合《史传》篇的撰史思想,从以下两个方面对刘勰的史料征集、整理思想进行论述。
一、务先大体
史料是史书撰写的基础,正如刘勰的一个生动比喻:“观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1)因此,史书撰写的第一步是全面占有材料,“务先大体,鉴必穷源”,因为我们的史著“因之垂文,可不慎欤?”如果“引事乖谬,虽千载而为瑕。”他在《通变》篇中说,撰写文章应“先博鉴以精阅”,只有全面占有材料,才能较出同异,才能准确的把握对象的本质特征和发展趋势,进而加以正确的推理和判断。所以他屡屡拈示要“博观”,如《奏启》篇中说:“博见足以穷理”;《风骨》篇中说:“翔集子史之术,洞晓情变”,“沿波讨源,虽幽必显”。他举例说,汉代“郡国文计,先集太史之府”,目的就是让史官了解全国各地的情况,反对“各执一隅之解,以拟万端之变”的做法。而这种倾向正好普遍存在于“近代论文者”中,他们“各照隅隙,鲜观衢路”,“并未能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因而不可避免地导致论文中出现或“密而不周”,或“辩而不当”,或“华而不实”,或“巧而碎乱”等弊病。相反,刘勰要求自己的《文心雕龙》则要“弥纶群言”,“原始以表末”。所以他在解释铭的意义时说:“详观众例,铭义见矣。”在追溯先秦时期“议”这种文体时又不无欣慰的说:“虽宪章无算,而同异足观”。对于史书的撰写,更是如此,史官要“阅金室,启金匮,抽裂帛,检残竹”,尽力搜集前代遗留的各种文献资料,“欲其博练于稽古也”。只有如此,才能“阅乔岳以形培塿,酌沧波以喻畎浍”。司马迁作《史记》不正是下了这番工夫才成功的吗?扬雄自称“少不得学”,不也正是在“观书石室”三年之后,才写出鸿文巨制来的吗?
二、鉴必穷源
刘勰认为,在全面占有材料之后,要加以精细的分析与综合,从具体上升为抽象,正如马克思说:“研究必须充分地占有材料,分析它的各种发展形式,探寻这些形式的内在联系。只有这项工作完成以后,现实的运动才能适当地叙述出来。这点一旦作到,材料的生命一旦观念的反映出来,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就好象是一个先验的结构了。”[1]刘勰主张分析必须实事求是和精细深,反对把史料零碎的和随意的挑出来,要“良书盈箧,妙鉴乃订”,“校练务精,捃理须核”。如《正纬》篇中,通过精细的考察和分析,指出“纬书无益经典而有助于文章”,不一棍子打死;在《变骚》篇中批评“鉴而弗精,玩而未核”的做法,主张“将核其论,必征言焉”;《练字》篇则指出历代用字难易有异,“趣舍之间,不可不察”;《程器》篇中则感叹历代论文之行者:“后人雷同,混之一贯,吁,可悲矣”。同时对材料的解释要做到“无私于轻重,不偏于憎爱”,例如《才略》篇中对班彪、班固父子,刘向、刘歆父子及曹植、曹丕兄弟的评价之能具体分析,不雷同旧说,则更为学者们所称道。
在具体的分析中,刘勰也总结出了一套科学的方法,第一要“圆鉴区域,大判条例”,即对史料进行综合,划定区域,归类编排,把同类事件、同类性质的史料放在一起,在分析中有综合,在综合中有分析。但要避免四种评鉴的错误倾向:“贵古贱今”、“崇己抑人”、“信伪迷真”、“以偏概全”。第二要“乘一总万,举要治繁”,在经过具体的分析和综合之后,采取“乘一总万”的方法,把各种结论弥纶一体,构成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亦把抽象的简单的规定性上升为具有丰富规定性的具体,“振本而末从,知一而万毕矣”,“故事得其要,虽小成绩,譬寸辖制轮,尺枢运关也”。“举要治繁”的方法如何把握呢?刘勰说:“是以轨略文统,宜宏大体。先博览以精阅,总纲纪而撮契;然后拓衢路,置关键,长辔远驭,从容按节,凭情以会通,负气以适变,采如宛虹之奋鬐,光若长离之振翼,乃颖脱之文矣。”第三要“擘肌分理,惟务折衷”。对于史料的分析,还要判断其内容的表达是否适当合理,取舍之间是否于细微之处见灼知,更重要的是,是否实事求是,不附和世俗。面对同一性质的史料,要“傲岸泉石,咀嚼文义”,反对堆垛史实,使史书流于滞涩。只有材料搜集整理到如此,史著的撰写才能一气呵成。
三、结语
我们仅以《史传》篇做一个简单的统计,就可知刘勰深厚的史学素养和对史料运用的恰到好处。该篇论及或提到的史家或史籍(以首次出现顺序排列):《礼记·曲礼》、《尚书》、《春秋》、孔子、左丘明、《左传》、《战国策》、陆贾、《楚汉春秋》、司马谈、司马迁、《史记》、班固、《汉书》、张衡、袁山松(《后汉书》)、张莹(《后汉南纪》)、薛莹(《汉后纪》)、谢承(或谢沈)(《后汉书》)、司马彪(《续汉书》)、华峤(《汉后书》)、(孙盛)《魏阳秋》、(鱼豢)《魏略》、(虞溥)《江表传》、(张勃)《吴录》、陈寿《三国志》、陆机(《晋纪》)、王韶之(《晋纪》)、干宝(《晋纪》)、孙盛(《晋阳秋》)、邓粲(《晋纪》)、傅玄(《傅子》)、公羊高(《公羊传》)、南史氏、董狐。[2]由此观之,他对各个时期的同类史著史家都能烂熟于胸中,从历史发展的角度钩沉史料,总结出问题来,“故铺观列代,而情变之数可监;撮举同异,而纲领之要可明矣。”相反,如果不熟悉史料,不以历史事实为基础,妄图撰写一部史著,可谓“空中楼阁”。
注释:
(1)文中所引《文心雕龙》内容皆出自范文澜.文心雕龙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文中未说明者同,不一一标注,在此说明。
[1][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11.
[2]赵俊.刘勰的史学批评.社会科学辑刊.[J].19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