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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翼纶与太平天国时期的荡口镇团练

2012-08-15王传凯

黑龙江史志 2012年20期
关键词:太平军太平天国官兵

王传凯

(上海大学 上海 200444)

在罗尔纲《太平天国史》中,华翼纶是一个混进太平天国后期政权的地主团练头子,且还依仗各种势力保护地主收租的负面人物[1]91。但现在学术界对华翼纶的关注主要涉及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他在太平天国时期江南特别是无锡、金匮地区军事活动的记载。他的《锡金团练始末记》成为研究太平天国时期苏南地区社会的重要资料。二是他的画作和画论。著有《荔雨轩画说》一卷,其中有许多精到之见,一向为学术界所重视。三是他和近代几位著名科学家的关系。徐寿正是华翼纶的推荐和引导才走进当道者的视野,进而有了成就事业的机会。近代大师级的数学家、科学家和科技翻译家华蘅芳和数学家华世芳,则正是华翼纶的长子和次子。另外他的散文和诗歌的价值还没有得到人们足够的重视。[2]

华翼纶与太平军的交锋,主要有三次:一是广西。1851年,无锡邹锺泉由顺天府尹擢广西巡抚,华随亲家去广西。时太平天国起义后,转战桂平、武宣、象州间。华翼纶因屡屡败北而萌归意,返回老家。二是在江西。华翼纶居家未及三载,又选官江西吉安府永新县。1856年3月初,太平军攻克吉安城,进军永新。3月11日,太平军占领永新县城。华翼纶“以永新失守革职在途”,闻母丧,交待未了,借口奔丧而归。三是在无锡析县金匮荡口。[3]本文主要探讨的正是第三次交锋背景下华翼纶领导的团练情况及在当地普遍组织团练的情况下,为何只有荡口镇团练成果击退了太平军并成了太平天国统治区域下的独立王国。

华翼纶(1812-1887),字遂秋,无锡析县金匮荡口镇人,出身于官僚地主家庭,其祖“官吏部22年,出为福建福州府平潭县同知”。其父沛恩主持家政。华翼纶生于嘉庆十七年(1812),道光十三年(1833)秀才。[3]著有《荔雨轩文集》、《锡金团练始末记》、《锡金文报始末》、《锡金乱定始末》、《频蹙录》[4]、《雪村徐微君家传》[5]。

作为地方士绅,华翼纶等组织团练,众至数万人,与太平军对抗,战斗十余次,往往取得胜利,曾受到清朝中央政府的表彰,终于使太平天国官员与华翼纶相约“各不相犯”,荡口镇成为太平天国辖区的独立王国。华翼纶一再至安庆求救于淮军,后充当淮军向导,为其传递文报,并最终打败了太平军。[4]但是也有学者认为,淮军抵沪后,勾结外国侵略者,加紧进攻苏福省,占昆山而把矛头指向苏州,分兵由李鸿章、刘铭传攻江阴,复委华翼纶、杨宗濂总办常熟、昭文、无锡、金匮、江阴五县团练,设总局于常熟城中。1863年8月,荡口局变“仍阴自备”为公开“集团自卫,招致千人”。不久,金匮县监军黄顺元叛变率500人来投,“声势遂张”,再与太平军战。9月初,苏州太平军与诸王联合出兵进攻荡口,经三天战斗,团勇三千,被歼“仅剩20余人”。太平军最终击溃了这支武装。[3]那么,华翼纶领导这支地主武装与太平军之间的博弈情况是怎么样的呢?

团练在近代不是一个新的军事概念,至少从16世纪早期开始,每当正规的防卫失败时,地方士绅就训练自己的非官方的民团。事实上,当发生社会危机时,士绅们的民团几乎就是保卫地方的正规形式。所以,官方正式招募的雇佣兵称为“勇”,地方上自卫的队伍称为“团练”,二者在理论上通常有着明显的区别。在任何特定情况下,“勇”总是比“团练”更早出场。原因很简单,在正规军不足或作战不力时,他们是地方政府首先依靠的力量。另一方面,真正的团练只是在危机持续之时,或是某一特定地区的知名人士既有力量又有兴趣来领导他们时,他们才会上阵。[6]16

华翼纶领导的锡金荡口镇团练正是在正规军作战不力的情况下,为了保卫地方才应运组织起来的。正如他所说,“咸丰十年三月,金陵大营兵溃,贼遂长驱直达,自丹阳而下常州,郡城犹守六昼夜,至无锡苏州城门不闭,官兵本无斗志,而自巡抚徐以下,无一人知兵,故数百里无限其马足者,吾邑人本懦弱,岂能抗此悍贼,乃迫于势之,无可如何竟激而为团练。”[7]11860年伴随着清军江南大营被太平军击溃,太平军威胁到了常州、无锡等地的安全,当地士绅迫于保卫地方的需要,组织起了团练。其实不止华翼纶所处的锡金地区组织团练,可以说是整个江南地区的都组织起了团练,“咸丰十年闰三月,金陵大营师溃,常州不守,苏城戒严,吴郡各乡皆举团练,黎里蔡助教尧栋、萧大令晋荣、沈主政光鉴、沈茂才宝芬、徐典簿泰吉、冯直判经等,倡练团丁,设巡防局于东岳庙,立营栅,筑土城。又劝附近乡村悉练勇丁,联络声势,守望相助。”[8]

华翼纶领导的荡口团练、淮军与太平军的作战经过,开始于金陵江南大营的陷落,结束于李鹤章率领的淮军重新占领了无锡城。荡口镇成为太平天国辖区的独立王国。[4]原因是一方面是华翼纶领导的荡口团练组织有方,另一方面也和湘、淮军的密切联络有关。在咸丰十一年,华翼纶与长洲之徐佩瑗、昆山之李绍熙、常州之余探梅、江阴之黄耀昌等联络,计划共同颠覆太平天国政权后就去了上海,并在安庆和曾国藩开始接触。据王尔敏考证,最早来安庆请兵的沪绅,为金匮知县华翼纶,于十月初四(1861年11月6日)到达。他特别指出上海每月可筹饷六十万两,并述上海近情,大足以供国蕃参考。[9]最后荡口地区恢复正常的秩序正是在李鹤章领导的淮军攻占无锡以后,可以说淮军是荡口地区恢复正常秩序的最终因素,但是荡口团练在先期组织对抗太平军,乃至与淮军的联络过程都有着及其特殊的作用。从同治三年八月既望华翼纶自叙的《锡金团练始末叙》中可窥一斑。

“乡村的团练过于松散,过于缺少训练,难于对入侵力量进行真正的对抗。”[6]187“咸丰庚申金陵大营兵溃吾邑城中团勇数百人不足,招集无赖子虚应故事贼未至早已星散”[7]1,华翼纶组织的团练不只要面临太平军的进攻,更多的是来自于当地土匪甚至是官兵的烧杀抢掠。“先是金陵败兵逃下,掳掠财物,无所不为,乡间土匪又四出抢劫,居民之载辎重遁者,无一幸免,以致乡民进退维谷。而城内贼酋伪忠王李秀成,出示安民,反而严禁长发肆扰杀。土匪数人悬首四城门,居民逃出者皆欲回家。”[7]1太平军以攻占城池、推翻清朝统治为主要目标,而且当时在南京已经建立了政权,主要还是极力恢复当地的正常统治秩序,所以对待普通百姓的利益还是极力维护。相反淮军等其他官兵反而和土匪无异了,“廿八日,官兵突至,贼远颺,所掠财物悉为官兵所得,官兵住民房计两日,烘火延烧房屋,荡口一镇约四五百间余家烧去六十余间,第二次援大桥角,官兵复驻荡口,又延烧民房五百余间。余本家亲仁堂藏书为一邑之冠,付之一炬。前数年贼来未毁一椽,至是不能保岂非劫数。[7]15

在组织团练期间,华翼纶面临的一方面是太平军的进攻,另一方还有来自土匪和官兵的烧杀抢掠。为此,他做了积极的努力进行应对这些困难。

“荡口土匪知长发陷宜兴必取锡金,于初四日即思焚掠。吾乡人以为不失于贼,先失于盗,心实不甘,遂群议立局为团练,先杀土匪头目阿黑,众心遂定。”[7]3从这点可以看出,团练的最初目的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保卫财产才组建的。

在当时的情况下,作为一个相对松散的组织且人员分布广泛,如何面对训练有素的军队的进攻,“十一日,贼欲来荡口,四更后,桥得信即飞集民团,鸣锣为号,锄耰棍棒皆作军器”[7]3“十二日,五鼓率大队来攻,各处民团互相递信,早已蝟集数百人,乘之复大胜,自十一日至二十八日,共十四战,兵团皆胜。”[7]4“防御周密,贼始有畏心,而团练因此得坚四乡立局,互相保卫者,西至后桥安镇望亭、东至永昌、北至祝塘,皆一呼可集,其法以有急必救兵力于近贼之处,昼夜递信呼吸皆通,故一有警报,贼未至而团先集”[7]5,从这几条自叙中可以看出,畅通的信息沟通保障了在敌人进攻之前就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从而保障了战斗的胜利。这可以说是,在人员素质不能短期内有效提升时,有效的方式就是对敌情的提前获知和共享。“八月初二日巳刻,贼进城,民间及各官署皆未闻知,仓皇失措时,……常昭既失,民团皆寒心,虽竭力整顿,而外援无望,不能鼓励……于是各团有阴相约降。”[7]6,可见敌情的提前获知和共享的重要性,不仅能保障战斗的胜利,更主要的是对人心的稳定作用。因为战斗的胜利就意味着财产的安全,“凡耕田之人,暇则耕急则战,无有异说亦无有误时,有钱之人出赀相助,盖已深知贼之榨取民财,无微不至,今不济公后必供贼,故其事易集也”[7]5

华翼纶领导的锡金荡口地区的团练面对的不是散兵游勇而是太平军,单打独斗或者仅靠几个乡的团练显然不足以应付战事。他除了做好战时的应战之外,还积极寻找外来援兵,依靠其他团练的力量共同灭敌。“咸丰十一年正月,杨咏春同年自通州来信,已奉翁帮办札委带兵五百到江北一带,联络团勇,整理军需,以便南剿江南各州县,嘱余联络各主营团者,以便届时内应……曾督又未到江南,统兵大僚各抱观望,阳奉阴违,不觉忧心如焚,进退无据矣,二月初,易服雇小舟由水道至永昌,访徐少蘧,细述近况,相对蹙额,知少蘧与伪帅熊万荃钱贵仁甚融洽”,[7]8“摒挡一切外事,托徐新甫办理。内帐归味初照料,三月中,余赴沪,渎却招忌,且得探听各处消息也……八月初六,闻曾帅克复安庆,次日乘夷轮至安庆乞师曾帅”。[7]10可以看出华翼纶在战事稳定的情况下,通过和同年杨咏春的联系内外接应、自己亲自拜访徐少蘧打探太平军的消息和去安庆乞派援军等进行准备再次对抗太平军,以保卫乡土。

华翼纶组建团练的首要目的是保卫一方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这在自叙中处处显露。“适午正,遣人至荡口附近,嘱乡人远避两日”但是外来的淮军、溃逃的官兵反而和土匪无异,利用机会进行强掠。“廿八日,官兵突至,贼远颺,所掠财物悉为官兵所得,官兵住民房计两日,烘火延烧房屋,荡口一镇约四五百间余家烧去六十余间,第二次援大桥角,官兵复驻荡口,又延烧民房五百余间。余本家亲仁堂藏书为一邑之冠,付之一炬。前数年贼来未毁一椽,至是不能保,岂非劫数。”[7]15“突有兵船张邓两营至荡口打卡,将贼卡打毁,大肆掳掠,将难局存钱衣服尽行取去,扬帆就走,并不留守,而荡口之人,既虑贼来报仇,又虑兵来抢夺,计无所出”[7]13“各营中兵勇,闻局中有妇女,争相来取,不与即拔刀相斗,其势不能禁止。有愿从者听其配去,不愿者听其掳去。”[7]24淮军不仅掠夺当地人民的财产还霸占妇女,可见当时华翼纶面临的局面并不比单纯太平军压境的压力小。

在淮军打败太平军以后,华翼纶还负责了具体的缮后工作。“中丞少荃自苏来视师,至城中,见所烧房屋,恻然伤之。檄杨艺芳与余办善后,局帮办者秦茝风(臻)、侯榕初(缉熙)、王伯陶言数人而已,且无米为炊,有风作浪人皆视为畏途,故虽发聘札托故不来”[7]26。“十余日,始将街上及各城门经行之处尸首埋清,街道亦扫洁净,城门亦做好”[7]28。虽然在淮军的帮助下,打败了太平军,维护了当地的统治秩序。但是经过这次战事,荡口能够得以成为太平天国统治区域下的独立王国,究竟的原因首先要归功于当地的团练组织,而在其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华翼纶。正如自叙中所说“在四围皆贼之中,昼夜血战者十四日,城失而乡得全者之四十里荡口一隅,竟以倡团事”[1]1华翼纶作为一名士绅,负有守土保乡的责任,从自叙中可以看出,他始终把维护乡民的生命财产放在首位,注重与外界的联系。1863年日本幕府使团为了考察太平军战事情况,日本蕃士与华翼纶有如下的交谈,“欢成:贼首设神位,祭天惑众,果然乎?华翼纶:贼首洪秀全广西人,其设神祭天,名称天主。然不过借此以愚众,非若西人之有天主教也。欢成:闻得兄频与贼战。华翼纶:约有四十余次。欢成:贼锋强弱如何,且用何等阵法?华翼纶:贼惟掳良民为兵,并无阵法。弟率乡民,惟以截堵抄包为战。因乡间皆水田桥梁杂出,不能如平原布阵。……欢成:兄顷日与贼战,帅乡民若干?华翼纶:帅乡民七万。欢成:贼兵约若干?死伤约若干?华翼纶:贼兵亦有三四万,死伤百余人。”[10]165从这段谈话中可以看出华翼纶对太平天国的信仰、军事战术都有很清楚的认识,这有利于与太平军组织作战。罗尔纲在《太平天国史》中将华翼纶概括为混进太平天国后期政权的地主团练的头子而且还依仗势力进行保护地主收租。其实在当时的环境下,华翼纶是不得已接受太平天国的条件,佯与太平军和,至于依仗势力进行保护地主收租,这也是与太平军的将领的君子之约了,“熊(万荃)等言各不相犯,附近各乡,造册征粮,均归本地人办理,不派一个‘长毛’,乡民不愿留发者,听其自便。”[4]从华翼纶的自叙中,淮军或溃逃的官兵其实和土匪无异,或许淮军的主要目的只是为了打败太平军,而当地人的生命财产或许本身就是自身的囊中之物,相比之下,只有本地的团练组织或许才能真正的是在保境安民了,这或许也是当时吴郡各地普遍进行组织团练的另一原因吧。

[1]罗尔纲.太平天国史[M].中华书局,1991.

[2]赵杏根.荔雨轩诗集·稿本简论 [J].厦门教育学院学报,2010,(2).

[3]吴竞,万心刚.太平军在无锡地区与团练的斗争[J].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1).

[4]贾熟村.太平天国时期的荡口镇[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5).

[5]张子高,杨根.徐寿父子年谱[J].中国科技史料,1981,(4).

[6][美]魏斐德,著.王小荷,译.大门口的陌生人[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7]华翼纶.锡金团练始末记[M].江苏扬州古旧书店,1979.

[8]陈其弟.从志书中解读古镇黎里的历史与人文[J].江苏地方志,2012,(1).

[9]王尔敏.淮军志[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10]冯天瑜.日本幕府使团对太平军战事的探察[J].中国文化研究,2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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