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人的秋日小札
2012-08-15敬文东
■敬文东
如果你愿意,我们不妨一同
回忆:那年秋天,为了你
我从火星来到这座小城。
那年秋天,我写了一首诗
第一次说到了寒鸦、宝剑、侠客、
血花,甚至臆想中的老年。
有点做作,有点矫情。对,它们属于
未来或者过去。它们不是
眼前的事物。实际上它们属于
火星。偷过农民的大白菜后
我确实需要来自自己的鼓励
附带向你表达一点
衷心。不,我没有胆量说我爱你
我只是说在这里我很脆弱,需要
一边干坏事,一边向你表明
残存的纯洁。我是说纯洁需要
提醒,正如罪犯需要法律。
如果你愿意,我们不妨一同
回忆:站在夜色渐深的河沿上
我想起了白天对我媚笑的
女孩。大前天我还看过她的舞蹈
我甚至认为她就是那个晚会的
王后。是的,她不丑。她只不过
长有五十九颗半雀斑;她只不过
稍微有些愚蠢。小小年纪,竟然不理解
我反复说到的远方。我是说
不理解远方的人不配做王后。雀斑再多
也不配。不,我没有和她调情。我始终
距离她有五公尺之遥。虽然她说
她真的愿意嫁给我。我是说
我马上就告诉了她,我来自火星
不理解地球上的爱情。
对面就是你反复问到的海螺包。
那年秋天,它依然无恙。但要走过去
需要挽起裤腿。因为河水
上涨了,因为现在是我们的
雨季;还需要打狗棒
因为海螺包的农民都养了狗。
那年秋天他们都养了狗。
因为他们害怕我这样的人:年轻、热情
胆大包天又满怀羞涩。这都是那年秋天
我出奇制胜的法宝。我是说,我来自火星
偷过他们的鸡,但给他们留下了
凭证;偷过他们树下多余的阴凉
但他们从不记恨。拐走过
他们吐出的烟圈,但无法
让我成功上吊。我是说
我必须要把过多的热情
在那个秋天一夜千金散尽。
我来自火星,为了你
才被发配到这座小城。我喜欢这里的秋天:
丰满、萧瑟、淫荡和硕果累累。
土地靠淫雨受孕,女人借野合
怀胎,丈夫有一多半被别人占用。
我在没有月色的海螺包,看见过
两颗白晃晃的屁股。不,我怎么会
打扰他们的幸福?我怀着崇敬的心情
悄悄走开。我是说
这里的人都是杂种,都是活蹦乱跳的
杂种。我从蒲周森的儿子脸上
看见了王问海的高鼻梁。秋雨降落
对此我已毫不惊讶。我是说即使不为你
仅凭这样的好景致,我也要扎根于此。
我打算把过多的热情,赠给
袁健雄还处于谋划之中的第二个儿子。
现在,我要向你说起
我扎根至今的小城。那年秋天
它在雨水中度过。雨水耽误了爱情
热爱别人丈夫的女人,内心充满了
怨恨。那年秋天我打开房门,没有看到你
却看到她们印堂发黑,头发
乱如鸡窝。整座小城只有长雀斑的假王后
冒雨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
我是说我替她们着急。我是说破败的钟鼓楼上
还珍藏着我历年的影子。
我曾在楼上喝茶、聊天
不经意地就想起了你。我曾在楼上
雇佣打手,准备收拾一个给我小鞋穿的
副科长。并为此讨价还价。
他们的价钱是借我老婆一用。我只好说
我来自火星,不理解你们地球上的婚姻。
让我接着向你说起
这座小城。这么多年,为了等你见面
我天天都要走过它肮脏的街道,顺便
听泼妇骂街;听小商小贩
巧舌如簧,热情地把买主欺骗。
对,桥下的流水早已污浊不堪
与世道人心刚好对应。我是说
这不是流水的错。我的小屋
早已长满了蛀虫;海螺包的农民
已经变作了市民。小城现在变大了
靠野合怀胎的女人丧失了好去处
只好天天被丈夫拿捏
我是说现在已经
没有了杂种。
明天我准备回到火星。我已
办妥了签证。孤身一人这么多年
确实应该知趣地离开。
如果你愿意,我们不妨一同
回忆。当年我站立的河沿已成为
滨江大道,我没有兴趣再去站立。
只不过秋天依旧,雨季依旧
夜色依旧。我是说我现在
仍然走在这座肮脏的小城。当年
为了你我才从火星赶来,但你一直避而不见。
现在我最后一次走在小城的身上,有点心酸地
再一次想起了你。不,我不觉得纯洁。
实际上,它是荒芜,是腐朽,是悲伤。
实际上,它不是寒鸦,不是宝剑,不是侠客
它只不过是我脑海和记忆深处的溃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