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地理基因“相遇”的三种方式
2012-08-15张琼
张 琼
(张 琼,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博士生,主要研究英国小说和比较文学。Email:joan.pang@163.com)(责任编辑:韩 星)
地理基因究竟是如何与文学发生联系的呢?要对此进行回答,首先我们必须解决三个问题:第一,地理基因是否与文学发生了关系?第二,地理基因通过什么途径与文学发生关系?第三,地理基因与文学发生关系的方式是什么?本文将拟从三个方面进行解剖:第一,地理基因在作家身上是一种客观存在,因此地理基因与文学之间是存在联系的;第二,文学作品的创作过程,是地理基因进入作品的唯一途径;第三,地理基因是以艺术表达方式与作品发生联系的。
一、作家与地理的“相遇”
每个人都生长在一定的地理环境之中,山川风物、花草树木是大自然的形态,四时更替、物换星移是大自然的规律,因此任何人都不可能离开自然而生存。从历史事实来说,任何人都无法抗拒大自然的力量。有史以来许多所谓的对大自然的改造,都只是人类满足为自己的现实需要而进行的,历史已经证明这多半是目光短浅的行为,灾难性影响只有在若干年以后,在人类的后代身上显现出来。因此,在伟大的大自然面前,人类只有顺势而行。大自然的强大,并不仅仅体现在她那无法抗拒的发展规律,以及雷电风雨等自然之力上,更多的时候是以春风化雨之态,悄无声息地融入每一个人的心灵。从你呱呱坠地的那一天起,她就以她宽阔的胸怀容纳每一种思想,接受每一份情怀。人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离开大自然而单独生存,没有大自然所提供的条件,就没有人类自身的产生与发展。人类生长在大自然中,每个人的成长都离不开大自然里的山水风貌、风俗景物、人文传统,任何作家也同任何人一样有着自己生存和感知的地理环境。作家不同于其他人之处就在于对自己生存的环境有着特别细腻的感知,湖畔派诗人与昆布兰湖区,易卜生与北欧高山峡湾,劳伦斯与自己的故乡伊斯特伍德,鲁迅与江南水乡小镇,郭沫若与四川盆地里的江河等等,都是作家与生长环境心灵呼应的例子。
地理基因这一概念的提出,就是为了解释作家与其生长和感知的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的。地理基因是邹建军先生提出的文学地理学批评方法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基因本是生物学中的概念,运在文学批评与文学研究里,反映出了作家生存和感知的地理环境及其间所发生的故事对其文学创作的影响。地理基因在一个作家成年之前这段时间就已经具备了它的雏形,就是邹建军先生所说的“一个人从出生到十八岁”这个时期,“自然环境,在个过程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邹建军教授在“文学发生的地理基因问题”)。但其存在并不是一成不变,就如同生物学中基因也会出现变异一样,在作家的成长过程当中,随着生存环境、生活际遇的改变,围绕着原有的地理基因会在新的地理因素的影响下发生变化,从而形成新的基因特征,地理基因的复杂性也正体现在这里。同时,地理基因是隐藏在作家身上的,只有通过对作家资料的反复研究,对作家作品的反复研读,在对相关材料全面、细致掌握的基础上才能有较为深刻的把握和理解。
二、作品与地理的“相遇”
地理基因作为作家存在的无法替代的影响因素在作家身上发生着作用,作家无法逃脱地理基因的规定与限制。既然地理基因是客观存在于作家身上的,必然就会体现到作家创作的作品当中,当然也就会成为作家要表现的对象,不管在作家笔下,这种表现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有些作家并没有意识到存在于自身的地理因素的影响,这并不表示地理基因不存在,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当作家过于注重作品创作的本身时,反而忽略了日日生长的自然地理环境对自己潜移默化的影响。地理基因对作家创作具有的重要影响就像人类的基因一样,可能是显性的,也可能是隐性的,有的作家身上表现的突出些,而有的作家身上则隐蔽些,不同的作家身上存在着不同的地理基因,一旦形成就会成为作家与众不同的标志。地理基因既存在于作家身上,又表现在作品当中,对地理基因的把握是一个动态与静态结合的过程,既要看到其在多种作家材料和作品中体现的差异和变化,又要把握作家身上占主导地位的地理基因,这样才能抓住作家创作中最核心的内容。同时,在作家的创作过程中,“自然的山川风物、四时景致早已成为文学创作的客体,只是它们成为创作客体时,是经过了作家的主观心灵的;作家赋予它们以社会性的、人化的内容,成为了人的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自然‘人化’了,具有了人的社会性内涵”(刘安海孙文宪主编:《文学理论》,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189页)。也就是说,因为地理基因发生于作家的生存环境,它的形成过程必然也伴随并渗透到作家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形成过程当中,所以,那些经过了作家主观处理的在作品中出现的人、物、景都是沾染了作家的情思的,对作家及其作品中地理基因问题的探讨不能只关注与地理有关的表现内容,更要与作品所涉及的其他方面的内容结合起来,综合考虑才更全面、更准确。
三、艺术与地理的“相遇”
作家创作作品时,必然会以自己独有的艺术表达方式,包括创作题材的选取、作品主题的表达、文本结构的设置、人物形象的塑造以及文学语言的选取等等。“地理基因从文学作品里进行审美寻找,是最为直接可靠的”(邹建军教授在“文学发生的地理基因问题”)。只有在对作品进行审美分析的过程中,才能感受到作家身上地理基因的存在。
劳伦斯就曾在一系列小说里着力刻画故乡诺丁汉伊斯特伍德镇。1926年他从意大利给朋友罗夫·戈丁纳(Rolf Gardiner)的一封信中,他这样说:“如果你再到那边去,就去看看伊斯特伍德吧,我在那里出生,长到21岁。……那是我心灵的故乡”(黑马:《心灵的故乡·引子》,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第1页)。劳伦斯十分重视自己的故乡对自己创作的影响,伊斯特伍德镇的山林、草地、河流、农场、居民街区、矿井等都成了劳伦斯作品里的背景,《白孔雀》中的山林和村庄,《儿子与情人》中的农场和矿工生活区,《恋爱中的女人》里涉及的范围更为广阔,不仅包括了小镇的生活场景,还向伦敦和欧洲扩散开去,《虹》更是以三代人的故事见证了劳伦斯故乡山水风貌和思想观念的变迁。劳伦斯更是以故乡的亲人和邻人作为自己小说中人物的原型,克拉拉,米丽安,厄秀拉等都是劳伦斯以自己的情人为原型而创造的人物,而劳伦斯本人就是一个矿工的儿子。《儿子与情人》中的儿子保罗则浸润了劳伦斯自己的身影,他的家庭结构关系也在其中得到了充分展现。
伊斯特伍德是劳伦斯生存的特定的自然环境,不仅为劳伦斯的创作提供了素材,更是培养了独立的审美追求,“劳伦斯的小镇乡村,是他心目中宁静美丽、最富人性、至真至纯的老英格兰,他不愿看到任何人任何力量改变这种善和美,任何和谐的改变都是人性的堕落和异化”(黑马:《心灵的故乡》,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第191页)。当然,后来劳伦斯离开了故乡,去了德国、法国、意大利、斯里兰卡、澳大利亚、美国和墨西哥,这些地方的自然山水同样也影响了劳伦斯的创作,体现在劳伦斯的作品中,但故乡的山水地理因素仍然是劳伦斯地理基因的核心组成部分,是其他因素所无法取代的,这正是劳伦斯身上所独具的地理基因。
正如邹建军先生所言,作家方面的材料可以佐证作品里地理基因的存在,作品里地理基因的存在,也可以说明作家身上经历过多少年代而保持并沉淀下来的地理基因(邹建军教授在“文学发生的地理基因问题”)。正确评价和认知作家身上的地理基因在作品中的展现,有助于我们对作家创作动机的深入了解,以及对作家创作思想的全面把握。可以说,正是在作家与作品的互动关系中,地理基因与文学发生了联系。“朝朝花迁落,岁岁人移改。今日扬尘处,昔时为大海。”(寒山:《桃花欲经夏》)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是大自然永恒而神秘的足迹,人类与大自然还有很多奥秘值得探寻,地理基因和文学之间的联系,也有许多未知领域值得我们进一步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