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员“绿色”训练理念
——基于技术哲学的人文关怀
2012-08-15万炳军
万炳军
运动员“绿色”训练理念
——基于技术哲学的人文关怀
万炳军
在科学技术化、技术科学化的路径演进下,技术在运动员训练中所扮演的角色由“辅助者”转变为“主导者”,竞技训练科学化理念日益被技术化理念所取代。训练中最具个性和活力的人文元素、整体观念均被技术的功利性和效率性所弱化,甚至被绝缘于训练系统之外,导致训练的目的与手段“倒置”,训练的所有层面均以技术理性为准,使训练过程预先被功利化、模式化、程序化,而丧失其人文性和训练独有的人类活动意义。从技术哲学视角出发,论证了运动员训练中技术的反“主体性”,表明技术的控制性、物化性、单一强化的局限性会使运动员的训练处于困境与危机中。进而站在技术哲学的人文关怀角度阐述了运动员绿色训练理念的理论根源、内涵及价值,目的在于建立人性的、和谐的、可持续的训练理念,为运动员竞技训练中技术的发明和应用提供理论依据。
运动训练;理念;人文;技术哲学
“技术”使运动员不断地创造一个又一个新的纪录,不断地向人类的极限挑战,不断地揭开训练中所存在的种种复杂现象。一旦运动员的训练脱离科技的支撑,其竞技表现必然逊色很多,其训练也是盲目的。但是一味利用科学技术挖掘人体的竞技极限,利用科学技术达到超乎人类想象的运动能力,将科学技术演化为运动员训练的绝对意识形态,将技术的工具理性嵌入到运动训练的方方面面,将训练过程的复杂性、人性用简化的“数学公式”排列,将运动员的本能、激情、道德、理想视为技术化的“持存物”,将实践中的训练经验、人与人之间的关怀和鼓励转变为可计算的技术参数,这样必然会导致纯粹技术主义的完全侵入,而丧失人这一万物之灵的主体价值。这将成为人类发展史上人与外在力量之间展开的最大的文化闹剧。本文以技术哲学对技术的深入思考,借鉴技术哲学家对当代技术的观点,结合运动员训练实践,以当代人类追求的绿色生存理念为基础,论述运动员绿色训练理念建立的必然性及其内涵和价值。
1 技术与科学的关系及运动员训练中的“技术”
1.1 技术与科学的哲学定义以及运动员训练中的技术概念
技术与科学的划界问题是技术哲学成立的基础和依据[4],站在技术哲学视角审视另一领域的问题时,必须明确技术与科学的概念,以防止论证过程的泛化现象。
科学的定义不外乎两个维度,一个是知识倾向,一个是活动倾向[18]。以这两个维度为基础,人们认为“科学是一种特殊的知识体系,一种特殊的社会活动和一种特殊的社会建制,是人们认识自然、探索未知世界的活动总称”[13,38]。技术的定义分为狭义和广义两类。狭义技术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技术,它包括具体的人造物质产品和操作方法与技能;广义技术,是指人类在改造自然、社会和人本身的全部活动中,所应用的一切手段和方法的总和[5]。本文所采用的技术概念是广义的概念,因为运动训练是一个围绕人展开的复杂性社会活动,不仅有狭义的技术工具或者仪器的应用,还有技术应用的思维方式以及由此以思想观念建立起来的训练思路,同时具有竞技体育本身固有的技术问题,而这些技术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运动员训练目的的实现。
1.2 技术与科学的区别以及运动员的技术化训练
科学与技术的区别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首先,二者的目的不同,科学的目的不是生产财富,而是探索自然规律,求得知识的增长;技术的目的是人们改造社会、自然及人类自身的直接手段,指向物质利益,因而具有较强的“功利性”,也就是说技术是负载伦理价值的[13,38]。其次,科学与技术的研究对象不同。科学是以客观的自然界和社会现象为研究对象,是客观的独立于人类之外的自然与社会系统;技术是以人化的自然系统为研究对象,即被人类加工过的、为人类的目的而制造出来的人化世界以及社会组织系统等。可以看出,技术与人的生产、生活有着直接的联系,从而具有实践性的特点。科学活动自由度较大,选择余地较宽,并且侧重于精神与智力活动,因此受制于文化观念和人的哲学素养水平;而技术活动计划性、实践性十分突出,有着明确的方向和步骤,受社会意识的影响相对要少[13,38]。
因此,从技术的角度看,运动员的“技术化”训练具有三个特点:第一,运动员训练中的“技术”是基于训练的目标性和功利性而开发的;第二,是根据运动项目实践性尝试而积累“技术”经验的;第三,是依赖于严密的步骤和明确的方向进行“技术”设计和实施的。人体科学和自然科学将训练中技术的设计和运用推向了一个革命性的高度,这种目标性、单一性、控制性强的训练理念极大地促进了竞技水平的提高,技术化的训练伴随着科学与技术的相互融合而不断挑战人类极限。然而,科学与技术融合下的训练理念在解蔽训练中的复杂现象时,却将技术绝对化,训练成为技术价值的体现活动,技术设计成为运动员训练过程的既定路线,从而导致运动员训练的极端功利性,运动员成为“技术试误”的实验品等技术与人不和谐的现象。因此,转变训练理念成为惟一选择,这种转变需要考察科学与技术的关联性,以明确运动员训练过程的技术统治困境。
1.3 技术与科学的融合以及对运动员训练中技术化的批判定位
无论从科学哲学还是技术哲学来看,科学与技术有着相互依存、互为前提的紧密关联性。虽然人们从技术与科学的概念对二者进行了“两极化”的区别,但是随着技术科学化、科学技术化的发展,二者的区别在现实中显得苍白无力。在技术所带来的极大物质财富的推动下,科学已不再具有自身独立存在的价值,资本不创造科学,但是它为了生产过程的需要,利用科学,占有科学。[22]科学应与技术分离,本格勒认为,“在文明的都市中,技术厌倦于作为生命的仆人,而开始使其本身成为暴君”[3]。于是,人们呼吁,如果不把科学与技术区分开来,也就意味着科学也具有破坏自然、违反人性的负面效应[35]。如19世纪在美国发起了“纯科学”运动以区别技术的工匠含义和远离技术的负面效应,争取自身“善”的发展[7]。
技术已经置于科学的灵魂深处[7]。“技术作为知识是科学知识的一部分,作为活动是科学活动的一部分,技术史是科学史的一部分。”[32]正如托马斯·赫胥黎所言:“人们称做应用科学的那种知识不过是纯科学对一些特殊类型问题的应用而已。”[42]即便是技术哲学家在对技术进行批判时,科学也摆脱不了技术的绳索[36]。同样,运动员的现代训练不仅仅只是依赖技术的设计,在技术功利性目标的引导和牵制下,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信息科学等科学知识被技术化,而应用于运动员的训练中。由此,本文的论述过程是针对“技术化的科学”的一种批判和反思,即对以成绩资本为惟一目标而整合科学与技术的技术意识形态的批判和反思。
2 运动训练中“技术”的反“主体性”
2.1 技术的确定性将训练过程视为绝对的数学化
技术通过其解蔽的确定性功能使人类不断获取事物发展的本质规律,同时将人与世界同一化、标准化。正是技术这种确定性的改造能力使技术成为现代社会新的“神”被人们所尊崇,人被技术的确定性所控制[17]。人们将各种科技知识和手段运用到运动员的训练中,通过数学模型设定运动员各种竞技指标的标准,以数学化的指标控制训练过程,以生物技术监控训练效果。同时,将技术的可计算性应用到繁琐的训练管理中,整合为运动员训练的数学系统,形成多元分析和回归方程,使管理的人性化被数学化所代替。运动员的主观能动性让位于技术的确定性,运动员作为整体的人被技术分割确定,从而使技术将运动员的个性、气质、意志、偏爱、风格与教练员的经验、训练艺术、创新动力排斥在训练系统之外,将训练中人的心灵沟通、灵感、人文精神压缩成一组无意义的数字。
但是,由多种因素构成的运动员训练系统其演变过程是非常复杂的,在这个系统中有些是可以数学化的,如某些重要的生理、生化及生物力学指标;而有些却无法数学化,如精神与人文的因素。值得注意的是,后者的变化往往能引起前者的突变[14]。物理学家普里戈津(Prigogine)的耗散结构理论[29]有效地解释了运动员竞技能力的非确定性,当某一种或某些因素处于临界水平时或者受到偶然他因素影响时会促使竞技能力发生大幅度的突变,表明竞技能力的演变符合自组织理论,其内部各种因素在自我组织的过程中实现对竞技能力塑造[16]。这也恰恰是“一元训练理论”与“二元训练理论”争鸣的关键所在。因此,运动员的训练既要利用技术的确定性来解蔽训练的复杂性,同时也要遵循运动训练过程的固有规律,承认训练过程是一个集人文、自然科学相融合的自组织过程,不能将技术的确定性绝对化,否则,运动员的训练将处在一个被技术控制,但又无法控制的困境中。
2.2 技术应用的结构化使运动员的健康处于危机中
技术生存的目的在于实现物质、能量的最大转化,且这种“最大化”的要求被技术的单一目的所局限,即实现当下技术运用的目的需要[34,40]。运动训练本身就是塑造运动员竞技能力的“最大化”,人们根据项目的需要运用技术和技术思维将运动员的运动能力进行“结构化”剖析,为运动员提供结构性训练,以实现竞技能力最大的转化。
然而,单一目的和最大化的要求使训练过程处于局限性的困境中。在技术的帮助下恢复的质量和效果得到提高,为不断地增加负荷的刺激强度奠定了基础,恢复是为了训练,但恢复不仅仅是为了单一训练目的的达到,它是运动员全身心的调整和修复。人们明知这种单一的刺激和极大的强度会造成人体自然性的报复,却在技术最大化的诱惑下无以复加地进行着。运动训练使运动员成为一个伤病多发体,将运动员的身体视为一个不断进行技术试误的实验对象。全国政协医疗专题组一个为期三年的调查表明:在被调查的6 340名运动员中,受伤人数达到3832人,占总数的59.6%,山东省田径运动员60岁以下死于心脏病的占总死亡人数的56.26%。运动队的级别越高,运动员的伤情越严重[20]。从1984—2010年大约有16名世界著名运动员均死于突发性心脏病,如“花蝴蝶”格里菲斯·乔伊娜(1998)、NBA全明星球员Reggie Lewis(1993)、两届奥运冠军皮划艇运动员科洛尼奇在训练中突然猝死(2008),出现这种状况与技术的结构化应用有着密切的关系,因为技术使身体局部承受较大的负荷刺激而出现毁灭性的报复。这种技术绝对化和局限化的挖掘违背人的自然属性,虽然现代技术对人体运动能力奥秘的探索已经达到了基因水平,神经、肌肉之间的研究已经达到项目的特异性上。然而,这种技术化的结构研究导致整体研究难以整合,且出现冲突现象,这便导致单一目的的实现未必能够达到竞技能力整体的提升,而只是技术化单一刺激强度的深入。
2.3 技术与技术理性将训练活动演变为运动员的物化过程
技术与技术理性将人改造客体的手段与目的倒置,把运动员推向被物化的危机边缘。技术可以通过对物的控制实现对人的控制,“技术文明”彻底摧毁了人类依附自然界的神秘力量而生存的文化,人类构造自己的世界是以物质的占有为前提[17]。技术作为获取物质财富的必然手段将人类通过技术追求自身终极发展的目的——自由、全面地发展与达到这一目的的手段进行了“倒置”,从而使人生活在无信仰、无伦理、无根的技术化、物化的世界中[17]。
在运动员的训练过程中,追求竞技成绩成为惟一目标,成绩资本就等于物质利益。为了塑造世界第一的竞技成绩,无论对运动员采取哪种方式,均冠以“科学训练”的称谓。训练成绩提高的效果与周期、技术反映训练情况的直观性成为衡量“科学训练”的惟一标准。同时,这种标准的泛化导致只要有高技术的仪器、只要分析单一的数据、只要有以训练为惟一活动的管理制度,就能充分体现出“科学训练”的全部含义,从而使人们忽略训练过程中对项目规律、各要素的自组织规律和人性的全面认识,进而导致人性的科学化训练走向物性技术训练[21,28]。在这种现实背景下,各种科技手段无论其是否适合该运动员,是否会造成巨大的身体伤害,这些都被技术获取竞技成绩所淹没。例如,世界各地青少年运动员服用兴奋剂事件、教练员肆意虐待运动员的事件屡见报端,这些均是由技术及技术理性下的物质财富来实现人对人的控制和占有。除了狭隘的民族精神之外,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人们绝对相信科技的力量,相信在技术的参与下人们会创造不可想象的奇迹和财富。而我们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将运动员的人性牺牲在技术理性当中,将体育的乐趣和对人的发展内化为物质利益追求的动力。若对这一极端的理念不加以反思,那么,竞技体育的发展将会成为技术污染的最佳场所,因为竞技体育是人类直接以人为主客体的社会活动,技术本身和其所固有的意识形态将会直接将人推向技术自身设计的道路,竞技体育将会成为物化的人类活动,这种追求人的终极发展的人类文明活动将会走向无人类意义的危险边缘。
3 运动员绿色训练理念的解读
3.1 从技术哲学的人文关怀到绿色生存理念的共识
关注人的生存与发展,理解人存在的本质,是哲学的基本目标所在[26],技术哲学也必然承载哲学的这一目标。面对技术生存的“囚徒困境”,人们展开了对技术生存的批判,更为深刻的是将技术作为一种意识形态,作为一种支配人与社会运行的理性——技术理性进行批判。这种批判的结果便是“绿色生存理念”的诞生,其内涵是“人类在完善自我的活动中,以整体、协调、时空延续与和谐的文化价值对‘技术’进行总括性思考和理性分析,实现人与事物发展的可持续性。”
海德格尔将技术视为促进人们进行活动和思维的“座架(Ge-setl)”,座驾向人发出要求,把人“汇集”到技术的展现中,即人的本质失却了[1,26]。于是,人们是站在悲观主义的立场对技术困境与技术依赖的人类发展进行哲学认识和批判,最具代表性的是罗马俱乐部的《增长的极限》、里夫金的《熵:一种新的世界观》[31]。在技术悲观主义警示下,人们对走出“技术困境”的路径进行哲学思考。哈贝马斯采用交往理论来解除人类的技术危机,在合理交往的维度下,人本主义和技术主义之间体现为一种民主对话的活动,只有这样,才能把技术知识转化为社会生活的实践意识[40]。实质上,哈贝马斯在寻找一种技术与人文之间的协调机制,以使科学技术作为意识形态与人从事各类社会活动的文化价值相契合。在海德格尔的思想影响下,法兰克福学派主张实行人性启蒙与人性解放,特别是通过感性解放来拯救被技术理性压抑的人性结构。虽然哲人们从不同角度论述了人类如何能够摆脱技术的控制,但是,他们的终极目标是一致的,即建立一种人文关怀的技术发展路径。
绿色生存理念源于技术哲学的人文关怀,被人们所共识,它是从思想上对技术问题的生态根源进行反思的结果[34]。这一理念是相对于技术危害的“灰色”和技术生存的“单向度”而言的,是对技术理性的控制性、确定性、分割性的超越。在绿色生存理念的引领下,人类将进行第二次启蒙运动,即从技术的“神性”观念中超越出来去追求人的本真。由此,绿色技术生存理念不仅是绿色技术的发明和利用,更是在文化意义上的建立,即和谐—审美、诊疗—养育的绿色生存文化[31]。从这一角度而言,绿色生存理念实质上是一种伦理视域下理解和利用技术与技术理性的文化观念,以使人类活动在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中促进人自身和事物发展。这一理念的人文关怀共识转变了以纯粹技术主义为“绝对理性”的人类生存方式,包括运动员训练在内的一切人类活动均应在这一具有人文关怀的生存理念的引导下进行。
3.2 运动员绿色训练理念的“内涵”解读
依据逻辑学推理、演绎的概念内涵界定方法[12],站在绿色生存理念的人文关怀角度来看,运动员的绿色训练理念的内涵,是以人文价值为训练活动的价值引导,促进训练文化、技术文化与人文文化之间的协调性和整体性,建立延续性的运动员发展时空,实现运动员与以教练员为主的参与人、人与技术、人与技术文化之间的和谐,以促进运动员的可持续发展。
从绿色训练理念的协调性和整体性来看,训练作为一种广义的文化活动,强调训练全过程中技术文化和人文文化活动相结合,共同构成一个训练的“文化生态圈”,这是由运动员作为人的多维性需要与竞技训练的多学科介入而决定的,训练持续和有效的开展必然以人文文化为引领,以技术文化为工具。人文文化的引领作用是通过其具有的协调性和整体性来实现的,它实质上是一种伦理关照的文化价值体系,以评价技术化训练的合理性,建立训练与其他文化活动的有机联系,将运动员作为人而置放于一个开放的、协调的和整体的文化生态圈中,使技术化的训练始终处于人的丰富性、主动性和情感性的关照下,运动员以真正的人参与到竞技训练中。
技术文化能够在训练中起着基础性的重要作用,源于这种文化转化了“科学”的文化成果,并以知识的形态实践在人类的现实需要中,为人类发展自身和人化其他事物提供了一个标准的“工具”[24],能够为训练的实施提供一个简单且易于操作的技术理性方式,即结构化和封闭化的投入—产出。然而,训练在技术理性的支配下将人文文化绝缘,运动员的活动空间被压缩在单一的技术系统之内,使运动员成为技术文化的被动接受者,而不是理解者和构建者,竞技训练成为运动员惟一的活动,造成运动员综合性文化教育的缺失。从宏观层次讲,文化教育的缺失必然导致运动员生涯转化时空延续的断裂,训练作为宏观意义的“教育价值”将会丧失,其不再具有存在的价值前提;从微观层次看,现代顶尖水平的竞技较量对运动员个性突出、能力全面和创造性发挥的要求愈来愈高,尤其对以战术为主导、具有全局性和非固定模式的集体项目有着重要的意义,运动员应具备的这些综合素质需要其接受较为系统的综合性文化教育,需要人文知识来启迪。正如韦迪所言:“中国足球不缺身体、不缺技术,缺的是文化,文化素质低的球员只会在场上跑,而不知道怎么跑”。韦迪的现实言论证明了尼尔波斯曼的观点,即“‘技术’只能告诉人‘怎么做’,而人文知识能告诉人‘为什么做’和‘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24]。可见,运动员竞技能力的自我构建在于各个文化系统的时空延续、相互协调和整体作用,而不是技术化的相互割裂。
综上所述,对现代技术给运动员训练带来的问题进行反思,并非要否定技术本身,毕竟技术已经成为运动员作为人的“在世”方式。我们既不能像卢梭那样悲观,认为历史上的一切不合理行为的根源都在于科学和技术的发展,要求回归到古代社会;我们也不必像美国技术哲学家皮特那样乐观,认为技术活动的目标都是对人性的高扬。而是要树立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思想,将绿色理念渗透到运动员的训练中,采用绿色的技术和技术生存文化来审视运动训练中技术应用,摒弃技术理性极端化,通过人文文化的引领、科学与技术的合理融合与分离,构建训练的“文化生态圈”,在训练活动中实现人与技术、人性与物性的和谐。
3.3 运动员绿色训练理念的“价值”解读
3.3.1 绿色训练理念注重经验与科学的统一,以实现训练效益的最大化
在现实训练中,经验和科学共同解决着“为什么练、练什么、怎么练”的问题,这源于经验和科学是联系的、不可分割的,同时,二者在本质上是有区别的。经验是指“人们在同客观事物直接接触的过程中,通过感觉器官获得的关于客观事物的现象和外部联系的认识,并在生产和生活的活动过程中经过累积、总结而获取的感性知识”[9]。而科学正是基于这种感性认识,对经验进行检验,探索经验背后的本质,将人的感性认识上升为理性认识。由此来看,经验是科学的基础,科学是经验的升华,二者是辨证统一的、相互促进的[25],经验与科学之间相互、向上的转化关系表现了二者是有本质区别的,即经验是个体的、感性的、或然的和积累的,科学是普遍的、理性的、可证伪的和突变的。正是这些本质性上的区别使经验与科学共同指导着包括训练在内的一切人类实践活动。
科学与经验的联系决定了科学化训练是一个循环递进的过程,科学与经验的区别决定了训练的经验化也是一种训练人文化的要求,不存在绝对的科学化训练。科学不断修正和突破由经验的主观性、或然性造成的误区和束缚,如无氧阈理论的提出为有氧训练提供了一个有效负荷的量化标准,改善了以往仅以心率、教练员的经验、运动员本体感受来判断负荷的有效性。然而,我们不能将科学理论绝对化,而完全代替训练中的经验,正像最大乳酸阈稳态对无氧阈的完善一样,如果说前者是科学的,那么后者就是在训练实践应用中的经验性问题,正是基于这一问题才提出了更为科学的最大乳酸阈稳态理论[10],进而推动了有氧训练的科学化进程。再如,当前人们以经验总结为由,质疑周期训练理论缺乏科学理论基础[8],但正是这一有限的“经验总结”才奠定了板块周期训练理论提出的基础。因此,再理性的科学也不可能穷尽训练中的所有问题,也不可能提出一个具有绝对永恒而普适的训练理论来指导训练实践,如周期性项目的节奏问题、集体项目的整体竞技状态的把握、赛前减量问题等均以教练员与运动员的经验为主,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人们会在经验不断积累的基础上对这些问题进行更为科学的一一解答,揭示这些训练现象的本质,实现训练科学化的突变与质变。
其实在训练科学化的进程中,最为重要的是科学的介入以数学、物理学、化学和生物学等自然学科为主,这些学科以“纯科学”的角色消减了人文社会科学在训练中的作用,将人与人之间的经验日益转变为人与技术的交流。正如马克思所言:“我们的一切发现和进步,似乎是使物质力量具有理智生命,而人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23]如在现代医疗中,化验、心电图、X光片、B超、胃镜等技术的应用,医生几乎可以脱离病人,根据技术检查的结果进行诊断[29]。但对于训练而言,教练员的执教艺术与运动员的技术风格及个性训练特征的形成必须建立在经验以及其交流的基础上,这不仅是竞技能力高水平的展现,更是训练作为人类活动的主体性要求。教练员在以其全部执教经验与运动员交流,以其全部身心体会运动员的感觉,体会运动员在训练中的情感变化,对其训练特征进行判断,提出更为合理的训练方案,运动员在与教练或其他相关人员的交流中不断丰富自身经验,构建适合自身的竞技能力,这是由具有主体意义的人之间的关系决定的。而人文社会科学正是解决人的主体性问题[41],能够为人如何作为训练的主体提供科学支撑,从而为建立合理的训练团队和训练管理提供先进的理论指导,以提高训练效益。虽然目前在竞技训练中科学还没有像在医学中那样具有决定意义,但是,为了防止科学技术化的绝对介入,我们应树立人本思想,辨证对待,以彰显训练的人文性。
因此,从经验与科学的联系和区别来说,科学必须与经验相结合,以实现训练效益的最大化。这也是绿色训练理念的整体性、人本性的要求,若对训练科学化绝对追求便陷入了真正的经验主义之中,使训练脱离了人的实践性和对自身感性认识的总结,在一定程度上便消减了人在训练中的主动性,这必然会大大降低训练的效益。
3.3.2 绿色训练理念注重养育机体与利用机体的统一,以实现机体健康损伤的最小化
在当前各个竞技项目的“运动技术”趋于基本完善和稳定的条件下,单单以运动技术的改进来提升竞技能力的难度愈来愈高,这种难度主要取决于运动员的机体能否承受“新技术”所带来的负荷刺激,或者通过训练机体能否突破原有负荷极限以适应“新技术”,因此,不断突破机体承受训练负荷的极限水平成为提升运动员竞技能力的重要突破口之一[39]。但是,运动员机体能否承受相对极限训练负荷,这一负荷能否达到预期的训练效果,有一个基础性前提就是运动员必须具有一个健康的机体,同时,训练负荷增加、增强和增新的过程性、持续性和系统性决定了运动员机体健康状态的长期性、稳定性与健康水平的递增性。刘翔在伤愈后的训练中所采用的有助于机体健康的“恢复性、保守性”训练负荷对其成功复出与7步栏技术的良好掌握奠定了坚实的机体健康质量。所以,竞技训练不仅是一个利用机体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养育机体的过程,二者是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辨证关系。
仅从生物学角度看,运动员竞技能力的塑造是以人体6个生理系统的协调性和整体性的提升来实现的,训练负荷对机体的刺激并非只反映在运动系统中。在技术化思维指导下,“当仅以运动系统为参照,便忽视了其他系统对训练负荷的适应性与训练中或训练后的恢复要求,使多个系统或者某一系统处于疲劳或者破坏中,造成机体过早劳损、易于受伤,从而导致训练瓶颈的现象,特别是在当前比赛密集、竞争日益激烈的环境下,运动员机体的免疫系统难以承受运动所带来的负荷刺激,使运动员机体频繁的处于常见病(如感冒、发烧等)的困扰中”,这一现象已成为训练界的一个普遍难题[8]。因此,绿色训练理念是从哲学角度将运动员的各个生理系统看作一个相互影响、相互促进的整体,技术不仅是为了突破机体承受训练负荷的极限,也是养育机体的“工具”,训练的人文性体现首要的是对运动员机体健康的关注和提升,以实现小代价、大收获的绿色效果。反之,一味地利用先进技术打破运动员身体的自然规律来获取短暂的、局部的运动能力的提升,是相悖于绿色训练理念的协调性和整体性的。
3.3.3 绿色训练理念注重技术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统一,以实现训练管理的伦理化
绿色训练理念以训练管理为媒介,使技术理性与价值理性相统一,实现训练管理的伦理化。训练管理是通过协调和监督训练活动[2],有效率和有效果地完成训练工作。它受一定的社会文化的影响,并受到特定社会中的价值观念、传统和习惯等因素的制约。因此,训练的伦理化管理需要从管理目标的设定、管理方式的选择、管理结果的考量三个维度,从社会文化背景和伦理背景等出发以做出判断和抉择。
首先,实现技术理性与价值理性统一的训练管理目标的设定。技术理性的发展目标是在训练过程中充分尊重技术的变革性力量,使之发挥最大效用。价值理性的目标是实现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认识自我、发展自我的实践理性[30]。把技术理性发展目标和价值理性目标有机统一起来,发挥价值理性目标对技术理性目标的价值纠偏功能,构建一个多项交叉的目标组合系统,既能满足作为训练主体和客体的物质需要和经济利益,也能满足他们的精神需要和道德需要。
其次,选择“合人性”的管理方式。训练效益的取得不仅仅需要技术的提升,还需要激活训练主体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技术理性的制度设计是以物质利益导向和行政的强制性手段进行管理的,这种训练的效益逻辑管理方式造成教练与管理人员的绝对权威性[13],致使训练团队的凝聚力和训练积极性无法通过人性化关怀得到提升,使训练团队的整体效应难以发挥,无法实现“1+1>2”的倍增效应。训练的伦理管理作为调节利益关系的基本规范和手段,通过对训练现实世界“实然”状况进行“应然”的考量和纠偏,调和训练团队利益相关者之间的矛盾,使整个训练团队具有共同的、积极向上的价值观,具有较强的社会责任感和团队合作的内聚力。
最后,进行管理结果的“有效”伦理考量,实现“有效果”和“有效率”的训练管理价值相统一。技术理性的绝对化使管理的技术属性最大化,只注重训练管理标准“有效率”,即训练产出与投入比大小,看重“把事情做对”的方法;忽略了训练管理标准的另一要素“有效果”,即训练的质量和价值的目的,忽视了“做对的事情”。因此,“有效”的训练管理结果是在“做对的事情”的基础上实现“把事情做对”的训练管理伦理化。绿色训练理念之“绿色”正在于人们从物质主义和世俗主义的训练活动中超脱出来,让运动员在自我精神世界里有所寄托,而不是只相信技术理性的效率最大化,更要在价值理性的指导下将训练与竞技体育的人文价值观融通起来,体现人本价值,从而摆脱物对人的控制。
4 结束语
现代科技全方位的渗透于运动员的训练中,无论是其本身的应用,还是其所具有的意识形态,均成为运动员训练的科学化标志。但是,正像文中所说那样,绝对化技术参与下的训练将是一种脱离“人性”的机械人类社会活动。文艺复兴运动使人类摆脱了神的统治,而现代人正在进行着人类第二次启蒙运动,超越人被技术奴役的生存道路。绿色乃生命之本源,是包括人类所有生命和谐共处的象征。因此,绿色训练理念不仅是通常所理解的绿色技术的发明及其在训练中的应用,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运动员训练理念的一种根本性变革。在这种理念中,技术与艺术得到有机统一:人与世界融通、世界得以多重展现,人成为自己之本真、经验与科学会通。正如爱因斯坦所言,“如果一个想法一开始不是荒谬的,那他就是没有希望的”。竞技运动如此丰富就在于人的“荒谬”想象,运动训练如此复杂更需要人性的想象,这是科学训练不断突破的人性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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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een Training Concept for Athletes—Humanistic Concerns Based on Philosophy of Technology
WAN Bing-jun
Along with path evolution of technology-scientificalization and science-technologization,the role that technology plays in athletes training changes from the facilitator into the master,and the scientific concept in athletes training has gradually been replaced by the technological concept.The most individualized and vigorous humanistic elements and holistic concepts have been weakened by the utilitarianism and efficiency-orientation of the technology,or even been excluded from the training system,which leads to the misplacement of the end and means.In this case,all aspects in the training are technology-oriented,making in advance the training process utilitarian,stereotyped,and programmed,thus losing its humanistic significance which is unique in human activities.In view of the above-mentioned,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hilosophy of technology,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anti-subjectivity of technology in athletes training and shows that the domination and materialization of technology and the limitations of monotonous intense training put athletes training in plight and crisis.Furthermore,this paper states the theoretical source,connotation and value of green training concept for athletes in the perspective of humanistic concerns of technology philosophy.The purpose is to establish a humanistic,harmonious,sustainable training concept and provide theoretical basis for invention and application of technology in athletes training.
athletictraining;idea;humanistic;philosophyoftechnology
G808.1
A
1000-677X(2012)07-0078-07
2012-02-05;
2012-06-28
万炳军(1979-),男,陕西蒲城人,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为运动训练理论和体育人文社会学,Tel:(029)81532332,E-mial:bingjunw55@snnu.edu.cn。
陕西师范大学体育学院,陕西西安710062 Department of Physical Education,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 710062,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