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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女人的乳房

2012-08-15*李

视野 2012年1期
关键词:干妈鱼汤内衣

*李 晓

在乡下,我还是一个少年时,隔壁姜老大家的母猪下了猪崽,那头老母猪躺在圈里,几头小猪崽扑在母猪怀里,嗷嗷着快活吃奶。我怀着好奇的心情,去数母猪肚皮上那些像补丁一样的奶头,有一次,我终于数清了,姜老大家的母猪,有13个奶头。

我的母亲,是一个乡下女人。生我时,母亲缺奶,嗷嗷待哺的我,常常扑在母亲怀里,贪婪地吸她那不多的奶水,一直吃到乳汁里带着殷红的血水了。

我的母亲老了,有一次在我家里洗澡,无意中看见了她的乳房,那么无力地耷拉着,像一个乡下农民挂在土墙上的旱烟袋。母亲见了我,竟有些羞涩,赶紧用帕子蒙住胸前。我一阵难受,我吃着母亲的奶水,把母亲就那样给榨干了。而今她佝偻着腰,瘦瘦的骨架撑起她矮小的身材,扶着墙根儿缓缓走路。

我对那些乡下女人的乳房,记忆尤深。乡下的女人,在她们少女时期,那刚刚发育的乳房,乳头像鲜艳欲滴的樱桃,等她们成了母亲,转变成了深褐色的葡萄。那些乡下母亲的乳房,没有城市女人那样保养得好,她们穿着的内衣,就晾晒在院坝里的竹竿上,在风里飘着,都是些普通的棉织内衣,还有用麻线织的内衣。

小时候,乡下生活艰辛,我就特别羡慕月子里的那些母亲,她们可以吃好一点的饭菜,甚至还有母鸡汤、鱼汤。有一次,嘴馋的我,主动走到一个月子里的母亲家里,要求做他们家的干儿子。躺在床上正喝鱼汤的女人对丈夫摆摆手说:“我不想喝了,拿去给孩子喝几口吧。”

我端着半土碗鱼汤,咕噜咕噜几口就把鱼汤倒进了喉管。把鱼汤喝完了,我对男人女人叫了声:“干爹,干妈!”后来,我竟真的成了他们的干儿子。我那矮墩墩的干爹,是乡下的杀猪匠,他还是一个劁猪匠,常常提着一口袋阉了的猪卵回来给我吃。

三年前,我64岁的干妈,患了乳腺癌。干妈的大儿子,是一个有上千万资产的老板了。他从广东坐飞机回来,一头跪倒在干妈病床前,流着泪说;“妈,无论您用多少钱,也要治好。等病好了,我陪您去全国旅游。”干妈两个月后就走了。走的前天晚上,干妈痛得骨头都要炸裂开了,她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医院的墙壁也仿佛在抖动着,我和干哥哥痛苦无助地伏倒在墙壁前。第二天早晨,回光返照的干妈竟止住了痛,发出虚弱如游丝的声音,她想喝一口鱼汤。我跌跌撞撞往外面的餐馆跑去。在干妈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终于喝上了我端去的几小勺鱼汤。下午,干妈走了。

去年夏天我回到乡下,在山梁下的庄稼地里,竟看到一个袒胸露乳的女人,她在给她的丈夫拔白发。看见了我,她一点也不慌张,笑盈盈地问:“你回来啦?”我看见她的胸前,粘着稻草和泥土。我很自然地来到那男人身边,递给他一支烟,我们聊起了今年庄稼的收成。在乡村,月子里的女人一起床,就到地里忙乎开了,庄稼生长得让她们心慌啊。于是,我常常看见那些乡下劳作的哺乳女人,她们胸前,永远有两个铜钱大小的地方,对称地濡湿着,那是饱满的乳汁渗了出来,也是汗水湿透了衣衫。

在我12岁时,我被黄葛树上的野蜂给蜇了,脸红肿着。母亲说,去找村里喂奶的陈嫂。陈嫂撩开衣衫,白花花的饱满乳房里挤出了乳汁,涂抹在我脸上,很快就好了。

我想起那些乡下女人的乳房,好比回到了生命的源头,找到了对故乡女人美好情感的发源地。

(钟文翠摘自《闽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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