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海勒与中国后现代主义
2012-08-15北京联合大学外语部北京100011
⊙李 杰[北京联合大学外语部, 北京 100011]
作 者:李 杰,硕士,北京联合大学外语部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语文学和英语教学。
约瑟夫·海勒是战后美国最杰出的小说家,也是西方后现代主义的代表作家。当代西方现代文学的几个流派中,美国黑色幽默小说是中国读者接触比较早的。约瑟夫·海勒的作品在20世纪70年代就被介绍到中国来,经历了80年代初期海勒作品译介的发展阶段,在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末的高潮期取得了可喜的成果,进入21世纪,约瑟夫·海勒的大部分作品出现了中译本,为中国读者提供了便利,从而对中国文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写作手法对中国后现代主义的影响
约瑟夫·海勒在写作手法的运用上对中国的后现代主义有深远的影响。约瑟夫·海勒在小说的写作中,运用的后现代主义写作手法主要包括黑色幽默、不确定性和通俗化倾向等。这些手法对中国的后现代主义作家的写作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1.约瑟夫·海勒写作中的后现代主义手法
(1)黑色幽默 黑色幽默也被称为“病态幽默”“大祸临头的幽默”“绞刑架下的幽默”等等。黑色幽默的思想基础是悲观主义,面对的是死亡和荒诞,不能改变,只能不以为然地化痛为笑,用喜剧的形式来表现悲剧的内涵,痛极而笑,是阴郁苦涩的笑。黑色幽默作为一种美学形式,带有浓重的绝望、荒诞、阴暗、残忍的色彩。黑色幽默文学主要以存在主义为思想理论基础,来凸显世界的黑暗和罪恶。用无可奈何的嘲讽来体现现实的荒诞不经,从而使人得到精神的解脱,以继续在荒诞中生存。
从创作特点来看,约瑟夫·海勒突出周围世界的荒谬和社会对人的压迫,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嘲讽来表现环境和个人之间的不协调,把这种不协调放大、扭曲,让人感到荒诞不经、滑稽可笑的同时,又感到苦闷和沉重。作家往往借助一些乖僻、无能、滑稽、愚蠢、不幸的“反英雄”人物的塑造,通过他们可笑的言行来对社会现实进行影射,从而表达作家对某些社会问题的看法。约瑟夫·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中的约瑟连就是一例,为了对上司不断增加飞行任务的官僚主义行径表示抗议,他赤身裸体地站在队列中接受奖章,甚至在给斯诺登举行的葬礼仪式上也一丝不挂地站在树上;约瑟连认为上帝滥用职权把世界搞得乱七八糟,发誓要在世界末日抓住上帝的脖子并处罚他,但他最终还是因为怕死而逃到瑞典。
从艺术手法上看,黑色幽默手法往往打破传统,把叙述现实生活与幻想和回忆混合起来,小说的情节缺乏逻辑性,严肃的逻辑和插科打诨组到一块。主张利用超现实主义的形象化的描绘来揭示人物的潜意识思维状态甚至是整个社会的神经质状态,把现实社会中的法律、宗教、道德、理智都视为对人的本能的束缚,主张抛弃这些束缚和桎梏,获得真正的精神自由。可见,黑色幽默手法打破了传统的平铺直叙、按部就班的写法,采用打乱时间顺序、淡化故事情节的方式来反映后现代社会的混乱。
(2)不确定性 后现代主义认为其文本不同于现代主义精心编纂的结构,其创作和接受的原则就是不确定性。语言的歧义和矛盾是不确定性的集中体现。约瑟夫·海勒《第二十二条军规》中的人物约塞连是个害怕死亡的人,可他又说自己是已经消亡的亚述人。他说自己是亚述人有他的想法:他公开提出不肯超过七十次飞行,因为他是绝种的民族,他希望用这个方法来降低死亡的几率。后现代主义形象的不确定性,使语言也形成悖论式的矛盾,话语之间相互矛盾、推翻,形成一种自我消解状态。如对于米洛的根本不存在的“隐形无声轰炸机”是这样描述的:
“那就用嘘——!来命名咱的飞机。它飞得比声音还快。”
“它飞得比光还快。”
“它在你做出决定之前就把别人炸了。今天做出决定,它昨天就完成任务了。”
“我认为”,有一个人说,“咱们不需要能在昨天进行轰炸的飞机。”
形象的不确定性让人觉得文本和现实世界一样模糊,无法分辨。语言的不确定性也说明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3)通俗化倾向 后现代主义者宣称“我们追求的是大众化,而不是高雅。我们的目标是给人以愉悦”。在后现代,文化完全大众化,高雅文化和通俗文化、纯文学和俗文学之间的界限已经基本消失。海勒的小说《最后一幕》具有明显的通俗化倾向。小说写的虽然是20世纪90年代的美国,故事和人物却完全是虚构的,作者运用奇特的表现手法,使事物带有神话色彩,嬉笑怒骂,挥洒自如,高雅流畅的描写和对虚构场景的粗俗描叙结合在一起,形成雅俗合流的场面。
2.约瑟夫·海勒对中国后现代主义的影响
(1)思想基础的相似性 以余华为代表的先锋小说,是以消解和反叛为旗帜进行的文化解构运动。余华小说的哲学基础是现代主观唯心主义,关注的对象不再是外界的现实物质,而是自身的状况,即人的感觉和存在状况。“客观现实”由于个人主体意识的增强而被怀疑甚至是否定,客观现实的价值尺度在现代社会的逐渐消解,丧失了其内在的逻辑性和统一性,变得复杂、模糊、零碎起来,人们对外界的感受也只能是对碎片一样的世界的自我意识的统摄。
历史意识和传统文化体系的瓦解,使作品中的人物缺乏历史意识和社会责任感,是一群渺小、卑微、没有理想、道德沦丧的小人物,对现实和理性怀着失望的情绪,与现实主义笔下的“英雄“形成鲜明的对比。通过对这些人精神和行为的表现,表达了对传统理性文化的不屑一顾,而更加注重个体生命的本能需要,渴望亲历一种不加掩饰、扯去包装之后的本真的生活。这明显受到约瑟夫·海勒作品中存在主义思想的影响,外界世界的不确定性和模糊性,注重对自身价值的探讨,其思想根源是相同的。
(2)黑色幽默对中国后现代主义的影响 黑色幽默主张用玩世不恭的态度来对待无可奈何的现实世界,以麻痹自己获得继续生存的勇气。在中国后现代主义作家的写作中,也弥漫着黑色幽默的影子。作品中的人物卑微、冷酷、癫狂甚至残暴,但又无法改变世界,生活不再是多姿多彩的,活着是一种煎熬,但活着也成为一种终极目标。余华作品《活着》中的福贵与约瑟夫·海勒作品《第二十二条军规》中的约塞连,在对待生命这一点上非常相似。
(3)不确定性对中国后现代主义的影响 约瑟夫·海勒的作品中一切事物的不确定性、语言歧义和悖论式矛盾等语言游戏的出现都对中国后现代主义有很大的影响。很多的后现代主义作家都主张文学是想象的艺术,是语言的艺术。一部作品是一种叙述语言的延续,人物没有自己的声音,只是作为一种符号的形式出现。这种语言的游戏使意义表达带有模糊性,还能以超然物外的叙述者的声音,来揭示丑恶、残酷、血淋淋的事实,使作品的意义更加深刻。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徐星的《无主题变奏》、陈染的《世纪病》、刘毅然的《摇滚青年》等作品都有明显的不确定性因素存在。阮云华的代表作《猪食洞》,更是一部不确定性的“符号魔幻现实“作品。
(4)通俗化倾向对中国后现代主义的影响 通俗化倾向主张文学的目标是愉悦大众,以大众化的题材、形式和语言来表达作品的主题。作品即使是取材于现实,也带有离奇、荒诞的情节,通俗的语言符合大众的欣赏水平。
王朔的消费小说中,追求世俗化欲望扩张的观点明显受到约瑟夫·海勒作品中通俗化倾向的影响。《浮出海面》《千万别把我当人》等作品中塑造了一批零余人的形象,对小人物的生活进行描叙,让人有认同感。
二、两者之间的差异
中国后现代主义虽然在各个方面都对约瑟夫·海勒进行了模仿,竭力表现出西方后现代主义的思想和形式,但由于时代背景和现实生活环境的不同,两者之间存在着一定的不同。
20世纪中期的美国,后工业时代的到来,使人们陷入一个战祸频发、物欲横流、道德沦丧的荒诞世界,残酷的竞争和快节奏的生活把他们拽入精神的荒原。美国在政治上处于内外交困的局面当中,对外,与苏联进行冷战,加上核战争的威胁时有发生,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朝不保夕;对内,美国政府实施高压政策,禁止言论和行动自由,对人民进行奴役。社会官僚作风严重,不学无术、溜须拍马、投机钻营的小人升官发财、享受荣华富贵;而那些工作踏实、业绩突出的老实人却处处碰壁,被鄙视排挤甚至失业,职员都行尸走肉般地生活着。他们苦闷、彷徨、失落。因此,约瑟夫·海勒的作品是对后工业时代高度的物质文明和荒寂的精神文明之间极大的反差的表现。
而中国的后现代主义作家,大多是生活在20世纪末21世纪初的一些作家,生活在当今浮华的社会当中,虽然要求对文化和生命有更深层次的认识,但由于时代的不同,使两者在思想和内涵方面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如王小波对约瑟夫·海勒黑色幽默的借鉴,约瑟夫·海勒的黑色幽默,更多的是对荒诞世界的描绘,表现的是无可奈何、绝望的思想;而王小波作品中的幽默,在无可奈何中带着一种调侃,把幽默作为一种黑色世界的解毒剂,以幽默的眼光来看待黑色的生活,用幽默对可笑的现实世界进行解读。
在语言的应用上,中国后现代主义达到了约瑟夫·海勒的水平,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在通俗、放肆的语言之后仔细品味,却少了更深刻的含义。一味的对语言的追求,使有些作品语言过于艰涩难懂,作品的含义也显得空洞。
综上所述,约瑟夫·海勒对中国的后现代主义在思想、语言和现实上都有深远的影响,中国后现代主义与约瑟夫·海勒作品由于时代和社会背景的不同,也存在着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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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手记:水 涓
我们开办《求同寻异》栏目,旨在文章作者不仅仅从知识性的角度比较作品,而且能够从当下的价值困惑出发,对笔下的作品进行比较。本期的《生态的困境》一文即体现了这一点。陆川导演的电影《可可西里》和贾平凹的《怀念狼》都是与生态有关的作品。电影和小说都设置了一个“外来者”的叙事视角,本文在记者、知识分子、归来者三个层面上展开比较,探讨其文化意义的差异,以及由此言说的生态悖论。
我们希望多刊发类似文章,给我们的读者以“当下性”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