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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后的青春记忆——评冯唐的小说《北京北京》

2012-08-15新疆师范大学文学院乌鲁木齐830054

名作欣赏 2012年18期
关键词:冯唐秋水青春

⊙王 玉[新疆师范大学文学院, 乌鲁木齐 830054]

作 者:王 玉,新疆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文学。

2007年,媒体和评论家以“70后已经衰老”的判断再次把人们的目光引向快被遗忘的70后作家。①过了而立之年的70后们,大部分人都面临写作的转型。以描写大都市中产阶级生活而闻名的卫慧,开始关注自己所不熟悉的底层苦难生存。面对底层生活,作者表现出的温存、善良、宽容令人为之动容,或许这是陷于死胡同的欲望化身体写作的救赎?也预示封闭单一的现代都市书写的突破或者危机?李师江的《福寿春》颇令人不解,他是城市漂泊一族的代言人,转而写当下的农村生活,小说的结构体式、语言风格也模拟古典小说。这些转型不敢说一定创造了某些文学的新质,但是有一点很明确:70后作者们已经告别了青春的狂欢和无所顾忌的写作状态,岁月赠予了他们一份成熟和开阔。

在这些70后小说家当中,冯唐开始写作的时间不算早,与卫慧、棉棉、李师江等人相比,读者认识冯唐的时候,他已经告别了人生“毛茸茸”的状态,称得上“社会中坚”。而他的小说始终讲的是“我们共同追女孩”的“那些年”、“那些事”,以“回忆青春和成长”来表明自己的成熟和成长。他的几部引起关注的小说——《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北京北京》《万物生长》都是写青春、成长:青春的烦恼、追求,少年的荒唐、幻想、冲动和狷狂,随心所欲和胡作非为,那些已经失去的美好或不美好的日子……当然,他的小说给读者印象最深刻的,不是这些,而是极富有个性、才气的语言,冯唐因此得到不少赞扬和批评。在70后集体衰老的时候,人们记住了一个新的70后作家——冯唐。

冯唐的这几篇小说都是以学院为背景的青春和成长故事。《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写中学生秋水的成长经历,《北京北京》和《万物生长》中秋水的故事转移到了医科大学的校园。青春期的骚动、苦闷、理想、叛逆和迷茫……这一切,在调侃、戏谑的语言和叙述中发酵。小说在叙述时间上具有后设性,在叙事中形成两个视角:现在的已经成为“社会中坚”“栋梁”的秋水和少年“毛茸茸的状态”的秋水,两个视角之间相互评价、对话,甚至调侃,形成叙事的张力,给小说增添一份淡淡的感伤。那些熟悉的场景,那些成长中的烦恼和困惑,成为一代同龄人的青春记忆。可以说这是一个被写得很滥的、很俗的主题。当70后已经整体“过气”时,冯唐这个姗姗来迟的70后要讲这个老套的故事,他必得有独出心裁的招式,他靠什么出奇制胜?不是“身体写作”,不是曲折的、哀婉的、煽情的故事,而是大量的细节堆积起来的熟悉场景和极富有文学性的“唠叨”。冯唐说他“就是要唠叨”。冯唐的妙处就在于他的“唠叨”——充满智性、文学趣味,幽默的、带有北京痞子味的“唠叨”,他用语言的快感、青春和成长的激情征服读者。因此,他讲什么故事已经不重要了,讲故事的语言成了主体,小说成了语言的操练,是一场充满趣味、新鲜感的文学语言的盛宴。在这个文学已经变得可有可无的时代,大众文化的模式化、单调复制、娱乐性正在摧毁文学神话的时代,冯唐精心调制的、极富有文学性的细节、语言和趣味,让他的写作带有一定风险。幸运的是,他成功了。

校园背景和书卷气是他小说语言的底色,其中又夹杂着口语化的放浪不羁和轻松调侃,构成纷乱的、对话性的、喧闹的语言狂欢化。含蕴的、雅致的书面语言与粗俗直白的口语拼贴、组合在一起,人们已经熟悉的、蕴藉的意象,用俚俗的语言演绎一番,其中的戏谑、反讽意味,妙趣横生。他这样写那个大黑扁脸的滑冰教练:“脸上全是褶子,褶子里全是没刮干净的胡茬……外号冰上小天鹅。他穿了白色比赛服在冰上滑过,仿佛凉席大小的白雪花漫天飞舞。”当少年秋水迷恋着漂亮女孩朱裳,幻想着牵她的手,这时候的语言一下子变得很抒情、很诗意,但是绝不矫情。少年说“朱裳在,有两三里垂柳堤岸就够了。‘行到关情处’便是走到动情处了。手不必碰,眼不必交,只需两个人慢慢走就好了。有些心思,想不清,分不明,就像这酿在春光中的柳絮”。全是传统诗词的意象,化用得恰到好处,渲染懵懂少年的朦胧的感觉和情绪。书卷的雅气,又有一种市井的痞气,搁在一起有种贴肤贴肉的亲切和自然,语言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富有智慧和乐趣。这时候,读小说已经不是读故事,而是享受语言的快感,这正是人们忍受冯唐的“唠叨”的理由。当少年秋水在游泳池里看到性感的女同学小红,他心理的变化、身体的感觉像“洪水般奔涌出来,比照耀男女双方的公厕电灯泡亮多了,大多了”,当身体的冲动、肿胀的感觉出现时,秋水想到的是李白含蓄优美的诗句,还用破旧失灵的自行车来形容自己身体的失控。分明是在进行语言的“恶搞”,但是你分明享受着语言的轻松俏皮、智慧洒脱。把粗俗和雅致、直白和含蓄、从容优雅与狼狈不堪等相互对立的语言修辞拉扯到一起,熔于一炉,原来的优雅沦为调侃、反讽的对象,两者之间的差异消失了。青春的反叛和狷介、成长中的冲动和迷茫,就通过反讽、杂糅的语言传达出来。不过,冯唐小说语言的粗鄙化也让不少读者感到愤怒和难以忍受。小说《北京北京》一开始,写秋水、小白、辛夷三个人在燕雀楼路边又脏又乱的小酒馆喝酒,简陋的餐桌,桌上堆积如山的一次性餐具和食物残渣,空气中混杂着不远处厕所的臭味。呕吐、尿液、腿毛、阴毛、腰细奶大以及各种身体器官等不雅的词语更是信手拈来,随处可见,仿佛进了医科大学的解剖室。这样的语言,无论如何与优雅、诗意是两回事。倒是巴赫金的狂欢诗学对这种语言有新的发现,把它看成一种狂欢节的广场语言——对正统的、崇高的语言传统的挑战和僭越,粗俗的语言携带着反叛权威和秩序的破坏性力量。“青春成长”就像人生的狂欢节,希望和失望、激情和苦闷,反叛、破坏和规训、挫折,无数对立的、不协调的因素都会在这里遭遇、相逢,它是纷乱的、激情的、多声部的。鄙俗化的语言,是青春敢于“对一切神圣物的亵渎和歪曲”,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狂放和不羁。秋水们的性、身体、饮食行为被夸张、放大、变形。小说还多次夸张地描写性爱场面,用很粗俗、直白的语言写身体的器官和性爱场面。秋水与富裕的女白领柳青之间的性爱关系,以秋水在肉体上对柳青的征服来显示对自我边缘身份的反抗,类似于施虐/受虐的性爱场景,也是一场性别权力的游戏,是桀骜不驯的青春狂欢叙事的一部分。

过了而立之年的冯唐“要记录感受到的真实”,写出个人经历的“青春和成长”的故事——冯唐坦然承认,这几部小说全仗以前的几大本日记。这些日记给了他灵感,也限制了他的视野。我们看到秋水的中学生活和大学生活内容没有实质性的变化,这几篇小说中人物的行为做派、人物关系,还有语言风格,都如出一辙。这使人担心他也难以避免一些70后作家的“身体写作”、“私人写作”的困境:重复的泥淖。据说,冯唐的写作计划还在继续,下一次再见到“秋水”,还会是一副年轻无极限的青春狷狂和叛逆模样吗?抑或已是气宇轩昂的社会中坚,遭遇到中年危机?期待不老的冯唐,带给我们惊喜。

①此观点见2007年9月28日《新京报》,张柠的文章《70后,一出生就衰老的一代》。时隔不久,张柠、张颐武等评论家以及70后作家李师江、冯唐做客新浪网,就这一话题展开讨论。

[1]冯唐.北京北京[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

[2]冯唐.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5.

编者手记:魏思思

7月,“新锐在线”栏目与读者见面了。所谓“新锐”,强调文学新人的创新精神。70、80、90后的新锐作家,他们的生命经历、人生经验,是与新的社会形态同步生成的,因此,他们拥有着有别于前辈作家的文学特质和未来发展的空间与潜力,他们或许会成为一个新的文学时代的创造者。所谓“在线”,强调“当代认知性”。新锐作家的写作正处于一种“现在进行时态”,他们的作品,是生成“名作”的过程,也是“名作”生成的过程。欣赏这些文本,也就是在与一个新的时代形态“对话”,并在“对话”中建立了我们与今天社会的“血肉”关联。这是本栏目建立的初衷,也是我们将要坚守的使命。

本期的几篇文章均有一定的新意及当下性。难能可贵的是,王玉老师用巴赫金的狂欢化诗学理论来解读小说语言的粗鄙化,把它看成是对正统、崇高的语言传统的挑战和僭越,认为它携带着反叛权威和秩序的破坏性力量,令人耳目一新。对于冯唐的一系列附有个人经历的“青春和成长”故事,王玉表示担忧,毕竟,“记录感受到的真实”限制了他的视野。70后作家能摆脱重复的泥淖吗?这是令人困惑的问题,也是我们读罢全文想要深入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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