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改革困局

本刊实习记者 王寅

18万、1.8升以下、国产自主品牌……

2012年2月24日晚，工业和信息化部在其官方网站发布《2012年度党政机关公务用车选用车型目录（征求意见稿）》（以下简称《目录》）。在对排量和价格进行明确限制的基础上，入选《目录》的车型全部为国产自主品牌汽车。这“破天荒的头一次”不禁让人猜想，或许现在真的要开始革公车的命了。

据中国政府网3月22日消息，国务院日前批转了国家发改委《关于2012年深化经济体制改革重点工作的意见》。《意见》明确提出，推进公务用车制度改革的指导意见，适时出台中央和国家机关公务用车制度改革方案。

漫长改革路

1994年《关于党政机关汽车配备和使用管理的规定》出台。若将此事算作中国公务车改革的起点的话，公车改革已迈入第18个年头。

改革开放初期，我国实行公务用车编制管理，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核定了公务用车编制，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公务用车规模。80年代中期，为适应机关后勤体制改革的要求，充分调动各单位管好、用好公务用车的积极性，中央国家机关公务用车管理权限下放给各单位。各单位在编制数内需要配什么车，由单位自行决定。公务用车的增减和处置，也由各单位按国家有关规定自行办理，其残值和变价款留作本单位更新改造资金。

但是，随着经济实力的不断增强，全国各级政府部门的公务用车需求也逐渐上升，并出现了互相攀比、追求汽车档次的情况，给社会带来了较大的不良影响。公车私用、超编配车、低效运营及浪费等问题也逐渐浮出水面，并有愈演愈烈之势。

1994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颁布的《关于党政机关汽车配备和使用管理的规定》指出：“部长级和省长级干部按一人一辆配备专车；现职副部长级和副省长级干部，保证工作用车或相对固定用车，副部长级和副省长级干部离休、退休后享受部长级和省长级待遇的，不配备专车。”

此后，国家又相继出台了一系列规定，规范公务车用车制度。1998年，国家体改委颁布《中央党政机关公务用车制度改革方案》，启动了部分中央机关和地方车改试点；1999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发出《关于调整党政机关汽车配备使用标准的通知》，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对副部级以下干部用车标准的规范，并规定了各个级别配车的价格限制；2004年，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颁布《中央国家机关公务用车编制和配备标准的规定》，对公务车数量的过度增加和频繁采购做出了限制。

在这段期间内，中央部门及各地方政府部门均提出了一些公车改革方案，并进行了尝试。这些措施可以总结为：公车集中统一管理、取消公务车改发车补、鼓励私车公用。但可惜的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些改革基本无下文，相继搁浅。

2008年，辽宁省辽阳市开始在市内部分区实行公车改革，再一次将这个老话题推向了舆论的浪尖。2008年4月，辽阳市弓长岭区开始公务用车货币化改革，将区直机关、财政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和团体组织的公车全部纳入改革范围。除必须保留的执法车、作业车等，彻底取消公车，改发车补。

但是，车补金额标准却使辽阳的这一次尝试最终以失败告终。在该区的车改补贴方案中，区委、区政府正职8万元/年，区人大、政协正职6.5万元/年，区人大、政协副职4.5万元/年，享受副县级待遇的领导、区长助理4万元/年。正科级分为四类：2.6万元/年，2万元/年，1.5万元/年，1万元/年；副科级分两类：6000元/年，5000元/年。机关里普通公务员差旅费补贴标准，从原来每年每人1100元提高到1600元。

“最高车补每年8万元”的消息一公开，质疑声便如洪水般袭来。作为纳税人的公众认为，旨在降低财政负担的公车改革却变成了官员的“变相加薪”。2009年7月25日，辽阳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发布通告：“鉴于辽阳市宏伟区、弓长岭区公车改革一事引起网民广泛关注，市政府已于7月6日通知上述两区，停止车改补贴发放。”

2009年5月，浙江省杭州市政府出台《市级机关公务用车制度改革1+6方案》，计划在3年分3批完成车改，首批确定21家市直机关试点。方案核心内容是：市局（副厅）级以下一律取消专车，将大部分公车公开拍卖；发放车补，按职务层级分为9档，最高2600元，最低300元，钱直接打入个人市民卡，只做交通费用，且无法提现；全市成立公车服务中心，统一用车。据杭州市车改办2011年统计数据，实行车改两年来节约公务交通费用共计3442万元。

在国家推进全民节能行动、建设两型社会的大背景下，2008年9月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中共中央直属机关事务管理局印发了《关于中央和国家机关进一步加强节油节电工作和深入开展全民节能行动具体措施的通知》，要求一般公务车排气量要在1．8升（含）以下、价格要在16万元以内，机要通信用车排气量要在1．6升（含）以下、价格要在12万元以内。

2011年3月，十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四次会议在北京召开。公车改革被写入了这一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温家宝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强调：2011年（公务）车辆购置及运行费等支出原则上零增长，切实降低行政成本。这一次，“加大公车整治力度”进入了国家政策层面。

2012年3月5日 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作政府工作报告时指出，2012年将严格控制“三公经费”，大力精简会议和文件，深化公务用车制度改革，进一步降低行政成本。

专家认为，不能让坐公车者制订公车改革方案。

烧钱的公务车市场问题多

时至今日，公务用车的规模仍庞大得令人咂舌。据媒体报道，仅2011年全国上牌公务车就超过了100万辆。据凤凰网报道，2010年政府公务车采购额在800亿元左右。

购置公务车的费用到底有多高？将媒体报道的2010年公务车采购金额与当年度全国公共财政支出数据进行对比后发现，800亿的公务车购置费用（不包含保养维修和司机等人员配置费用）约为汶川地震灾后重建支出的3/4（主要用于汶川地震灾后重建的资金约1132亿元）。如果加上“养车”的费用，用于公务车的支出金额更高。

以北京为例，与2011年因公出国、公务车购置及运行、公务接待的实际花费相比，2012年“三公经费”预计将减少约400万元，实际花费将达5亿元。今年的“三公预算”中，约5000万元用于公务车购置，约占三公预算总费用的1/10。但是，公务车运行及维护费用却高达2.4亿元/年，几乎是公务车购置费用的5倍。加上公车购置费用，公务车总预算近3亿元。

去年6月27日，财政部部长谢旭人在向全国人大常委会作《关于2010年中央决算的报告》时说，2010年中央行政单位（含参照公务员法管理的事业单位）、事业单位和其他单位用财政拨款开支的“三公经费”支出，合计94.7亿元。其中，车辆购置及运行费61.69亿元。

据国家财政部、国家发改委和国家统计局调研数据显示，我国党政机关及事业单位公务用车总量为200多万辆（不包括医院、学校、国企、军队以及超编配车），每年公务用车消费支出1500亿～2000亿元。

民革中央《团结》杂志2011年第1期的报道称：“美国作为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其联邦政府部门及分支机构的公车只有5.6万辆；德国柏林市仅有公车92辆，其中个人专车37辆，一般办公用专车15辆，送文件车23辆；作为亚洲邻国，韩国首尔只有4名正副市长享用4辆专车，另有5辆礼宾车、18辆公用车、20辆多用途车；日本总务省2000多名公务员，总计52辆公务车，其中24辆是专车，另外28辆是公务用车。”

除采购烧钱外，公务车在运营时也存在诸多问题，如超编违规配车、运营效率低下和运营成本过高等。公务车市场如同一个“巨婴”，庞大却不成熟。

按照国务院1994年颁布的《关于党政机关汽车配备和使用管理的规定》，部长以下官员不得配备专车。但是在地方上许多乡镇领导都有专用的公务车。有数据显示，全国党政机关超编配车率达50%以上，违规越权、超编超支配车等现象普遍存在。另据国家发改委及广东省测算，党政机关的公车，每万里运行成本是社会运营车辆成本的5～6倍，而使用效率则仅为社会运营车辆的1/6～1/5。

先从一般公务用车开始

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董扬介绍，本次公布的《目录》挑选车型的原则之一是“限价”，这与国家要求控制公务车费用支出的原则是高度相符的。但是，《目录》仅针对“一般公务用车”。

据工信部官方网站介绍，本次公布的《目录》是按照2011年11月19日发布的《党政机关公务用车选用车型目录管理细则》的要求制定的。按照《细则》第一章第二条的解释，此处的“公务用车”是指党政机关用于履行公务的机动车辆，分为一般公务用车和执法执勤用车，包括轿车、越野车及多功能乘用车。

因此，《目录》中列出的采购名单仅适用于一般公务用车和执法执勤用车。全国政协委员、原工信部部长李毅中也向本刊记者证实了这一点，李毅中表示《目录》所列出的400多个车型，均只针对普通公务车，省部级领导干部用车不包括在内。据统计，一般公务车占公务用车总量的70%左右。

自2011年公车改革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至《目录》公布，政府的各种举措都在传递着国家“革公务车的命”的决心。因此，有媒体称这一年为“史上最强公车改革年”。但是即便如此，公车改革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正如中汽协秘书长董扬说的那样，《目录》并未涉及省部级及省部级以上领导干部用车，而这些公务车对市场、对社会的影响更大。

我们可以看到，即便仅针对“一般公务车采购”，本次公布的《目录》仍引发了不小的震动，特别是在汽车行业中。欧盟商会秘书长丁凯公开指责《目录》是贸易保护主义的体现。公车改革牵扯到各方利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各方博弈的结果。

2010年部分财政支出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