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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经历——我的叙利亚采访记

2012-07-26殷博古

中国记者 2012年3期
关键词:新闻部霍姆斯大马士革

□ 文/殷博古

2011年11月1日凌晨1点20分,飞机在大马士革机场降落,我作为新华社派往大马士革分社的第一批增援记者抵达这个被动乱困扰已8个月的国家。自2011年3月中旬以来,叙利亚一些地区爆发大规模反政府抗议活动。叙政府宣称破坏分子制造混乱并导致人员伤亡,反对派则指责政府动用军队镇压示威者。据联合国官员最新统计,叙利亚爆发冲突以来,共有超过7500名平民死亡。

开放的穆斯林国家

由于平时对叙利亚了解不深,去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像沙特或伊朗一样教义很严、非常保守的穆斯林国家。但大马士革用一天时间就纠正了我的想法。抵达当天,我们去新闻部报到,路上看到一些不包头巾并穿着牛仔裤的女孩,这让我稍感意外,更让人吃惊的是,新闻部办公室里的职员都是打扮新潮的女性,没有头巾、罩袍,取而代之的烫卷的头发、高跟靴子。这完全颠覆了我之前想当然的印象。之后,我看到许多当地人的面孔和欧美人很像,金色头发的人也不少,开始以为他们是外国人,后来明白这里曾被罗马帝国、马其顿帝国、奥斯曼帝国统治,近代又曾被法国委任统治过,因此混血肯定不少。

异常严格的新闻管制

去之前看过外电照片,其中许多是官方提供,或是手机拍摄,猜到这里采访受限,对此有心理准备,但实际情况还是让我吃惊。

2011年11月2日,我和同去支援报道的文字记者李震去办理当地手机号,他在排队的时候,我在营业厅门口随意拍了几张照片,当我们办完手续走出营业厅时,三个平民打扮的男子把我围起来,其中一个留胡子的中年男子抓住我的手不放,并试图把我拖进路边的面包车里。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一时不知所措,只是尽力挣扎。知道跑不了,我也没打算挣脱,一边用英语解释“我是中国记者,是政府邀请的”,一边试图停住脚步,毕竟距离面包车就几步之遥。李震急中生智,给叙利亚新闻部拨通电话,拿给正在用力拖我胳膊的中年人。此后,他就在不停打电话,但抓我的手始终没放松。我问其中的小个子“你们是什么人”,回答是“警察”。约20分钟后,他们找来营业厅经理做翻译,告诉我们“没事了,对不起,但是你们采访需要有新闻部书面许可和人员陪同”。

后来跟分社雇员聊起这次经历,他们长吁短叹,一再叮嘱我以后不要随便拍照片,不管去哪里都要带上他们。雇员胡曼姆英语讲得不错,他告诉我说,之前有一名摄像记者被抓进监狱一个月,出来后无论如何都不愿再拿起摄像机。“没人知道他在里面经历过些什么” 胡曼姆说道。

我们抵达当天就向新闻部提交了包括一串题目的采访申请,但迟迟没有答复。文字记者打电话就能采访,但是摄影记者必须要出去。由于没有许可,我只能在车里偷拍,或者下车拍几张马上就走。雇员和我一起出去时会很紧张,经常在我刚举起相机没几秒就喊道“快藏起来,警察!”,说话的同时车子也加速,让我错过一些画面。这让我有些生气,甚至对他们的谨慎和胆小有些鄙夷。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我第三次被便衣抓住。

2011年11月27日早晨,一个在叙利亚工作的中国朋友打电话说,附近的加油站里很多人排队买燃气。叙利亚遭制裁后,柴油和燃气紧张已有时日,许多燃气站都无气可卖。我找排队的场面找了好几天,来不及等雇员赶来就自己出发了。驱车来到加油站后,我到队伍后面拍摄,刚按了几下快门,有个像是加油站工作人员的过来挡住镜头,面带怒色道“No photo”。

▲ 2011年11月27日,在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的一处加油站,记者拍摄排队购买燃气的人群时被安全人员阻止。(殷博古/摄)

“我是中国来的记者,中国和叙利亚是好朋友!”我用会得不多的几句阿语解释,并主动跟他握手。他面色稍缓,握了一下手说“No photo”。这时正好有个老人扛着煤气罐走过来,我条件反射般举起相机按了几张,他马上抓住我的手并冲着旁边喊了几声,转眼间来了四五个衣着脏旧的大汉把我架到路边,动作非常粗鲁,我赶紧掏出手机,示意他们要打电话,没想到手机被一把夺走。被拖到一个路口时,我看到警局的标识,马上大喊一声,“住手,我要打电话”,并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很庆幸,手机还给我了,我赶紧拨通雇员胡曼姆的电话,说明情况后,他开始有些慵懒惺忪的声音马上惊醒,说“把电话给他们”。其中一个人接过电话,说了几句又还给我,胡曼姆告诉我“不要跟他们硬来,我马上找新闻部的人调解”。

出于对警局的抵触和恐惧,我赖在警局门口不进去。僵持了十几分钟后,胡曼姆打来电话,“跟他们进去吧,你是中国人,应该不会有事。”

进去以后一个彬彬有礼的官员把我带到办公室,了解一些情况后就让我走了。没有挨揍,没有关押,这既让我费解,又让我庆幸。这让我对一同出去采访的雇员深有歉意,因为作为中国记者采访被抓,遭人身伤害的可能性不大,但作为当地居民的雇员如果被抓,后果是不一样的。据介绍,之前美联社、路透社和法新社的记者有多人被关进监狱甚至驱逐出境。

在叙利亚的一个月中,我几乎每天都出去采访,但是有政府许可的只有3次,新闻部对我们意见很大,多次警告要提前申请,而我们住处附近的小商店门口,每天都有貌似喝茶实则监视我们的便衣。

最大的遗憾

叙利亚中西部城市霍姆斯是近期暴力活动的中心,几乎每天都有人员伤亡,仅2011年4月中旬至8月底,该市有587人死于各种暴力事件。

11月11日,我们没告知新闻部偷偷跑到霍姆斯采访。在市内冲突严重的街区,店铺门窗紧闭,路上散落着碎玻璃、石块和无人清扫的垃圾,街上行人很少,且多是神情紧张。

在城内的一个岗哨,士兵拦住我们检查,雇员和他们套近乎聊起来。(此前分社首席和雇员多次警告我不能拍警察和士兵,后果会很严重。)我看这几个大兵面色和善,他们身后是沙袋堆起的防御工事和破损的房屋,我没有禁得住这个场景的诱惑,拿起相机按动快门,他用手挡住脸,有些惊讶和不快,但没有反对,我很欣喜找到他们的承受底线,赶紧下车拍了几张,有个老兵用手挡住镜头,好像说“够了,走吧”。我们上车没开几步就被叫回,当时我很担心他们要把卡没收,出乎意料的是他们想和我们合影。于是,我们继续攀谈起来。这些士兵多是大胡子,不修边幅,但从微笑中能感受到他们的友善,也能看出他们的警觉和隐约的无奈。

在霍姆斯,穆斯林中的逊尼派和阿拉维派冲突严重,相互绑架事件时有发生,许多居民不堪忍受暴力事件而离开家园,还有穆斯林出门时佩戴十字架,冒充基督徒以保平安。这本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图片故事,我和雇员商量多次,要求他们带我去采访,都被婉拒。

“那确实会是一个很棒的故事,但同时我们的生命也会陷于极大的危险当中”,胡曼姆有些无奈,“而且,很难找到愿意接受采访的人家,他们都不愿意暴露身份,那样他们让自己处于更危险的境地。”

最终,这个计划被搁置,直到我回国,成为叙利亚之行最大的遗憾。

在叙利亚的一个月,我看到大马士革的平静,也看到霍姆斯的悲伤;我感受到当地人民的淳朴和热情,也隐约感受到他们对高压统治的不满。虽然只是一个月,但我已经对这个国家、这里的人有了深厚的感情。回国后不久,就看到大马士革发生爆炸的消息,而爆炸地点就在当时我的住所附近。之后叙利亚又发生多起爆炸事件,造成大量人员伤亡,近日甚至有两名记者在叙遇难。这里的每一步变化都牵引我的神经,既庆幸自己没有遭遇那样的危险,又遗憾不能在事发现场进行报道。目前,尽管叙利亚经过公投通过了新宪法,但反对派并不买账,叙利亚危机并未缓解,叙政府军与反政府武装的冲突仍在叙利亚多个地区继续。结果会是怎样,我们只能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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