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越抗美第一支运输船大队

冯晓蔚

1964年8月，美国制造了“麦道克斯”号驱逐舰在北部湾遭到越南袭击“事件”，以此为借口，悍然发动对越南北方的武装侵略。1965年2月，美国出动大批飞机，对越南北方实施野蛮轰炸，并将第七舰队的航空母舰和驱逐舰开往越南北方海域。越南人民抗击美国侵略者的斗争面临异常严峻的局面。我国政府发表声明，重申侵犯越南就是侵犯中国，中国坚定不移地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支援越南人民把抗美斗争进行到底。4月中旬，我国应越南领导人胡志明和越南政府的请求，组建陆军工程兵部队，支援越南东北群岛及沿海的国防工程建设。海军党委遵照周恩来总理的指示，命南海舰队迅速组建运输船大队，配属工程兵部队承担工程建设的海上运输任务。

组建工作是在南海舰队直接领导下进行的。舰队第二政委桂绍彬率工作组亲临湛江麻斜军港，负责解决组建中的问题。舰队决定从某水警区抽调装备技术性能最好的登陆舰艇17艘和优秀的干部、战士355名，又从舰队直属部队抽调了部分专业干部，同时从地方招收3名懂越语的干部入伍，于4月下旬组建了运输船大队。

出征准备

5月的湛江已是溽暑季节，指战员们在高温、湿闷的气候环境中进行出国前的准备工作。

除了物资、技术、后勤保障方面的准备和备战备航工作以外，还进行了出国前的政治思想教育，主要是进行爱国主义、国际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教育，为“五个伟大”(伟大的祖国、伟大的中国人民、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伟大的领袖毛泽东、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争光的教育。作战等部门先后派出十几位同志到越南北方沿海察看地形、航道，收集港湾、水文、生活环境等资料，为部队出国进行海上运输作准备。同时，着眼于美国继续扩大战火，为帮助越南建立海军简易基地作资料准备。

援越运输船大队的同志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政治、军事、身体素质都很好。他们对于援越抗美认识明确，情绪高涨，纷纷向上级写请战书、保证书，有的还写了血书，坚决要求去执行援越抗美的任务。

6月6日早晨，万里无云，清风送爽，船运大队的船艇载着援助越南所需要的物资和我工程部队部分施工机械起锚出航。各船艇上，红旗飘飘，军歌嘹亮，官兵们列队注目，告别亲人，告别祖国。此时此刻大家只有一个念头:要牢记祖国人民的重托，坚决完成任务。

防空第一战

运输船大队到达边境港口白龙尾已是深夜，港口上下一片宁静。凌晨3点多钟，越南派遣的24名领航员乘船到达。船队9日中午出发，次日拂晓便到达越南的锦普港。这里，敌人飞机时常出没，轮番进行侦察轰炸。大队全体人员齐动手，仅l个小时就把工程机械、施工器材、车辆和生活设备等物资卸了下来。3个中队立即起航分别到姑苏岛、锦普外港、吉婆岛等预先计划好的锚地隐蔽。当晚，越南人民军总部派出的代表及锦普市市长、市委书记，代表越南党和政府会见了大队全体官兵。据他们介绍，锦普港是一座美丽的海滨旅游城市，也是敌机轰炸的重点地区之一，不利于执行任务。他们提出要把市内山底下最安全的坑道让给大队部。运输船大队领导研究认为，大队是来帮助越南人民在战火中搞建设的，应该和他们同甘苦、共命运，住在这样安全的地方不合适。所以就问他们，市外有没有更合适的地方？越南人民军代表推荐锦普市以南6公里的一个叫高桥沟的地方，那里比较隐蔽。大队立即请示上级批准，把大队部转移到高桥沟。这里山高沟深，丛林茂密，大队官兵支起帐篷，架起电台，仅l个多小时，就与所有船艇取得了联系。

次日，援越的工程兵大批部队、武器、机械、装备等先后到达，紧张的运输工作便全面展开了。船运大队各中队所属船艇被分配到工程兵28个施工作业点。这些施工点大都分散在各个小岛上，大队的船艇随时听候调遣，往岛岸之间10至30海里的海域内运送施工点所需的物资、器材、装备、人和生活必需品。大队要求各船艇服从陆军老大哥的领导，做到随叫随到，保证运输安全。

为了不暴露目标，所有船艇都白天隐蔽，夜间出动，尽量少发电报。越南东北群岛海区称为下龙湾，这里很有特点，水深浪小，海中有山，一个个石笋般的山峰被茂密的绿林覆盖，重峦叠嶂，悬崖突兀，耸立在深蓝色的海面上。大队充分利用这优越的地理条件，从山上砍下一棵棵野菠萝树枝，插在装满淡水的罐头瓶子里，用绳子把它们一个个拴连起来，固定在船艇上，把船艇伪装得像灌木丛一样。战士们可以躲在这伪装的灌木丛中，观察敌情，伺机出航。

当时，美军的飞机气焰很嚣张，一批接一批地飞来。有的从南方机场起飞，有的从航空母舰上起飞，有的为避开雷达监视而超低空飞行，常从大家头顶掠过，带来刺耳的声音，船上伪装用的树木也被吹得“哗哗”直响。这些飞机以轰炸重要军事设施、铁路干线、公路枢纽为重点，企图切断中国对越的物资援助。我指战员们看着美机那种狂轰滥炸不可一世的样子，非常气愤，有的说:“看你还能神气几天，早晚要让你尝尝挨打的滋味。”当时，运输船大队登陆艇配备的武器装备只有2挺高射机枪、l挺轻机枪和4支冲锋枪。简单的轻武器能不能对付现代化装备的美国飞机？大家决心试一试。

11月20日上午11时许，美军3架F—105轰炸机突然窜入二中队锚地上空进行俯冲，正在二中队蹲点的大队长杨振和命令各艇立即准备战斗。全体指战员冒着被美机轰炸的危险，各种武器一起喷射出愤怒的火焰。霎时，l架美机起火，冒着浓烟坠入海中，另2架也狼狈地逃跑了。这时艇队立即转移到预先计划好的新锚地，以防敌机报复。

首战告捷，群情振奋，各中队船艇都跃跃欲试，准备打美机。大队党委抓住这一时机，当天夜里召开了会议。杨振和根据二中队打落敌机的经验，下达了哪种情况下能打、哪种情况下不能打的4条规定，中心思想是必须贯彻“防御为主”的方针，在保证完成运输任务、保证船艇安全的前提下打；由于我船艇防空火力不强，必须在敌机向我船艇俯冲或低飞进入我高射机枪射程之内时才能打，不准主动暴露目标吸引敌机，不准盲目开枪。

为减少目标，艇只不便集中，大队党委委员和各中队领导分别到各艇进行了传达教育。大队自办的油印小报也为此出了专版，详细报道作战经过和指战员们的英雄事迹，有力地鼓舞了士气，进一步坚定了大家的必胜信心。从此，船运大队的同志们在圆满完成运输任务，保存自己的前提下，也争取捕捉到不少战机，一次又一次地痛击空中来犯之敌。

艰苦奋斗的生活

我运输船大队在援越抗美的1年多时间里，全体指战员不仅经受了战火的考验，而且经受了艰苦生活的锻炼。

那时，部队白天防空隐蔽，夜间出动抢运物资和装备，生活规律改变，许多人开始不适，体重下降，特别是那些刚上艇几个月的战士，体重减轻10多斤。长期在小艇上，文化生活极其单调。大队只有1台小型电影放映机，要分别到各艇放映，加之供片特别困难，有时几个月也看不上一次电影。艇上配备的收音机因在大山包围之中，很难收到国内消息。大家盼望的只有报纸和信件，而报纸是从陆地随送蔬菜的车带进来的，有时1个月来一次，有时拖的时间更长。大家拿到报纸，新闻已成了“旧闻”。物质生活就更不用说了。蔬菜奇缺，供应困难，国内运来的都是干菜，长期食用，人体缺乏维生素，不少人身上脱皮，视力下降，难以支撑。上级虽发有少量的越币，但因当时越南经济极其困难，物资供应短缺，为减少越南人民的负担，部队规定不准购买东西。

运输船大队身居大海，淡水“滴水如油”，保证生活用水确实成了大难题。每天只能定时供应，有时因抢装、抢运物资，舰船装不上淡水，还会发生“水荒”。在困难面前，指战员们也要把一点一滴节省下来的淡水，无私地“奉献”出来，保证机器用水和支援兄弟部队。由于缺少淡水，战士们长时间洗不上澡，加之海洋气候温湿，不少人得了烂裆病，流黄水、溃烂，痛痒难忍。

在这1年多时间里，官兵们时时刻刻想念祖国，祖国人民也关怀着远在海外的子弟兵。每逢重大节日，国内都派出代表前来慰问援外部队。1965年国庆节，应祖国邀请，运输船大队选派出1名代表——一中队二分队政治指导员杨俊龙，到北京参加国庆观礼，船队上下一片欢腾，决心以新的战果报答祖国。

炸不断的运输线

1966年7月中旬，我援越海上运输任务基本完成。上级决定除留下少部分船、艇和人员继续完成收尾任务外，其余撤回国内。经过挑选共留下120人，船艇8艘，重新组成一个中队。欧略任中队长，蔡法友任中队政委，并成立1个精干的指挥机构，主要任务是帮助已完成施工任务的工程兵部队从岛上撤回陆地。

人员、装备少了，运输物资、器材、装备、人员的任务仍很繁重，处境越来越严峻。美军为了割断陆地与岛屿的运输线，对海上运输线的轰炸不断升级。自7月23日开始，常大面积投掷照明弹，以阻止我船、艇的运输活动，有时对我留越中队进行疯狂空袭。这样，一场运输和反运输的持续战斗打响了。

7月31日23时，美机分3批6架次侵入我船艇运输必经航道上空，先后投下数十枚照明弹，寻找我援越在航的运输船艇，当发现我运送水泥等物资后返航的505艇时，疯狂地发射火箭并进行扫射。505艇在中队副政委童叶根指挥下，艇长杨增然亲自操舵规避敌机，并组织火力对准第二批头一架俯冲的敌机猛烈射击，打得敌机冒烟起火，坠入海中。当又一批敌机接近我防区水域时，505艇不幸中弹，电台和2部主机损坏，报务员罗英富壮烈牺牲，船只也遭重创，大家克服困难抢滩登陆。在和指挥所失去联系的情况下，战士们做了最坏的思想准备，烧掉了随身带的绝密文件，同时抢修主机做好再战的准备。敌机没有再来，拂晓时指挥所派出的抢修工和中队指挥艇赶到现场，掩埋好罗英富的遗体，并帮助抢修505艇，使该艇当天就恢复了战斗力。

在最后的2个月里，战斗越来越频繁，运输难度也越来越大。8月13日8时，敌机12架次向我留越中队锚地轮番袭击。我船艇靠山隐蔽，敌机难以接近，他们就朝山崖上发射火箭，把岩石炸得纷飞如雨，企图利用飞落到山下的乱石砸毁我船艇。101运输船被石块和弹片砸穿了两个大洞。机枪班长曹瑞华被砸成重伤，他顾不得包扎，仍抱着机枪向敌机射击，后又身中数块弹片倒在血泊中。兼职卫生员把他拉下来时，他仍喊着:“打呀!打呀!不要管我，完成运输任务要紧。”他在弥留之际，还喃喃地说:“我没有丢脸，我没有给祖国丢脸……”终因伤势过重，没有条件抢救而牺牲了。

在中队即将完成运输任务回国的时候，美军仍疯狂袭击。他们趁我方尚未转移锚地之机，先后出动14架次飞机，使用火箭、炸弹、机关炮，低空多批次、多方向轮番向我T747、T767两艇袭击。我艇主机被打坏，牺牲5人、伤13人。在这种情况下，指战员们毫无惧色，英勇顽强，奋力反击，击落敌机3架。副中队长卢补珍在艇中弹起火、舱里进水的危急关头，临危不惧，沉着坚定地指挥部队痛击敌机，最后光荣牺牲。分队长徐学舟胸部中弹，鲜血染红全身，仍像铁人一样屹立在指挥台上，直至停止呼吸。入伍才3个月的机枪手、共产党员何永生头部负伤仍不下火线，手持高射机枪向敌机猛烈射击。航海兵、共产党员刘玉喜脚被打伤，鲜血直流顾不得包扎，艰难地向各战位运送弹药，保证各战位开火不间断。他们两人在击落敌机的战斗中荣立了一等功。这期间，敌机袭击我船队的规律一般是头一天来侦察，看准了我船活动或锚泊的位置，次日即来轰炸。我船队随机应变，采取每天转移一个锚地隐蔽起来的办法，躲过了敌机的许多次空袭。

胜利归来

经过广大指战员的艰苦奋斗，在9月中旬，中队已全部完成了海上运输任务。9月16日，工程兵二支队领导王辉、马兆昆率领各团主要领导赴河内参加工程竣工交付签字仪式并向越方告别。越南党和国家领导人武元甲、范文同接见了全体官兵，并给有功人员和集体授勋。

就在这时，越方联络员告诉王辉说:“配属于你支队的海军运输船，上午8时在锚地遭敌机长达40分钟的袭击，人员和船只损失较大。”负责中队全面工作的周丰成立即向王辉、马兆昆请求赶回现场，得到同意。

当周丰成连夜乘车赶回大队指挥所时，已是凌晨4时。大队马参谋汇报了遭敌机袭击经过。他说，这次遭敌空袭，主要是因为我们没有按要求当晚转移锚地，存在侥幸心理，认为快回国了，部队很疲劳，转移两个锚地还要砍树枝、搞伪装，很费事，这里山高林密，很隐蔽，即使敌机来袭也不怕，结果吃了亏，教训是深刻的。

9月22日，我援越船运大队全部撤离越南，回到国内。在l年多的时间里，船运大队各船艇共航行211400海里，接送出国往返人员57535人次，运送推土机、搅拌机等564台次，其它工程机械设备575台次，汽车317辆次，其它建筑材料和生活物资8.5万余吨。海运中防空作战46次，击落美机13架，击伤16架。

9月25日，海军副参谋长傅继泽专程从北京到湛江看望伤员，慰问回国人员。26日在湛江召开了庆功大会。海军发布嘉奖令，表彰南海舰队船运大队圆满完成援越海上运输任务和进行防空作战，创造了“以小艇轻武器击落现代化飞机”的战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