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印钞战”对中国的影响

文/黄泽民

欧美“印钞战”对中国的影响

文/黄泽民

黄泽民经济学博士，华东师大国际金融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导，兼任上海市人民政府参事、全国政协委员。

10月5日，美国公布9月失业率为7.8%，这个近四年最低的失业率，为美国经济带来曙光。而就在9月13日，美国刚刚宣布开始执行第三轮量化宽松政策（QE3），全球瞩目，美元应声下跌，黄金、石油等资源类价格大幅上扬。伴随着美国开启印钞机，全球经济也将为之埋单。又一轮的量化宽松是否将引起一轮世界范围的“印钞战”备受关注。

所谓QE，就是实行宽松的货币政策，简单地理解就是向市场注入更多的货币。2008年11月，美联储为了应对由于雷曼兄弟倒闭而引发的金融危机，挽救其濒临崩溃的金融体系、刺激美国经济而实施了第一轮量化宽松（QE1）。此后，由于美国经济并未走出危机，2010年11月美联储又推出了第二轮量化宽松（QE2），两轮量化宽松累计规模高达2.325万亿美元。2011年9月，美联储又推出4000亿美元的扭转操作，即卖出短期债券、购入长期债券的公开市场业务操作，并于今年六月宣布扭转操作计划延长六个月。QE3的主要内容是美联储自9月14日开始每月购入400亿美元的机构抵押贷款支持债券（MBS），并维持扭转操作至年底，这两项措施将使美联储每月增持的长期债券规模高达850亿美元。美联储还宣布将超低利率政策延长至2015年。

QE3与前两轮QE相比有着重要的变化和特点。美联储第一次把货币政策与经济发展动态捆绑在一起，即采取权变的政策调整原则，承诺在经济发展未取得既定目标时，不改变量化宽松的政策。美联储的如意算盘是，通过购买抵押贷款支持债券，向市场注入资金，从而直接降低购房的借款成本，还可以引导市场利率走低、美元贬值，从而达到其带动投资、增加支出的效果，可谓是一石多鸟之策。QE3还有一个有别于前两次QE的特点，即并没有宣布货币扩张总额，而是视经济情况的需要而定。货币政策调整脱离规则，采取权变原则，可以认为美联储祭起了凯恩斯主义的旗帜。

作为国际本位货币的美元如此扩张，势必导致美元汇率大幅走低，而其他国家也会采取相应的扩张性货币政策，从而引发主要国际货币的汇率急剧波动，即出现所谓的汇率战，或货币战争。说货币战也许有些危言耸听，但主要发达国家竞相向市场注入货币已经既成事实。QE3酝酿已久，欧洲央行先发制人，9月6日欧洲央行宣布，启动直接货币交易（OMP）计划。欧洲央行认为，欧元区经济增长将维持疲弱状态，经济前景的不确定性影响了市场信心，为了应对欧债危机，促进欧元区经济复苏，启动OMP计划，欧洲央行可以直接在二级市场无限量购买成员国国债，从而压低成员国融资成本。欧洲央行管理委员会委员科恩9月17日说，为应对欧债危机与经济低迷，欧央行未来货币政策工具选项包括进一步降低利率，甚至把隔夜存款利率降至负值、推出新一轮长期再融资操作等。在美联储宣布实施QE3时，日本央行马上跟进。9月19日，日本银行宣布，把资产购入基金规模由70万亿日元增加至80万亿日元。在新增的10万亿日元资金中，5万亿日元将用于购买短期国债，另5万亿日元将用于购买长期国债。日本银行还表示，资产购买项目的终止时间延长至2013年12月。日本央行在19日的货币政策声明中，为其扩张性的货币政策辩解，因为全球经济复苏放缓，特别是受欧债危机影响，当前日本经济复苏停滞，因此把对本国经济的评估由“缓慢改善”下调为“改善势头停滞”。日本银行认为，当前全球经济减速状况有明显恶化的趋势，必须继续关注欧债危机进展以及美国、新兴经济体等的经济表现。日本银行的这个辩解是冠冕堂皇的，明眼人都知道，日本银行新增的10万亿日元的举措是针对美联储、欧洲央行的扩张性货币政策的行为。

美联储和欧洲央行近期双双采取的更为扩张的货币政策措施，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其他经济体央行采取“跟进宽松”的货币政策，不仅是日本银行迅速跟进，澳大利亚、印度等国央行也纷纷表示采取进一步扩张货币政策的必要性。由此可见，QE3本质上导致了新一轮全球货币的扩张，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经济产生的影响是深刻的、长远的。

商品和劳务总量不变，而货币供给量大幅增加，其后果必然导致商品劳务价格的上涨，由于美元是资源类等大宗商品的计价货币和清算货币，所以，在QE3措施宣布后，石油、黄金、粮食等价格全线上涨。虽然这些商品价格会因经济预期、投资投机等因素发生价格的波动和调整，但是，由于美元等国际货币的大规模投放，国际市场上资源类商品价格的上涨将成为长期的趋势。我国是资源类商品的进口大国，石油、铁矿石、大豆、塑料原料、铜等资源类商品价格的上涨，不仅会降低我国出口商品的竞争力，也将推高我国国内商品的生产成本，即发生所谓输入性通货膨胀的可能性。由于日本、美国以及欧元区国家长期以来通货膨胀率较低，日本甚至长期受困于通货紧缩，相对而言，QE3及其他国家央行跟进的货币扩展对他们发达国家物价的影响比较容易控制，而对中国的影响则比较大。尤其是在当前宏观经济下行压力加大之时，我国央行货币政策陷入两难的境地：如果采取跟进宽松的政策，有可能刺激经济增长，但是也可能引发物价上涨，跟进宽松的话，必然对我国目前的城市住宅需求将产生很大的刺激作用，这和宏观当局对住宅调控的态度是相违背的；如果不跟进，或紧缩能够部分地阻止输入性通胀，但经济下行的概率较高。为此，在美国推出QE3之后，我国央行采取了观望的态度，并没有马上采取明确的货币政策方面的措施。

QE3在金融市场上最为直接的反应表现为美元对主要国际货币的贬值。美元汇率指数也从今年7月最高的84，下跌到近期最低点78。量化宽松将直接导致我国3.2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遭受损失。在我国3.2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中，美元大约占了65%～70%，因此，由于美元贬值，导致了我国外汇储备蒙受了汇率风险，外汇储备大幅度缩水。显然，这还没有考虑由于量化宽松导致的国际大宗商品价格上涨，我国外汇储备实际购买力蒙受的巨大损失。以黄金价格为例，今年6月每盎司黄金价格大约为1600美元，在QE3预期及实施中，竟然冲上了1780美元，若以黄金为标准，短短几个月，我国外汇储备就缩水了大约10%。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到，由于美国实施了量化宽松，美元兑人民币汇率的波动也加剧了，美国要求人民币升值的压力也会进一步加大。美国实行QE3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总量的，而是试图解决就业等结构性的经济矛盾，通过大规模的货币投放，增强出口商品的竞争力，因此，伴随着QE3，美国要求人民币升值的愿望将进一步加强，给中国货币管理当局造成很大的压力。

当然，QE3对我国经济的影响也未见得全是负面的，对于我国外贸部门有可能产生正面作用的。尽管有人认为QE3很难达到预期目标，但是，笔者认为，美国、欧元区以及日本等国的宽松的货币政策具有刺激国内投资、增加就业和促进消费的作用，而这三个地区也是我国主要的出口地，美国等国经济的复苏或增速加快，有利于我国出口行业的发展。外贸部门，尤其是出口部门始终是带动我国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之一，近十年来，我国出口贸易每年以20%多的速度增长，而今年前八个月只有7.1%的增长。美国等发达国家在QE的刺激下，能够恢复增长的话，将利好于我国的出口行业。

如何应对复杂多变的世界经济形势和国内的经济增长和增长方式转变之间的矛盾、长期健康发展和短期经济不振之间的矛盾等是摆在我国宏观经济管理当局面前的重大难题。从QE1到QE3，为什么我们总是感到中国受到了很大的负面影响，主要原因是：一是我国经济对外依存度过高，美国、日本等国家对外依存度大约在18～20%，而我国的名义对外依存度高达60%，因而，外部经济的影响对中国经济的冲击力颇为强烈，这就是为什么要增加内需的重要原因之一；二是我国的市场经济是一个不成熟的市场经济体系，其最为重要表现形式是垄断企业横行，不仅侵害了广大消费者的利益，导致经济效率下降，还成为社会不公的重要原因；三是管理层迷信调控，而不重视制度建设。我国经济中面临的许多问题其实是经济体系中的经济子制度的缺陷导致的，管理层不是构建或改善制度，而是简单地调控，其结果显然是不理想的。以所谓房地产市场调控为例，其本质是城市住宅问题，管理层大而化之地称其为房地产市场，采用的手段不是积极构建城市住宅制度，而是调控房地产市场，结果房价越调越高。目前的调控更是处于十分艰难的境地，钢材等建材因此受困，货币政策的运用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制于此，限购限贷的政策也是骑虎难下。

综上所述，在我国宏观经济下行压力加大，经济结构调整的背景下，QE3以及欧洲央行、日本央行等的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对中国货币政策的运作空间起到了挤压的负面影响，如何应对复杂多变的世界经济形势和国内的经济增长和增长方式转变之间的矛盾、长期健康发展和短期经济不振之间的矛盾等是摆在我国宏观经济管理当局面前的重大难题。为此，锐意改革，谋求真正的有活力的市场经济体系，追求经济制度的灵活性和弹性，致力于公平经济社会的建设，打破国企垄断，培育中产阶级群体等，恐怕比短期的货币政策的实施会更为有效地应对QE3之类对中国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

锐意改革，构建真正的有活力的市场经济体系，追求经济制度的稳定性和连续性，致力于公平经济社会的建设，打破国企垄断，培育中产阶级等，恐怕比短期的货币政策的实施会更为有效地应对QE3之类对中国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

编辑：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