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今天100岁

玫瑰先生

“爸，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哭……”患肾母细胞瘤的6岁儿子临睡前跟我说。他住的肿瘤医院，隔三岔五就有人离世。

我一把搂过儿子，“乖，你做梦呢，爸爸没听见。”儿子相信了我的话，在我的怀里沉沉睡去。

清早，我给儿子打饭回来，发现他把头蒙在被子里闷声问：“爸，我是不是会死？”我没办法否认这个事实，只能减轻他的恐惧，“瞧你说的，谁不会死？要是人人都不死，那地球上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孩子暂時接受了我的答案，不过他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很快明白了死亡的含义，也不愿意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儿子依然惦记着昨天的问题，“爸爸，我是不是会死啊？”一时间，我竟然找不到回答他问题的答案。儿子的生命只有3个月了，他还没有享受美好的人生……想到这些，我只能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任泪水滴落在他的肩头。

突然之间我想到什么，问儿子：“你希望自己可以活多少岁？”儿子想了想，有些羞涩地笑笑，“爸，100岁可以不？不是说长命百岁吗？要不我就活100岁好不好？”

我点点头，说他可以活到100岁，现在就开始倒着过日子。从100岁活到50岁，1岁，0岁，活到满月，一直活到刚刚从产房里被护士抱出来。

今天是儿子的100岁生日，我给他订了一个蛋糕。他把蛋糕拿去给其他病人吃，每送出一块，就跟人家说今天是他的百岁生日。接蛋糕的人很吃惊，但看到我泛泪的表情，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很配合着儿子吃蛋糕。

鉴于儿子所剩的日子不多，我决定一天过一岁，希望他可以熬过一百天。

一天就是1岁，儿子每天都在过生日。当他满月的时候，他还活着，虽然很虚弱，但是他还活着，也算是奇迹了。儿子想要动一动，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我知道儿子随时可能离开我。忍住泪，我柔声对儿子说：“宝贝，你不要动，刚刚满月的孩子只会哭和笑，不会讲话的。”

儿子有些明白地点点头，“那我不是不能说话了？”

“宝贝，刚满月的宝宝除了吃就是睡。不过，你如果愿意说的话，爸爸会听着。”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多保存一下精力，多坚持一下，多陪陪老爸。

儿子在我的臂弯里睡了很久很久，终于醒了，精力似乎很好，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走。我知道有一种现象叫回光返照。

我们走到医院天台一起看落日，孩子拉着我的手，“爸爸，谢谢你，我这一生过得好开心……”我知道孩子快要离开我了。我抱着他，像真的面对的是一个刚刚满月的孩子，哼着摇篮曲。儿子的眼睛慢慢闭上，像熟睡了一样。

司志政摘自《人之初》